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世界不辨日夜，即便有计时器告知时刻，缺乏了环境的变化也让人在作息上无所适从起来，受其影响最严重的是滚和伊丽莎白，前者认为啥时候都该睡，后者则认为啥时候都不该睡，但最终恶魔小丫头还是被她爸以“小孩子必须准时睡觉否则不长个子”的理由强行催去睡觉了。

　　在最后的熬夜修仙党薇薇安也就寝之后，这座地下宫殿终于再次安静下来。

　　一切重归黑暗。

　　郝仁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多久，他已经很久没有像最近几天这样进行无梦的安稳深眠了，虽然无梦的睡眠可以更好地恢复精神，却也让人难以判断自己究竟睡了多长时间。他一觉醒来，本以为已经到了第二天，但却发现所有人都还没有起床——就连一贯早起的薇薇安都在房顶上挂着没醒。

　　郝仁揉了揉眼睛，随着视觉恢复，周围浓重的黑暗也渐渐退去，他有点无可奈何地看了正倒挂在自己正上方的薇薇安一眼：这位吸血鬼小姐平常其实是睡床铺的，但显然这座深埋地下的宫殿废墟刺激了她的某根神经，估计是想起了地下墓穴或者山洞之类熟悉的环境吧，她决定今天晚上挂一下来忆苦思甜……

　　“谁都有不稳重的时候啊。”郝仁嘟囔了一句，感觉睡意已经褪去，再继续躺着应该也睡不着了，就干脆从睡袋里钻出来，整理好有些发皱的衣服之后起身离开了房间。

　　一个人走在废弃万年之久的古代地宫中是件考验胆量的事情，但对已经天不怕地不怕的郝仁而言这却是一种另类的散心方式。他一边沿着那些依稀还能看到昔日华丽装潢的走廊前行，一边在脑海中接通了和诺兰的通讯。

　　“上面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变化啊，”舰娘小姐有点懒洋洋地说道，“好无聊的，就这么在天上飘着，也没地方溜达……连大气层都出不去，作为一艘飞船我感觉自己简直是要废了。”

　　“有点出息吧，这才让你呆了几天啊，”郝仁有点无奈，“平常入港保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大意见？”

　　“那不一样，入港保养的时候我直接一待机就去虚拟空间里嗨皮了，趴窝俩月也没啥感觉，但在这儿我还得把感应器全开着，就为了盯着这个啥动静都没有的世界，你说无聊不无聊。”

　　“嘁——让你往外派探针，都有消息了么？”

　　“派了啊，差不多把整个星球都扫一遍了，”诺兰懒洋洋地说道，“地图已经同步到数据终端，你可以随时查看。就和你之前猜想的一样，这个叫拉赫瑞恩的世界着实可疑，我在行星地表发现了梦位面几乎每个种族的影子——不但包括狼人、吸血鬼、人类这样由创世女神创造出来的物种，还发现了像是海妖这样的原生种族。但这些种族中的一部分又似乎都有些‘变化’，好像是仅仅保留了外观上的种族特征，但却有着别的名字。就比如海妖，在这里就被分为陆生的‘蛇人族’和水生的‘人鱼’，拉赫瑞恩人是把她们当成两个物种来看的。另外我还在大陆南部的一处沙漠中发现了和塔纳人一模一样的一个民族，他们却叫‘哲罗恩人’。除此之外，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

　　郝仁的脚步慢了下来：“听上去……就像一个物种样本保管库，而且保存在这个‘保管库’中的各个种族有一部分还被改了名字……”

　　“或许真的是保管库？”诺兰猜测着说道，“至于名字的变迁，应该是这一万年时光流逝导致的文化断代？”

　　郝仁微微皱眉：“其实穆鲁他们曾经提起过创世女神有一个‘梦位面物种资料库’，希芙还曾经在这个资料库中担任过卫兵，这个资料库据说就是用于保存梦位面所有生命样本的，但他们并没有详细说过这个资料库的形态，或许只是个虚拟的数据库，也可能是个存放实体样本的星球……假如是后者，而且拉赫瑞恩就是这座资料库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倒是能解释清了。”

　　“要想验证这件事，我们需要进行的统计可就多了。”诺兰悠悠地说道。

　　“是啊，”郝仁的思维活络起来，“生命体可不止各种智慧种族，大到飞禽走兽，小到细菌病毒，这些东西都是生命体，起源之种根据其扎根星球的环境不同演化出了数不清的生态系统，每一个生态系统恐怕都由数以千万甚至数以亿计的物种组成，如果拉赫瑞恩真的是一座资料库，那么这个星球上所生存的物种数量绝对会达到一个异常夸张的数字——哪怕你的感应器性能和运算速率再提升十倍，要完成统计工作估计都不轻松”

　　“而且如此多的物种拥挤在一颗星球上……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诺兰说道，“先别说这么巨大的数量是怎么‘挤’进来的，就光它们来自不同的生态圈便已经能让人头疼死了，生存环境各不相同，甚至基本生命结构都不一样，竟然能在这么一颗星球上共存下来……创世女神建造的物种资料库是这么简单粗暴的东西么？”

　　“所以我没有直接确定这颗星球就是所谓的‘保管库’，”郝仁笑了起来，“要说这里给我的最深刻的印象，那么四个字就能形容：似是而非。这里确实存在各种各样的种族，梦位面的所有智慧生物似乎都能在这里找到对应的样本，但海妖在这里变成了蛇人和人鱼两个截然不同的分支，塔纳人变成了哲罗恩人，精灵也变成了森精灵、海精灵、魔精灵等七八个不同的种族，很多种族不只是名字变了，事实上就连生理结构都有所变化，而这些变化很难让人相信都是在短短的一万年里完成的。你知道么？这个世界有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说里拉赫瑞恩其实是个‘新世界’，在它之前，还有个旧日的拉赫瑞恩被毁灭了——虽然这个传说有很多错漏之处，但却给了我一个灵感……”

　　“灵感？”

　　“这颗星球经历了神国大爆炸却仍然生机勃勃，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郝仁微微一笑，“怕不是个山寨出来的赝品。”

　　舰娘小姐想了想，给出一个中肯的评价：“每当你信口胡诌的时候，都跟真的似的。”

　　“我每次胡诌可都是有理有据的。”

　　郝仁停下了脚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离开地底宫殿的中庭，长廊在这里被拦腰截断，而一道充斥着无尽黑暗的大裂谷则横亘在他眼前。

　　溜溜达达地竟然就走到大坑道的入口了——这TM的就是宿命的纠缠么！

　　结束了和舰娘小姐姐的通讯，郝仁独自一人在大坑道的入口旁蹲了下来，其实他也不是随意乱逛不小心走到这里的：他确实很在意这奇诡的大坑道，虽然后者危险万分，但却因其怪异的性质而引起了郝仁的兴趣，郝仁从一开始就打算找个机会来研究研究它。

　　一阵轻微的扑翼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响起的是薇薇安的声音：“我就知道你来这儿了。”

　　郝仁头也不回：“睡醒了？”

　　“挂的脑袋疼，”薇薇安揉着脑门嘀咕道，“真不知道当年我是怎么适应这么睡觉的……还是大床上舒服。”

　　“人在回忆中二年代的时候经常会质问自己当初脑子里塞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郝仁笑着，随后抬手指向那道裂谷，“你说，这东西下面是什么模样的？”

　　薇薇安盯着郝仁：“你不会是准备直接跳下去看看吧？”

　　郝仁赶紧摇头：“别闹，虽然审查官是个莽者职业，但也没莽到这种程度。我就是有个大胆的想法，把数据终端扔下去看看……”

　　他话还没说完，数据终端就蹭一下子从他口袋里钻了出来：“打住！针对你这个大胆的想法，本机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你TM还是跳下去吧！”

　　“一边去，我这只是个初步计划，”郝仁顺手把数据终端扒拉到一边去，随后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了一枚探针，“现在我准备用探针先试试看。”

　　数据终端：“……MD吓本机一跳。”

　　郝仁斜了这个PDA一眼，接着激活探针，将其投入眼前的黑色裂谷中。

　　按照莉亚的说法，大坑道会无条件吞噬一切具备生命或者魔法能量的东西，那么探针在不在它的吞噬列表里呢？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小弱鸡的本事

　　探针被投入了裂隙之中。

　　然后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在和探针的信号连接中断达到十秒之后，数据终端终于忍不住主动开口了：“搭档，情况不对——信号完全消失了，所有备用连接也无效！”

　　“是信号消失了还是探针本身消失了……”郝仁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看着那黑暗深沉的大裂隙，他心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难道是下面有什么东西击毁了探针？”

　　数据终端好像已经忘了刚才和郝仁斗嘴的事情，飘到后者脑袋旁边一块观察着大裂隙里的动静：“这不正常，探针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儿，但再怎么说也是帝国造的，它的信号传输模块非常强大，几乎没有任何凡人文明有能力干扰它的运作，而如果是击毁的话……探针的核心应该也有机会把最后一刻的遇袭信息传回来才对！”

　　“但事实是它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就跟白天莉亚扔出去的石头一样，”薇薇安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郝仁，你还有探针么？”

　　“啊，空间里多得是，”郝仁一边说着一边又取出了新的探针，“再扔一个试试？”

　　“这次让探针慢慢飞进去，”薇薇安点着头说道，“终端你跟踪一下，看它到底是飞到哪的时候失去联系的。”

　　郝仁再次释放了一个探针，这个比小手指还细小的菱形机器在数据终端的精确控制下慢慢地飞向了裂隙，在快要进入那层黑暗的时候，它的速度甚至下降到了每秒只有几毫米的程度。

　　郝仁和薇薇安都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看着探针逐渐降低高度，而数据终端则把探针观测到的画面转接到自己的全息投影上，目前那投影上除了一片不断旋转的黑暗混沌之外根本看不出任何名堂。

　　探针接触了裂隙中的黑暗“视界”，就仿佛没入一层浓墨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其中，因为速度极慢，这个小东西用了数秒钟才完全穿过“视界”，而在它表面最后一点银白消失于黑暗中的同时，数据终端也紧跟着说道：“信号丢失。”

　　“是在完全穿过那层分界线之后消失的，”郝仁立刻转向终端，“它消失之前已经有一部分进入‘对面’了，当时传回来什么画面没有？”

　　数据终端这时候正一帧一帧地检查探针消失前最后传回的影像资料：“看起来只有一片黑暗……”

　　郝仁瞪大了眼睛紧盯着画面，数据终端这时候已经拉到最后几帧内容，然而那上面仍然只有一片黑暗，以及黑暗中隐隐约约的、根本看不出形态和意义的混沌漩涡。

　　可是数据终端却在最后一幅画面上停了下来，它似乎有所发现：“搭档，这上面似乎有点东西！”

　　最后一帧影像的内容跟之前的似乎没有什么差别，都是黑暗与混沌交织，但终端却通过底层数据的比对发现了那黑暗中隐藏着什么东西，它立刻开始对这幅画面进行处理，在数百次加强和过滤之后，郝仁才终于从那些朦朦胧胧的阴影中看出一些事物的影子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他忍不住嘀咕道，“看着不像是洞穴或者峡谷之类的东西啊……”

　　“似乎是一片非常非常空阔的空间，”薇薇安也把脑袋凑了过来，“裂谷下面是一个开放式的洞窟么？”

　　“嘶哈——吓！！”

　　“洞窟里似乎还飘着什么东西？这个从探针镜头前面飞过去的，看着像不像是一根柱子？”

　　“噗噗——biubiubiu！啪啪！”

　　“我也觉得像柱子，但为什么飘在天上？难道大坑道里面是没有重力的么？”

　　“嘶嘶……”

　　“我去这小东西什么时候钻出来的？！”

　　郝仁终于看到了那个正站在薇薇安脑袋上手舞足蹈使劲强调自己存在感的小弱鸡，顿时惊了个呆：刚才完全沉浸在研究探针传回的画面里了，竟然压根没注意到这个小家伙！

　　就连薇薇安都是一惊，她也没注意到小弱鸡是什么时候从自己体内跑出来的，这时候赶紧伸手去抓小家伙：“别乱动！这地方危险！”

　　“吓！”面对两个人突然的反应，小东西立刻挥舞着胳膊发出了威胁的叫声，然后在空中跌跌撞撞地飞舞着躲避薇薇安抓过来的手，一边飞还一边使劲往外扔暗影箭，“biubiu！”

　　小东西在空中飞舞的姿态是如此笨拙，再加上还要躲来躲去，竟然眼瞅着就朝大裂隙的方向冲了过去，郝仁看到这情况赶紧伸手去拦：“危险！回来！！”

　　然而他伸手的动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小弱鸡那布朗运动般的飞行轨迹压根是没法判断的，这个平常干啥都很弱的小家伙竟然不可思议地躲过了郝仁所有的手指，并大头朝下笔直地扎进了裂谷里面。

　　这一刻，郝仁感觉自己那冷汗就是呲出去的：“我去！！”

　　“啊！”薇薇安也吓了一大跳，虽然小弱鸡只是个邪念体，而且在家里除了捣乱什么正事都不干，但她造成的破坏是如此之小，再加上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薇薇安俨然是把小东西当成家庭一份子来看待的，这时候看着这个莽撞的小家伙竟然就这样一头扎进了大坑道里面，她几乎觉得自己都要有心跳了，“弱鸡！！”

　　两人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冲向裂隙，但却在最后一步硬生生收住了步子，他们都不是冲动盲目之辈，在这一刻他们很清醒地想到了一点：现在还没搞清这裂隙的本质，就这样冲进去真的能把小弱鸡救出来么？

　　郝仁从随身空间中释放了一台自律机械：考虑到之前探针是在完全进入黑暗“视界”之后才失去信号的，这或许说明没有生命反应和魔法反应的物体在完全落入大坑道之前都不会被吞噬，甚至有可能探针到现在还没有被摧毁，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连接而已，而自律机械拥有比探针更高的智力，在彻底失去联系的情况下也能自主判断行动，所以或许可以试着让它去打捞一下。

　　只希望小弱鸡能在大坑道中坚持多一点时间。

　　然而就在郝仁准备把自律机械放出去的时候，一道不起眼的黑色能量箭却从裂隙内涌动的黑暗中飞了出来，还伴随着小弱鸡那招牌式的配音：“biu！”

　　郝仁&薇薇安：“……”

　　下一秒，本应已经被大坑道吞噬的小弱鸡却像没事人一样又从里面歪歪斜斜地飞了出来，她好像没受一点伤，并且在看到郝仁的时候还歪了歪头：似乎很好奇对方突然放出一台自律机械是准备干什么。

　　“竟然……没事？”郝仁目瞪口呆。

　　薇薇安则立刻对小弱鸡招招手：“回来！”

　　这一次，小不点倒是很听话地飞了回来，并且还很精神地在薇薇安的手心里蹦来蹦去。

　　薇薇安紧张而认真地检查了一下小弱鸡的状况，片刻之后带着惊讶抬头看向郝仁：“真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她好像完全不受大坑道的影响。”

　　“难道这个大坑道只是吓唬人的？”郝仁感觉很不可思议，“或者说，其实它只对拉赫瑞恩世界的本地人管用，对咱们这些外地来的‘偷渡客’其实并没有影响？”

　　薇薇安的语气有点不确定：“但我们失去了两个探针……”

　　郝仁想了想，咬咬牙下定决心：“我稍微测试一下，你在旁边给我护法。”

　　说着他便在裂谷旁边伏低了身子，探出一只手伸向那充盈着无尽黑暗的“视界”，薇薇安在旁边看着顿时被吓了一跳：“你要干嘛？！”

　　“放心，我就把手伸过去试试，”郝仁解释道，“万一这东西对咱们而言真的只是个样子货呢？”

　　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他还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一边注意感应裂谷中有没有什么异常能量反应一边小心翼翼地用手靠近了那层视界。

　　然而就在手接触到那层界线之前，他便突然感觉到一股异常的寒冷从指尖传来，并迅速传遍了他的全身。

　　寒意之后，紧接着传来的是强烈的失重与眩晕——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突然被抛入高空，随后坠向一道深不见底的无尽深渊，各种强烈的幻觉纷至沓来，而现实世界的五感则瞬间变得错乱不堪，他甚至觉得站在身旁的薇薇安都变成了一个虚幻的影子，而自己身子下面原本坚实的地面则仿佛软泥般开始向大坑道的方向滑落……

　　“郝仁！快把手拉回来！”

　　薇薇安飘渺的喊声从旁边传来，郝仁努力集中起精神，一边对抗着各种错乱的幻觉一边努力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喘着粗气，冷汗顺着额头流淌，而那只一度靠近大坑道的手臂此刻竟然仿佛幻影般呈现出了近乎透明的质感。

　　直到几秒种后，这条手臂才渐渐恢复原样。

　　“卧槽……还以为手真的没了……”郝仁看着自己的手臂渐渐复原，各种感知也逐渐从之前那混乱疯狂的状态恢复正常，这才憋出话来，“果然不能随便作死啊。”

　　薇薇安也长长地出了口气：“刚才你的手已经逐渐消失了，你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才出声喊你的。”

　　“刚才我觉得自己好像灵魂出窍似的，”郝仁坦白地说道，紧接着就看到了已经爬到薇薇安肩膀上、正低头摆弄薇薇安一撮头发的小弱鸡，“我都扛不住……所以这小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