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还是从我这儿泄出去的?”林鹤知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这事儿也就姜远当时在济慈寺里和我说过。他讲事儿的时候,房间里就我俩。如果你要怀疑,就得怀疑有人在门外偷听,可我们素斋的服务员你也知道,都是聋哑人。难道,你还能怀疑洪一那老头子不成?”
“我不是在怀疑你,鹤知,”单瀮放缓了语气,“我只是有一种直觉——李庭玉很有可能就是通过你获得这个信息的——因为,我从姜远那边得知,李庭玉的搜索记录里,频繁出现你的名字,以及济慈寺等关键词。”
林鹤知一愣:“他搜我?他搜我做什么?”
单瀮沉默地耸了耸肩,露出一副“你应该问问你自己”的表情。
林鹤知突然就想了起来——
“夜莺”直播的那首,《我该送你什么生日礼物》……
是因为李庭玉搜了他的个人信息,所以才知道他的生日吗?
巧了,姜远那天来寺庙里,接待的服务员,不就是琢木和尚?那个在生日当天,送了他一只角蛙的人!
琢木,琢木……
琢木是寺院里师兄开的聋哑人咖啡馆里介绍来的聋哑人……而师兄,又是洪一老和尚亲自捡来养大的聋哑儿。因此,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
林鹤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知道了!”
单瀮眼睛一亮:“怎么说?”
随后,林鹤知又缓缓地坐了下来,眼睛瞬间失神:“……我……我得再好好想想。”
第102章 黑白棋局
林鹤知是清楚琢木来历的——最早, 他是在SILENCE连锁咖啡店里打工的聋哑咖啡师,因为一脸佛像,容貌“酷似唐僧”,所以调来了济慈寺素斋, 成为了一名打工和尚。
如果说, 这个人有问题……
林鹤知第一次把目光放回了SILENCE连锁咖啡店上。很快, 他就查到了一条重要线索。
“我就说吧,林思瑶的这家资产管理公司就是有问题。”
“你看,”林鹤知递过一份DearLisa的慈善账目, “从五年前开始,他们就开始给残联捐款, 那一年, SILENCE连锁咖啡获得了残联创业大赛的奖项,DearLisa每年都支持SILENCE一百万人民币。”
单瀮低头翻了翻资料:“这种投资公司会做慈善不奇怪,哪怕我现在去问林思瑶,百分百问不出什么——场面话谁不会说上几句呢?而且,这种捐款,说是慈善慈善大公无私似的, 但其实证明开出来, 都可以抵税。相当于把本就应该缴纳的税款, 花在自己想花的地方罢了。”
“无论如何,这笔钱的确是帮助不少聋哑人创造了工作岗位。你之前不是一直问我, SILENCE咖啡做得这么难喝怎么还没倒闭?”林鹤知笑了笑,“就是因为有这些捐款在续命。”
“不过,五年前, 这个时间点也是有点巧。罗彭生说,李庭玉四五年前就开始策划了。只是, 我想不明白,如果李庭玉是提前布局,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选中济慈寺呢?”单瀮眉心微蹙,“你之前说,这个SILENCE连锁咖啡的创始人——是你们济慈寺领养的聋哑孤儿?”
“是的。不过,师兄这边,我知根知底。我几乎都可以给你担保,师兄这人不会有问题,”林鹤知点了点另外一份档案,“我是怀疑这个琢木,他可能不是真的聋哑人。他可能是被李庭玉——或者说资方收买的线人。上回红眼睛的事,极有可能就是通过他传出去的。”
单瀮点点头:“挺好啊,这不就有怀疑对象了么?要不你先去问问你师兄?还是说,你希望我直接把人传唤来局里,检查一下他是否真的为聋哑人?也可以检查一下银行流水,看看是否有可疑的账目。”
林鹤知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摇头:“我还不想打草惊蛇。”
“我来找你,是想讨论一种可能性。”
“如果琢木有办法联系上李庭玉,”林鹤知抬起眼,“那我们是不是有可能,反向把消息传递出去?”
单瀮顿了顿,又问:“你想传递什么消息呢?”
“一些,李庭玉会关心的信息,”林鹤知耸了耸肩,“或者说,一些能把他再次引诱出来的消息。毕竟,李涌进离开船获救之后,就翻脸不认之前承认的事。哪怕罗彭生提出了类似的指控,但都是口说无凭,这隔了二十年了,没有证据,又如何翻案呢?”
“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能主动通过琢玉,向他传递一些与李涌进有关的证据,然后,让对方主动上钩。”
单瀮手上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笔,似乎并不看好林鹤知的提议:“你想这样尝试,我也不拦着你。”
“哪怕这个琢木真有问题,你把消息传出去,我认为李庭玉也未必会有什么动作。毕竟,他搞了翡翠号那么大一出。我认为,任何一个犯罪分子,在干了这么轰动一件事后,当务之急一定是销声匿迹。李庭玉本来就是国外长大的,目前应该急着找渠道,尽早离开中国。”
“他制造假死,不就是为了换一个身份走人么?”
“所以,我目前的重点,还是放在卡口的检查上。我不信他还能就这样出国逃了。”
林鹤知语气笃定:“不,他不会走的。”
“他四五年前就开始策划这件事了,”林鹤知解释道,“他的目的都没有达成,又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
*
林鹤知特意挑了一个琢木也在场的时候,主动和洪一老和尚说:“师父,上回邀请我到船上去的那个小伙子,你还记得吗?这周末,他约我喝茶讲点事情。”
“好啊!”洪一捋自己花白的胡子,很爽快地就把这件事给应下了,“来找你喝茶。”
林鹤知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别这么开心,人家家里出事了,那寺庙估计没钱捐了。
“什么捐不捐寺庙,都无所谓,”老人笑得眉眼弯弯,“多交点朋友好啊,难得有人愿意找你来喝茶。”
林鹤知:“……”
“不是,是他找我有事,我才不乐意见呢,”林鹤知加重了语气,“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这人没朋友一样。”
洪一笑眯眯地不说话,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刚从主厨里偷偷摸摸走出来的冬瓜:“小瓜子,你说你林鹤知哥哥,平时有没有朋友啊?”
刚偷吃了满嘴糕点的冬瓜同学,委屈巴巴地扭过头,嘴里含糊不清:“没有!他和青蛙做朋友!”
林鹤知:“……”
洪一这才松了手,心满意足:“小伙子,记住老头子的话,广结善缘哪。”
冬瓜趁机又偷摸了两块桂花糕,一溜烟跑了。
林鹤知故作随意地回头瞄了一眼,发现琢木一身僧袍,正在后厨专心致志地剥着蚕豆,似乎是对周围的对话无知无觉。
林鹤知和姜远约在了同一个地方。
果不其然,这次在会客厅奉茶的服务生,“碰巧”又是琢玉。
谈话内容,自然是林鹤知与姜远早就说好的。
姜远先是抱怨了一堆李氏集团的现状,什么大厦将倾,树倒众人推云云,他原本一片光明的前途,现在也风雨飘摇了起来,还得给自己找条后路。
“上次翡翠号事件后,李总和我坦白了过去一些事,被我录下来了,”姜远摇了摇手中的USB,“我想在你们这里存一个备份。”
林鹤知面无表情地听着,对姜远做了一个“大声点”的手势,姜远挺直身板,几乎是有些刻意地放大嗓门。林鹤知瞬间把脸皱成一团,又比了一个“小声点”的手势。
等姜远说完了来意,林鹤知拉下脸,语气抗拒:“你们李家的东西,为什么要把东西藏我这里?我不知道你们惹上了什么人,但我们济慈寺绝不趟这趟浑水。”
姜远就哀求道:“拜托,把东西藏在你们这里,我就是图一个不被人猜到。这USB里的录音真的很重要,关系到李涌进……”
说着,他又按剧本压低了声音。
好不容易,两人把先前约好的内容讲完了,林鹤知带着姜远走出会客厅,一边走一边说:“我带你去千佛堂,先供奉一盏莲花灯吧。每一个莲花灯下,都有一枚暗格。”
姜远忙不迭点头。
林鹤知目不斜视,大步走了出去,但在他的余光里,注意到琢木拿着一把笤帚,正在不远处一下、一下地打扫着。林鹤知垂下眼,注意到灰色的石板地,早就干净得没有任何落叶了。
林鹤知相信,那天会议室里的内容,琢玉是听到了的。
就这样,姜远以李墨婷的名义,在佛堂供奉了一盏莲花灯,并在莲花池子下的那个带锁小抽屉里,塞进了一枚USB。
就连僧人都不会去动那个暗格,因为大部分时候,里面是装骨灰用的。
在此之前,千佛堂里是没有监控的。当然,林鹤知早在姜远那盏佛灯上头,动了一点手脚。
可是……
钓鱼后第一天,无事发生。
钓鱼后第二天,无事发生。
……
钓鱼后一个礼拜,无事发生。
单瀮问起这件事,林鹤知就一脸不高兴。
单瀮倒是乐了:“我就说嘛,人家这会儿肯定忙着逃命呢,对你这种线索,半点兴趣都没有。”
“不钓出幕后的人,钓出琢玉也是好的啊?”林鹤知瞪他,“要不然,哪怕你侧出琢玉是假的聋哑人,他不承认,你也没有证据。要抓,当然就得抓现行的。”
单瀮挑眉:“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人家上钩了吗?”
林鹤知皱起眉头:“是不是我这个诱饵弄得没什么吸引力?我就怕他觉得我在钓鱼,才故意把内容说得模糊一点——重要,但模糊——毕竟,很细节的东西,大声说出来,反而很奇怪了。”
“是不是又太模糊了,所以对方不感兴趣?”
单瀮手里有工作要忙,不想和他讨论这个,只是拿食指中指轻轻一戳对方肩膀:“得,我有两个字送给你这样的钓鱼佬——”
“空、军。”
“出门帮我把这个材料带给段夏,让她帮我跑一趟,谢了。”
林鹤知:“……”
“逃命逃命,”林鹤知忍不住反讽,“那人家逃命逃到现在,你又查到什么了?人抓住了吗?”
单瀮嘴角一抽:“……这位空军选手,中国是很大的。”
林鹤知眼睛一翻:“废物。”
就在林鹤知以为自己计划失败的时候,琢玉还是行动了。
在一次打扫的过程中,他用寺院内部的小钥匙,悄悄地打开了姜远供奉的那盏佛灯,取出那枚USB——而这次,还真被林鹤知抓了个现行。
*
摄像头下,琢玉的行为证据确凿,再加上这人没有什么进局子的经验,不像罗彭生那样老练,很快就把事情交代了个干净。
原来,琢玉不是聋哑人,而是一个结巴。大约是结巴的缘故,导致他重度社恐,不敢与人交流。再加上学历不高,找工作更是屡屡碰壁。
后来,听说聋哑骑手更容易获得用户好评和打赏,他就想出了一个损招——装起了聋哑骑手。恰好,他去年给李庭玉送了一回外卖,但送货途中,出现了一些问题,责任在他。他想假装聋哑人糊弄过去,却被李庭玉当场揭穿。
不过,李庭玉不仅没有举报这个假聋哑人,还热心地帮忙牵线,让他在SILENCE连锁咖啡店找到了工作。随后,据说是“在投资人的提议下”,琢玉这个关系户就来到了济慈寺工作。
琢玉坦白,李庭玉开的价格不菲,且让他做的工作也非常简单——盯着林鹤知,事事汇报——劳酬会走正常工资渠道,以奖金的形式发放。
单瀮听到此处,忍不住抬头看向摄像头方向。
监控室里,林鹤知也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我我我知道的——我我都说——”琢玉结结巴巴地坦白道,“我只只知道——他现在、不不在宁港——”
显然,李庭玉不会把自己的计划和这么一个小喽啰交心。警方把琢玉查了个到底朝天,也没找到太多有用的线索。
不过,其中有一条——
根据琢玉的聊天记录,在姜远找林鹤知约谈当天,琢玉就尽心尽责地把这件事汇报了上去。只是,李庭玉那个小号近两周都没有回复消息,发出下一步指示。这也是为什么,琢玉在前面几天完全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