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炎想到晚上要去拳馆,便随口问了一句。
“还能学这个么?我看海伦每天都有练习,其实也想学来着,但是不好意思去用她的剑…”
“那正好,吃完晚饭我带你去个地方——霜姐,你给她买运动服了么?”
这个称呼算是喊惯了,纵然两人现在确定了关系,但赵炎也没有改成其他称呼的打算,颜霜也不在乎,回道:“没呢,那我等下带她去买几身,对了,楼婷楼康到事务所了,你去跟他们聊聊那几个委托的事吧。正好你回来了,咱们有时间去处理一下。”
“好的。”
赵炎转过头来:“等下霜姐带你去买运动时穿的衣服,对了,你不是想染头发么,下午可以去换个自己喜欢的颜色。”
“真的吗?是你帮我染嘛?”
“不是,这里的理发店有更专业的器械和药剂帮你染,”赵炎看她有些失望的样子,又道:“你的手机可以和我视频通话,如果不知道该怎么选,可以随时问我。”
“啊?这个怎么弄?你教教我…”
颜霜看着后面的赵炎拿着手机教她怎么用微信,笑着和文森特说道:“露易丝看着像个孩子,结果比我还成熟。这卡珊德拉看着和我差不多大,但总让我想起最早带的那些初中生。”
文森特闻言倒是想起了自己许久未见的儿子,摇摇头:“其实还好吧,她也不闹腾,我家那个孩子可真是精力充沛…”
埃尔法就这样在车流中驶向了望京,没有人知道,当前世界上几位有数的“渡劫者”,正坐在同一辆车内聊着闲天。
赵炎和颜霜此时的心情是放松的,不过远在鲁省的林珊,此时却愈发的感到了绝望。
因为她此时刚刚发现,自己的父亲…远比想象中更令人作呕。
“男权主义”这个词很少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倒是“女权”频频成为网络上热门讨论——究其原因,就在于华国当前大部分人,潜意识中始终接受着无数年沿袭下来的“父权主义”,又或者直白一些说,就是对“男尊女卑”的认同。
而林珊的父亲林大兴,便是一位极其“封建”的父权主义者:从小到大,林珊和母亲都是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无论是语言暴力还是肢体暴力,早已成了家常便饭。
这些事情,她已经称得上“习惯”。这次母亲住院她回来,也已经做好了面对甚至反抗的准备,但林珊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发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并且还有了不止一个孩子!
这一切,都源于她无意间听到父亲在走廊里打电话的内容。
林珊回家这件事目前无人可知——她是从一位远亲孩子的朋友那里得知消息的,回来的时候也没通知任何人,进了医院后,再三从护士那里确认母亲方青山身边只有几个亲戚偶尔过来陪床后,她才现身并垫付了一万多医药费。
在昏迷的母亲身旁小心翼翼地呆了三天,林珊大致摸清了那几个亲戚来探视和照顾的规律,不过就在上午,她在从厕所回来之后,终于发现满身酒气的父亲竟然过来探视母亲了。
然而说是“探视”,林大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方青山一眼,他只是过来问问护士方青山的状况,听到“还要住院三天左右”后,骂骂咧咧的说起了“医院都是骗钱的,医生都是骗子”之类的话语,要不是电话铃声响起,护士差点被他骂哭。
林大兴接了电话,头也不回的走出病房,甚至没有注意到躲在角落的低着头的林珊——因为他那个手机声音开的极大,即便没有免提,林珊也清晰听到他称呼另一个女人为“老婆”,并和对方叮嘱“老二”的作业一定要好好写,同时还说“老大”学习差不要紧,以后凑合上个中专就嫁人之类的话语…
结合这样的信息,林珊立刻想起自己上大学时父亲的种种可疑行迹…两相映照之下,她终于确认了一个事实:父亲恐怕很早就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并且已经有了一个快上初中的女孩,和一个即将上小学的男孩!
很显然,这个被称为“老二”的男孩才是林大兴的命根子,而被称为“老大”的女孩,在他嘴里则是“没用的赔钱货”——如此赤裸裸的重男轻女话语,林珊从小到大已经听到近乎麻木,甚至于她上大学之前都在自我怀疑:难道作为女人,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是一种罪过?
好在帝都的大学生涯让她及时纠正了这种错误的人生观,也正因如此,当她重新回到这里时,父亲林大兴那种对女性赤裸裸的蔑视,让林珊深呼吸好几次后才努力压下了许久以来积攒的怒火。
以前她的确对父亲的声音都感到战栗,但是在重拾自信之后,林珊意识到自己的愤怒其实早就积攒了超过二十年——在此之前,恐惧压抑了愤怒,但现在,她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去正视自己所遭受的不公。
这种自信不仅仅来源于在拳击馆的不断练习,更源于她年前刚刚拿到的两万月薪。
有钱,在这个社会就意味着说话硬气。
第589章 母亲]
在帝都,两万月薪听起来并不算是一个大数字。到了知乎这种网站上,月薪两万简直就是社会底层,被邀请回答问题的时候,开口不是“刚下飞机”、“刚开完会”都不好意思说话。到了微博上,一帮贩卖焦虑的自媒体更是整天嚷嚷“年入百万在帝都活不下去”之类的话语。
但实际上,税后拿到两万块钱的,在华国任何地方都能挺直腰杆说话——毕竟华国当前的中位收入只有2200块,十倍于这个数字,难道不叫高薪?
林珊知道,自己当初那些留在鲁省的同学们,如今月薪大多也就三千到五千,挣得更多的都在超一线或一线大城市。病房里那些病人家属平日里谈论的话题她也听过,如果三十岁不到的男人,一年算上奖金能有个十万块钱稳定收入,其实已经是很多人眼中的“好榜样”了。
但若是告诉这群大爷大妈林珊的收入,他们唯一的反应,恐怕就是怀疑林珊在给大老板当小三。
没办法,在这种地方,如果林珊是男人,会被称赞“有本事”,但作为女人…似乎本身就是一种原罪——无论是“荡妇羞辱”还是来自于嫉妒之下的歧视,依旧普遍存在于这片大地上。或许在大城市并不彰显,但是越到小地方,越能嗅到那种腐朽的味道。
林珊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打定主意不去和任何人说自己收入的事。不过高收入带来的底气,在林珊进屋看到母亲的灰白头发时,瞬间化为了愧疚。
方青山今年刚四十八岁,多数女人这个年纪头发不说乌黑,却很少有像她这样白了一多半的。因为饮食和休息不好,她如今更是有了些斑秃的迹象,头顶明显发量稀疏了许多。
林珊知道,母亲年轻时是工厂一枝花,但自从拒绝当副厂长的情人之后,她便在下岗大潮中被第一批刷了下去——那个年代,厂长副厂长的权力实在是太大,想要摧毁一个女工的生活简直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而作为“蚂蚁”的方青山,不但没了工作,甚至还因为几句栽赃而背上了“公交车”之类的骂名。
无奈之下,方青山只得黯淡回到村子里过活。可村子里的人同样“消息灵通”,明里暗里都说方青山是个放荡的女人,甚至连她的父母也渐渐产生了类似的想法,最终抱着“再嫁不出去就砸手里”的心态,把她介绍了同村的林大兴。
草草结婚之后,方青山人生的噩梦,就此降临。
林大兴嗜酒如命,本身也不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而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村痞”。不务正业不说,最要命的是好赌。严打时期他缩卵的比较早,不然逮住不是无期就是枪毙。中间因为赌博欠了四十万的帐,差点进局子,但后来跟城里那些混黑的搅在一起,搞上了卖土方的生意,由此很快还了账,并趁着老大被抓的动荡时期及时抽身,凭借之前累积的资本,如今做起了装修行当,现混迹于各个房地产商外围,做一些装修的承保业务。
总的来说,他脑袋不算差,但侥幸心理重,纵然如今洗白了,却依旧喜欢走些歪路子。眼下小公司带了个队伍,每年流水几百万,去年生意不错,落在手里的大概三四十万,能算是个小老板。
但仗着交警大队有关系,林大兴在市区里愣是敢开一辆走私套牌的宝马七系,因此在多数人眼中,如今的林大兴称得上是个“大款”。
只是这位“大款”从未给让林珊感受过“父爱”的温暖,只有无尽的阴影。
正发呆的林珊忽然发现母亲睁开了眼睛,赶紧凑过去轻声询问:“妈…您醒了?渴么?来您慢点起来,我给您弄水喝…”
方青山带了颈托,整个脑袋上都包着绷带,一周前送到医院时是昏迷状态,经过救治后如今状况还算稳定。但因为她精神出了些问题,每天苏醒过来后,基本都是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天花板,沉默的像个哑巴。
林珊前些天说了许多,但她像是没听见一样。这种情况林珊以前就碰到过,所以并没有太过惊讶,可是今天方青山却仿佛清醒过来似的,目光慢慢转了转,当看到林珊的时候,眼睛忽然就红了。
“珊…珊…”
她声音虚弱的张嘴,但说话模模糊糊,像是嗓子里有什么东西似的。林珊一听赶紧回应:“妈,是我!我回来看您了!”
方青山的病症似乎是间歇性的,当她清醒的时候,除了注意力容易分散以外,和正常人没有太大区别。母女连心,林珊看着母亲的目光,立刻明白她现在没有“迷糊”——但没等林珊说什么,方青山却咬着牙,低声道:“走、走…别回来…”
“妈,怎么了?”
林珊一听,顿时紧张的握住了母亲的手,结果方青山表情痛苦的咧着嘴:“疼…”
她赶紧松手,有些迟疑的将母亲袖子往上翻起,赫然发现小臂上有着好几块淤青!
她心中顿时一惊,赶紧问道:“妈…这是怎么回事?您这——”
话说到一半她便停了下来,因为母亲方青山的目光恢复了往日的呆滞和空洞,嘴里发出了“嗬嗬”的吸气声,嘴唇翕动,无声的说着无人可知的话语。
林珊不知不觉眼泪就掉了下来,虽然她看不懂唇语,但“别打了”三个字,林珊可谓听她说过了无数遍…
她深吸气,一直等母亲再度合眼睡下后,才迅速去往了不远处科室内休息的医生,询问道:“王医生,我想问一下…我母亲的伤势,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林珊之前已经问过一遍病情,但此时她的意思明显不是想听王医生之前解释过的那些话语。
“颅骨骨折,我已经说过了。”
林珊扭头确认门是关上的,屋里也没有别人,低声再次问道:“医生,我的意思是,这样的伤,通常是怎么造成的?”
王医生停顿了几秒,问道:“你是她女儿?”
“对!我平时都在帝都工作,我母亲精神不太好,而且…我父亲在家里脾气很差。”
话说到这里,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王医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做什么判断,他不是刑侦科的警察,更不是法医,但作为一个人,他终于还是说道:“病人家属说她摔了一跟头,头磕在柱子上造成的颅骨骨折,之后导致昏迷。”
“不过,患者的后背、手臂和脖子上在检查的时候都发现了淤青的痕迹,右腿膝盖附近的伤口应该是最近出现的。”
话说到这里,林珊眼圈已经红了。她甚至无法想象母亲遭遇了什么,但此时只能使劲揉了揉眼睛,低声道:“我明白了,谢谢医生。对了,我母亲恢复的状况…”
“头部的伤目前还需要静养恢复几天才能出院,不过更严重的是精神状况…这个我建议去三院看一看。”
这里的“三院”是指市里的精神病院。
第590章 再遇刘琛]
在医学领域,如今现有的医疗条件虽然无法生死人肉白骨,但一百年前那些无法救治的病症,如今多数都能治却是真的,夸张一些的,连脑袋挨了一枪的重伤员都有抢救成功、乃至把脸缝上恢复生活的案例。
可是相比之下,“精神病”领域的进步真的乏善可陈。
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如今的心理医师对精神病人的治疗方式,无非是“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模式,说难听了就是尚且处于探索阶段,并没有像抗生素那种大杀器一样的发明出现。
是以方青山这种严重“精神病”患者,永远不会像普通疾病一样药到病除。况且早在五六年前,林珊就陪母亲方青山去看过心理医生,结果吃药的效果并不明显,甚至副作用非常大。以至于林大兴认为这完全是在“浪费钱”,最终根本不让她再去看病拿药。
当初方青山的症状还没有这么严重,一个星期或许只有一天是意识不清的“迷糊状态”,然而看着母亲现在连“清醒”都维持不了几秒的状态,她双手指甲都深深地陷在了肉里。
林珊现在无比悔恨。
她后悔自己的怯懦:离开老家在帝都呆着的林珊,每年根本就不想回家,但正因为此,母亲似乎成为了林大兴的“发泄”对象——试想一个在外面养了小三、乃至已经有了两个孩子的渣男,会对一个精神病“原配”有什么好脸色?
脑海中莫名想起了母亲的哭喊和求饶声,林珊深吸一口气,感觉心疼的像刀扎一样。
“…患者的后背也有伤痕,大腿应该是有旧伤,但我提议去拍片子的时候患者家属拒绝了。”
王医生并没有说任何推测,他只是把许多被隐藏起来的事实讲述了一遍。而林珊自家人知自家事——“摔了个跟头”这种蹩脚的理由,自然是用来遮掩“家暴”这一事实的。可是当前在华国…尤其是在稍微偏僻一些的地方,“家暴”能算事么?
报警?林珊上大学之前,有一次母亲被打的求饶声整个楼都听得见,有人看不下去报了警,结果片儿警来了以后只负责“调解”,教育了一通林大兴后拍拍屁股直接走人了。
如果没有“结婚证”这么个东西,这种伤势足够林大兴进监狱蹲上至少六年,可是因为两人名义上还是“夫妻”,林大兴至今连派出所都没进去过,依旧活得滋润。
林珊不止一次诅咒过父亲出门永远不要回来,但残酷的是,最终只有她离开了家,才算脱离了苦海——而再一次回来时,母亲唯一说过的话,却是劝她“别回来”。
结束和医生的交谈后,林珊回到了病房。母亲睡着的时候神情很平静,但她握住方青山的手仔细看了一阵,那些老茧和密密麻麻、叠在一起以至于连指纹都快看不清的伤痕,让她终于失控,将头抵在病床上,咬着嘴唇哭了起来。
足足半个多小时后,林珊眼睛肿的像桃子似的,但她擦干了眼泪,终于下定决心带着母亲离开这里。
如今的薪水已经足够林珊回帝都照顾母亲的生活了,至于林大兴…
她根本不想和对方再有任何交集。
但母亲现在还处于最关键的恢复期,为了她的健康着想,林珊准备等医生那里允许以后,再带着母亲离开。
心中有了成算,林珊看了看表,估计会有亲戚这个时候来照顾母亲,就算没来,她也会让专门雇的护工过来看一圈。
毕竟林珊来这里是她父亲和那些亲戚朋友都不知道的。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林珊惊觉自己呆的太久了,立刻收拾东西,将头发尽量挡住面容朝外走,到门口时还戴上了棒球帽,正准备把口罩也带上,外面推门而入的家伙却是一下子愣住。
“你…林珊?你回来了啊?”
当初那个脑袋缺根弦的相亲对象刘琛此时站在门口,随后竟然露出笑容,扭头冲着身后道:“爸妈,你看,这就是林珊!”
被堵在门口的林珊只想赶紧逃离这里,但刘琛却堵在门口根本没有躲开的意思,而他的话语更是让林珊如坠冰窟:“正好你回来了,我爸妈正商量结婚的日子呢,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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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要点就在于你能确认对方重心没有降下来的时候去用,手和脚要跟上…”
赵炎说着以慢动作的方式给李七夜讲解着动作要领,同时道:“你琢磨琢磨怎么对抗,我来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