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兄弟,你别把游艇弄脏了,这可是我老板给我的奖金,你再吐我都想吐了。”阿普一脸鄙夷地说。
一旁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水手说:“船长,您确定这个方向是正确的吗?前后有几家国际打捞公司都在这里无功而返。”
阿普从火锅里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了嘴里,说:“这个方向没错,因为鱼见过那艘沉船。”
说完他眯起眼睛,咀嚼着嘴里的鱼肉,似乎美味至极,谁也没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马灯吊坠已经亮起了绿幽幽的光芒。
第10章 孟婆婆
生活是最敦厚的长者,即使对罪孽深重的人也会给予无数次机会。可生活终究是低估了人性的纠结,有的人哪怕只珍惜一次机会,也不至于在罪恶的深渊里沦落到万劫不复。
1
就像天被捅了一个窟窿,这场雨下得没完没了。
落落缩在庄子里最大的富户家门前避雨,破败的单衣被冰冷的雨水打湿,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落落的嘴唇冻得发紫,双手却死死地捂着怀里的油纸包裹。
富户家的女主人怕雨势太大会让仓库漏水,这样会打湿里面存放的火药。富户家里就是靠着制作烟花爆竹发了财,只有落落才知道,富户家除了烟花爆竹,还制作土炸药,卖给炸鱼的鱼贩子和山里的土匪。
女主人查看过仓库之后,看到了门虚掩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口的落落。
“谁让你这个小扫把星坐在我家门口的?这雨没完没了不算,你这扫把星还在这儿添晦气。”女主人不由分说地赶走了落落。
落落站起身,破布条一样的单衣好像风一吹就会散掉一样。她看着女主人尖酸刻薄的眉眼,吃力地挪动着冻僵的双脚。
“等等,你怀里拿着啥?是不是从我家偷的?”女主人发现了落落怀里的油纸包。
落落弱小的身躯一抖,急忙向庄子深处跑去,女主人的谩骂全都淹没在了浓稠的雨幕中。
在庄子旁边那条河的上游,村民修筑了一道堤坝。在落落和姐姐刚出生的时候,父母不知道什么原因双双逝去了。庄子里的人都说姐妹俩是扫把星,克死了父母,落落和姐姐跟着年迈的爷爷一起生活。一天,落落和姐姐在堤坝岸边的树上摘野果,姐姐脚下一滑,掉进了水中。落落急得大哭,她喊来爷爷,爷爷二话不说跳进了水里。过了好久也没见到爷爷和姐姐浮出水面。落落去求村里的人,村民不但没人下水救人,反而还恶毒地说落落是扫把星,爷爷和姐姐也是被她克死的。
让一个小女孩背负这样沉重的包袱,是不人道的。落落恨庄子里的所有人,也恨这一道堤坝。
落落爬上了一棵树,姐姐就是在这棵树上掉进水里的。浓密的树冠遮挡住了大部分雨水,落落从怀里拿出油纸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她从富户家的仓库里偷来的两根土炸药和一个火折子。
之所以选择在树上,是因为落落发现了堤坝上的一道裂痕,平时一直在渗水。在这样的大雨里,水位上涨,一道细小的水柱从裂痕里挤出。在这棵树上,落落能清楚地看到裂痕的位置,只要把炸药扔到裂痕的位置,堤坝就毁了,整个庄子也会被大水淹没,而落落所在的位置却能保证她安然无恙。落落选择用这样的方式祭奠爷爷和姐姐。
落落打开火折子,点燃了其中一根炸药的引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因为突然吹起来的一股风,炸药偏离了裂痕的位置,轰隆一声,整个庄子似乎都在震动。在这样的雨天里,人人都以为是一道炸雷,其实这是死神最后的呼唤。
落落有些着急,就剩下最后一根炸药了,这次要是不成功,那么再偷炸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也不会有这样的雨天来配合她的计划了。
落落在心里祈祷,她点燃了最后一根炸药,就像是拙劣的剧情一样,炸药不偏不倚地在裂痕的位置上爆炸。堤坝被炸出了一个大大的缺口,随着水势增大,堤坝彻底坍圮。
洪水像愤怒的野兽,咆哮着吞没了村庄,大多数人甚至来不及呼救就淹死了。
落落开心得直拍手,突然脚下一滑,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眼看着就要跌落进汹涌的洪水里。
落落忽然笑了,她闭上眼睛在心里想,也许自己真的是扫把星,克死了父母、爷爷和姐姐,这次她要把自己也克死了。
等待死亡的时间有些漫长,好久也没有那种窒息的感觉。落落试探着睁开了眼睛。身下是翻滚的洪水,自己竟然悬在了空中。还没顾得上诧异,落落就注意到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悬空的老人站在她身边,一只手提着她的衣领。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似乎是完成了任务一样,停得让人不知所措。
落落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说:“爷爷,你会变戏法?”
老人哈哈笑了一会儿,说:“这个解释起来太复杂了。”紧接着老人故作严肃地指着被洪水淹没的村庄说:“这些都是你干的?”
虽然老人看起来很严肃,但是落落却觉得老人很可爱,她笑着点了点头。
老人看着这个天真的小女孩,无奈地说:“小姑娘,你这么狠毒,你家里人知道吗?”
说到家人,触碰到了落落心里还在滴血的伤口,她哭着说:“我没有家人了!”
看到号啕大哭的落落,老人似乎慌了手脚,急忙解释说:“你先别哭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几十年之后你就知道了,这句话是那个时代最流行的……”
落落一头雾水,她听不懂老人在说什么。
水势渐渐平稳,老人带着落落走向岸边。落落觉得总是在半空中站着,有些炫耀的成分。
踩在了土地上,落落才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她打了一个喷嚏,老人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说:“小姑娘,我给你一份工作吧,来赎你犯下的罪孽。”虽然落落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不过她看得出老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她开心地答应了。
老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只木盒,又在落落的头上轻飘飘地抓了一下。落落感到一阵眩晕,随后定了定神,发现老人的手里多了一个沙漏。老人把沙漏放进了木盒里,说:“既然为我工作,总要抵押点什么。从今天起,你的年纪就是你的‘钥匙’。”老人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威严,落落点了点头。
老人忽然换了一副表情,说:“不过为我工作也是有好处的。我有几个纸条,你选一个吧。”说着冲落落眨了眨眼睛,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
落落从众多纸条里抽出了一张写着“忘”的纸条,老人忽然瞪大了眼睛,自言自语说:“奇怪,这个纸条不是被修罗吃掉了吗?难道修罗被纸条骗过了?真是一条蠢狗!”
老人对落落说:“小姑娘,这个纸条不算数,这个能力太危险了不适合你。你再选一个……”
老人的话还没说完,落落又打了一个喷嚏,鼻涕连带着口水喷了老人一脸。老人觉得有点恶心,一边擦脸一边说:“你再选一个,再……再……”他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了,看到眼前的小女孩,他一脸疑惑地说:“小姑娘,你是谁啊?”
落落根本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觉得这个老人一定是老糊涂了,就提醒说:“爷爷,你刚才说要给我一份工作的。”
老人若有所思地说:“哦哦,对,好像是这样。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落落看着老人并不像是在骗她,难道老人真的忘记了她了?她看着手里写着“忘”的纸条,似乎明白了什么,壮着胆子说:“你刚才说要给我一个见面礼,就是你手里的盒子。”
老人恍然大悟:“哦,对,没错,这个是给你的见面礼,以后你要好好工作。”
落落接过了盒子,手刚触碰到了那个沙漏的时候,沙漏忽然消失不见了,落落感觉到沙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微风一吹,老人清醒了很多。他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这个女孩是谁,想起了这一年其实是1949年。
老人对着落落吹胡子瞪眼睛,恨不得吃了她,不过他终究对这个女孩动了恻隐之心,他说他会给落落安排任务的,然后就消失了。
落落想起老人刚才生气的样子就想笑,终于,她忍不住大笑起来,在这片尸体遍地的村庄上,她笑得肆无忌惮。
2
这个世界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有些事儿突如其来得连夏先生也措手不及。
今晚的卦象怪得出奇,老夏一连占卜了三次,卦象一次比一次凶险。
“怎么会这样?”老夏自言自语,他摸着散落的三枚铜钱,若有所思。究竟是谁的大凶之兆,又是怎样的凶相,老夏居然一无所知,这是那个老人拿走了他的眼睛之后,他第一次感到有些无助。
把三枚铜钱收入龟壳之中,晃了晃,三枚铜钱像是被人操纵了一样,在桌子上转了好久。老夏不用看就知道,这很不正常,当然他想看也看不见。
老夏摸了摸铜钱,忽然脱口而出:“陈老弟!”
今晚的风出奇地静,老夏连闯了十几个红灯,终于来到了公寓门前。
陈沉看到夏先生之后有些诧异,说:“夏先生,您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您瞧,断爷和三哥他们都还没来呢,您今天是第一个来的。”
“老弟,你没事吧?”看到陈沉安然无恙,老夏悬着的心放下了,他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卦象。
陈沉挠了挠脑袋说:“夏先生,您今天怎么了?瞧您这满头大汗的,快擦擦吧。”说着就递过去了一张纸巾。老夏接过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汗。
陈沉把老夏引到他自己的位置上,面前已经摆好了两杯热茶,但陈沉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摆放的。陈沉和老夏先聊着,老夏却心不在焉。陈沉想起一会儿还有人要来,就急忙喝光了自己杯中的茶准备去忙了。
老夏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想起陈沉刚才说他是第一个来的,老夏大惊失色:“老弟,这水有问题!”
陈沉却陷入了思考,水有问题是什么意思?呃,还有,眼前这个瞎子怎么这么面熟?
夏先生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浓重的血腥味让他清醒了很多。他突然感觉到一个小女孩就坐在陈沉身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婆婆?怎么会这样?难道陈老弟的大凶之兆就是她?”夏先生有些惊愕,嘴里喃喃道。
“哈哈,小夏,婆婆我连时间都能骗,更何况是命运?”落落笑得花枝招展,两只马尾辫也随着身体左右摇摆。
落落连时间都骗过了,这句话隐约道破了天机。
陈沉却对面前的这一切视而不见,他在思考,却想不起来自己要思考什么。记忆就像是决堤的洪水,翻滚着抽离出他的身体。陈沉干脆不再去执着地回忆了,就这样在虚无中沉沦下去也挺好。
最后的记忆竟然是一面衣柜。陈沉忽然觉得这个衣柜很眼熟,记忆中似乎有一个乖张的男人喜欢睡在里面。
那个男人究竟是谁?想到这儿,衣柜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只穿着睡裤的男人走到了陈沉面前。
“老弟,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阿断。”男人摇晃着陈沉的肩膀,有些焦急地说。
“阿断?断爷?好耳熟啊,可是我想不起来了。我又是谁?”陈沉笑得有些疲惫。
断爷挥起手,“啪啪”两记耳光打在陈沉的脸上,陈沉的脸瞬间肿得老高。他看着陈沉的眼睛说:“你叫陈沉!你是阎君的管家!”
陈沉一个激灵,从断线的记忆中回到了现实。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病,冷汗浸透了陈沉的衣服,他一直在重复:“对,我叫陈沉,我老板姓阎……”
断爷风风火火地撞开了公寓的门,因为出门太急,粉红色的领带系成了死扣。他怒不可遏地对着落落说:“婆婆,你这是什么意思?要不是我,陈老弟就被你害了。”
落落瞟了一眼断爷,又轻轻抚摸着陈沉红肿的脸,心疼地说:“阿断,你下手也太狠了,看你把陈老弟打的,心疼死婆婆了。”
“老弟?”这时老三牵着修罗走进公寓,听到落落的话,故作惊讶地说:“婆婆,你的年纪都能做陈老弟的奶奶了,真不害臊。”
落落皱了皱眉,似乎要发作,一旁的修罗对着落落龇了龇牙。落落吓了一跳,不甘心地瞪了老三一眼,她似乎对修罗颇为忌惮。
陈沉这才缓过神儿来,他冷冰冰地说:“婆婆,您是前辈,我不和您计较,但是今天的事我会和老板说的。”
落落笑着说:“老弟,你这么没有幽默感,你家里人知道吗?哈哈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开心的事,落落笑得越来越癫狂。
几个人就这样看着落落狂笑,老三似乎对落落没有什么好感,骂了一句“疯婆子”。
夏先生若有所思,不用算卦他也知道,这个女人太危险。
断爷走到陈沉面前,看着被自己打肿的脸,断爷有些内疚,他恨恨地说:“老弟,我打不过这个女人,否则的话我一定给你出气。”
陈沉安慰说:“没关系断爷,婆婆就是开个玩笑。”
断爷不置可否,陈沉看到人都到齐了,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刚要说话。
“老弟,这笔单子我接了,算是婆婆给你赔罪了。”落落还在笑,笑得声音都有些沙哑,可陈沉却看到了她眼角闪烁的泪花。
“离这个女人远一点,她是我的天敌。”断爷趴在陈沉的耳边悄悄地说。
3
不管你承认不承认,这个世界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一件事和钱无关,那么只存在两种可能,爱和复仇。
米雅在一家公司做职员,她从不迟到,也不早退,生活规律得就像是一部机器。
米雅从不在公司里讨论八卦,不过如果有同事和她聊起的时候,她总是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比如现在,同事指着刚进来的两个人悄悄地说:“米雅,你瞧那两个人就是来应聘的董事长助理和班车司机的。”
落落扎着一条马尾辫,嘴里还吃着棒棒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旁边一个谢了顶的中年男人谦卑地和周围的员工点头致意。
“这小姑娘成年了吗?这么小就出来工作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胜任董事长助理的工作。不过她身上的香水倒是挺好闻的……”同事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米雅没留意落落的年纪,却对那个中年男人多看了一眼,她的心忽然就提了起来,为什么这个人的背影这么眼熟?
每一个让内心泛起涟漪的细节,都不是毫无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