就在我暗想是不是问错话了的时候,白侠忽然叹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道:“其实,连我自己也忘了自己现在到底是多少岁,忘了自己出身自何处……你看我现在这情形,既不在人间,又不属鬼世,天地之间,完全是最独的一个--说不定我是有门派的,只不过现在成了孤魂野鬼而已……就连我自己的名字,我也是不记得的。”
这个回答让我愣住了,忘了自己的年龄,不知道自己何门何派,甚至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不对啊。”我道:“白大哥,您不是叫做白侠吗?”
“对,我叫做白侠。”白侠道:“可是我自己并不记得。之所以我对外称我叫做白侠,只是因为这把剑。”
“呛郎!”
一声响,那柄白色的剑出鞘了。
一道白芒迸现,仿佛是流星倏忽滑落天际!
好亮!
顷刻间,流水也似的剑身已在我的眼前。
我的眼被那亮光晃得有些刺痛,但是我仍旧是看清楚那剑身上刻着的两个字:白侠!
“看见了吗?”白侠道:“就是这两个字。在我不记得所有事情的时候,我的身上却仍旧有这么一柄剑,剑身上还刻着这两个字,所以我叫白侠,我认为自己叫白侠。只是,我的真正名字究竟是什么,又有谁会知道呢?”
说完,白侠一阵苦笑。
我沉默了。
这是人最难以容忍的痛苦。
明明是存在的,却不知道自己因何而存在。
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不知道自己的出处,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家族,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年龄!
如果这些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我除了痛苦,还会感觉到恐怖,感觉到害怕!
就连常人都无法容忍,更何况是本领如此之高的白侠?
常常有人说,要耐得住寂寞,才能成功,眼前的白侠,或许就是世间最耐得住寂寞的人,但是他却不是成功的人,因为他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道。
可是,这并不妨碍我对他的尊敬。
在这个世界上,迷失自己的人太多了,其中有很多人却是故意迷失自己的,故意不能自拔的--他们宁愿被名利、权欲、酒色腐蚀地骨头都不剩,也不愿意突出重围,找回自己!
而白侠,则是在孤独中苦苦寻求自己,抓住自己,努力不使自己迷失的那个人!
“我寻遍了阳间,又走遍了阴世。”白侠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一直在找自己的根,终究还是一无所获。我就像是被这天地遗忘了的一个人。”
“白大哥,抱歉……”我难过道:“我不该问你这些事情,又让你想了这么多。”
“也没什么关系。”白侠道:“我并非是讳疾忌医的人。更何况,你之前不是问我跟元神是什么关系吗?其实说来确实话长,但是有一点,元神的人情我不能不还,因为,他也一直在帮我,帮我在找回我自己。甚至,他说,我的来历,或许跟你的前世还有一些关系。这也是我肯出面帮你的缘故。”
“啊?”我惊愕不已道:“咱们还有关系?”
“不是咱们。”白侠道:“是咱们的前世。”
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道:“白大哥,你的前世是男的还是女的?”
“嗯?”白侠一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想知道,前世,你和我……”我不敢再说下去了,也不敢再往下想了。
“想哪里去了!”白侠道:“你我之间可没有情债!”
“哦,那就好。”我暗自出了一口气,道:“义兄怎么知道那么多?”
“他在天符隐界,推演天数,已经有数年了。”白侠道:“天下间,阴阳两界中,恐怕没有谁比他知道的秘密更多了。”
“哦。”我点点头,道:“这么说来,我也好奇了,我也想知道你前世究竟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就好好的活着,办完你自己的事情。”白侠道:“路走到头了。”
“哎?”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却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石碑,上面写着两行大字:“两界路尽,弱水三千。”
弱水三千?
这是什么意思?
白侠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道:“抬头,远望,朝着路的尽头再往远处看一看。”
我不由得极目而望,赫然发现路的尽头竟然是一片汪洋大海!
深蓝深蓝的已经近乎发黑的海水,一望无际!
但是却没有一朵浪花,没有一点水声!
平静的可怕,死寂的可怕!
白侠道:“这便是弱水之海。”
第七十五章 弱水之海
弱水之海……
我看着那无边无涯的水,道:“白大哥,咱们是要从这海中过吗?”
“这海的中央有一座岛,那岛叫做凤麟洲。”白侠道:“凤麟洲的中央有一座山,那山叫做度朔山。”
“度朔山?”我大吃一惊,道:“度朔山原来就在这里?”
“你也知道度朔山?”白侠稍稍一愣,诧异的看着我。
我点点头,道:“知道,不过也是听司马貌他们说的,他们说原来阴间只有一个统治者,这个通知者叫做酆都大帝,酆都大帝的帝宫就在度朔山上。”
“哦?”白侠道:“他们还说什么了?”
我道:“他们还说度朔山上有一棵大桃树,桃树下面就是酆都大帝的帝宫。只是酆都大帝的任期有限,任期满了以后,想要继续留任,所以便选择了渡劫,可惜没有渡劫成功,所以要遭受百世轮回之苦。而度朔山上的那座帝宫,也因为酆都大帝的渡劫失败而损毁,甚至,连度朔山都成了一片焦土。”
“他们知道还真是不少。”白侠笑了笑,道:“那他们就没有告诉你,你是酆都大帝的转世吗?”
我脸色一变,道:“白大哥也来开玩笑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里除了你我,也无第三人在,你怕什么?”白侠笑道:“更何况,这话也不是我先说的,是你义兄告诉我的。”
我道:“我义兄真是这么想的?”
“否则你?”白侠道:“刚才他就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不好好问一问他呢?”
“刚才司马貌、白雪也在。”我道:“我怎么好问?”
“对,连我也在。”白侠笑道:“所以,你怕传入我们耳中,所以就没好开口。”
“不是……”我的心思被白侠说中,登时尴尬的涨红了脸。
“没关系,你这样想是对的。”白侠道:“毕竟咱们都是第一次相见,谁是好的,谁是坏的,你也不知道。”
“当时义兄在的时间太短了。”我道:“而且他又走得急,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来得及问。不过,就算不问,我也总觉得这是无稽之谈。他们都说酆都大帝是无上的修为,远高于成神境界的力量,一根手指头就能灭得了十殿阎君,那又怎么会是我呢?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一点酆都大帝的风采?”
“哈哈……”白侠被我的话说的一阵大笑,道:“你也真有意思!都说了那酆都大帝是渡劫失败,要受百世轮回之苦的!如果他转世之后,仍旧是本领通天,哪里还用受什么苦?”
“这……”这话说的我竟无言以对。
“好了,暂且不说这个了。”白侠道:“我告诉你,我平时就住在那度朔山上的桃花树下。那里确实还有一处荒废的宫殿,不过让我来住,也足够了。咱们就要过了这弱水之海,上了那凤麟洲,然后爬到度朔山上,走到最高处,才能寻到回阳间的路。这些听起来麻烦,其实一桩一桩来,一件一件做,也很简单。”
“一切都听白大哥的安排。”我道:“稍后,就让小弟来划船吧。”
“啊?”
我刚说完话,白侠就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我。
我莫名其妙,这是怎么了?被我的辛勤感动了?
我只好又说了一遍,道:“待会儿,就让小弟来划船吧。”
“船在哪里?”白侠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容。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实没有船,连个木头桩子都没有。
我笑了笑,道:“白大哥肯定知道船在哪里,不要逗小弟玩耍了。”
这个白侠,看起来挺实诚的,没想到也偶尔这么调皮。
“没有船。”白侠摇了摇头道。
“没有船?”我诧异道:“难道要游泳过去?我可不会一路蜻蜓点水,在这水上漂啊。”
“哈哈……”白侠突然一阵大笑,道:“还游泳过去,你难道不知道这弱水?”
“弱水怎么了?”我道:“以前听说过,《红楼梦》里好像有一句话,是说弱水的,叫做--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白侠道:“那你觉得这弱水是什么意思?”
我道:“应该是清河爱海的意思吧。”
“清河爱海?呵呵呵呵……”白侠又忍不住笑了。
我尴尬道:“白大哥何故一直发笑?”
“这个给你。”白侠忍住笑,突然一伸手,轻轻一勾--两界路上也生着些彼岸花--一片火红色的花瓣被白侠捏在了手中,朝我递了过来。
我不由得想到白雪说的话,这些彼岸花看起来像晚霞那样绚烂,其实却都是一些鬼血变成的。
白侠还要让我拿,我心中一直恶心别扭,道:“拿这个干什么?”
“你先拿了再说。”白侠道:“堂堂男子汉,还怕这些花?”
我只好接住,白侠道:“你去到海边,把这花瓣放到水上去。”
我狐疑的走到水边,把那花瓣丢到了海水里,只见那花瓣竟直挺挺的沉了下去,在水上根本一刻都没有停留!
更不要说浮起来了!
我心中大惊,脸色一变,猛然想起自己就在水边,慌忙往后退却,却一下子踩到了什么东西,急忙扭头一看,白侠已经到了我的身后,扶着我,道:“怎么吓成这个样子?”
“白大哥,这,这海水,怎么一点浮力都没有?”我惊愕异常道:“这要咱们怎么过去?”坑助乐技。
“现在知道为什么没有船了吧?”白侠道:“也明白我为什么要笑你了吗?”
当然明白了,连个花瓣都浮不起来,我刚才还说要划船游泳。
白侠道:“咱们这里,距离凤麟洲还有四百里。那凤麟洲四面都是弱水,这弱水厉害之极,连鹅毛都漂不过去!更不要说船只和人了。”
“那到底要怎么过去?”我突然想到白侠还在那凤麟洲上居住呢,我连忙说:“白大哥,你平时都用什么工具往来?”
“别人过不去这弱水,我却能过去。”白侠道:“所以,才会是我来接你走最后一关。工具就是这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