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你现在说话就像胖爷我亲生的,真是报应,都怪我年轻时和你说烂话说得太多了。”胖子挠挠头,然后问:“这样做的逻辑呢?蜜蜂是吃素的,又不能帮我们除虫。”
“蜜蜂的巢里有很多腊屑,腊屑里会孵化出一种叫巢虫的虫子,这种虫子会危害蜜蜂,甚至导致秋衰(蜜蜂一到秋天,种群就开始衰弱,导致过冬蜂不够,开春时蜂巢覆灭)。而腊屑和巢虫,恰好是蚂蚁非常喜欢的建筑材料和食物。”我说道:“知道巢虫吗?学名好像叫做蜡螟幼虫。”
“我知道,巢虫称象么。”胖子说道:“三国时一个很有名的历史典故。”
我愣了一下,没听明白,继续说道:“我们把养蜂箱放在田埂上,一共放七箱,然后在另外一边的田埂上放蚂蚁窝,也放七窝。哦对,有专门的生物防治的供应商售卖整窝蚂蚁。蚂蚁窝和蜜蜂箱对望,再用鱼线连接蜂箱和蚂蚁窝,然后在这些线之间,继续连接更多的鱼线,形成网状结构,最后在上面抹上泥巴晒干。”
“你靠谱吗,为什么听起来那么专业?”
“我查过资料,当年在封开县有过类似的实践,当地有黑蚂蚁窝是筑在松树上的,当地人就把整个窝连同树枝一起砍下来,插到田里,蚂蚁通过稻和稻之间的交叉,把田里所有的害虫吃得一干二净。”我说道:“他们当时就是一亩地放七窝,但我们现在没有在树上做窝的蚂蚁品种,只能买本地的土窝版黑蚂蚁,因为蜂巢内腊屑的味道对蚂蚁的吸引力很大,加上它们喜欢吃巢虫,就不得不顺着鱼线从田这一边,爬到另一边蜂巢去,在路上,它们可以直接进入稻田里的虫区,基本上一周左右就能扫空所有的害虫。”
胖子陷入了沉默,然后慢慢说道:“想不到这么迂回。”
“你说小哥适合养蜜蜂是什么意思?”
“我是觉得小哥成天满山跑,肯定知道哪里有花。”胖子说道:“和你一比,是我格局小了。”
“那你觉得,我的想法是否可行?”
“你需要多少钱?”胖子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问道。
“我不花店里的钱,这笔钱我自己搞定,怎么样?”我说道:“你就帮帮忙,咱们一起试试。”
胖子悠悠地看着我,忽然皱眉道:“干,你小子有私房钱?”
“没有,但我不要脸啊。”我说道:“搞点虫子我还是有门路的。”
“什么门路?”
“赊账。”
胖子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喃喃说道:“赊蜜蜂吗?”
一个包含优质蜂后、11000只工蜂和子脾的蜂箱大概是900块,当然,工蜂数量少的话,价格会更便宜,但为了这块田,我不想讲究这点钱。我发现自从感觉拥有了这块田之后,我就像一个变态一样,想把这块田的每一个角落都种满东西。
按一亩地放七箱蜜蜂算,光蜜蜂成本,一亩地就要6300多块,更何况我有三十亩地,这对我来说是一笔大钱了。
然后我还需要足够多的蜜腺植物——其实很多时候蜜蜂不用采花,许多植物的叶子上有蜜腺,也可以用来酿蜜,这是一种共生系统,吸引蚂蚁上来吃蜜腺的同时,顺便吃掉虫子。
我的生物防治灵感就来自于这个。
和蜜蜂不一样,蜜蜂是有产业的,但蚂蚁得去专门的蚂蚁养殖场里买,而且蚂蚁没有成箱的,只能自己去现场问价,估计也不会太便宜。
来吧。
继续努力吧!我心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第158章 雨村笔记 田园篇(49)
说实话,这三十亩地得花将近二十万的蜜蜂钱,压力不小,如果我想要刷脸,就得去离我们近的蜂场,当面刷。我找了找,发现最近的蜂场在霞浦。
我琢磨了很久,思考是让小哥陪我去,还是让胖子陪我去,想了很久,最后决定把饼带去。陆地巡洋贱要照顾如隔三秋,饼长得圆滚滚的,可以增加我的亲和力。
但饼有点晕车,一直在后面趴着。就这样,我一人一狗一车,直接杀往霞浦。
霞浦以滩涂和落日闻名,之前我在这里干过一票大的,这次去都有点陌生了。到霞浦的时候,正好赶上落日,海边有路一直通往滩涂的远处,我在国道边停下来,跨过国道的栏杆朝滩涂走去。先是经过了一片几百米宽的塘田,里面养着鱼和蚌,周围是一人高的芦苇,蚊子非常多,远处的海被遮住了,只能看到天空的晚霞。
我带着饼顺着田埂继续往里走,走过塘田之后,是一大片不知名的草甸。
这片草甸应该是耐盐碱的,差不多只有半人高,大概绵延了几平方公里,中间有隐藏的小路,这里的海风很大,也能看到落日了。
整片草甸都是玫红色的。
我们顺着小路走到草甸的边缘,边缘连接着大片广阔的滩涂,更远的地方,还有很多钓鱼的架子,也就是一个L形状的木桩子,上面坐着很多渔民。
夕阳把整个滩涂映得犹如烈火一般,加上远处黑色的海水,形成了一幅人间极景。
我找了块石头坐下,饼的注意力被螃蟹吸引,开始在旁边追逐螃蟹玩。
我发了一会儿呆,等落日最美的时候,我拿出手机,小心翼翼地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我们三个人的群里。
胖子很快就发了一张闷油瓶坐在店里的房顶上、正在修理雨棚的照片,他们那里的云和落日交相辉映,整个天空都是彩色的。
他们正在修理店里那些被损坏的地方。
然后胖子又自拍了一张,他也在房顶上,旁边摆着他晒的各种咸菜,还有很多灯笼。
哦,我忽然想起来,这几天有个当地的什么节日,店里也得装扮起来,我本来应该在店里帮忙的,但他们竟然放我出来折腾蜜蜂。
还真是挺纵容我的,或者说,我实在太能折腾了,他们现在有点儿不想看到我。
其实到了现在,我仍然不知道该如何靠刷脸搞蜜蜂,我只是到海边暂时逃避了一会儿,听听海浪的声音。
我要去的蜂场就在国道的另一边,有一条小路一直通到山上。据说那里有一个很大的花园,是当地村里的几个女生合伙搞的,霞浦的日照非常好,所以花也能长得很好。
后来旁边开了好几个蜂场,大家互惠互利。
等到太阳完全落下,我还是没有想出办法来,但我和蜂场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
我看着饼,饼也睁着两只卡姿兰大眼睛看着我,它身上沾满了附子植物的种子。
如果在浙江,肯定全是苍耳,但在海边,就变成了一些类似于瓜子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又硬又尖,一眼看过去大概得有一万枚吧,几乎覆盖了饼的全身。
它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谄媚地看着我,似乎觉得自己很美。
我帮它撸完身上的东西,手上也被划了大概几十个伤口,还得花上近8个小时才能把它全部弄干净。
“你说说你这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我问它道:“说你会看家、护院、巡山,你还真就只会看家、护院、巡山,你怎么就不努力一下,学个Python啥的,出去补贴家用。”
饼子以为我在夸它,开心地转圈。
“行了,回去我就带你们三个打猎去。”我说道:“企业要改革,所有喜来眠的生物都得从事生产,一直到财务危机解除。”
饼子歪头看我,表情非常耐人玩味,让我觉得它虽然装出一副蠢样,但其实什么都明白,那表情分明在说:你他妈不就是财务危机本机吗?只要你不从事生产,财务危机就会自动解除。
我挠了挠头,带着它往回走,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零星几个路灯指引着回去的路。
所有的塘田都有人看守,他们在田边用五孔板搭成小屋子,里面会有一个老人,一边听着收音机,一边就这么安静地度过整个夜晚。
在路上,我已经想好应该怎么来完成这件事情。
我开车穿过国道,来到了蜂场。
蜂场里有很多蜂农,每个人都有一个像集装箱一样的小房子,蜜蜂箱就堆在房子四周。
小房子里有一张床、一个小写字桌和一台小电脑。
还有一个小的CCTV卫星转播锅,那个东西一般只能看CCTV5的体育节目。
四周蜜蜂的嗡嗡声代表的是财富吧,饼子一直试图去追那些蜜蜂,被我叫住了,它这么粗的脖子可带不上那个什么伊丽巴拉圈。
蜂场的老大不住在这里,只是过来和我见面,那些集装箱房子围着的地方,还点着篝火,放了茶桌,很多人坐在那里聊天,一个看上去只有一米五左右的中年小胖子正在泡茶。
我走过去,他看着我点点头:“吴总?”
“冯总。”我也点点头,他继续操着当地口音问我:“您是来买蜂箱的?”
我点点头,他又看看我:“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干这一行的。”
我再次点点头,然后说道:“而且我还没钱,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159章 雨村笔记 田园篇(50)
“吴总你真幽默。”冯总稍微有点意外,觉得我怎么会开这样的玩笑,但他还是用传统的寒暄方式应对了,气氛稍微有点尴尬。
“不是,是真的。”我的表情严肃起来,看向他,他则用一副疑惑的表情来化解尴尬,回看着我。
做生意的人,不喜欢耍太多花腔,但他们很清楚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不能按照对方的行为模式来选择生意伙伴,毕竟钱这种东西,最终是没有个性的。
我缓缓地说道:“我有一个新的商业模式,你看,你这儿已经有很多蜂箱了,虽然边上就是花园,蜜源丰富,但蜜源总有枯竭的一天,对吧?”
冯总瞬间就明白了,我是真的没钱,表情也阴下来,但他还保有一点商人的素养,没有马上下逐客令。
我继续说道:“你分100箱给我,我有蜜源,这100箱蜜蜂产的蜜,我们一人一半,而且我不用你付人工钱,你可以算一下。”
“你有蜜源?”他又看了看我:“你在电话里说,你只有稻田,稻田里可没有蜜。”
“稻田会开花啊。”
“你是真外行啊,首先,稻田开花的季节还没到;其次,等稻田开花,蜜蜂也要过冬了;最后,稻花有花粉,但没有花蜜。”冯老板示意我喝茶:“我这一箱蜜蜂,如果是出去帮忙授粉,租金是700—1000块一年,并且产的蜜都是我的。一箱蜂一年去两次的话,一次700,一年就是1400,我有100箱,一年的保底收入是8万多,然后——”他指了指一边:“我还直播养蜂、直播卖蜂蜜,这一项的利润就高得多了,礼物收收,再零售一下,一年又多7万多的利润,我现在连蜂王浆都自己零售,况且我这里远不止这么多箱蜂,你说我一年赚多少?”
“那你出售蜂箱,肯定是因为蜜源不够,否则收入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卖?”我说道。
冯老板的表情变了一下,我知道我说对了。
如果蜜源不够就会出现盗蜂,也就是不同巢的蜜蜂不去采蜜,而是直接去其他蜂巢里抢劫,这样一来两个蜂巢会爆发大战,有时候会直接杀掉女王,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混战中把女王保护得太好,女王被围得窒息而死。
“这里的蜜源丰富,你们本来是要满山跑着追花的,但在这里会轻松很多,所以你们也不打算继续发展了。蜜蜂一旦食物充足就会分蜂,新的女王长大后形成新的蜂群,竞争就会越来越激烈。”我说道:“所以你们得把每年新分出来的蜂群卖掉。现在已经是秋天,差不多是最后一波了,如果卖不掉,一旦开始过冬,就会有大量蜜蜂死掉,等明年越完冬,再想卖就要等蜂群数量恢复,这一等估计要等到深春,里外差了半年时间,搞养殖的,没必要这样熬,对吧?”
“你一分钱没有,说得再有道理也没用啊。”冯老板说道:“归根结底,你就是想让我白送啊,白送我是肯定是不会干的,我宁可这些蜂都死掉,也不会白送给你的。”
“不,怎么是白送呢?”我露出一个奸商的表情:“我那边的田,两边都是成片的山,山里蜜源很丰富,这样吧,你把蜂箱先搬到我那儿去,还能赶上收一波秋蜜。我现在确实现金困难,但我有一个农家乐,一年下来收入也不错,你看,这是什么?”
我拿出店里的代金券,加起来差不多有20万的金额,递给他:“我拿这个做抵押,如果明年我给不出你这些蜂箱的钱,你就把这些代金券放在网上卖了,我对天发誓,我们这个店,在旺季的时候生意很好。”
“这是你自己印的啊。”冯老板显然惊叹于我的骚操作:“天呐,吴老板,你真是一个神人。”
“怎么了?”
“脸皮太厚了。”他喃喃道。
“我觉得这个办法还是可行的。”我继续洗脑道。
他喝了几口茶,露出了福建商人特有的锐利眼神,慢慢和我说道:“这样吧,你说的有些话,不无道理,我可以先去你们那儿看看,到底适不适合放蜂。如果适合,我就搬蜂箱过去,但期间要是有新主顾来买,我还是会卖给对方,我只是暂放在你们那块地里。如果入冬前我还没出手,那么,就按你给的条件来,秋蜜一人一半,然后你在明年夏天之前付清全款的话,蜜蜂就归你。”
这是两头都占上了,但目前我确实没有其他办法,立即点头道:“行,就这么定了。”
他仔细看了看我,似乎想在我脸上寻找什么诈骗的痕迹,但这时候饼忽然呜呜叫着过来,特别委屈,我一看,它的脸已经被蜜蜂蛰了,现在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子脸。
我赶紧把饼抱起来,心说这是中了“面目全非脚”啊,我去哪里给你找“还我漂漂拳”。
冯老板看着我和狗,最终没有改变主意,可能确实是饼帮了我,因为狗随主人么,饼看上去实在是太忠厚了。
我连夜开车回去,饼委屈了一路,一直呜呜呜呜叫,我一边安慰它,一边骂它。
第二天,冯老板就到了,我带他去店里吃了一顿,然后又去田里转转,领着他把后山、以及那个废弃的火车站都看了。
我还问他,四周的田喷农药,会不会影响蜂群。他说这件事其实近几年来一直在打官司,农业本身就很艰苦,很难顾得上对方,但可以和附近的农民商量,让他们在农药里面加入驱避剂,当然,这个费用得我们来承担,然后在喷洒农药的前后几天,把蜂箱移到山里避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