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这身“奇装异服”走到车站旁边,在旁边小卖部借了根笔,随地找了个别人不要的纸箱子板,在上面写下了“西方巫师占卜”的字样,不但如此,还专门用英语在下面写了“只看过去,不问未来,解决各类疑难杂症”。
这行密密麻麻的英文语法还挺讲究,绝对不是什么“中国式英语”的语法,来野三坡这种地方旅游的本就不是什么上层阶级的人,因此大半人都看不懂。
看不懂就对了,赵炎就是要这样的效果。
牌子写好,赵炎去旁边捡了几个小石头,又搞来一些碎木枝,开始在选定的地面上划拉起来——大概二十来分钟,一个图案复杂、占地足有五六平米的复杂圆形“法阵”便画好了。
这个法阵有板有眼,绝对不是什么胡编出来的形状。
他将石块摆放在法阵上面,随后用笔在其中一个手掌大的石板上画了个图案,往地上一放。牌子往旁边一立,一切便算准备完成。
所有走出车站往这边看的人,首先会看到那几个挂着“神算”招牌、须发皆白的老头。随后便会发现旁边站着个一身复古装扮、面前还有一个巨大“法阵”的年轻小伙子。
前一种基本是所有景点都能碰到的角色,可后面这位…这不是来参加漫展的吧?
凑近了一看,嘿,“西方巫师占卜”?听起来还真新鲜!
老祖宗整天周易八卦阴阳五行那一套听腻了,还真不清楚老外是怎么算命的…多数人看到这,心里或多或少会产生好奇。结合着地上那看上去线条优美而深奥的“法阵”,又加上招牌里那一句定语复杂的洋文——
这可真是“西洋景”了!
赵炎这一系列动作看似简单,其中自然蕴含了方方面面的深意。“西方占卜”的噱头在这种小山沟里绝对是“创新”;画个面积巨大的法阵,便是廉价而吸引眼球的“招牌”;中英文的纸板看似深奥,实际上却激发了更多“看热闹”人群关注的心理——不管你问不问,只要你停下来站在那里,便会形成广告效应…
纸板竖起来没十分钟,四周便围了一小圈人。有人靠得近了,赵炎还出言提醒不要踩到法阵,搞得郑重其事。这些人都想看热闹,却无人敢上前询问,大家你瞧我我瞧你,最终有个一看就是本地人的大妈走上前去:“小伙子,你这是算命么?”
“算命我不太懂,我这本事是跟国外学回来的。‘算命’是算未来的事儿,我说不出来。”赵炎扫了一眼四周,自信道:“但你如果有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我能给您找办法解决。”
“多少钱算一卦啊?”
大妈这脑子转不过来,反正听来听去还是算命,那不就是问卦么?
“听问题的来龙去脉,一个问题20块钱,解决的话,得看难度。”
赵炎有自己的考量,他的储存在匕首中的“死灵之力”所剩不多,要施法的话也用不了几次。虽然想多赚钱赶紧走人,但这地方消费水平实在不高,说100块钱问一件事,在没有信誉的基础上,能有几个人会冒险扔钱玩儿?
所以还是学某些游戏的方式来比较合适:低门槛进,进来以后其他增值服务多交钱就是,不充钱就边儿上乖乖看着去。
大妈这岁数的人都比较节俭,不太舍得花20块钱,赵炎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没事,您先问题,大家在旁边看着,如果我说的不准,分文不取!”
“真的?”
有这话,大妈心里顿时意动。她愿意第一个出来,自然是心里有事想找“大仙”看看的,但旁边那几个“同行”之前出了一堆馊主意,回去以后尝试半天没一个管用的,现在来了个看上去“貌似靠谱”的家伙,价格还不贵,想想就掏出钱来:“那我就试一试!”
赵炎倒是没接那钱,笑道:“先问问题,我说得对,这钱我才拿的问心无愧,您说对吧?”
这番作态便让四周的人暗叹一声——旁边那几个老骗子惯用伎俩,基本都是先收钱再一通胡吹,好话说一筐,听的人舒坦,最后便会追加一点作为问卦费。赵炎这个先不说准不准,这姿态就是大气。
第6章 搜魂]
大妈顿时觉得有了些信心,开口道:“我啊,就在村子西边儿住,今年年初换地儿盖了个小楼,结果住进去以后吧…无论白天黑夜总能听到响动。怎么找也找不到原因,您帮我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啊?”
赵炎点点头,不慌不忙道:“您站在这里,等下按我的指示做,别说话。”
大妈自然点头应允,周围人群觉得戏肉来了,顿时往前凑了凑,结果被赵炎赶了回去:“大家给个面子让一让啊,别出声。”
圆形法阵中央是空出来的一个方形区域,大妈往中间一站,有些无措的看了看四周。刚想说什么,却发现赵炎已经低声用那个世界的“纳吉托语”念诵起了咒文:
“马尔杜斯,请聆听信徒的召唤,吾以鲜血为祭,恳请您的力量…”
死灵法师信奉死亡之神马尔杜斯,其形象是鸦首人身,赵炎手中的匕首上便刻画着祂的形象。此时此刻,这位异世界的神祇显然也聆听到了地球上信徒的呼唤——他凝神感受着来自天空的回应,随即猛的将骨质匕首划过手掌!
这柄匕首的确没有开刃,但在此时却锋利异常的划开了他的皮肤。
这一幕让围观人群“啊”的惊呼出声,而赵炎却并未理会。骨质匕首带着鲜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轨迹,白色刃尖上的鲜艳血液异常显眼,可是众人却并没有注意到…那些被甩出去的血珠,在空中尽数化为了细密的血雾,没有一滴落在地上。
一阵风恰在此时刮过,阴冷的感觉让不少围观的人都打了个寒噤,有人朝左右望去,旁边客运站挂的三角旗却始终垂着,根本不像有风的样子…
站在法阵中央的大妈原本还为赵炎划伤手掌而惊讶,可是眼见着对方的目光望过来时,她只感觉自己脑袋“嗡”的响了一声,随即整个人都定在了那里。
这、这是怎么回事?
围观的人群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但李大妈自己却百思不得其解:刚才这一秒是怎么了?脑袋为什么一下子白茫茫一片?
她没来得及多想,赵炎便已经结束了动作。他收起骨刃,众人不由自主的望向他的手掌,却发现他丝毫不在意那道伤口。有人看不下去递来了矿泉水瓶,想让他清洗一下,却被他摆手拒绝。
气氛微微有些凝滞,赵炎目光重新望向李大妈,开口道:“您家的房子有两层,蓝色的顶,红色的围墙,对吧?”
后者“哎哟”一声惊呼,随即头如捣蒜:“对对对!”
观众哗然,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看着赵炎。旁边却是忽然有个声音道:“李婶子住这几十年了,稍微一问就知道她家新盖了房,那蓝顶红墙谁不知道?”
赵炎不用看,就知道说话这人是旁边算命摊儿的老头之一。不过这也没辙,自己抢人家生意,被膈应是免不了的。
不过这老头的话说的也不错,只要是本地人,都知道李大妈的家长什么样。赵炎倒是不以为意,继续道:“你家进门有幅瓷砖贴出来的牡丹图,但工人做工不太细,后来右上角裂了三块。”
大妈嘴巴都能塞下鸡蛋了,这个细节就算常去她家的人都不知道,毕竟那瓷砖裂了也不显眼,只有她自己觉得别扭,才几次想找人换掉,但至今还没行动。
赵炎不管她什么表情,继续道:“你说的那些奇怪声音,是不是在进门右手的厕所里听到的声音最大?有时候白天都‘嘎吱嘎吱’的响?”
“神仙诶!”
李大妈神情激动的一拍大腿:“一点没错!一点没错!您是真神仙!”
赵炎当然知道自己不是神仙。他使用的不过是1级“搜魂术”而已——说白了,就是从灵魂那里提取信息的法术。
通常人们觉得一个人如果“灵魂”没了,身体便会失去知觉和意识。这话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古人尚有“三魂七魄”的说法,赵炎不知道这其中什么魂什么魄之间的区别在哪儿,但他明白一点:死灵法师的“搜魂术”在搜集信息的时候,被施术人自己是不会察觉到被询问了什么的。
别看眼前的人嘴上什么都不说,可“搜魂术”一施放,其灵魂所知道的一切便竹筒倒豆子一样尽数吐露出来。而且“灵魂”还和本人不同,只要是经历过的,便能一丝不苟的尽数说出,完全不存在“失忆”或“忘记”的可能。
这是赵炎学会的第一个1级“死灵法术”,虽然名字里有“死”字,实际上对死人活人都能用。眼下拿来糊弄这群普通人,绝对是绰绰有余。
而李大妈所问的问题,赵炎在“搜魂术”提取的信息中其实已经有了判断——通常而言,房屋莫名声响都会和某些“负能量”有关。或许是所谓的“鬼”,或许是人眼无法看到的生物,但原因通常都和一种东西有联系:血。
人类的血液会吸引来各种负能量生物,在另一个世界,赵炎经常见到野外有尸体所在的位置围了各式各样的丑陋灵魂,它们来回走动,相互冲突,往往会造成奇怪的响动。
“大妈,我问个问题,您这房子在盖的时候,您是不是每天都盯着?”
“一天不落!”
“那我刚才说的那个位置,是不是在修建的时候,有工人受过伤?”
赵炎这话说完,李大妈顿时有些愣怔,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没错!盖房的有个小子搬东西砸到脚了,流了好多血,整个鞋上面都是。我还给他买了云南白药呢。”
她自顾自的说完,又是一拍大腿:“他受伤那地方就是厕所上面…没错,就是那地方!”
“问题就在这了。”
赵炎停下,问道:“您想解决这个事么?”
“想!您说怎么办!多少钱?”
赵炎伸出一个手指头:“一百块就行,您现在就去解决,有用的话回来再给我钱都行。”
这价格说贵也不贵,但对于有些吝啬的李大妈而言也有些肉疼。不过之前赵炎句句言中,她心想都到这一步了,为什么就不试试?于是咬牙道:“好!”
有她这句话,赵炎一切好说。
他想了想,找旁人接来白纸和黑笔,凝神在上面画起了图案:这是“死灵法术”体系中最常用的0级法术“驱魔法阵”,正确的图案加上足量的死灵之力,一天之内都具有效果。
其实威力更大的符文也有,但赵炎还没那水平。他在书写完毕后再度拿出骨质匕首,此刻众人才发现上面刚刚还浸染大半的血迹已然完全消失,而赵炎则毫不犹豫的扎破了指尖,以鲜血滴落在白纸中间的法阵之上。
血滴不偏不倚的落在中央,奇怪的是这些血液并没有浸入纸内,而是仿佛停留在荷叶上一样维持了滚珠状。
“拿着现在回去,在屋子里点燃就好。到时候您可能会听到一些奇怪的声音,不过别怕,烧完一切就没事了。”赵炎似乎对“酬金”并不是很上心,依旧是那句话:“如果觉得有效,就再回来给钱,我今天下午都在这里。”
李大妈忙不迭的拿着符文走了。赵炎笑眯眯的看了看围观人群,开口道:“下一个谁来?”
有个游客模样的年轻女孩迈步就想上去,结果却被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妇女当场挤开。后者动作粗鲁的推开了旁人,开口便是一连串口音浓重的土话——按道理野三坡这地方离着帝都不远,就算带口音也能听懂个大概。但这女人说话又急又快,一连串叽里咕噜说完了,四周人都一脸茫然,看这架势“本地人”似乎都没听懂。
赵炎没说话,他的阅历可不是眼前这群人能比的。这女人说话再土、口音再重他也能分辨个大概,但他很清楚: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并不单纯是语言,其中更多的,是情绪。
对方的情绪并不是来求助的,反倒像是来打架的。既然如此,对方说了什么反而不重要,纠结于对方言语的内容,无异于主动跳坑。
那么她过来这番胡搅蛮缠,到底是为了什么?
目光一转,赵炎便看到人群边缘有个弯腰的身影正在装模作样的看,可对方脚底下却一点都不老实,正装作“不小心”的将自己画的“法阵”边缘抹掉了几处。
仔细一瞧,呵,这不就是旁边算命的那个老头么?
赵炎知道自己这么做算是“抢别人生意”的。但一来这本身就是“无照经营”,没什么规矩可讲,二来对方身上没有半点精神力特征,明显就是个江湖骗子——你要么出来光明正大比试一番,要么就装没看见边儿上好好坐着。非要专门找人配合着搞破坏,手段还这么下作,那就真是让人遗憾了。
活得久了,人的确会有更深的城府,但“城府”并不意味着什么事都隐忍。世界如此复杂,人心如此叵测,赵炎曾经身居高位锦衣玉食,也曾离群索居茹毛饮血。世间百态早已熟悉,因此对付眼前这种乡野之民,他并不会有任何客气。
赵炎直接摆手道:“你说的东西我听不懂,看不了。换一个人吧。”
第7章 不是不报]
他这要求引起了四周人们的共鸣,因为他们也都被这女人的大嗓门烦的够呛,旁边的小姑娘都伸手喊着“我来我来”了,那个偷偷抹掉法阵边缘的老头却在此时迈步走了出来——他也不多说,有模有样的抱了个拳:“这位小兄弟,我想来试试。”
这架势逗笑了赵炎,“抱拳礼”是左手抱右手,如果是同行切磋,用这个没问题。但对方明显不懂这礼数,来了个右手抱左手,这可就是“凶拜”,是丧事上面用的。
关键这家伙露怯了也不自知,反倒自以为高人风范…赵炎暗自摇头:为什么人会分出层次和圈子?因为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人,无需交流就知道没办法融入。
就在他们两人交锋时,人群外默默围观的一位中年人目光扫视一圈,笑着对旁边道:“这个年轻人还真有两下子,他写的那个东西有些法箓的韵味。”
能说出“法箓”两字,自然不是普通人。而旁边搭话的则是谭平:
“这老头呢?”
“骗子而已。而且还是个心思不纯的骗子。”
“哦?那就有意思了。”
他们一行人昨日抬了野猪回去,调查工作便进行的差不多了,到了今天,从南边寺庙来的高僧和几位工作人员已经提前离开,谭平原本打算上车回帝都了,没曾想却被这平日里姿态高冷的道士叫来围观,说是有“大机缘”。
机缘不机缘的,谭平其实懒得去想。这道士整天神神叨叨的,嘴里十句话八句半让人云山雾罩,不知真假。不过看到这么一出热闹,谭平倒是觉得可以放松放松心情…毕竟他们“第九局”平日里经常和“超自然”事物打交道,作为副局长的谭平绝对称得上身经百战,因此这种算命的说得再准,他也只会当个调节心情的笑话看。
这个部门不像其他局那般有着浓厚的官僚气息,因为里面的成员都是些能人异士,没有一个普通人。因此即便是作为下属的道士,和这位副局长说起话来也根本不会客气。
“回去还有别的事要忙吧?”
道士并没有世外高人的模样,说话很是随意。谭平摸出根烟来,一边点燃一边回道:“闪电的事儿别人来管,估计和去年那事情有关,案子就并给他们去调查吧。但那个野猪是谁打的,不搞清楚了心里难受。这片地界上不该有这种人存在的,虽然还没分析出结果来,但保不齐是个难对付的。”
他说完瞥了一眼道士:“你就不能帮我算算是什么人?”
“跟你说过多少次,我不是算命的。”
道士回瞪一眼,指了指前面:“我说‘机缘’,那只是模糊的感觉,是好是坏都说不准,但总归是躲不掉的事情。别用那眼神看我,跟你说多少次…别把我当成算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