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直接说吧。”一撮毛知道这个时间点跑到这边来的,肯定有事,所以也没有客套,把王换让到屋里,坐下来就等着王换说话。
一撮毛的家,修的很有特点,门窗都加了一些挡板,这些挡板可以很巧妙的变换位置,一白天都能把阳光挡在外面。屋子看着虽然有门窗,但是一年四季都见不到太阳,进来之后,会让人觉得冷飕飕的。
王换以前听人说过,一撮毛这样的人,能看风水,引路,破事,过话,沾的东西太多,这种人的家里,一般都养着“东西”,所以平时是不见太阳的。
不过,越是家里阴冷,越是说明人家的道行深。王换就觉得一撮毛的家里,已经够冷了。
“想找你给两个人过话。”王换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事情说了。
“死了多久了?”
“前后大概一个时辰左右。”
“那该是没问题。”一撮毛点点头,说道:“能问的出来。”
王换认为,跟一撮毛打交道真的是很省心,一撮毛根本就不问那两个人是谁,也不问人是怎么死的。一撮毛很聪明,所以在西头城附近,那些专门破事和过话的人里,一撮毛活的最结实。
“这个先给你。”王换从身上取了十块现大洋:“等会过话,一定要问的清楚些。”
“要不了这么多。”一撮毛把钱给退回来一大半,自己只留了三块。
王换有些过意不去,一撮毛就急忙跟王换解释,他当年出师下山的时候,师傅有过训诲,他们这一行的人,取舍有度,才能长久,并不是客人来给多少钱自己就收多少钱。
而且,他们收来的钱,自己还不能全都用,钱要分成三份儿,一份儿敬鬼神,一份儿敬祖师,剩下的一份儿才能自己留着花销。
所以,一撮毛平时要多干活,才能维持住日常的开销。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王换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和一撮毛一起到外面去迎一迎猪油饭。
他们等了不到十分钟,从西头城那边轰隆轰隆过来了一辆马车。马车是猪油饭亲自赶来的,他看见王换,对王换使了个眼色,意思就是说,老黑和老白的尸体就在马车里。
马车直接开到了一撮毛的家门口,趁着周围还没人,他们赶紧把老黑和老白的尸体搬进了屋。
尸体搬进去之后,刀子很识趣的坐到了院子里,猪油饭跟了进来。一撮毛一个人把老黑和老白的尸体搬到靠墙的两把椅子上,让两具尸体坐下来。人死了一个多时辰,身上的血液不流动,肌肉和关节也开始僵硬,腿已经打不过弯了,但一撮毛很有办法,一根指头在尸体的膝盖上弹了弹,老黑和老白直接就双腿一弯,坐在了椅子上。
一撮毛在这里忙活的时候,猪油饭就东张西望,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撮毛家的房子不大,几间小屋里满当当放的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瓶瓶罐罐,箱子盒子,猪油饭这种闲不住的人肯定不消停,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
“不要乱动。”一撮毛回头对猪油饭说道:“有些东西,乱动了会有麻烦。”
“没事,我只是看看。”猪油饭笑道:“我的手脚是很老实的,真的。”
一撮毛从怀里取了两个很小的小铃铛,铃铛上面有细绳子,他把两只铃铛分别挂在老黑老白的左耳上,然后进屋去搬了一个大概三尺见方的沙盘。沙盘是木头的,里面堆着大概三寸厚的细沙。
一撮毛很仔细,把沙子小心翼翼的抹平了,然后插上去一根树枝。
“现在人死的时间不久,问什么,大概都能问清楚,你把要问的想好,直接告诉我。”
王换想了想,如果过话还有忌讳和限制的话,那么他现在所要问的,肯定就是那面镜子的下落。
“有一面铜镜,很早以前的东西,应该在他们俩身上,但是一直没有找到。”王换说道:“问问他们,那面镜子在什么地方……”
哐当!!!
王换的话还没有说完,墙角那边就传来了一通哐当的声响。猪油饭在摆弄墙角的一只柜子,那只柜子突然就打开了,里面有一个看上去大概六七十岁的老头儿。
老头儿是个驼背,身上有一股非常浓重的药味,这种药,是用来防止尸体在短时间内腐烂的。
柜子里的尸体直接倒了下来,猪油饭眼明手快,赶紧抓了尸体一把,但是,仓促之间,老头儿尸体的背上贴的一道符,飘飘忽忽的脱落,又像是被风吹动起来,唰的落在了猪油饭的脊梁上。
第197章 活见鬼
猪油饭忍不住哎哟了一声,这一声惊动了心无旁骛的一撮毛。等一撮毛回过头看到眼前的情景时,脸色立刻就变了,丢下手里的沙盘,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去。
一撮毛想把猪油饭后背上的符给摘下来,然而,一张小小的黄符,就好像长到了猪油饭身上一样。
“怎么了?”王换意识到事情不对,猪油饭可能闯了什么祸。
“这位老弟,我叮嘱了,不要乱碰这里的东西。”一撮毛紧皱眉头,手上加了些力,可是,那张黄符却始终都摘不掉,一撮毛有一点恼火:“他本来就在找人替他,你可倒好,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这个驼背老人是小镇里的人,家里世代都是驼背,子子孙孙,无一例外。驼背老人的一个儿子找到一撮毛,很苦恼的对一撮毛说,他们家族一直这样,子孙平时寻个老婆都难,问一撮毛有没有办法,能把这个事情化解一下。
一撮毛收了人家的钱,想了个办法,这种事情,要家里的一个长辈独自扛下来。
恰好,没过多久,驼背老人病重,临死之前,他儿子征求驼背老人的意见,驼背老人不知道是老糊涂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不肯答应。
等驼背老人死后,一撮毛就让人把他的尸体给弄了过来,尸体镇在阴阳柜里,要过上整整一年,然后安葬到祖坟以外的地方,家里子孙就会慢慢的正常,用不了两代,便跟普通人无异了。
但是猪油饭偏偏手脚闲不住,驼背老人身上那道符,落在猪油饭身上。猪油饭很可能要替这家人受过。
“嗨,又死不了,就不是什么大事。”猪油饭也不知道是不是嘴硬,听完一撮毛的话,笑着说道:“有什么,我一个人扛着就是了。”
“死是死不了,但你一定会变成驼子。”一撮毛说道:“你还年轻,变成驼子,你愿意?”
“驼子不是人?”猪油饭大大咧咧的摆摆手,说道:“你忙你的去,我真没事,好汉做事好汉当。”
一撮毛叹口气,把驼背老人的尸体重新放回柜子,回到了沙盘旁边。
“别再乱动这里的东西了。”王换不知道一撮毛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猪油饭如果真的年纪轻轻就变成个驼子,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知道,我手脚一直很老实,只不过刚才失手了。”猪油饭脸上还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对王换说道:“赶紧办正事吧。”
猪油饭蹲在墙角,不吭声了。王换回到一撮毛身边,一撮毛已经做好了准备。
“就是要问他们,那面镜子的事儿,对吧?”
“对,先问镜子,如果镜子问清楚了,还能问点别的,那就问点别的,真的问不了就算了。”王换现在只想先把那面镜子给拿到手,别的事情,只能容后再说。
一撮毛唰唰的在纸上写了一串和符箓一样的东西,这种东西,写帐的人都会,一般人看不懂,而且,这种特殊的字,也不是给人看的。
等写完之后,一撮毛把纸给点燃了,纸慢慢燃烧,最后连纸灰都没有留下,等纸燃烧完,一撮毛伸出左手的中指,在老黑和老白耳边旁边的小铃铛上碰了一下。
两只铃铛发出了一声很轻微的响动,王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眼睛有点花,他感觉,坐在椅子上的老黑和老白,好像动了动。
随即,插在沙盘上的树枝猛然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了,唰唰的在沙盘上来回的滑动。树枝过处,沙盘平整的沙面上就留下了一道一道痕迹。所有的痕迹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看似复杂,其实很有规律的图案。
这种图案,也不是人写的,只有懂得扶乩的人才看的明白。一撮毛盯着图案看了一会儿,脸色又变了变。
王换从一撮毛的脸色上,看出了一些异样。
“怪事。”一撮毛抬头看看王换,说道:“真的是怪事。”
“什么意思?”
一撮毛出师以后,给人过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从来没有失手过,或多或少,都能问出一些事情。但是这一次,情况就非常特殊,让一撮毛感觉意外。
沙盘上留下的图案,其实就是老黑和老白的回答。他们回答的图案看似复杂,实则只有四个字。
不告诉你。
王换也感觉很意外,老黑和老白都已经死了,但是死了之后,嘴巴竟然依然这么硬。
“我不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问了。”一撮毛说道:“这两个人死之前,就有准备,他们背后肯定有高人,他们活着,别人从他们嘴里问不出一个字,即便死了,也问不出一个字。”
王换的心一下子就凉了,看起来,这两个散财童子背后的金九旬,果然不是一般人,把所有退路都给无形的截断了。
一撮毛既然这样回答,王换就知道,肯定没有希望了。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放亮,还要赶着把两具尸体给处理一下。王换只能跟一撮毛告辞,一撮毛把他们送到门口,帮着打掩护,将两具尸体重新搬上了马车。
马车重新驶回了西头城,又来到了城南的那条荒僻小路上,周围虽然没有人,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在马车上等着。
这真的是个很让王换琢磨不透的事情,那么大一面镜子,究竟能弄到哪儿去?
中午时分,三个人把尸体重新埋回了原处,这条路常年没人走,尸体埋在这儿,可能十年八年都不会有人知道。
做完这些,三个人就分开了,刀子有自己的住处,猪油饭要去归还租来的马车,王换则回到自己家里睡觉。
躺在床上的时候,王换有一种预感,尽管这一次失手了,但他应该还有机会,金九旬不会罢休,只要对方不罢休,那就肯定还有机会。
只不过,得罪了金九旬这样的人,后果是严重的,王换在考虑,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王换睡了整整一白天,半下午的时候才醒来,和往常一样,他和黑魁一块儿来到西头鬼市,搭好了板屋之后,就在食坊那边吃饭。
然而,饭只吃了一半儿,王换突然愣住了,不由自主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远远的,他隐约看见老黑和老白从鬼市的南口走进鬼市,然后走到一堆木板跟前,一起联手,搭起了板屋。
第198章 复生
当王换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整个人都陷入了混沌之中。
一瞬间,他产生了很多疑惑,他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也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被食坊不断飘出的烟气给遮挡了,他还怀疑,有两个和老黑老白长的一样的人,出现在了西头鬼市。
所有的疑惑刺激着王换,他立刻放下手中的碗筷。
“怎么不吃了?”黑魁还没有发现远处正在搭建板屋的老黑老白,只是觉得王换的表情有点不对。
“你先吃,我去办点事。”王换站起身,从食坊离开,一路朝着南边走去。
他走的很慢,因为现在出现的情景,是自己完全无法预料的。他一边走,心中的疑惑一边在不断的发酵膨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换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今天正午时分,猪油饭和刀子已经趁着城南那条小路没人的时候,把老黑老白的尸体给埋了。
仅仅过了一个下午,两个本已经死的透透的人,却鬼使神差一般的出现在眼前。王换的脑子转不过这个弯,他心头的疑云也越来越浓。
王换慢慢走到了板屋跟前,他走过去时,老黑老白正巧搭好了板屋。看见王换,老黑露出一副笑脸,抬起手跟王换打招呼。
王换没有躲避,不管什么原因,老黑老白既然出现了,那么,这件诡异的事情,就需要弄个水落石出。
“你们来的挺早。”王换想了想,强行把自己心头那些不良的情绪全都压了下来,迎过去,说道:“鬼市里没有几个勤快人。”
“小本生意,以勤补拙。”老黑还和以前一样,神态之中有种恭谦,说话也很和气。
王换听不出任何破绽,他之前跟老黑打过交道,知道老黑说话的语气和表情,此时此刻,老黑就是老黑,完全和从前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昨天,这儿死了个人,是你们的客人,从你这儿离开,到我门口的时候就死了。”
“那件事,我们后来听说了。”老黑跟老白配合的天衣无缝,老白很及时的把王换的话转达给老黑,他们两个急忙就朝这儿走了走,来到王换身前,老黑递过来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银元票:“那件事,在您的地头上,应该也是您出面帮着料理的,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王换接过银元票,扫了一眼,是二百大洋的即兑票。他也没客气,直接把钱收了起来。
“你们的生意,还打算干多久?”
“这个谁也说不准,干一天算一天,真干不下去,那就不干了。”老黑笑眯眯的说道:“还要请您多关照。”
王换点点头,没再说话,此刻,他心里翻江倒海,难以形容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通过这番交流,他隐约感觉到,面前的老黑老白,是真货,如假包换的真货。
老黑老白的生意,已经打出了一点名头,烟客赌客很多,缺钱的更多,这时候,有人到老黑这边来,王换挪动脚步,给他们腾出了地方。
两个赌客按照老规矩,在老黑这里说清楚来意,然后,老白就从板屋里举起了那面古旧的铜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