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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纹(出书版)_分节阅读_第13节
小说作者:桑尚   小说类别:惊悚悬疑   内容大小:194 KB   上传时间:2023-12-03 18:34:10

  我惊奇之余,灵机一动,伸指点数塔的层阶,不多不少,恰好也是十九。

  十九幅画,十九座塔,十九层阶,都是十九!

  看到这里,我和老穆面面相觑,好半天谁也没有说话。这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巧合了,绝对是一种有意为之的暗示。不过为何都是十九,却又无法加以揣测。看来徐万里留下的这个谜题还真是难猜啊。

  这时,小唐和那个国安局小伙子从外面进来,听我们说到画作中的异状,他们万分好奇,纷纷蹲下来去瞧。

  小唐伸手去摸其中一座高塔,指头一接触纸面,就猛地大叫:“啊呀,这是刻形嘛。”与此同时,老穆也在我身后喊了起来:“不对,是二十座。”

  他们两人的惊呼,令我们一愣,彼此诧异地看着对方。我最先反应过来,小唐所说的刻形,肯定是指高塔并非笔墨所画,而是文身术中的刻形品。不过老穆口中的二十座,却叫人搞不懂了。

  老穆摸着胡子,挥手示意小唐先讲。小唐又将其余十八幅画作摸了一遍,神情显得越发怪异。她起身告诉我们,这些高塔都是用银针蘸取墨料文在宣纸上的,属于极高明的刻形手艺。见老穆等人不懂,她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关于文身的知识。

  水墨画中蕴含刻形手艺,与青花瓷盘和红木龙板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可眼前的一切来得太突然,根本就无法做出判断,我回头问老穆,怎么会多出一座高塔。

  老穆一笑,指着那个仅在水面倒映的塔影,说:“你们想想,既然有倒影,那肯定有原型,也就说明在这幅画里,还隐藏着另外一座实体高塔。”

  我急忙低头再看,确实如此,明暗两座高塔相互映衬,犹如镜面对映,不由得慢慢点头。细品老穆的话,似乎又隐含哲理味道,看来此处必是一个玄机。

  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我的脑子开始发胀,徐万里那垂暮的形象慢慢浮现在眼前,虽然眉目清晰明朗,却又显得虚幻迷离。

  暂且撂下徐万里的故布疑阵,我们都问小唐是如何看出刻形的。那些塔与周围景物浑然一体,没有半分差异,怎么看都是笔墨绘制。

  小唐摇了摇头,随便选定一幅,指端反复触摸按压塔身,一连叫了几声好。她告诉我们,据她观察,这些画作中的高塔,全部采用了刻形手艺中的软镂针法,就是在纸张、布匹、纱棉等质地柔软物品上雕刻花纹,相对于硬镂针法,属于非常高端的手艺,刻制之后,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说着,她起身要找墨砚给我们演示。

  遍寻整个房间,除了大量绘制油画的工具,根本就看不到笔墨纸砚,甚至连空白的宣纸也不见一张。

  我们回到书房,或站或坐,垂头丧气,谁也没说话,怔怔地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一幅幅画作,一座座高塔,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老穆弯腰拾起一幅画,上下展开,举在眼前,凝视了半晌,慢慢点着头,若有所思地说:“术业有专攻,徐老爷子一辈子醉心油画,我看他未必能在国画方面有这么深的造诣……”

  我心头一动,老穆的言外之意,显然是说这十九幅带塔国画并非徐万里绘制,必然是出自他人之手,可是为什么落款与印章又都是徐万里呢?还有那些刻形高塔,难道徐万里是文身师,将两种手艺融合在同一幅画作中?

  来时仓促,小唐没有背挎包,就从厨房杂物箱内,找出一根缝衣针,虽然比不上专用的银质文针,但总是聊胜于无。可手里没有墨水染料,那些油画染料又太黏稠,她无法给我们演示所谓的“软镂针法”。

  我到处察看着,也有些犯难,忽然想到自己后肩有伤,脑中顿时一亮,立刻脱下外面的黑色皮夹克。此时伤口已经收缩止血,凝固的血痂沾满了肩头。

  他们这才知道我身受重伤,大惊失色地问我是怎么搞的。我随口解释几句,说皮外伤不要紧,让小唐将血痂抠下几片,放入一个茶杯中,按比例用温水化开,调成半杯鲜红的血水。

  小唐探出小指,在杯里搅了搅,说将就着可以用。她捏起缝衣针,蘸取少许血水,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虚虚掐住针尾,呈一个捏毛笔的姿势,在那幅水中倒影高塔的画作空白处,轻轻刺下一针。

  她的手法极淡极柔,针尖一触即缩,微微泛黄的宣纸表面,立刻出现一个小小的红点。

  小唐右手顿了顿,腕子微微一抖,顺着那个红点迅疾向上游走,不断运针点刺,完全没有任何声息发出。随着手势的连绵不绝,一条细细的红弧逐渐延展生出。

  血水浸润宣纸,红弧微微扩散,极像毛笔所画,甚至散出一些游丝和拖笔的阴影,与那十九座高塔的描绘手法极其相似。仔细一看,纸质完整如初,居然毫无破损。

  小唐点点头,把针放在一旁,抬头对我们说:“我的软镂针法还不到家,也就学了个皮毛。但你们得相信我,这些高塔真的都是高明的刻形品,我不可能看错的。”

  小唐说得斩钉截铁,又做了详尽的演示,我们才相信这十九幅山水画中,确实隐藏着刻形手艺。徐万里家中藏有十九幅刻形塔图,而落款又是他本人的姓名,这不得不让人产生联想,徐万里表面上是油画家,暗地里也可能是一名文身师,还真是邪门到了极点。

  望着画作中那一座座高塔,我不由自主地想到,舅舅后背上的战士文身,会不会就是同一人所刺呢,难道也是徐万里?可貌似又说不通,徐万里白天跟我所描述的一切,完全不像在说假话,况且他根本没必要骗我,又该怎么去解释呢?

  徐万里老两口莫名地出走,由于在家中没有发现明显强迫迹象,算不上刑事案件,又无法按人口失踪处理,我们一来没理由去报案,二来也不想打草惊蛇,只能每人卷起几幅画,闭了灯关好门,悻悻地下楼。

  凌晨两点,大雪已然停了,头顶乌云逐渐散开,悄然升起一轮月亮,楼身近处被遮出一大片浓重的暗影,远处雪地则反射出刺眼的灼灼白光,北风呼啸着掠过,盘旋起阵阵薄雾状的雪沙。

  刚走出两步,老穆突然拉住我们的手,沉声说:“别动,快看脚下。”

  我急忙站住,低头一看,两排脚印从小区门口延伸到楼道口,在前方形成一片杂乱无章的足迹群,雪层被踩踏成一块不规则的圆圈,明显比周围凹陷了许多,说明有人曾在这里徘徊过。

  我极其纳闷,深更半夜,又是大雪天,要说是本楼回家的人,为什么仅仅到此一游而不进门,总不会是梦游吧。他能是谁呢,那只幕后黑手?

  想到此处,我和老穆对望一眼,同时快步走过,蹲在地上,低头仔细观察起来。

  那两排足迹一来一往,步幅较短,深度相同,鞋底花纹比较清晰,说明来人个子不高,而且是雪后留下的。但不知大雪何时停止,因此无法判断这个人来去的准确时间。

  由于楼道铁门一直紧闭,那个守门的小伙子始终守在里面,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想了想,就说:“可以调取监控录像。”

  老穆摇着头,说:“没必要那么麻烦。”他再次掏出那根发卡似的金属条,轻轻挑拨足迹周缘的一些雪末子,没有发现松塌和覆盖现象,又走到自己车前,弯腰查看底盘下面的雪层,与周围基本等高。老穆回头对我说:“要是我没算错的话,在咱们进楼不久雪就停了,这个人随后赶来,在门外待了很久,估计是看到咱们闭灯才离去。”

  跟踪,又是跟踪!这是我最初涌上脑海的念头,但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劲。那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矮个子叫我踢废了,就算侥幸不住院,至少也得躺个十天半月的,不可能带伤追踪到此。若说是有其他人尾随老穆和小唐等人,也貌似不太现实,而且以老穆等人的本事,估计早就发现了。

  除去这两种可能,就只能是先前带走徐万里夫妇的那伙人。可是还不对,对方若想监视我们的行动,何必再从外面赶来,直接留守埋伏就是了。就算是临时起意,为何偏偏离得这么近,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我脑中胡乱猜测,脚下胡乱踱步,积雪经受踩踏,发出咯吱咯吱的碎裂声,洁白平坦的雪地中,在先前那个足迹群旁边,又出现了一圈我的足迹群。

  我慢慢收住脚步,低头凝神看着,隐隐约约中,凭直觉做出一种判断:这个人未必就有恶意,或许他只是想从外面赶来告诉我们一些什么,但不知为何,又在楼下犹豫起来,最终还是选择离去。

  同时,矮个子终于在今天决定对我下手了,可为什么只有他自己,而不是纠集多人一哄而上呢?以他们组织的庞大和严密性而言,似乎并不是难事,当初在锦州监视我,还动用了多组人马呢。

  我越想越糊涂,各种似是而非的念头一个劲儿往外蹦,只觉得整件事情复杂到难以预测的地步,每一个当事人都隐藏着自己的秘密,而我似乎完全变成了一个傻子,除了越陷越深,竟然找不出一丝明确的线索。想到这里,我多疑的神经再次跳动,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老穆和小唐。

  他们都背对月光而站,月色从身后均匀地透出,印出一个类似剪影的黑色轮廓,面孔朦胧不清,但眼睛却在微微闪光,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呆呆地瞧着,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老穆和小唐的身上,会不会也隐藏着某些无法告人的秘密呢?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老穆等人开车将我送到附近的医院。经医生检查,我的伤势并不严重,基本属于皮肉伤,缝合包扎后,也不怎么影响活动。

  从医院出来,我们直接回到小唐家,烧了一大壶热水,一边喝着取暖,一边继续作深入分析,可直喝到满头热汗,却也没得出什么结论。眼看夜已深,老穆等三人起身告辞离去。

  连夜奔波折腾,小唐年纪轻,耐不住困倦,匆匆洗漱一下,倒头就先睡了。我小心地脱下衣服,躺在她旁边的床上,肩头受到床板挤压,又胀又痛,翻来覆去地调整着姿势,却怎么也睡不着。

  听着小唐细微的鼻息和偶尔的呓语,我心乱如麻,脑子里如同放幻灯片,闪现出各种画面,尽是刚才经历的一幕幕场景。

  又煎熬了大概半个钟头,还是睡不着,我悄悄翻身下床,披了一件外衣,点亮书桌上的台灯,取出从徐万里家带出来的那本日记,尽量不弄出响动,逐页翻看着有关舅舅在苏联期间说梦话的那十三篇日记。

  “金子……他们……他们……金子……”这些通篇充斥的词汇,密密麻麻,反复出现在我的眼前,看得我心烦意乱。



第13章 :日记

  猛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一边冥思苦想,一边胡乱地翻着日记。屋内十分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响声,冲进耳膜,令我更是烦躁难耐。

  翻来覆去看了七八遍,还是没有理出任何头绪,我索性合上日记本,双手托腮,侧头盯着桌脚那盏台灯,脑子里一片空白。

  台灯光芒暗淡,并不怎么刺眼,但看得久了,渐渐幻化成一片明黄,好像一块闪烁的金块。突然,一个念头闪电般钻入脑中,所谓金子,难道预示着某笔宝藏,至于他们,则是宝藏的守卫者?虽然这个想法极度荒唐,但就眼前的状况而言,似乎也只能如此联想了。

  我先假设这个推断没错,据此作延伸猜测,或许舅舅当年在古塔附近采风时,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一笔宝藏,并与那些守卫者订立了盟约,发誓要永远守口如瓶。至于红木龙板,则是一种类似契约的信物,肯定是从对方那里得来的。虽然如此,也许其中还有隐情,舅舅始终心有不甘,于是便在生前利用身体和画作留下了暗示。而那些守卫者肯定也知道这些,才会在舅舅死后采取了一系列行动,千方百计地要阻止秘密重现人间。联想到古塔为辽人所建,那么宝藏应该就是辽人的遗留,那些守卫者应该……

  我去,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使劲晃了晃脑袋,自己一定是走火入魔了。千年宝藏,不死卫士,简直可笑到离谱,完全落进了三流探险小说的俗套,更是漏洞百出,无法自圆其说。先不提这些卫士为何会长生不老,仅仅是他们能开车、会跟踪,就足以让人笑掉大牙,难道是与时俱进、紧跟时代步伐不成?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念头虽然荒诞不经,但总体方向却没有错,只不过事情的真相完全与宝藏无关,更谈不到什么长生不老,而是另一个奇诡难料的结局。

  看到日记中文字歪斜,措辞混乱,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马云伟曾跟我说过,任何艺术品都是带有感情的,总能反映出创作者当时的某种情绪,这倒是一个比较符合实际的见解。

  找出纸笔,对照日记内容,我反复摹写着那些不断重复、语义断裂的语句,试图将自己代入徐万里的视角。

  半个多小时后,白纸换了一张又一张,我还是找不出任何逻辑和规律,不过却可以深刻地感受到,舅舅即便是在梦中,仍旧带着无比惊恐的情绪。

  写到最后,我实在是太困了,接连打了几个哈欠,脑子中严重混沌起来,手里的钢笔胡乱地划拉着,完全出于机械式的运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

  在半梦半醒间,我心神飘忽游荡,仿佛置身于当年在苏联的那13个深夜。舅舅如小唐一般,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表情骇然,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身边的徐万里如我这般,坐在小小的台灯下,借着不甚明亮的光线奋笔疾书,一句又一句的“金子……他们……”歪歪斜斜的,慢慢出现在纸上。

  不对……我心头蓦地一跳,手中力道下意识地加重,笔尖咯吱一声,深深地刺入纸面。我猛然想到一个问题,不对,是两个问题,这13篇日记——有古怪!

  睡意立刻全消,我急忙振作精神,翻到第一篇日记,细细看了起来。

  第一篇日记写于1986年11月13日星期四,第一句话就是:“上床才十几分钟,我忽然听见英石在梦里大喊大叫,他在叫:好多……好多……金子……他们还在……他们看着……他们为什么……”

  我想了想,这应该是徐万里第一次听到舅舅的梦话,但是按照正常逻辑推理,他应该有所怀疑诧异才对,至少要记录下自己初听之后的感受,但是他没有。

  翻查11月12日的日记,则是徐万里在苏联考察期间的日程安排和随行见闻,行文平和淡然,笔画端正从容,比较符合现实。再往前翻了几页,内容大同小异。

  最后一篇日记写于1986年11月25日星期二,内容还是舅舅的梦话,翻查11月26日往后的日记,又是流水账般的记述,丝毫没有提及有关舅舅说梦话的情况。

  我静静地坐在灯前,歪着脑袋,一手掐住额角,一手翻着其余篇章。

  除了那13篇日记,徐万里根本就没有再提到过舅舅一个字,这太反常了,完全不符合一个人突遇怪事之后,最本能的应激心理反应。难道在前苏联考察的一个月内,舅舅只说了十三天梦话,其余时间则毫无异常,而徐万里也只记下那十三天,此后就装聋作哑、无动于衷?

  就在这时,小唐翻身醒来,揉着眼睛,嘟囔道:“肖姐,你干啥呢,咋还不睡觉呀?”我连头也没回,敷衍道:“没事,想去趟厕所。”拿起日记本,关了台灯,轻轻走出屋子。

  掩好卧室的房门,我摸黑走到客厅沙发前,慢慢斜倚在上面,尽力舒展开身体,心头却狂跳不已。

  我知道,舅舅患有严重的失眠症,睡觉时受不了任何动静和光亮。听他和母亲讲,这是在高中时代经常熬夜苦读落下的毛病,所以即便在三伏天,也都是门窗紧闭,还挂着厚重的窗帘。

  试想一下,当年在苏联考察期间,连续十三个夜晚啊,徐万里在床边打开台灯,一面侧耳细听,一面奋笔疾书,而舅舅则始终沉睡不醒,反复念叨着那几句话……

  突然,我似乎被电了一下,立刻反射性地坐直身体,从心底产生一种强烈的判断:徐万里在骗我,这本日记是伪造的。

  这个念头一动,我一下就兴奋起来,如果能证实日记是伪造的,那么之前的所有疑问,都可迎刃而解了。

  我做过一段时间的文检,也下过几年苦功,要是伪造的东西,自然瞒不过我的眼睛。可是通过仔细观察,这本日记纸张确实老旧,至少有数十年的历史,不存在后期伪造的可能。书脊粘胶完好无缺,纸张叠加面遗留的污秽无断裂拼凑,肯定是当年书写成的。

  翻开内页,在首尾两篇日记的前后,均没有发现撕扯拆剪的痕迹,也就剔除了曾被人故意删减的可能。看字形笔迹、措辞构成等个性化特征,也毫无断裂差异,显然是出于同一人之手。

  难道我的推测错了,这本日记确实是真的?

  起身走进厨房,我找出一些食盐,洒在大理石灶台上,用擀面杖碾轧成极细的粉末。我用指头捏着那些盐面儿,撒在日记中记录舅舅梦话后的第一篇,左右小幅度地晃动几下,令其均匀地散开,然后再用衣袖轻轻擦去表面的浮粉。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日记本,举到迎光的角度,偏头仔细观察。细碎的食盐晶体嵌入凹痕中,经灯光一照,反射出迷乱的光泽,纸面上随即显露出淡淡的字迹,勉强可以辨认。

  与上篇大同小异,都是舅舅的梦话,尤其是那个“金子”,更是着力深重,最后的那一横向右上斜飞,拖出去很长。显然是徐万里忽然听到,心中惊讶之际,下意识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我托着那本日记,脑子里跟水开锅一般,疑问如无数沸腾的水泡,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越聚越多,几乎塞满了整个脑袋,却一个都不能破开。

  此时此刻,我已彻底陷入了迷茫,根本就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这一切。一切似乎只能证明一点:日记不是伪造的,舅舅确实突兀地说了13天梦话,而徐万里也似乎丧失了正常的人类感觉,仅仅记载下那13天的内容,才造成了日记情绪连贯性的断裂。

  我摇了摇头,把日记本上的盐抖搂干净,关灯走出厨房。客厅里黑漆漆的,静得吓人,只有墙壁挂钟指针走动,发出有规律的滴答声。

  我用力呼了一口气,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两手撑住窗台,向外远眺着。

  此时乌云已然散开,圆月挂在半空,光芒清冷,偌大的城市白森森一片,嘶哑的风声透窗而入,如病人垂死前的*。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思绪乱到了极点,徐万里也只是昨天才知道我会去找他,似乎并不可能预谋要欺骗我。那就只能说明,他记忆中丢了最重要的两天,或者说,他采用了极为巧妙的手法,留下了一个让人无法猜解的谜题。

  呆呆地站了许久,直到双腿开始发麻,实在困倦难当,我就搂着那本日记,躺在沙发上,沉沉睡了过去。

  也许是有太多的疑问淤积在心头,这一觉睡得异常混乱,怪梦接二连三,层出不穷。持刀追杀的矮个男子,故布疑阵的徐万里,还有那些神秘的“他们”,一个个走马灯似的出现在眼前。所有人的脸孔都模糊不清,如同一幅被水沁润的水墨画,仿佛是一个人,又仿佛不是。我试图走近细瞧,眨眼间却化成烟雾,缓缓消失。

  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我才勉强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酸疼,眼前似乎还浮现着那一张张人脸。从沙发上爬起来,我走进卧室看到小唐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仍旧呼呼大睡,棉被跌落在地都不知道。

  我捡起被子,给她盖好,关好房门悄悄退出来。肚子饿得咕噜噜乱叫,我就在厨房里找了一些蔬菜准备做饭,刚将米淘好下锅,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我赶忙跑到客厅,打开房门,就见老穆站在外面,两眼通红,头发乱蓬蓬的。打了句招呼,我把他让进屋中。

  老穆沉着脸走进客厅,不等坐下,第一句话就是,“昨天站在楼下的是徐万里。”

  我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急忙问他:“谁?徐……徐万里?”老穆盯着我,满脸严肃,肯定地说:“对,就是徐万里。”

  原来,昨晚我们分别后,老穆立即返回单位,动用特殊的行政关系,连夜调取了徐万里家中座机的全部通话记录。除了我在拜访前和遇袭后各打过一次,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在小区视频监控中,却看到了令人费解的画面。

  在我第二次到来的五分钟前,一辆悬挂沈阳牌照的黑色桑塔纳3000型轿车驶入小区,停在徐万里家楼下,却不关灯熄火。片刻,徐万里夫妇穿着毛衣匆匆走出楼道,钻入汽车。汽车快速驶离小区,在门口曾与我短暂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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