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做出侧写吗?”展峰看向司徒蓝嫣,后者点了点头。
“孤僻、内向的性格,又与童年的经历有很大关系。20世纪70年代之前,计划生育尚未实行,按照中国人多生孩子多条出路的传统观念,那时的家庭几乎都会要三四个孩子。如果他在童年有兄弟姐妹的陪伴,绝对不会出现孤僻的性格。我怀疑,他可能是家中的独子。”
“那可真少见。”隗国安说,“一般至少生两个吧!”
“可能是穷,也可能缺少再次生育的条件。比如说,父母无生育能力、单亲、被寄养、失去双亲……结合凶手的性格特征,我更偏向于他可能生活在一个不健全的家庭中。”
八
自从进了组,司徒蓝嫣的侧写能力就有了质的飞越,她这番分析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展峰调出现场照片,投影后说道:“尸体被整个塞入油桶中。完成这一步的前提是,关节灵活,还没有产生尸僵;尸斑沉积于下肢部位,这是由于油桶滚落时,倾斜于地面,使下肢处于低位,血管中的血液因重力向下渗透所形成。结合这两点,不难看出,凶手这边杀完人,那边就选择抛尸。”
“展队,你的意思是说,他是在现场附近作案?”嬴亮问。
“要满足公路杀人的条件,那他必须要有一辆车。”司徒蓝嫣很快接上。
嬴亮看向师姐,目光有些仰慕之意:“能吊起死者,这个车还要足够大!”
隗国安摸摸光头,“光大还不行,为了不引起来往车辆的注意,还要有一定的封闭性。”
突然,三人互相看看,异口同声地说道:“厢式货车!”
“没错,我查询了相关资料,1991年前后,常见的厢式货车主要有四种。”展峰用投影展示出四种不同规格的车辆:一、载重量为1.5吨的。车厢尺寸为长4.2米,宽1.8米,高1.75米。二、载重量为2吨的。车厢尺寸为长4.2米,宽1.8米,高1.85米。三、载重量为3吨的。车厢尺寸为长5.8米,宽2.1米,高2.2米。四、载重量为5吨的。车厢尺寸为长7.4米,宽2.2米,高2.2米。
“死者身高一米六八,算上吊绳的放余量,那么货车的厢体高度最少要在2米以上,也就是说,凶手驾驶的厢式货车最低载重为3吨。”
画面上,四辆车去掉两辆,放大其中载重量为3吨和5吨的。
嬴亮看着两辆车:“能横跨九省作案,不用猜都知道,这家伙是个司机。”
隗国安补充道:“能跑这么多地方,说明还是个长途司机。据我所知,为了增加运输利润,保证24小时营运,一辆货车通常都要配备两个或两个以上驾驶员,难不成,本案凶手还不止一个?”
“单看一起,还不好下结论,只有把全部现场勘查完,或许才会有定论。”展峰做出结语。
九
专案会持续了两个多小时,隗国安返回宾馆时,吕瀚海的房间仍是冷烟冒凉气,鬼都没有一个。他掏出手机拨打对方的电话,出乎意料的是,听筒中传出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道九今天有些不对劲啊!不好,出大事了!”有些不祥的预感,隗国安收起房卡转头走向电梯间。
就在他焦急地按着向下按钮时,吕瀚海竟从对面电梯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哎,老鬼,你去哪里?”吕瀚海抬头打了个招呼。
隗国安猛地一转身,惊讶道:“道九?你一下午去哪儿了?”
吕瀚海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擦仍有些湿漉漉的头发:“出市局大门往右拐,有家中医馆,好像叫什么宝芝林,那里的老师傅手法真不错!”
“什么?敢情这老半天,你理疗去了?”隗国安嘴角抽搐。
“还顺便做了中医推拿,松松骨!”吕瀚海伸了个懒腰。
隗国安有些不悦起来。“哎,我说道九,你可真不够意思,出去潇洒也不带着我!”
吕瀚海掏出棉签塞入耳朵,边走边搅,时不时还露出享受的表情:“你这个抠门鬼,现在说我不够意思,下午泡茶只泡一杯你咋不说?”
“哎,道九,你要说这事,咱还真得说道说道,泡茶前,我是不是问你喝不喝?你说不喝。泡完后你二话不说,端起来就给一口闷了,我说啥了?是不是啥都没说?咱要讲道理嘛,对不对!”
出去浪了一圈的吕瀚海似乎心情不错,他一把搂过隗国安。“你瞧瞧,你瞧瞧,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咱俩谁跟谁,走,晚上啤酒小龙虾我请,你敞开了吃,敞开了喝,咱俩干他个不醉不归!”
隗国安太了解吕瀚海的性格了,在吕瀚海那里,请客和买单是两码事。
“还不醉不归,我看你就是欠展队收拾,不去。”
“实不相瞒,你们的老大展峰,对我来说,最多就是个五品带刀护卫,我收拾他还差不多!”
隗国安见他又要开始满嘴跑火车,没好气地摆摆手。“得得得,不跟你瞎掰扯了。下午刚开完专案会,展队让我通知你明早8点准时出发去第二个现场,你赶紧回房休息去吧!”说完,隗国安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掏出房卡,刷开了自己的房门。
咣当一声,关门声把吕瀚海吓了个激灵。他抬起头,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谈笑风生,早已经换成了肃穆的表情,他捏捏手,渗出的汗早就把手心打湿了。
吕瀚海看了一眼走廊上的视频监控。在监控传输的另一头,一位中年男子正与他隔屏对视,看着一分为九的液晶显示器上吕瀚海难看的脸色,男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十
第二天一早,吕瀚海把一箱红牛扔进了驾驶室。见展峰从大楼内走出,他掏出发票几步迎了上去。“来,给我签个字。”
展峰并不关心发票的内容,他大致看了一眼金额,提笔在空白处签上了“同意”。
发票被转到司徒蓝嫣手里。嬴亮伸头一看,顿时奓了毛。
“买一箱红牛,你开400元的票?我给你按零售价6元一瓶,一箱24瓶,最多144元,剩下的200多元去哪里了?”
吕瀚海阴阳怪气地回道:“哟哟哟,你们瞅瞅,皇上不急,太监还急了嘿!”
嬴亮暴跳如雷。“有种你再说一遍?”
吕瀚海把车钥匙往地上一扔,脖子抻得老长:“来,肌肉亮,有种就往头上干,最好把我打住院,我看这大巴车谁开!”
“你……王八蛋。”
“哎呀,好了好了,都自家兄弟,吵什么吵!”隗国安走向前劝道,“道九,不是我说你,不就200的事嘛,你和亮子解释一下不就完了!再说了,咱这专案经费也要花得明明白白不是!”
吕瀚海哪里看不出,隗国安看似在拉架,实际上他也很关心这钱的去向,他在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提高嗓门道:“老鬼,我问你,昨天在宾馆走廊,是谁怪我没带他去洗桑拿来着?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
“我问经费的事,你和我掰扯这个干吗?”隗国安心道,好家伙,怎么这锅就变成我的了?这小子真精得跟猴似的。
“当然要掰扯,专案组就我一个司机,一路上给你们当牛做马,骨头都快散架了,我趁你们开会的工夫,去做个中医推拿,这不过分吧?再说了,我要是休息好,咱这办案进度也能快马加鞭不是?说白了我这也是为了组织服务,这钱就是算到专案经费上,也能说得过去吧?”
就在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之际,展峰开了口:“这张发票算在我个人头上,不走专案经费。”
司徒蓝嫣也笑了,补了一句:“不光是这张,之前九爷你开的所有发票,其实都是展队个人掏的腰包。”
吕瀚海听后大吃一惊,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一把把展峰拉到旁边,小声嘀咕:“你个木头疙瘩,有便宜不占是浑蛋,专案组账面上不有的是钱?你自己掏什么钱啊?”
展峰淡淡地瞥着他。“要不要我再给你背一遍法条?”
“背你个头啊!我看你这辈子就是朽木不可雕也!”见他油盐不进,吕瀚海摆摆手,“唉,算了算了,钱从我工资里扣!”
被隗国安提前拉上车的嬴亮,透过车窗愤愤地看着,咬牙道:“你看道九贼眉鼠眼那样儿,展队为什么非得用这么个人,他俩绝对有事!”
隗国安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瞎说什么,道九不说,展队的为人你还不放心?”
嬴亮冷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事怕是说不定。”
十一
接下来的十多天,吕瀚海几乎就没下过车,他不是去案发现场,就是在去案发现场的路上。八个现场跑完,他觉得自己简直像刚渡完劫一般痛苦。在他的以死相逼之下,展峰也觉得好像有点过分操劳,有必要放两天假,让大家适当调整一下。
接近半个月的高强度工作确实让人吃不消,尤其是整日倚老卖老的隗国安,似乎拿定主意要跟工作保持距离,这不,好容易有了两天假期,隗国安的手机又习惯性进入了关机状态。
换了自己的车,离开专案中心的司徒蓝嫣并未着急回家,她怀着急切的心情来到了院墙外的菜鸟驿站,她的几个巨型包裹已在这里寄存了好几天,电话都快被驿站工作人员给打爆了。
她的座驾是一辆新款的途昂,巨型SUV!不到一米七的她开这么大的车,总是会引起好奇,然而并没有人知道,她买车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满足她某个不为人知的癖好。
她十分熟悉驿站的收费程序,在扫码支付了寄存费后,司徒蓝嫣站在一旁犯了难:“怎么把四个快递塞进车里呢?对了,还得从车里弄回家,要不要找人搬进去……”
“老板,取个快递!”正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转身看到嬴亮,司徒蓝嫣才想起专案中心是军事禁区,快递小哥根本送不进去,所有人的包裹都只能暂存到驿站中。平时为了不撞见熟人,有了大件,她都是天擦黑才来取。
“哎,师姐,你也在这儿?”
司徒蓝嫣有些尴尬地把刚举起的包裹缓缓放下。“嗯,是,好巧啊,好巧!”
“我看你的车停在门外,就猜到你可能在这里了,要不要帮忙?”嬴亮热情地走过来。
“不,不,不用了,我也没什么东西要搬!”司徒蓝嫣干笑,她倒是需要人手,但也不想让嬴亮发现她的秘密。
“喂,司徒蓝嫣,你的件要抓紧时间搬走,我们一会儿有货要进来!”快递小妹一句吆喝,让她瞬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嬴亮歪着头,逐一扫过贴在包裹上的单据:“师姐,这几个大件都是你的,你能搬得动吗?”
她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表情复杂地说:“我想……应该……”
“嘿,你跟我甭客气,我来帮你!”嬴亮说着,扛起一个方形包裹就往外走,“我都觉得沉,你一个女生,怎么可能搬得动!”
“谢……谢谢啊师弟!”司徒蓝嫣立马跟了上去。
“跟我别说谢,以后这种事,直接给我打电话就成!”
“唉,好。注意,注意,轻拿轻放,轻拿轻放!”司徒蓝嫣伸手护着包裹。
嬴亮擦了把汗,看着放上车的包裹。“我说师姐,你这买的都是啥?家具吗?怎么这么沉啊?”
司徒蓝嫣只好顺着说:“对,对,对,家具!”
“还是个金属制品,什么家具这么新潮?”
“嗯……那个……”
“不方便就别说,我就不问了,反正女生都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们男生搞不懂。”
“呃……也对……”司徒蓝嫣哭笑不得,不过她这堆东西的确“奇奇怪怪”,嬴亮说的也没什么错。
五分钟不到,几个包裹被整齐地塞入了后备厢,嬴亮很自来熟地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司徒蓝嫣顿时一阵无语,她吞吞吐吐地问道:“师弟……你没有别的事了吗?”
嬴亮很热情地回道:“不忙不忙!这么多东西,我弄上去都费劲,我要是不跟着,凭你一个人,根本就弄不下车!”
“那……那好吧……就麻烦你了。”她硬着头皮拉上车门,脚踩离合器发动了汽车!
一路上,嬴亮总是见缝插针地寻找话题,看着司徒蓝嫣的眼睛雪亮,他显然很希望跟她有点什么发展。不过事实证明,这小子确实很不会聊天,光会跟女孩子说他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完全没啥情商可言。司徒蓝嫣尬笑着听他从足球聊到篮球,又从篮球聊到搏击,最后从搏击直接过渡到了“吃鸡”!对于这些认知为零的领域,司徒蓝嫣是想聊也没办法聊,除了“嗯”“对”“不错”“厉害”,再也搜刮不出任何能搭上腔的词了。
把车停进家门口的车位,司徒蓝嫣的耳边终于有了一丝清静,她指着前方没有几步远的独栋公寓说道:“我就住在一楼,很近,你要有事你先去忙,我自己能行!”
“没事,反正我除了健身房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嬴亮一把将最大的包裹扛起,“师姐,前面带路,我帮你把东西送进屋!”
“唉!师弟可真是个实在人。”她心里这样想,却笑眯眯地回道:“好嘞,那就辛苦师弟了!”行吧……这家伙,壮劳力一个,不用白不用。可她却没想到,别看嬴亮是个肌肉男,他心里的弯弯绕可多得很,精通追踪技术的他,想搞明白自己心仪的师姐什么情况,简直不要太轻而易举。
展峰宣布放假时,他就跟着司徒蓝嫣一前一后走出大院,出门时他看见司徒蓝嫣并没有把车开上主干道,于是就多留了个心眼跟了上去。站在远处,他瞅见司徒蓝嫣把车停在菜鸟驿站门口,就猜出对方在取快递。可就在他准备步行去健身时,他又看见司徒蓝嫣两手空空从驿站走了出来,这次她把后备厢打开,接着,又放倒了第二排座位。要知道,司徒蓝嫣驾驶的可是车长5.03米,素有小坦克之称的大众途昂,要是把第二排放倒,拉个双人床都绰绰有余。
看来师姐买的是个大件!嬴亮顿时跃跃欲试,平时师姐人美心灵,他老有一种跟不上的感觉,这下可算等到了他表现的机会。
就在他加快脚步准备上前帮忙时,他转念一想,又停了下来。因为他想看看,司徒蓝嫣会不会打电话喊人,倘若这个时候还没有人英雄救美,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身边并没有亲近的护花使者,换句话说,她绝对还是单身。
嬴亮可不喜欢夺人之美,他对司徒蓝嫣有好感是一码事,从人家男朋友手里抢女人又是另外一码事,他喜欢一个人,可是半点都舍不得人家难受的,所以他绝对不会在司徒蓝嫣面前上演什么爱慕者跟男朋友的修罗场。想到这儿,嬴亮悄悄地躲进墙角,观察了好一会儿,看着驿站里束手无策的司徒蓝嫣,他心里暗自窃喜,这下他终于知道师姐是名花无主的状态了。
嬴亮借故去驿站寻找包裹,实际就是执行故意搭讪!接着他又以“好人做到底”的名义,就这么摸到了司徒蓝嫣的住处!当然他这么做,并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他不过是要进一步确定,师姐的住处是否有异性逗留的痕迹。毕竟年代开放了,女性现在都习惯独立自主,刚才不找人帮忙,可能是因为司徒蓝嫣不习惯求人,但谁能保证她真的没有男朋友呢?还得多方确认才行。
放下第一件包裹,他假借喘气的工夫,仔细观望着屋内的各种摆设。这是一间约50平方米的两室一厅,房门朝南,靠门的位置有一个木制鞋柜,他注意到鞋架上整齐摆放着几双女鞋,让他欣慰的是入户的拖鞋就一双,是女款。进门往北是客餐厅,餐桌上也只有一人的碗筷。室内的东北角是一间开放式厨房,而西北、西南则是两间卧室,环视一周,他并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生活轨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定下来!
搬完最后一件,他还想磨蹭一会儿,“师姐,我有些口渴,你家有水吗?”
“没有!”司徒蓝嫣一口回绝!
“自来水也行啊……”他话还没说完,司徒蓝嫣就把他推出门去,“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