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挂了电话,下楼,打车前往上海市殡仪馆。
这半年里,林弦已经是第三次来这个地方了,送别了太多故人和朋友,竟然让他对殡仪馆那种特有的油烟味也变得适应和不敏感。
第一次来这里,是参加许云的追悼会,他感觉整个殡仪馆里的味道和哭喊声浑身不适。
第二次来这里,是和唐欣的父母弟弟一起领唐欣的骨灰,他当时很是愤怒……但却已经对味道和哭喊声没什么特别感觉。
而这第三次。
林弦从出租车上来,轻车熟路来到骨灰存放领取处,娴熟的办完各种手续,捧着郑成河轻轻的骨灰盒走出来……
毫无感觉。
游刃有余。
就好像是回家一样。
“好轻啊……”
林弦双手捧着郑成河的骨灰盒,但它确实很轻,远远小于林弦所认为的生命的分量。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捧骨灰盒。
回想起郑成河那健硕的身体、为了保护妹妹而练的一身肌肉、宽阔的膀背、厚实的块头。
而现在……
却只是轻轻的一捧灰。
生命的重量,原来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林弦本来是打算带着郑想月一起来的,想着让她看看哥哥的最后一面。
但是,上海大学附属医院的主治医师拒绝了,说是郑想月不能受这么大的刺激,她的心脏承受不了。
“所以,不要告诉她那么细致的东西,她是小孩子也理解不了,就告诉她哥哥因为车祸意外去世了就好,这样还容易接受一点。”
医生是这么说的。
林弦本意是想出钱给郑成河买一块墓地埋葬了,但是郑想月死活不同意,她一定要把哥哥的骨灰盒放在病房里、放在床边:
“我不想离哥哥那么远……”
一直都很坚强的郑想月,当时就落泪了,眼泪汪汪咬着嘴唇看着林弦:
“你把他埋起来……我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后来,医生也同意了。
毕竟像郑想月这样心脏有问题的病人,情绪稳定比什么都重要,因此就允许林弦把郑成河的骨灰盒送到郑想月病房里来。
来到住院部。
按下17楼的电梯。
林弦来到郑想月的病房,将这瞬间感觉沉重了不少的骨灰盒,小心翼翼放在郑想月床上。
郑想月一句话没有说,蹲下身子,紧紧抱住眼前的骨灰盒。
她没有哭。
林弦听说过,当人悲伤过度时,是哭不出来的,反而很平静,这是大脑的一种应激保护机制。
所有人都觉得,郑想月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什么都不懂。
但其实……
林弦认为不是这样的。
他感觉,郑想月其实什么都明白。
她很聪明。
她什么都懂。
之所以表现的什么都不懂、表现的幼稚又单纯,似乎只是为了不让别人担心她罢了。
她的乖巧,正是源自于她的懂事。
郑想月从床上下来,把旁边的床头柜收拾了一下,把上面的东西全部清空。
然后细嫩的双手捧着床上的骨灰盒,想把它放在床头柜上。
然而……
一个用力。
骨灰盒纹丝不动,没有提起。
郑想月抬头看着林弦,眼泪再也忍不住,滴答滴答落了下来:
“林弦哥哥,好重啊……”
林弦准备上前帮忙,郑想月却摇了摇头。
她咬紧牙关,屏住呼吸,一鼓作气将骨灰盒抱起,颤颤巍巍放在床头柜上。
认认真真将其摆正。
这才回过头,擦擦眼泪,挤出一丝笑容:
“你看……”
“我能抱动哥哥了。”
第76章 完胜
上海市郊,临湖别墅。
洋溢着生日气息的客厅并没有收拾,反倒是更加凌乱了不少。
因为这24小时里,警方为了搜查证据,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
但是当然没有任何收获。
这里本就什么都没有,很是“干净”。
季临看着餐桌上的残羹剩饭、萎缩的奶油蛋糕、还有林弦喝剩下的饮料、高阳的酒杯、以及楚安晴她们留下的刀叉碗筷。
黯淡的月光下这片场景……
让季临回想起达芬奇的著名画作,《最后的晚餐》。
实则也是一样。
这顿生日宴会,在某种意义上,就是他、林弦、楚安晴最后的晚餐。
他来到二楼的走廊,从墙上拿掉一幅装裱起来的油画作品。
他记不清楚这是哪位出版社的老板送的,但应该也是当世某位画家的著名作品,虽然没有什么重大的收藏价值,不过既然是拿来送给自己的礼物,想必还是有一些价值的。
把油画作品拿下楼,季临将玻璃画框倒扣过来,打开背板,将里面的油画抽出,然后随手扔在沙发上。
最后……
他从桌子上小心翼翼拿起林弦送给自己的那张素描画,平齐的打开。
虽然画纸折叠处的铅墨有些摩擦模糊,但整体看起来,并不影响这幅画的赏心悦目。
精妙的笔触下,三位年轻男女的神情惟妙惟肖。
虽然是素描,可是在某种程度上,却比照片看起来更加真实、更加有味道。
这就是人类独有的“大脑补完”功能,就和每个人照镜子时大脑会自动美颜一样,眼部的倒影成像经过大脑处理后,总会有一定的失真、变得更像是记忆中的模样。
季临又看了一会儿这张林弦亲笔画出的素描,然后将画纸整个倒扣过来,紧紧贴在刚刚打开的玻璃画框上。
铺平整后,将后板盖上,倒转过来。
一个全新的画框就制作完成了。
季临拉了一把椅子过来,把这个画框挂在客厅侧面的墙壁上;画框的位置正对着他平时最喜欢席地而坐的那块木地板上,让他平时一抬头就能看到这张画。
挂好后,季临从椅子上下来,来到自己最喜欢的那块木地板坐下,半撑着身子,抬头看着客厅墙上那副楚安晴喜笑颜开、自己和林弦站在她身后的画作。
“果然……要是用水彩上色一下,就更好看了。”
季临低头笑了笑,从抽屉里拿出他的笔记本电脑,开机查看今天的新闻。
今天最大的头条新闻,就是关于季心水的、关于这一系列连环杀人案告破的。
林弦因此成为了整个上海市的英雄,季心水成为了万夫所指的罪人。
往下继续划拉鼠标,又看了其他几篇报道。
季临皱起眉头。
周断云……
完全没有任何周断云的信息。
这不合理。
在审问室里,林弦给自己展示了季心水的口供记录,上面可是把周断云的罪行叙述的清清楚楚、事无巨细。
警方为什么不公布这些呢?
季临放下鼠标,托着下巴思考。
不向社会通报郑成河的信息,季临能理解。因为郑成河本就是第一次参与谋杀计划、作为暴食山姆的替代者,而且第一次执行任务就让季心水失望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会是一个无情的暴君,但最后面对林弦,却成了一个善良的懦夫。
而自己和安杰丽卡,安杰丽卡本身就从未参与过谋杀行动,更是干净;自己的话……警方既然肯放自己出来,那就表明季心水确实什么都没说。
“那你为什么要放弃自己呢,傲慢?”
这一点,季临左右想不明白。
季心水这一步棋,他怎么也想不清楚,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又是掉进了怎样的陷阱。
不过最让他疑惑的,还是周断云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