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兴旺脸上的表情有点发蒙,估计他平时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聊起天来东一句西一句的,完全都不在同一个话题上面,让人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搞不清楚状况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会对自己比较有利,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你不至于连这个问题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吧?爱不爱吃鱼?”唐弘业笑着又催促了盛兴旺一句,虽然说他现在看起来笑模笑样的,但是却又莫名的给人一种“你不老老实实回答我这个问题试试看”的压迫感。
盛兴旺估计也是感受到了,并且他也觉得耍横不开口肯定是不明智的,于是便不情不愿的说:“那玩意儿有啥爱吃不爱吃的,有的吃就吃,没的吃就不吃,我这个人最好养活,给啥吃啥,从来不乱挑食。”
“过去丁康强没有搬走之前,不是开了一个垂钓乐园么?你跟他那时候关系那么好,对他那么鞍前马后的,他有没有请你吃过自己家养的鱼啊?”
盛兴旺表情略显紧张和戒备的看着唐弘业,没有说话,唐弘业也不指望他真的会回答自己的这个问题,如果他真的回答了,恐怕反而需要浪费时间去和他兜圈子,于是趁着盛兴旺左思右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比较稳妥自然的时候,抢先一步,直接对他说:“石?酸这种东西腐蚀性很强,这个你应该知道,不过就是不确定你是不是也知道这东西污染性也很强,如果伸进土壤当中,那不是随便换一换水就能解决的,里面后续又养的鱼就算不会立刻就被毒死,搞不好也是携带着对人体不太好的成分,人吃了之后很有可能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关我屁事!石?酸我又没往他鱼塘里头倒!”盛兴旺似乎不想听唐弘业继续说可能会留下的后遗症到底是什么样的,立刻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唐弘业又笑了,不过这一次不同于之前,笑容里面带了一点胜券在握的味道。虽然只是一个语序上的细微差距,但是“我又没往他鱼塘里倒石?酸”与“石?酸我又没往他鱼塘里头倒”这两句话实际上表达的意思却有很大区别。
盛兴旺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说了错话了,这让他感到有些懊恼。
“所以呢?没用到鱼塘里,用到狗身上去了?是么?要是丁康强没有知难而退,迅速的举家搬走,下一步是不是准备用在他们家的人身上?首选是谁?还能记得么?”唐弘业以一种非常笃定和确信的语气问盛兴旺。
盛兴旺面色如土,没有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用舌头去舔嘴唇,试图缓解口干舌燥的状态,只可惜收效甚微,他的眼神里面开始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慌乱。
“我……我没有……”等到终于开了口的时候,盛兴旺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一点底气都没有,声音也哆哆嗦嗦的,很显然已经彻底慌了神了。
“你没有什么?给你一句忠告,考虑清楚了再回答,坦诚一点。”唐弘业看盛兴旺开了口,但是还支支吾吾的,便开口提醒了他一下。
盛兴旺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哆嗦,这种反应看起来似乎是有些过于夸张了的,但是却又不像是刻意而为之的样子。
“我想清楚了,但是你们得信我才算啊!我肯定说实话,但是现在丁正青死都死了,丁康强那边要是知道了我过去干了什么,肯定也得恨我,也不可能帮我做什么证明,那你们要是就不相信我,我不也没有办法么!”盛兴旺哭丧着脸,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我之前跟你们也就是没有把所有的实话都说出来,但是说的也不是谎话,我没瞎编乱造,跟你们说的那些事儿也都是确确实实的真事儿,我过去确实是对丁康强鞍前马后过,我想巴结他,想从他那儿得到点儿好吃,人家吃肉我喝汤也行啊,实在是因为家里头日子过的紧巴巴的,我也是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了,要不然谁好端端的愿意去给人家赔笑脸去。”
唐弘业他们也不打断他的话,既然他终于开了口,就给他机会让他好好的说说清楚,免得胡乱一打岔,说不定盛兴旺就又缩回去了。
盛兴旺垂头丧气的继续说着:“我也承认,我表面对他们家那么巴结着,但是心里头实际上我也恨得慌,我能不恨得慌么?我就觉得怎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呢,凭什么我盛兴旺的运气就那么差,他丁康强的运气就那么好!想当年我小的时候,我们村子里的小孩儿,谁不羡慕我,谁不眼巴巴的想要跟我一起玩儿?我们家当初吃的穿的用的,都比别人家好,我们家住宽敞透亮的大瓦房那会儿,我们村有一半人住的还是那种黄泥房呢!就算是到了我这一辈儿,我年轻二十出头那会儿,我也是我们村子里第一个买了大彩电的人,那会儿谁都想找个茬儿来我们家看电视,都说感觉就跟进了那个电影院似的。那个时候丁康强是个啥?他啥也不是,家里孩子一大窝,穷的爹妈都养不起,还得往外舍!我小时候穿新衣服的时候,丁康强衣服上的补丁都叠摞儿!”
他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在说过去的那些风光的日子,再对比眼下的破落,会让人觉得他的生活有多么的可悲,在说起昔日时光的时候,盛兴旺的眼睛里面多了一种之前打交道时候都不曾出现过的神采,整个人都一扫方才的那种垂头丧气,微微的多了几分趾高气扬的感觉。
第五十四章 吓唬吓唬
“谁能想到,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到我这儿还真的是就那么准准的给我掐齐了三十年的好日子啊!”盛兴旺回忆过了自己最风光无限的好时光之后,终于说到了自己开始走下坡路的部分,不由得变得有些伤感起来,“我这辈子活到现在,吃香喝辣穿好的,那都是头三十年的事儿,之后我都运气就越来越不好,干什么什么不赚钱,看人家养鸡赚了钱了,我也养,没想到前脚刚刚鸡舍盖好了,鸡也买回来了,一夜之间就闹了病,几千只鸡睡一觉的功夫就死了一大半,亏得我一塌糊涂!学人家养猪呢,那母猪在别人家一窝能生十一二只,买回来到了我家就给我生‘独生子女’,人家别人卖种子赚钱了,我也想走这条路,结果到我这里就偏巧遇到了假种子,亏了钱不说,还被人堵在家门口差点揍一顿!”
唐弘业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表情保持淡定,态度保持沉稳,他知道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儿上,如果自己一不小心笑了出来,哪怕是一个细微的笑容都会一瞬间就激怒盛兴旺,但是他心里面又实在是没有办法同情盛兴旺,反而有一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如果说单纯一次投资做什么,结果失败了,那可能真的是存在运气的成分,但是假如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越挫越勇却又只能是在被坑被骗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难道这不是应该停下来反思一下自己的头脑和智商么?
当然了,这话他不能说,盛兴旺自己也不觉得,他只是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太委屈了,而另一边丁康强的“好运气”也实在是太让人眼红:“我这边做什么亏什么,别人做都赚钱,轮到我了就开始大亏特亏的,等到丁康强那儿就什么都反了!他是别人都觉得根本不可能成的事儿,他做什么成什么,可痛快了,眼见着钱生钱利滚利的,丁康强眼见着就成了我们村里头条件数一数二的了!我都已经压着自己的不痛快去巴结他了,他还跟我端架子,我这心里头也实在是太难受,太窝火了,所以就觉得忍不下去了,想吓唬吓唬他。”
“具体的说一说吧,话都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再遮遮掩掩就没有意义了不是么?”杜鹃看盛兴旺说到最关键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开口催促道。
盛兴旺又舔了舔自己已经越来越干燥的嘴唇,又喘了几口气,然后才说:“你们其实不是都知道了么,为啥非得让我再说一遍?其实我后来也挺后悔的,觉得自己干的那些个事儿一点也不体面,而且也没有啥用处,但是做都做了,我也不可能退回去重来一遍,所以平时我跟谁都不敢提,怕把丁康强他们家得罪死了。”
“就像你说的,做都做了,现在说一说应该也不怕吧?”唐弘业对他笑笑。
“说就说,”盛兴旺好像把心一横似的,“反正我还是先把话说前头,以前我是做过错事儿,但是就那么两次,我可真的是一点儿也没害过那个人啊,人和牲口的我还是心里有数儿的,弄死几条鱼一条狗的,那就顶多算是我干了坏事儿了,但是我要是杀人害命,那就是造孽了!那可不行,我要是真那么干了,死了以后估计到底下去都得被我们家老一辈儿的抡圆了抽。”
他又深吸了一口气:“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是心里头觉得不公平,凭什么他丁康强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运气好到那种程度,我盛兴旺到底差哪里啊!我就想打击打击他,让他也有点损失,亏点钱,正好那会儿我在化肥厂上班,那边的生产原料里头有那个石?酸,我就惦记上了,后来到底被我偷出来,其实那次我也可害怕了,那玩意儿烧肉烧衣服的,我可知道!一开始我想说拿那玩意儿都给倒丁康强那个鱼塘里头去,但是后来没敢,我怕黑灯瞎火一着急,万一再把我自己给沾上,掉皮掉肉的那不就亏大发了么,所以我就改了主意了,我晚上大半夜的偷摸过去,往丁康强的那个鱼塘里头倒了一瓶农药,瓶子往家跑的路上随手就扔了,反正我觉得在农村这边谁家还没有个农药啊,就算有人看到瓶子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想到我,反倒我要是一直拿着,被人看到了才麻烦呢。”
“那一次丁康强家里被打击的重么?你事后什么感觉?”
“说实话,之后我心情可好了,我觉得自己报了仇了,”盛兴旺看杜鹃想开口,赶忙对她摆摆手,“你不用说我,我知道你想说啥,你不就是想说丁康强跟我其实没啥仇么?是,我承认,我俩确实没有仇,但是我那会儿不觉得啊,我那会儿觉得所有人,只要有钱,就是跟我有仇!所以后来看丁康强见天儿的在村子里骂,我其实心里头可高兴了,但是他之后有一阵子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心里也觉得发毛,后来看没事儿了,丁康强继续过日子,好像也没啥损失,我心里就又觉得不痛快了,觉得凭什么我冒了这么大的险,他那边不痛不痒的啊!所以我就又想起来藏家里头的那一瓶石?酸了,夜里头跑去丁康强家,拿吃的逗他家的狗,平时他家狗也认识我,所以也没咬没叫的,过来想吃,我就泼了,然后就跑了,那个瓶子,我给扔一个随身带着的大玻璃缸子,回家以后挖了一个大坑,埋我家后院儿里头了,本来我以为过后又能吵吵一阵子,结果之后一点声都没有,没过多长时间,突然就听说丁康强他们搬走了。”
说完之后,盛兴旺的身子已经有些瑟瑟发抖了,似乎紧张到了极点。
“没有别的了么?”杜鹃问。
盛兴旺二话不说的使劲儿摇了摇头:“没有了,真没有了,我刚才就说了,我就是心里头不痛快,所以就想吓唬吓唬丁康强他们一家,让他们破点财,我一开始压根儿都没想过他们会被吓得搬走了,我后来也挺后悔的啊!本来要是不折腾这些,说不定我还能真的巴结好他,跟着落点好处呢!结果他们家搬走了,我该穷还是穷,也没有翻身,那钱不该我挣,我也抢不过来啊!”
“这回丁正青回来翻盖大别墅,你什么心情?”唐弘业问。
“没啥心情,腆着脸去拍马屁呗!人家比走之前都还有钱有势了,我还能怎么样?他们家搬走这十年我也不是没想过,自己这么折腾,除了缺德之外,自己不也没落什么好么!所以我觉得我不能再傻下去了,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拍马屁,看看能不能给自己混点实惠的东西呢,而且我发现丁正青这小子,脑袋可照比他老子差远了,丁康强那人不好搭讪,你多巴结他,他也还是跟你那个样子,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丁正青不是,丁正青其实没有什么脑子,一顿猛夸就找不到北了,只要让他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呼风唤雨的,那你提什么要求,只要别太过分的,他都能答应。”
盛兴旺好像生怕他们几个人不相信似的,用一种强调的口吻说:“就他出事之前,都已经跟我说的好好的了,等他把婚事儿办完了,到时候是丁康强跟他老婆两个人留在村子里养老,丁正青还得回去,到时候市里头那边的事情就是他做主,他说了算了,我说我现在岁数也不算小了,马上也是快要五十岁的人,家里也没有几亩地,想要让他给我安排一个营生,然后他答应了,我俩都说好了的!所以你们看看嘛,他出了事儿,我损失大着呢,我是最最不希望他有什么事儿的人!本来我都已经给自己解决了以后的事了——我跟他去市里,给他当司机,开个面包车到处跑一跑,进进货拉拉货什么的,又能赚钱,又能躲开我老婆天天骂东骂西的,结果现在可好了!他一死,我原本都说妥了的营生又没了!所以说啊,我这运气怎么就那么不好呢!干什么都不成,靠人人跑,靠山山倒!”
盛兴旺一脸的懊恼和悻悻,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拳砸在自己的膝盖上。
“你对市里的环境很熟悉么?还是说你的开车技术特别的好?丁正青好端端的不请一个熟手去做拉货司机,为什么要找你?”唐弘业似乎不太相信。
“我开车技术当然好了!放眼我们全村,那我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了,要不是我是野路子学会开车的,没考过驾照,你以为那辆校车能轮得着我们村那个姓吴的开?”盛兴旺在说了那么多自己不如意的事情之后,终于被人问到了一个自己特别有信心的强项,说起话来不由的也多了几分底气。
杜鹃却皱了皱眉头:“丁正青知道你会开车但是没有驾照的事么?你要是连驾照都没有,怎么去帮他开车拉货?现考也没有那么快拿到驾照吧?”
“他知道,我跟他说过,他说让我该考也得考,但是不着急,回头他先给我想办法,等我先赚点钱了然后再去考,不能白把钱砸在这事儿上头。”盛兴旺表情微微有那么一点不自在,不过他的反应还算是很淡定的,“反正现在说这些就都啥用都没有了,丁正青人一死,他爹根本不可能认账,所以我本来以为到手的工作,一下子就没影儿了,你们觉得我可能是弄死了丁正青的那个人么?我这一天到晚的,对着我老婆,被她天天拎着耳朵吵,都已经要烦死了,巴不得有点能赚钱的什么活儿,能让我不用回家,还能给她焦点生活费堵住她的嘴呢!”
一直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的黄帅,忽然眉头一皱,目光落在了盛兴旺的手上面,忍了一会儿,终于逮到了说话的空当,伸手一指,问道:“你手怎么了?”
盛兴旺顺着黄帅手指的方向低头看了看自己右手的手掌外侧,那里有一块发红的伤处,看起来好像是被烫起了一个大水泡之后,表面的那一层皮又被揭掉了,把里面的肉暴露了出来,不过伤口表面都已经干燥结痂了,看起来有点粗糙发硬,那伤口的长度几乎是盛兴旺整个手掌侧面的长度。
“哦,这个啊,”盛兴旺抿了抿嘴,脸上努力想要做出一种自然和放松的状态,但是实际上却是彻头彻尾的适得其反,他整个人看起来都透着一种莫名的局促,“没啥,被电熨斗给烫了一下,就这样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也没有说有什么奇怪的,你何必强调这事儿呢?”黄帅并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盛兴旺,“我见过被熨斗烫了手的,还真没见过烫了那儿的呢!”
“唉,行行行,我豁出去了,跟你们说实话吧,反正今天我在你们几个面前是一丁点儿的脸都别想留着了!我也算是看出来了!”盛兴旺忽然之间有点烦躁,使劲儿的那么一挥手,动作幅度有点大,力气没有收住,一下子碰到了一旁的大衣柜侧面,疼得他呲牙咧嘴,缓了缓才说,“这是我和我老婆打架的时候落下的‘纪念品’,明明是她自己在外面跟别人惹了气了,回家就跟我找茬儿发邪火,我就跟她吵起来了,本来吧,开始吵架之前,她从外面回来,还说第二天要去参加他们家谁的孩子结婚的喜酒,就把我们家那个老熨斗给翻出来,插了电正在那里熨衣服呢,结果衣服还没有熨完我们俩就吵起来了,她那人脾气不好嘴皮子还笨,说来说去,说不过我,就急了,也不管手里头拿了什么就往我身上抡,我以前有经验啊,我要是不挡着一点儿,她专门挑我脸上砸,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家里跟自己老婆打架还能被抓花了。我在外面也得要脸儿啊!所以就伸手那么一挡……然后手就成了这样了——我哪能想到那女人疯起来连电熨斗都抡!”
第五十五章 天敌
正说着话呢,忽然就挺外头一声门响,人影都还没有看到,就听见了一个女人又尖又细的声音:“你又在背后嚼舌头说我坏话!姓盛的,你到底能不能学的像个男人一样,别一天到晚娘们儿唧唧的,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你放屁!老子本来就是个男人,用不着学!不像你,男人有的你没有,女人有的你也没有!老子很要你就不错了,你还一天到晚抖起来威风了!”盛兴旺当然知道那声音是来自于什么人,当下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整个人就好像一瞬间变成了一只炸毛的猫,火冒三丈的骂道,“不用你整天跟我吵来吵去,哪天急了我就跟你离婚!这个房子是我的!我让你滚出去睡大马路!”
“你试试看,看看到时候谁睡大马路!”说话间,那个嗓子很尖很细的女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她长得又瘦又小,面色微微有些发黄,本来她还想要继续回嘴的,忽然看到屋子里面有三个陌生人在,不由的愣了一下,眉头一皱,“姓盛的!你一天到晚钱赚不来,怎么就会往家里头领一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
她这话说的实在是不怎么好听,唐弘业和杜鹃都皱起了眉头,黄帅则直接从怀里摸出了自己的工作证,打开来朝盛兴旺的老婆递了过去。
“请你下一次先问一问对方的身份和来意,然后再考虑怎么去评价对方。”他板着脸,原本看起来挺有亲和力的五官也变得冷硬了不少。
盛兴旺的老婆被吓了一跳,她估计原本做梦也没有想到家里头坐着的三个身穿便装的陌生人居然会是警察,一愣神儿之后又往前凑了凑,仔细的看了看黄帅的证件,又对照着他的脸进行了一番确认,这才相信了,随后她便又一下子恼火起来,冲着盛兴旺就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败家的男人!干正经事没见你这么能耐过,怎么这种不着调的事儿你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好家伙,出息了是吧?警察都找上门来了!我这辈子嫁给你可真的是瞎了眼了!”
说着,她又扭头对一旁的三个人说:“他不管干了什么事儿了,你们都不用考虑,直接抓他!他这个人一肚子坏水儿,你们可别听他狡辩!抓他!”
“你别胡说八道了!你们几个可千万别听她发疯啊!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从来都没干过!”盛兴旺慌忙替自己辩解,说完之后估计是想到了自己方才刚刚坦白过关于怎么弄死了人家一个鱼塘里的鱼,还泼了人家的狗这些事,于是又略显尴尬的改口说,“我的意思是,我就从来不干那杀人害命的事儿!”
唐弘业一见盛兴旺老婆回来之后两个人那个状态,就知道之前小沈说的不假,现在这两个人斗鸡一样的姿态,继续逗留下去恐怕也只能是听他们吵来吵去,互相泼脏水,于是便向盛兴旺表示了一下,准备告辞了。盛兴旺当然巴不得这三个人赶紧离开,于是格外热情的送他们出门,还一直叮嘱他们,自己的老婆疯疯癫癫的,说起话来根本就不能作数,让他们无论如何不要往心里去。
唐弘业他们谁也没有表态,就只是笑一笑,临走之前,唐弘业对仍旧是一脸忐忑的盛兴旺说:“关于之前我跟你说的用石?酸倒进鱼塘还有慢性中毒的那些,都是随便说说的,你不用当真,最好也别再琢磨那些事情了。”
“不敢了,不敢了,”盛兴旺苦着脸连连摆手,“其实之前的事儿我真的都已经后悔了,但是后悔也没有用了,都已经那样了,我跟丁正青那儿拍马屁的时候自己心里其实都突突,就总担心万一还有别人知道这事儿,给我捅破了,告诉了丁正青或者丁康强,然后他们一生气就把答应给我的工作又收回去了,那我不就惨了么!不过现在说那些也没用了,横竖丁正青这一死,我那个工作的事儿也铁定是没有戏了,但是你们得相信我,我真的改了,以后真的不敢了。”
唐弘业对他点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再一回头,正好看到盛兴旺正蹑手蹑脚的经过了自己家门口,往另外的一个方向走了。
黄帅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皱了皱眉头,问唐弘业:“他怎么不回家去呢?不会是看咱们追到家了,现在急着跑去处理什么问题吧?”
“走吧,你看他蹑手蹑脚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不想回家去被他老婆骂,所以想偷偷开溜不被他老婆看到,”唐弘业对这件事倒是并不怎么担心,“除非他真蠢得好像猪头一样,不然的话,真想去处理什么怕被咱们发现的问题,会这么明晃晃的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就公然开溜?这不等于是故意让咱们发现么!”
“你说的对,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了!”黄帅点点头,觉得唐弘业说的有道理,他又朝周围看了看,“咦?这个山……跟咱们之前翻的是同一座吧?”
唐弘业看了看:“大概是吧,毕竟从这儿到农家乐那边也没有特别远。”
“那咱们要不要再从山上绕一下啊?走走看?”黄帅征求两个人的意见。
唐弘业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没有开口表态的杜鹃,摇摇头:“先不了吧,没有什么特别明确的目标,也没有对山上比较熟悉的人带着,还是不去浪费时间了。”
他们正说着话,一个从一旁经过的大约有六十多岁的老人恰好听到了关于上山的那句话,他虽然不清楚这三个不太面熟的年轻人想要上山究竟是想要干什么,不过听到了关于上山的内容,就还是主动凑了上来。
“你们几个小年轻的啊,可别随便上山去玩儿,”老人对唐弘业和杜鹃他们说,“我看你们也不像是总在我们这儿住的人,过来钓鱼的?对这边的山不熟就被去爬了!这半边还凑合,那边有一大片林子可深的,那里头的长虫可多了!有的比手腕子还粗,还有那种有毒的,你们可别冒冒失失的跑进去,在林子里头迷了路再被长虫给咬了,那可就亏大发了!赶紧回吧,想爬山的话,城里不也有那种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山么,爬那种吧啊,可别拿自己开玩笑!”
“行,大爷,我们这就回去,不爬山,放心吧!”唐弘业乐呵呵的回应了那个热心肠的大爷,“我们就是随便说说,你看这还有个女孩儿呢,我们哪敢啊!”
“就是的,带这个小姑娘,你们俩就老实点儿吧。”老人一看唐弘业一副非常听劝的态度,感觉非常满意,对他们点点头,然后就背着手走开了。
三个人按照来时候的路返回农家乐,黄帅皱着眉头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再一次打破了沉默,对唐弘业和杜鹃说:“咱们用不用多留意盛兴旺一些?”
“为什么?因为他手上有烫伤?”唐弘业反问道。
黄帅点头:“是啊,你看,他之前有过对丁康强一家投【HX】毒的前科,他仇富,而且还承认了自己会开车,而且开车技术还很好,最重要的是,他的手上的那一块烫伤,这么多跟咱们案子有关的细节,实在是太多的巧合了,不是么?”
“是啊,太巧了,而且还不遮不掩,特别坦白的表现出来!”唐弘业嘴上好像是说着表示赞同的话,但是语气听起来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你不同意我的看法?”黄帅有些诧异的看了看唐弘业。
“嗯,我个人可能暂时不会把盛兴旺给放到我的重点关注当中去,”唐弘业很坦率的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咱们从现场来看,虽然说凶手在杀人手法上面有点奇怪,似乎是一个想象力有点丰富,而知识储备又不太够用的人,但是总体来说也算得上是事先准备比较充分了,并且还算是比较细心,并没有给咱们留下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痕迹,这样的一个人,我觉得或许不会那么不小心的明知道自己有在加热门把手,还把自己的手也给烫伤了,更不会不知道在咱们面前不加遮掩的就把伤口那么暴露在咱们的面前,你说是不是?”
“也有可能是故意做出一副非常坦率,非常知无不言的样子,让咱们因为他的坦荡态度就对他放松警惕啊,你以前没遇到过这一类的嫌疑人么?”黄帅并没有被唐弘业表达出来的观点轻易的动摇,并且还顺势提出了质疑,“而且俗话说百密一疏,就算再怎么特别小心,也会有一不小心碰到了的可能性吧?”
唐弘业对他点点头:“是,一不小心碰到的可能性是有的,那现在假设你面前是那扇小仓库的门,门上面的把手是被烤得很热的,现在让你‘一不小心’一下,你觉得你会以什么样的动作去碰到滚烫的门把手呢?”
“假如是之后以为已经冷却了,伸手去摸,那要不然就是烫伤手指前面,要么就是烫伤手指背面或者手背的位置,我说的没错吧?你看,就像这个样子。”说完之后,他也不指望着黄帅真的给出一个什么答案来,停下脚步,伸手做了一个去拉门把手的动作,“但是盛兴旺的那个伤口在攥成拳头之后拳头的外侧面,你觉得那个位置被烫伤,最大的可能性是什么样的?我觉得可能是这样——”
他右手虚握拳头,身体微微向后仰,把拳头挡在自己的脸前面,好像是一个抬起手来护住自己脸的动作,左手的手掌拍了拍右手拳头的外侧面。
“看,这样的动作,迎面挡住一个滚烫的熨斗,倒是挺容易造成盛兴旺手上面的那种烫伤的。”唐弘业直起腰来,结束了给黄帅的演示。
黄帅原本还有些不大服气的,现在被唐弘业这么一分析,倒也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于是便也暂时放下了把盛兴旺直接当做是重点嫌疑人去怀疑的念头。
“你怎么不说话?想什么呢?”唐弘业和黄帅讨论完了这个问题之后,忽然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杜鹃眉头微微皱着。
“哦,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杜鹃被唐弘业这么一问,赶忙回过神来,对他和黄帅说,“我就是在想,方才的那个大爷跟咱们说,这山里头林子比较密的地方蛇特别多,还说靠近这边的半个山坡因为树林没有那么茂密,所以蛇相对没有那么多,可是在相对蛇没有那么多的这一边,咱们就随便一走,都能遇到那么一条黑乎乎的蛇,那蛇多的那一边,得是什么密度呢?”
“杜鹃,那你讲这些是想要说什么呢?”黄帅听杜鹃说了半天蛇多蛇少的问题,听得有点摸不到头脑了,略带几分疑惑的问。
不等杜鹃开口,一旁的唐弘业就已经听懂了,下意识的对黄帅说:“她的意思是,这山里头既然有这么多的蛇,那么把蛇当成自己主要天敌的老鼠,又为什么可以在村子里面有猫有狗有鼠药,山上又有那么老多蛇的情况下,还能够有机会长得那么又肥又大呢?这不是不太符合自然规律么?”
杜鹃见唐弘业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了,便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解释。
黄帅张了张嘴,指指杜鹃,又指了指唐弘业:“我还没有听出这里头的逻辑关系,你就都明白了?你们两个……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得未免也太有默契了吧?”
“咳咳咳……”唐弘业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猛咳了几声,脸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涨红起来,等到止住咳嗽之后,脸红脖子粗的瞥了黄帅一眼,对他说,“讨论工作的时候别说一些没用的闲话!老鼠的事儿回头再说,就是一个小怀疑而已,也未必就真的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第五十六章 招摇
黄帅对于唐弘业的这种反应似乎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过毕竟他和唐弘业认识的时间还不长,所以就很识趣的把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三个人继续往农家乐的方向走,在半路上唐弘业和杜鹃分别接了一通与这个案子有关的电话。
给唐弘业打电话的是公安局刑技的同事,告诉唐弘业车子里面没有搏斗或者厮打过的痕迹,车内的指纹非常杂乱,很显然是并没有经过擦拭的,方向盘上面几乎都是丁正青本人的指纹,同样也没有擦拭过的痕迹,并且用来遮盖那辆车的绿色雨布上面也有丁正青的指纹,在后备箱里面还能找到那块雨布的收纳袋,几乎可以确定,那辆车是丁正青自己开到那个偏僻的小山坡上,小心翼翼的停在两棵树中间比较隐秘的位置,然后又用自己车里面原本就带着的雨布仔仔细细的遮盖起来,并不是什么其他人的所作所为。
杜鹃接到的电话是由尹湄打过来的,告诉她两件事,一件公事一件私事。
公事是她已经从姚忆丹那里拿到了那份丁正青背地里偷腥的名单,那份名单上面的信息可以说是非常详细的,所以根本不需要尹湄另外再去做什么,就只要照着那份名单上面提供出来的姓名和电话逐个打电话过去联系就足够了。
那个名单上有好几个女孩子,尹湄并没有逐个都联系,只是按照上面罗列的顺序逐个打过去,联系了其中的三个,之后就没有再继续下去,这三个女孩子从事什么行业的都有,有一个商场化妆品专柜销售,有一个保险业务员,还有一个甚至还只是一个刚上大二的在校女大学生,年纪也只是刚满十九岁而已。
这三个女孩子不管是年龄、相貌,还是性格和职业都完全不一样,但是在和尹湄通电话的时候,她们都向尹湄提供了非常大同小异的信息,似乎她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才是丁正青的女朋友,并且等到以后时机成熟了,丁正青就会跟自己结婚,他们之间的爱情是牢不可破的。当被尹湄问起来,最近一段时间丁正青都没有怎么跟她们联系,她们有没有感到奇怪的时候,这三个女孩子给出的答案也着实让尹湄大吃了一惊。那个化妆品销售和保险业务员都表示,丁正青是受了他父亲的委托,回老家去盖别墅的,准备回头送他们二老荣归故里,衣锦还乡,去老家乡下享清福,过舒舒服服的安静日子,因为那边信号差,事情又多,所以丁正青没有办法跟她们频繁联系,反正原本丁正青忙于工作和家族生意,也不是跟她们一直比较黏在一起的状态,所以她们都对这种尽快表示没有意见,并且这中间丁正青还分别带她们开车去丁正青的老家转一转,看一看过,只不过因为想象当中华丽的大别墅都还没有建起来,所以这两个女孩子都没有太大的兴趣花很多时间逗留在村子里,丁正青就又把她们给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