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季寻一想到面前这具可怕的遗体很可能只是一个假的道具,顿时自信满满,他把铁锹往地面一杵,豪气地说:“想怎么搞,尽管说。指哪儿打哪儿。”
沈葵走到坑洞边缘,向下打量了片刻,说道:“你往两侧挖一挖,我们试试能不能把整个棺盖打开。”
“好勒!”季寻说着,便挥着铁锹往下用力,可刚一落地,他就“哎呦”一声,一张脸皱成一团:“痛痛痛痛!”
“怎么了?”沈葵正思考接下来的行动,被季寻一打岔,连忙走过来。
季寻歪着身子,表情狰狞:“腰、腰闪了……”
沈葵:“……”
她无奈地接过铁锹:“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去旁边休息。”
好在沈葵从小自力更生,虽然力气比不上成年男性,但也并不娇气,她铆足了劲儿干活,不一会儿便把坑洞往两侧扩张了不少。
这样一来,整个棺材几乎就完整地暴露在了两人面前,沈葵将头部的小门合上,站到坑洞边缘,探手去开棺。
“那个……”就在这时,坐在一旁休息的季寻忍不住出声:“虽然你刚才的推测很有道理,但……万一,这就是田可本人呢?”
沈葵沉默了一瞬,在那一刻她想了很多,但最终她只是淡淡地说:“就算真的是她,我相信,她也能理解我的做法。”
说完,沈葵双手扣住棺盖,用力往上一掀!
只听“砰”地一声响,整面棺盖被她掀到了一边,表面的砂砾在惯性的作用下被高高扬起,又在晦暗的月光中缓缓飘落,如同沙漠中一场褐色的雨。
沈葵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她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棺材内部的景象上。
好在棺内并没有任何异常,除了没有异味,这看上去就是一具普通的腐尸。
田可的身上还穿着她坠楼那天的衣服,因为躯体腐烂,黏液透过衣服渗透到表面,几乎快要与她的皮肤融为一体。
沈葵深吸了几口气,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是忍不住心头打颤。
“你、你打算怎么验证?”季寻也扶着腰走了过来,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地别开了头。
“十二岁那年,学校组织外出春游,我们去了一片桃林。我想吃桃子,但那天因为身体原因不太方便爬树,可可就上树替我摘桃,她从小运动神经不太发达,爬树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来,右腿上被划了一道很深的疤。”
沈葵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
“虽然后来恢复了,但因为伤口太深,那道疤痕始终存在。不过好在伤口的位置接近大腿根部,衣物的遮挡下一般也看不出来。”
她将手慢慢覆在腐尸的右腿上,触手之处一片冰凉。这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她强忍住不适,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摸索上去,黏液附着在她的掌心,这种滑腻的触感使得她需要特别用力才能感知到皮肤上异样的纹路。
沈葵说不清自己此时心里是什么感觉,恐惧吗?好像也不全是,更多的,大概是物是人非的酸楚。
她把记忆中疤痕所在的位置附近都摸索了一遍,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的痕迹——看来,这果然不是田可。
确认了这一点,沈葵顿时松了一口气:“不是她。”
“还真让你说中了?”季寻不可思议地说:“我其实都不抱什么希望的,这也太离谱了,为了糊弄我们,居然能弄出这么逼真的一具假尸?”
知道是假的,季寻顿时感觉气也顺了,腰也直了,说话的声音都洪亮了不少。
他凑过来仔细打量着棺中的腐尸,啧啧称奇:“你别说,工艺还真好,就算是白天恐怕也很难看出区别。”
“说得好像你见过真的似的。”沈葵忍不住呛他一句。
“哎呀,我也就是电视上看见过,好端端的,谁能见着真的呀。”季寻看着看着,来了兴趣,也跟着跨进坑洞里。
他左右转了转,找了个位置猫下来,一只手不老实地戳了戳。
“噫——摸起来也很恶心!做得也太真了吧!”他大惊小怪道。
沈葵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便觉得有些疲惫,她看看时间,已经又过去了四十多分钟,他们必须尽快离开了。
她转过身,正要提醒季寻。就在这时,季寻突然大叫一声:“啊!!!!!”
沈葵一愣,猛地回头:“怎么了?”
只见季寻脸色惨白,浑身抖如筛糠,他大张着嘴,像是喘不过气来般地奋力呼吸着,看向棺中的目光满是惊恐。
沈葵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就在那具被他们认定是道具的腐尸右手臂上,不知何时被人扣掉了一层表皮。
在那已经腐烂、满是黏液的表皮下,此时露出了一片惨白、细腻的皮肉!
那竟然……是一具真正的尸体!
第35章
看到这一幕, 沈葵心头一惊,她下意识地联想到吕婷。
难道……是有人将吕婷的尸体仿制成了田可的模样?!
她正要上前仔细查看,就在这时, 不远处的山脚下传来了一阵嘈杂的人声。
有人上来了!
沈葵顾不得眼下这堆烂摊子,她赶忙将手机电筒关掉,动作迅速地拿上装着八哥的马甲包袱、铁锹,一把扯过还在愣神的季寻便往竹林里躲。
沿途走来的脚印已经来不及抹掉,沈葵只能将墓坑周围的足迹匆匆处理了一下。两人从竹林背后穿出,摸索着下山的路。
来时的小路已经不能再走, 再回去一定会和上山的人碰上,虽然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来头,但此时此刻不管来人是谁, 都绝不是一个碰面的好时机。
好在今晚月色明亮, 月亮从云层中钻出后始终高悬于头顶, 白晃晃的月光照亮了山路, 两人摸爬滚打地从山上下来, 重回到大马路时已经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八哥被沈葵装进包袱挎在手臂上,从头到尾一声不吭, 睡得十分安详。
“现……呸, 现在怎么办?咱们怎么回去?”季寻说着, 从嘴里吐出半截草根, 他的衣服上满是泥土, 头发乱成鸡窝,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竟然还有些兴奋。
沈葵无奈地叹气, 看他这模样便知道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紧张之余又觉得十分可笑:“我来之前就联系了车, 现在应该已经快到了。”
话刚说完,沈葵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是送他们来时的司机。沈葵同对方沟通好位置,很快,司机便到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两人都深感疲惫,回去的路上也没心思说话,临下车时沈葵给季寻比了一个电话联系的手势,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沈葵找了个纸箱将八哥安置在角落,简单地洗了个澡,便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这扇窗自从吕婷坠楼以来便少有打开,上一次开窗还是发现田可异常的时候,接连两次的事件使得她对于靠近这扇窗户都有了心理阴影。
但或许是今晚沐浴时的热气熏得人气闷,又或许是接二连三的刺激令她需要一丝凉风来清醒,沈葵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凉风已经灌入了屋内。
清新的空气伴随着泥土的气息涌入室内,让沈葵混沌的大脑为之一清。
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躁动的情绪似乎也随之平静下来。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从灌木丛中扫过,突然,一个反光的物件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见在前方那片密集的灌木丛中,隐约可见一个银色的小物件静静地躺在那里,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看出那东西颇有质感,不像是被随处丢弃的废品。
更令沈葵在意的是,虽然只是一个轮廓,但她总觉得那东西看起来十分眼熟。
她犹豫了片刻,从窗台旁拿过晾衣杆将那东西往自己的方向一拨。
距离近了,就更能看清,那似乎……是一枚胸针?
胸针?
沈葵一愣,她立刻联想到了季寻曾经拿给她看过的那枚属于季寻母亲的银质白玉兰胸针,这让她不自觉地生出一些不好的猜测,她连忙将那枚胸针往自己的方向又拨了拨。
胸针被拨到了窗台正下方,借着屋内的光线,沈葵清楚地看到,灌木丛里的这枚胸针,竟然真的和季寻当日所持的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季寻母亲的胸针为什么会掉在这里?!
沈葵一时甚至不敢细想,她连忙披上外套,匆匆出门,绕到窗台后的灌木丛中,将那枚胸针拾了起来。
她拿回家,在灯下仔细研看,越看越是心惊。
这枚胸针不仅外观和季寻当日拿出的相似,连做工的细腻程度都一模一样!
甚至于……
甚至于……这枚胸针看上去比季寻手中的那一枚还要古旧、精致。
认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沈葵的脑中闪过了许多念头。
但最终,她只是平静地将胸针收进了书柜上的盒子里,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躺回了床上。
*** ***
今天是7月23日,也是淮西河地铁事故二十周年纪念日。
每年的这个时候沈葵都会花上半天的时间去探望父母,往年田可有时间会陪她一起去,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她独自一人。
今年却又有些不同,因为据季寻说,他的母亲也葬在同一个墓园,两人昨晚便约好了一同前往。
“所以,那具尸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季寻捧着一大束黄菊花,大胆猜测道:“我后来想了想,你说……那会不会是吕婷?”
“我认为不是。”
沈葵也抱着一束花,不过她的花明显比季寻那束要走心许多。她一大早跑了几家花店才买到妈妈生前最爱的马蹄莲,这种花通常在每年十一月左右开花,花期很长,能一直持续到来年的五六月,但现如今已经是七月了,要想买到马蹄莲多少还是需要费一番功夫。
沈葵淡淡地解释道:“运尸、改造都需要成本。将吕婷的尸体运走,加工成田可的模样再送回来,一来一回耽误时间不说,关键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倒也是。”季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随即他又有了新的问题:“可不是吕婷,也总得是别人吧?这又有什么区别?”
“吕婷是瓜子脸,田可是圆脸,两人的身高、体型都有明显差异,要把吕婷的遗体改造成田可的模样,是否可行尚且不说,对方有什么必要非得跟吕婷的遗体死磕?”沈葵说:“用吕婷遗体改造的假田可,和别的又有什么不同?”
“对噢!”季寻恍然大悟:“都改造成田可的样子了,咱们也没法分辨这到底是不是吕婷呀,既然不能分辨,可不就是多此一举吗!”
“对方既然能从殡仪馆的监控下盗走田可的遗体,想必从某个大学里‘借走’一具和田可体型相似的大体应该也不难。我们只需要查一查最近A市有没有什么地方反映尸体被盗,应该就能有些线索。”
沈葵说着,便走到了父母的碑前,她向季寻打了个手势,季寻顿时了然地点点头,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沈葵将花放到碑前,用纸巾将墓碑上的灰尘轻轻拭去。
她每年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来总会安静地和他们聊会儿天。
二十年过去,对于父母沈葵也只记得一些片段式的画面。或许是出事的年纪尚小,她很难回忆起和他们在一起生活的细节,但每一段她能想起的记忆中,他们一家三口的相处都是幸福而温馨的。
因此每当她来到这里,总能令她感到久违的平静和安宁。
她放松自己,在碑前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将近期发生的事情讲给父母听。
她没有提到自己眼下的困境,也没有提起田可的死,只是聊着一些日常琐碎的小事,就像一个归乡的游子,在母亲的膝边讲述自己的经历。
沈葵正讲到前不久在尝试学习视频剪辑——这实际上已经是两个多月前的事情了——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掏出来一看,来电人竟然是张春风。
张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