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国师颔首。
张元清纳头便拜:“国师可否将秘法传授于朕?”
“不可!”国师拒绝。
“老匹夫不识抬举。”张元清顿时翻脸,冷哼道:
“素闻国师算尽天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朕就以天下为棋,众生为子,与您对弈一场。”
国师笑了起来:“有趣。”
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陛下落子吧。”
张元清笑道:“朕的第一子,叫杀和珅!”
……
内阁,宏图殿。
焚香袅袅,六位大学士坐于案前。
郑文翰端起茶碗,捏盖轻轻划拉杯沿,慢条斯理的品茶。
包括杨正在内的五位大学士,沉默的等待着。
郑文翰放下茶碗,道:
“我不同意。”
他面前的奏章里,罗列着足足十六位贪污腐败官员的名单,弹劾之人是御史台御史大夫,杨正的心腹之一。
不等五位大学士开口,郑文翰娓娓道来:
“前线守军竭力抗敌,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名单上的官员大多身居要职,不宜在此时动。再说,这些人是否贪污,还需核查。
“本相建议,秋后算账。”
遭受弹劾者,超过一半是郑文翰的人。
杨正具以力争:“正因为非常时期,所以才要清除这些蛀虫、害虫,岂可把重权交给毒瘤?”
郑文翰淡淡道:“此事无需再谈。”
“可停职调查。”
“不可!”
杨正与郑文翰展开激烈辩驳,四位大学士在旁扯皮拉架,一人中立,两人偏帮郑文翰,一人则坚定不移的杨派。
南朝的政治权利,由上及下,分别是皇帝、内阁和六部。
其中,内阁由六大学士组成,郑文翰和杨正两位大学士,又同时任右丞相和左丞相。
没错,南朝的政治体系里,既有内阁又有丞相。
内阁权力虽大,却受皇权压制,但丞相不是,丞相的权力能威胁到皇权。
因此,皇帝和内阁矛盾重重,在南朝五百多年的历史里,相权架空皇权的例子并不少。
赵舜的权力早已被内阁架空,他更多的是以吉祥物的形式和身份坐镇皇宫。
此刻与郑文翰博弈的,是右丞相杨正,而非皇权。
从正午到黄昏,双方博弈未果,心力交瘁,不欢而散。
……
天机楼。
一缕血色残阳穿过瞭望台,照入丹室。
由一缕神念凝成的国师盘坐于桌前,淡淡道:
“陛下不理朝政多年,凭何认为,一道御令,便会让内阁臣服?你想惩治奸臣收拢民心,此乃昏招。”
张元清沉默几秒,想了想,道:“朕还有一招,明日再告诉你。”
……
深夜。
孙淼淼打开帮派仓库,从中取出小红帽,戴在脑瓜上,化作星光离开杨府。
她目标明确的来到一家米铺里,进入米仓,只见粮囤中盛满一粒粒稻米。
“啧啧,城外的难民都啃树皮了,粮商家里的米却堆积如山。”她打开小红帽的内部空间,将整整一仓库的粮食收入其中。
接着,化作星光离开。
一整晚的时间里,她出入各大米铺、商贾和朝廷大臣家中,窃走粮食。
第69章 生存
深夜,张元清盘坐在丹室外的瞭望台,膝上放着黑铁铸造,银漆描绘星图的大罗星盘。
星象旋转,不断变化,如同世界运行的程序代码,一遍遍的在他脑海闪过。
每一次变化,都代表未来的一个走向。
在星官的认知里,过去是永恒不变的,现在是正在发生的,未来是充满不确定的。
未来有无数种可能,一个细节的变化,一个念头的差池,都会让未来的走向发生变化。
其中,贩夫走卒最没价值,普通人的行为、决定,无法影响未来的走势,身居高位者的想法和念头,至关重要。
所以星官需要通过一枚枚棋子,让未来的走向按照自身期待的进行。
星官之间的博弈,核心就在落子。
谁的棋子更强,更多,谁就能成为赢家。
当然,除了棋子之外,大势也很重要,天下大势滚滚向前,星官也需要根据天下大势的走向来下棋,观星术就是用来看天下大势的。
强行逆转大势,再强的星官也会生死道消。
现在的南朝,就处在灭亡的大势面前,朝堂贪官污吏横行,国库空虚,北朝大军压境……从大势来说,张元清是处在劣势的。
好在临夏城没破,南朝一口气尚存。
“老贼号称算尽天机,观星术水平应该不差,我有大罗星盘,最多与他持平,但我的优势是龙气护体,自带隐秘。
“一些机密行动,不能让队友去做,要让阴尸去操作,再就是段位高的,与国师因果关系不深的角色,比如段帮主……”
张元清一边观星,一边在心中思忖。
这时,他耳畔传来一声似有似无的咆哮,那是怨灵、阴尸发出的声音,只有夜游神能听见。
张元清心神一颤,眼前的星象破碎,被迫退出观星状态,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国师在炼什么东西?”他侧头看向“声源”,眯起了眼睛。
艹,这家伙果然在憋大招。
……
清晨,国都城门外。
衣衫破烂的难民们三三两两的聚拢起来,佝偻着身子,箕坐在官道两旁,在清晨的薄霜中瑟瑟发抖。
天气越来越冷了,如果说北方的寒冷是强势霸道,那么南方的湿冷就像透骨的刀子,死前还能让你经历一番可怕的痛苦,钝刀割肉,生命一点点流逝,直至死亡。
城外的难民多达数千,朝廷不允许他们进城,更没有盘缠和体力往南逃亡,在失去家园后,唯一的生计就是国都。
靠着朝廷施舍的,几乎清澈见底的薄粥艰难度日,能活一天是一天。
等寒冬到来,这些难民中,孩子和老人会率先死去,年轻些的,或许能熬过残酷的冬天,但这不代表就能得到救赎。
寒冬之后,还有北朝军的铁骑和刀锋。
绝望、麻木、痛苦笼罩着城外的难民。
随着第一缕晨曦照入人间,城门缓缓打开。
城外的难民纷纷看向城门,一双双晦暗、麻木的眼睛里,亮起了希冀的光芒。
朝廷的赈灾粥会在清晨送过来,这是他们一天里,唯一的一顿饭。
吃完这顿饭,他们就会有力气去林里挖树根,去地里刨虫子。
一双双殷勤的目光中,一辆平板车驶出城门,板车上是四個大木桶,木桶盖的缝隙里,弥漫出白色蒸汽。
“咕噜……”
吞咽口水的声音不断响起,难民们纷纷起身,还没醒的难民也被同伴、家人粗暴推醒。
这些旷野上游荡的,行尸走肉般的难民,蜂拥向城门口。
这时,平板马车后面,又有一辆平板马车驶出,接着是第二辆、第三辆、第四辆……最后方,百余名披甲持锐的城防军走了出来。
蝗虫般的难民们纷纷止住脚步。
马车太多了,足足十辆,这不是给他们的。
以往最多三辆马车,装着清澈见底的粥,每人只能分到半碗,更不会有这么多城防军维护秩序。
看着木桶里冒出的蒸汽连绵,嗅着浓郁的粥香,吞咽口水的声音更响了,期间夹杂着孩子的啼哭,催促着父母去获取食物。
但满脸菜色的父亲和骨瘦如柴的母亲畏缩着不敢上前。
这时,十辆马车出城后,并没有继续前行,而是转去了城墙下的粥棚。
一位骑马的将领一夹马腹,哒哒上前,对着难民群高声道:
“陛下体察民情,知尔等疾苦,开仓赈灾,制定新法,从今往后,粥厂的粥,稠稀有度,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哗啦一声,数千难民朝着粥棚涌去。
天机楼,瞭望台。
东方,太阳冉冉升起,张元清凭栏远望,繁华似锦的国都还在沉睡,建筑轮廓模模糊糊,远处高耸的城墙将城外数千难民隔绝在外。
一墙之隔,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