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难道没有什么想法么?难道没有勾起年少的回忆?”
耶律彦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说过多少回了,朕未曾喜欢过乔太妃。”
慕容雪挡开他的手,一本正经道:“反正不许你对乔灵儿有什么想法。”
耶律彦莞尔失笑,“你个醋缸。”
“我就是醋缸。”慕容雪不悦地撅起嘴。
耶律彦连忙哄着她道:“朕喜欢醋缸还不成么?”
回到凤仪宫,慕容雪叫了佳音问道:“负责乔太妃病情的是哪位太医?”
“回娘娘,是汪全太医。”
慕容雪恍然想起来,那一日赵真娘和公主出事,赶去的也是太医汪全。
她心里转过一个念头,转头吩咐佳音道:“你去太医院,另派一位太医去给乔太妃诊病,换下汪全。”
“是,娘娘。”
佳音去后,丁香不满道:“小姐对她一片好心,她却来算计小姐。小姐何必再为她操心。”
慕容雪叹道:“她的病若是好了,乔灵儿便可以回去了。”
丁香恍然大悟,立刻道:“奴婢派几个人去留意着嘉怡宫的动向,一有什么动静便来回禀小姐,绝不叫她有机会靠近皇上。”
慕容雪苦笑:“好吧,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生平不喜欢算计,就喜欢简单快活过日子,却要从此以后披甲上阵,防着前狼后虎,真是叫人头疼。
丁香如临大敌,每日都来汇报嘉怡宫的动向,乔灵儿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嘉怡宫陪着乔雪漪,只是偶尔去御花园转一转。耶律彦因国事繁忙,几乎白日都待在乾明宫处理政事,到了晚上过来陪着慕容雪用晚膳,留在凤仪宫就寝。
虽然日日都和他在一起,但乔灵儿的存在,还是如同一个石头搁在慕容雪的心上。眼看就要到了端午节,慕容雪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当日乔雪漪说让侄女陪她半月,一过端午节,乔灵儿就应该走了。
时近端午,天气一日日热起来,从晨起,天气便阴沉沉的像是要落雨,一直憋到午后,这才畅快淋漓的下了一场雨,顿时,世界清凉亮堂起来,清幽幽的空气,飘进殿内,比什么香氛都让人舒畅,这种天气,最适合午睡,慕容雪正欲去休息一会儿,丁香匆匆进来,急道:“小姐,您快些去摘星楼。”
“怎么了?”
“乔灵儿上了摘星楼,皇上也在。”
慕容雪一怔,立刻便起身出了寝殿,只带了丁香佩兰两人。
路上丁香道:“当时只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宫女,奴婢并没有在意,可是后来,奴婢见到皇上也来了,这才急忙去叫小姐过来。”
慕容雪心里一团纷乱,她想,或许只是偶遇,等她从凤仪宫赶去,耶律彦或者乔灵儿应该早就离开了。
湖边的垂杨柳被雨水滋润的绿意如烟,还有水滴从枝条上滑落,在水面上泛起点点涟漪。摘星楼高高耸立在湖边,下面守着的几位内监慕容雪极面熟,都是耶律彦平素的近身内侍。
他当真在这儿。
慕容雪停在假山后,脚上的绣鞋被雨水湿了,沉甸甸的好似抬不起来。
丁香催道:“小姐快去啊。”
“小姐还是等等看吧。”佩兰素来稳重,认为贸贸然闯进去,绝不是上策。
慕容雪听到耶律彦和乔灵儿同在摘星楼里,一时冲动赶了过来,行了一路,此刻她冷静了下来。她即便知道又能怎样?要进去捉奸么?这也未免太可笑,他贵为天子,这后宫的女人便是乔雪漪,他若想强要,也无人敢说什么。自己进去,无非是让他难堪,也让自己难堪。 他恐怕还会恨她派人盯着自己的动向。
她此刻才发现,自己来这一趟,实在是多余。
这时,从摘星楼里走出来三个女子,两位宫女扶着一个花朵般的少女,正是乔灵儿。
她头发松散,一脸红云,娇羞不胜,正是一副初承云雨的模样。
慕容雪如被雷击,怔然看着乔灵儿纤巧婀娜的背影,心里已经麻木的不知道疼。
不多时,耶律彦从楼中出来,径直朝着乾明宫的方向而去。
慕容雪痴痴地站了许久,直到丁香轻声唤道:“小姐,小姐。”
慕容雪恍然回神,脸色白得如纸片一般。她艰难的从泥泞中拔出自己的绣鞋,声音低哑地说了一句:“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及。”
回到凤仪宫,司仪局的刘宫正已经派人送来了新做好的夏装。其中用碧波绫做的那件裙衫最是亮眼,色如新柳之绿,质地极其轻薄柔软,淡青的绫上织着白色的梨花,拿在手中,如清风拂过水面,轻盈凉爽。
这种贡品十分难得,每年夏初从江南不远千里上贡到宫里也仅仅不过只有三匹而已。耶律彦悉数都给了凤仪宫。他说,后宫唯你一人,不给你还能给谁。他还说,看着这碧波绫上的梨花,便会想起来回春医馆,那时她站在梨花下,大言不惭地向他“求婚”。
慕容雪的手指缓缓抚摸上那碧波绫的裙衫,摇头笑叹。其实,她早有心理准备,也早已料到了今日的局面,只是一时情迷心窍,被他的温柔誓言迷惑。重新敞开心扉的结果,便是重新被砍上一刀,她真是傻。
☆、88V章
这碧波绫金贵无比,便是做衣衫剩下的一些余料,司仪局也不敢擅自留着,依旧送了回来。
慕容雪拿起来一块布料,稍一用力,那轻薄的碧波绫便被撕开了,发出极轻柔动听的声音,如琴音,如泉音,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心动的声音。
她喃喃道:“真好撕,连剪刀都不用,果然是千金难得的好衣料。”
丁香忙不迭道:“小姐,这衣料极其贵,还是撕别的布吧。”
慕容雪恍若未闻,回眸嫣然一笑:“佩兰,好听么?”
“好听。”
“丁香,你说呢?”
丁香肉疼地挤着眼睛,艰难地回答:“好,听。”
“越贵的布料,撕起来越好听,就像是越深的感情,伤起来才越疼。”慕容雪浅笑盈盈,眸光里却有水光闪动。
佩兰看着心中不忍,轻声道:“小姐,或许皇上和乔灵儿只是在楼中说了几句话吧。”
丁香当即反驳:“我们从凤仪宫走到太液池,你觉得说几句话需要这么久么?而且,你也瞧见了乔灵儿的模样,难道和皇上说几句话,便会变成那个样子么?”
字字句句如刺扎在心上,慕容雪不愿再听下去,蹙眉道:“将我备好的那些点心都装到食盒里,送给乔太妃。”
佩兰问道:“那不是为皇上端午节准备的么?”
慕容雪道:“不必了,随我去嘉怡宫。”
丁香郁郁不乐地撅着嘴,心道:做这些点心不知道有多麻烦,里面满满地都是您对皇上的一片情意,凭什么要送与乔雪漪吃?
慕容雪带着点心来到嘉怡宫,发现乔雪漪前几次还能坐着说话,今日已经卧床不起,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目光扫过室内宫女,慕容雪貌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太妃的侄女怎么不在?”
乔雪漪怔了一下道:“中午出去淋了雨,身子有些不适,叫她歇着呢。”
是初次承欢不适吧?慕容雪心里刺痛,却也不点破,屏退了殿内的宫女,这才平平静静地看着乔雪漪道:“乔灵儿既然已经被皇上看中,太妃也就没了后顾之忧,身体也该快些好起来。那毒药服多了恐怕就是扁鹊再生,也无能为力。”
乔雪漪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慕容雪如此冰雪聪明,心细如发。
慕容雪叹道:“太妃的苦肉计,真的让本宫钦佩。”
乔雪漪也不再隐瞒,直言不讳道:“皇后说的不错,本宫的确是在服毒,但并非苦肉计,是真的想要了此残生罢了。”
慕容雪一怔,“太妃还年轻,为何这样想?”
“其实乔雪漪这个人,十年前就已经死了,这些年活着的不过是个行尸走肉,为了报仇而已。”乔雪漪凄凉的笑了笑:“不过,既然活到了这个时候,又坐到了这个位置,死之前,好歹也应该为乔家再做一点事,才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你说是不是?”
慕容雪叹道:“我真的很佩服你,可以对自己这样狠。”
“心都死了的人,自然可以对自己狠。”乔雪漪喘了口气道:“皇后娘娘心地良善,有件事想请娘娘成全。”
“什么事?”
“新皇登基充盈后宫乃是我朝惯例,户部已将适龄女子名单呈给了内务府,届时请皇后娘娘留下灵儿。”
慕容雪心里一刺,一个“好”字如鲠在喉,半晌才从唇边逸出,喉中如有一片血腥之气。
乔雪漪道:“我知道皇后心里很爱皇上,可是,这后宫,最最要不得的东西便是爱。每三年便有一次选秀,不想被伤得千疮百孔,就唯有绝情忘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就像我,我恨毒了先帝,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所以我才能在后宫屹立十年不倒。”乔雪漪笑得凄凉而可怕,“我为他推荐丹药,为他选秀,让他沉迷女色,掏空身体,死得更快。”
乔雪漪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气息急促,咳嗽起来。慕容雪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是同情还是钦佩,乔雪漪这个人,像是一个永远都看不透的谜。
乔雪漪喘着气道:“我死之后,不要和先帝葬在一起,将我骨灰撒在怨江,我想顺着江水,或许能碰见许威。”
提到许威的名字,她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面上闪过一道明媚的光,依稀有当日的风华。
慕容雪从嘉怡宫出来,心里沉痛的无以复加,户部的选秀名册已经呈到了内务府,他却对她说,“只与你。”乔雪漪说得对,唯有忘情绝爱,才能不被伤得体无完肤。
晚上,耶律彦来到凤仪宫,见到慕容雪坐在美人榻上看佛经,不由笑道:“又有什么事需要临时抱佛脚么?”
慕容雪看了看他,道:“皇上,臣妾以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如今却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耶律彦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尔心动。”
慕容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心不动,才是上上策。”
耶律彦蹙了蹙眉,觉得她今日有些异样,虽然依旧是笑靥如花,眼神却叫人看不透,不像是以前,清澈明媚一眼便望的见底。
“那碧波绫做的夏裙你可喜欢?”
慕容雪点头:“极喜欢。”
耶律彦笑吟吟道:“穿给朕看看。”
慕容雪摇了摇头:“不,明日端午节再穿给你看。今晚上臣妾身子不方便,皇上还请回乾明宫安歇吧。”
辛苦一月,竟然没有让她受孕,耶律彦有些失望,心里想着,要不要过些日子叫太医给她看看。
翌日端午节,太液池上龙舟赛,热闹非凡。
耶律彦携着慕容雪在摘星楼上观赛。
清风徐来,吹起耶律彦鬓边的发丝,她看着他俊美英朗的侧面,心里不禁想,昨日在这里,他和乔灵儿的那一场风花雪月不知是何等模样?
耶律彦感应到她的目光,转眸一笑:“你喜欢么?”
慕容雪不回答,反问:“皇上喜欢这摘星楼么?”
“甚好,夏日来此最是清凉舒爽。”
慕容雪眸光闪了闪,对他轻轻一笑:“那,今晚上臣妾便在这里,为皇上准备一场夜宴,皇上可别失约。”
“好,一言为定。”
暮色将将笼罩了宫城,耶律彦便朝着太液池走去。他已经许久不曾吃过她做的菜肴,心里颇有几分兴奋。他最喜欢的便是她灵动巧妙的心思,总是给人出乎意料的惊喜。
摘星楼上已经点亮了灯,晚风从湖上拂起,二楼的窗户中飘出来一缕绿纱,让他想起来他在出征剿匪的时候,她在街边的酒楼上挥舞着绿绸,为他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