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现在陷入了焦虑,太着急反而会看不清、忽略很多事情。”
“不如我们稍微轻松一下,别把自己逼那么紧,也不要钻牛角尖,好好想一想,我们忽略了什么?”
林弦拿起一支笔,在指间旋转: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们说,为什么爱因斯坦在算出42的瞬间,就被打桩文明的时空粒子锁定了,但你们其他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因为他是第一个吧?”
陈和平答道:
林弦轻轻摇摇头:
“那是我们之前的想法。”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
“那时候我们对宇宙常数42还不足够了解,所以才得出那个结论。”
“可现在仔细想想,如果打桩文明真的如此惧怕42、惧怕人类算出42、那第几个算出来42有什么影响吗?”
“【现在可以得出来的结论是,打桩文明应该也和我们一样处于理解42、知道42很强大、但却无法掌握和利用的阶段。】”
“所以他们很谨慎,也很小心。可是把所有事情综合起来,就有很多矛盾不合常理之处。”
“也就是我刚刚说的,爱因斯坦算出42有事,你们算出来就安然无恙。我认为原因就出在这里!”
啪。
林弦停止转笔,一个甩尾将水笔扔进笔筒,指着刘枫与陈和平:
“之所以不找你们麻烦,是因为你们即便算出42,也毫无威胁、根本没能触发监测机制。”
“我不认为你们方向错误了,也不认为关于42的推论错误,但我相信——”
“【爱因斯坦对42的理解,一定比你们的理解更完整、更危险、更接近核心、更让打桩文明害怕!】”
刘枫抬起头,眼睛:
“你的意思是……爱因斯坦不单单算出来42是宇宙最小尺度,他还算出来了一些其他秘密?”
“没错。”
林弦眯起眼睛:
“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区别,也是我们破局的关键。”
“所以,我们集思广益,好好想一想……
“【我们和爱因斯坦,究竟差在哪里呢?】”
“你再讲一下,爱因斯坦是如何算出42的。”
陈和平也感觉这是个盲点:
“林弦,只有你亲身接触过爱因斯坦,只有你知道他算出42的细节,你详细给我们讲一讲,实在不行我们依葫芦画瓢,也去模仿一下。”
林弦开始回忆。
爱因斯坦说过,他算出42的灵感,就是来自于电视机上播放的氢弹爆炸录像,然后看着看着就突然有灵感了。
“电视机,氢弹爆炸录像。”
林弦说出关键词。
陈和平站起身:
“我这就去准备。”
说罢,他慌里慌张离开。
不一会儿。
陈和平抱着台液晶显示器回来。
放在实验台上。
开始循环播放氢弹爆炸画面。
林弦、刘枫、陈和平三人就这样盯着显示器,看了一遍又一遍蘑菇云升起……
一次又一次……
一天又一天……
一周后,刘枫病倒了。
他是忽然晕倒在实验室的。
好在当时陈和平在一起看录像,立刻通知医务室,抢救了回来。
“不是什么大问题。”
校医翻看病例,给林弦说道:
“是用脑过度,积劳成疾。”
合上病历。
校医抬起头:
“林先生,说句实话,刘枫校长这种高龄,是真的不适合再搞科研工作了,尤其还是这种高强度的研究。”
“这些年间,刘枫校长的身体越来越差,精神状态也是一样……我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尤其是这几年,他就像是一条绷紧的钢丝线,时刻不敢放松,一直都绷得很紧。”
“但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永远崩不断的线呢?我一早就知道,刘枫校长这种高压精神状态,迟早要出事。”
“他太着急了,或者说……他有什么心结,是他自己把自己压垮的。
“我知道。
林弦轻声说道: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可以探视了吗?”
“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
医生站起身,看着窗外黑暗的夜色:
“但我希望……这种情况,不要再出现下次了。”
住院部五楼。
窗帘在夜风中摇曳,一缕一缕月光如幻灯片洒下,又在窗帘的晃动中稍纵即逝。
林弦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只见头发所剩无几的刘枫平躺在病床上,呆呆看着天花板,旁边输液架上的点滴一点一点滴入手背。
他微微扭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年轻人、老朋友。
一时间,悲从心起。
“对不起……”
林弦轻笑一声,走到床边:
“你瞎说什么呢?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要真说对不起,也该是我对你说才对,你年纪这么大了,我还让你……
“不。”
刘枫摇摇头,打断林弦:
“我并不是为了今天这件事说对不起,而是……所有的事,至今为止所有的事……
“其实,林弦……这句对不起,在我心里了很多年了……
他气若游丝,几度硬咽:
“我真的,憋了很多年,都没说出口、没脸说出口。”
“当初……你为柒柒下了一场流星雨,实现了柒染的愿望,也拯救了我的人生……我是真的想做些什么报答你,想帮助你算出宇宙常数、掌握42的力量。”
“可是……600年了啊,从你找到我、交给我这个任务……已经过了600年了啊,我……我却什么都没做到,什么都没帮到你。”
“别这样说。”
林弦在刘枫床边坐下,按住他的胳膊:
“你帮助我的已经很多了,如果没有你,我根本走不到这一步。”
“但是林弦…没有意义啊。”
刘枫眼眶红润:
“如果不能解决灭世白光、不能让时间继续下去,我们走到哪一步都完全没有意义啊。”
“要是……要是……要是超级大灾害那一天,活下来是高文就好了。他一定可以的……如果是他加上陈和平,一定可以的……
男人心中的伤痛,只有男人最清楚。
一时间,刘枫泪腺崩塌,晶莹的眼泪从干枯皱纹间滑下。
他握紧插着针头的拳头,通过朦胧模糊的视线看向林弦:
“林弦,对不起。”
刘枫声音颤抖。
闭上眼睛:
“【是我太没用了……】”
豆大的泪珠从刘枫脸上滑落,停不下来。
很难想象。
这样一位历经六个世纪、高龄90多岁的老人能哭得这么伤心,他这句心里话一定是了很久。
刘枫确实太愧疚了。
他至今仍旧记得林弦给柒柒下的那场流星雨、那捕梦网一般的黄色轨迹不仅接走了柒柒,也让他重新燃起希望,投入数学研究之中。
可是。
这一晃600年时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