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琲湛顿觉半边身子木了,双手捧住玉息盛锦的脸蛋,左看右看,然后探探她的额头:“盛锦,你没事吧?你别吓朕,朕昨晚都吓掉了半条命,你再吓朕,这半条也没了。”
有些人就是不能给好脸色啊!
“放心,我会给你招魂的。”玉息盛锦说道,还朝他眯了眯眼。
咂摸咂摸,好像语气有些怪怪的。
☆、第八十一章
作为奚琲湛千盼万念来的孩子,长公主奚长乐几乎被她父皇给宠到天上,恨不得晚上把月亮摘下来挂在她床头只为她能安眠,在万般宠爱之下,奚长乐健健康康长到了一周岁,奚琲湛爱女心切,除了宫里上上下下赏钱也没忘了办个抓周之礼,崇徽宫的地毯上几乎被摆满了,暂不说乐器从琴到筝,从箫到笛,抬来那么大一组编钟到底是为了什么?
玉息盛锦从嬷嬷手里接过正手舞足蹈的奚长乐,总觉得这孩子会被奚琲湛惯到无人敢娶!来观礼的人,除了比奚长乐还兴致勃勃的奚琲湛,还有宁琥珀母子、普兰和招娣,招娣大了些,仍旧和奚麟亲近,这会儿牵着奚麟的手颇好奇的看着这满地的东西。
奚长乐咿咿呀呀不甚稳当的在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穿行,这也看看那也摸摸,就是没一会儿就不感兴趣了,直直穿过一堆东西朝崇徽宫西阁走,众人好奇跟着,眼见她来到紫檀桌前,这是奚琲湛偶尔懒怠跑大正宫批阅奏折的地方,桌子太高,奚长乐咿咿呀呀胖乎乎的小手指着上面,众人不解,奚琲湛笑呵呵抱起她放到桌上,众目睽睽之下,奚长乐毫不犹豫拿起一只狼毫,再也不肯松手。
顿时,崇徽宫的氛围有些诡异起来。
那狼毫,谁人都知道是做朱批之用,意义不言而喻。
若奚长乐是个小皇子,这一举动必定会让人心生戒备和记恨,是个小公主就另当别论了,恐怕明日宫里就要传些皇上溺爱公主到连奏折都可以随便撕着玩的话了。
奚长乐这还没平息,玉息盛锦的肚子就转移了宫里上下的注意力,冬至那天,她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玉息盛锦很纳闷,太后当年给她下的药那么重,怀上奚长乐的时候她只觉是老天格外开恩,没想到才多久又有一个,这是物极必反还是玉宁那老头是神医啊?
想也没用,玉息盛锦已做好了再次承受从头吐到生那天的准备,没想到,这个孩子出奇的安静,就连最紧要的前三个月都没怎么折腾人。
南薰殿中,奚麟读书毕,正教招娣读诗,鎏金博山路中袅袅的烟轻轻绕在他周围,宁琥珀默默看着两个小孩儿,怎么看都觉得是一副岁月静好的画面,可惜,岁月从来都不会静好,尤其是他们这样,高处不胜寒的地方。
玉息盛锦的肚子简直像开了光一样,一胎接一胎,上个是公主,这个呢?若是皇子怎么办?以奚琲湛对玉息盛锦的感情,若是皇子,她麟儿的位子还保得住?就算奚琲湛还念及父子之情还对她心怀愧疚,可玉息盛锦也不是省油的灯,后宫之中,有了儿子,哪怕有一丝希望,哪个不是拼了命的?况且玉息盛锦所依仗的太多了。
宁琥珀心里生出一些烦躁,索性起身到寝宫中躺一躺,华丽柔软的床上,并排放着两个枕头,是她从南都带回来的,随意躺下,翻个身,忍了忍,抬手放在另一只枕头上,手抚过那依旧鲜艳颜色的鸳鸯戏水,眼泪就忍不住顺着脸颊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再无声无息的浸湿枕头,想着许许多多往事,宁琥珀慢慢睡着了,陷入了一个并不美妙的梦中。
“娘娘?娘娘?”
听到近身宫女的声音,宁琥珀睁开眼,见殿中已燃起烛火方知自己这一觉又睡了三个多时辰,睡得浑身发软无力,勉强支撑着扶着宫女的手坐起问道:“怎么了?”
“贵妃娘娘,刚刚听说皇后娘娘又要生了。”
宁琥珀怔了半刻才反应过来,一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命宫女为她整妆一边似是自言自语说道:“皇后已有了长乐、无忧、安康、永宁四位亲生的公主,加上养女普兰,小郡主招娣,呵呵,皇后这一胎若还是公主就要凑成七仙女了呢。”
宫女一边巧手为她梳头一边说道:“皇后娘娘这一次肚子这么圆,人又发胖的厉害,嬷嬷们说定是公主,娘娘且放宽心好了。”
宫女所言非虚,崇徽宫中又是一次生产的阵仗。
看着紧闭的宫门,奚琲湛一边紧张着一边劝安康和永宁不要再怄气了,娇贵的小女儿,又不能黑脸又不能语气重,奚琲湛一个头两个大,正头疼中,只见一道杏黄的影子飞奔进来,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扯开两个生闷气的又都要父皇做主的妹妹扔到一边,眼神轻飘飘扫了眼道:“闹腾也要分时节,否则,丢到太液池里喂鱼。”
已不是第一次临盘,但这次时间也未免太长了点,奚琲湛站起,坐下,又站起,只觉头晕晕的。
“父皇,你脸色苍白,要不要到西阁躺一会儿?”七岁的奚长乐,虽然很雷厉风行,但对伏皇后还是很贴心的。
奚琲湛坐下,摆摆手:“长乐,你去问问宫女,你母后怎么这么久都没动静?朕心跳得厉害!”
宫人们奉了玉息盛锦的旨意是不可能让奚琲湛进到产房里的,奚长乐就好办多了,趁着门开一道缝的机会她就鱼一样滑溜的钻进去了,半天脸色凝重的出来给奚琲湛回报:接生的嬷嬷说胎位不正。眼见她父皇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奚长乐还劝:“父皇你别担心,不正嘛,摆正了就行了呗。”
眼看西洋钟又走了一格,紧闭良久的门终于开了道缝儿,一个宫女跑来回禀:“恭喜皇上,娘娘诞下了五公主。”
奚琲湛捂着胸口,长长出了口气,这口气还没舒完只见又跑出一个脚步踉跄的宫女直直跪到他面前,声音打着颤高声道:“恭喜皇上,娘娘诞下了一位皇子。”
皇子?
眼前似有云蒸霞蔚仙乐飘飘,那些峨冠博带的可不是楚辞里描写的神仙?
玉息盛锦闭着眼,有气无力问嬷嬷:“外头闹哄哄的,怎么了?”
嬷嬷一咧嘴笑答:“娘娘,是皇上听闻您诞下了皇子一高兴晕过去了。”
晕过去?奚琲湛?脑中想象了一下那情景,玉息盛锦忍不住笑了。
☆、第八十二章
姗姗来迟的二皇子无异于为大偃朝的朝廷带来了一片生机,令许多人看到了希望,升官发财荣荫子孙的希望,历来皇位之争虽艰难险阻九死一生,仍旧挡不住官员们的热情,毕竟那“一生”所代表的利益对凡夫俗子来说实在难以拒绝。
这一点,朝廷官员们知道,玉息盛锦更知道,所以她此时看着熟睡的儿子在忧心,有了儿子,那悬了多年的决心也该尘埃落定了,虽然奚麟这几年来对她恭敬有加,但她看得出,那恭敬后面的敌视随着她女儿们一个个的出生不减反增,她知道他是代宁琥珀的恨。
她懂,可她不能手软,不能心软。
上书房中此时正在上早课,一身利落男孩装扮的奚长乐手托着腮望着窗外出神,被严厉的太傅叫回了魂:“我说过念书要专心,你怎可三心二意,伸出手来。”
奚长乐乖乖伸出手,不知何时已换成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两汪眼泪在眼窝中转啊转:“太傅,不是学生不专心,只是昨晚弟弟哭闹,我陪他玩了会儿所以今天十分困倦,太傅,能不能别打了,学生不敢再犯!”
太傅眼一瞪,啪啪敲了两下桌子:“这个借口,你已经在无忧、安康、永宁公主身上用过了!事情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伸出手来!”
本来上书房是给皇子们念书的,可奚琲湛当年只有一个儿子,因偏疼奚长乐,她闹着要来,奚琲湛就亲自送了她来,还允许她着男装,念了几天,奚长乐觉得孤单,奚琲湛又下了一道圣旨,京中一二等爵府中优秀子弟择年龄相当者进入上书房陪伴长公主念书,当时几乎把胡子花白的老臣子们骇得几乎闭过气去,不过,就算闭过气也得乖乖把子孙送到奚琲湛面前任他为女儿挑选伶俐又顺眼的伴读,还得山呼万岁谢恩,心里不知怎样气闷。
渐渐的,因看到奚长乐和这些公子哥们年龄相当,不知何时开始这些人便心存了一线希望,若自家子孙被奚长乐挑中做驸马,那泼天的富贵还不指日可待?受了家里的教导,公子哥们总是争取着在奚长乐面前表现的机会,可奚长乐一心读书、调皮,视而不见,此时见奚长乐要挨打,个个觉得是好机会,纷纷向太傅求情,太傅气得山羊胡子直颤,奚长乐这打不仅没躲过,还被罚到书房外面壁。
也凑巧,奚长乐站了没一会儿,天空竟飘起了大雪,反正没人看管,奚长乐索性蹦下汉白玉台阶打算玩雪,没留意台阶滑,狠狠摔倒,一路滚跌到青石地上,疼得她正龇牙咧嘴时只听一声淡淡的笑声传来,捂着屁股站起来,奚长乐看见不远处一个十余岁左右的少年正看着她笑,少年并不怎生漂亮,比她的伴读差远了,看衣着应是哪家的小厮,就这还敢笑话她!
“笑话我,别走,看打!”奚长乐那完全随了她父皇的脾气,怎么能容忍别人笑话她!
玉息盛锦算着时间从大正宫出来绕道上书房,想着听听长乐书念得如何,如何她不得而知,眼前这情景——奚长乐被一个小少年扭着手臂压在雪地上,还没等她出声,陪伴她前来的奚琲湛大步一迈,脸色阴沉就要上前教训那欺负他女儿的混蛋小子,玉息盛锦忙拽住他,悄声道:“难得,你娇惯出来的公主也有人敢欺负!如此难得,让我再看会儿!”
“那是你嫡嫡亲的女儿!”奚琲湛的手上蓄满了力量,玉息盛锦相信,只要自己一松手,他就能过去以大欺小把那男孩子打一顿。
“就是嫡嫡亲的女儿被欺负才要看。嗯,我看这少年胆量不错,你瞧,他下手还是有分寸,还扶长乐起……呃……”眼前的场景又变了,奚长乐一个饿虎扑食将那少年扑倒,再次扭打在一起,玉息盛锦用余光看看奚琲湛道:“奚琲湛,你把长乐教得像个不择手段的坏蛋!”
奚琲湛得意了:“那当然,也不看看她身上流的是谁的血!”
小孩子间这场打架的最终结果是奚长乐不择地方下口,在少年的脖子上留下了深深的两排牙印,少年虽愤怒却不再跟奚长乐一般见识,板着脸紧紧衣领就走了,玉息盛锦才和奚琲湛从躲着的地方出来,装作不知道问她怎么头发都歪了,奚长乐还很淡定的说太傅让她出来看看雪下得多大,自己不留神从台阶上滚下来了。
奚琲湛点点头:“既然已经完成太傅交代的事情进去念书吧。”
奚长乐表情一僵,随即点点头,理理衣裳转身迈上台阶,风萧萧雪绵绵中,奚长乐的小背影看起来沉重极了。
“又不好好念书又会打架,跟朕小时候真像,果然是朕的好女儿。”有人很感慨。
两人目送着奚长乐小小的身影挤进上书房那高高的殿门才回转身,玉息盛锦蹙着眉看奚琲湛,生生把他脸上的得意看没了。
“你太娇惯长乐了。”
“哪有娇惯你多。”奚琲湛一把扯住玉息盛锦的手,理直气壮说道:“长乐是朕的掌上明珠,千金之躯,怎么能不娇惯着!朕这么娇惯你也没见你长歪了,担心个什么。”
玉息盛锦懒跟他讲,她没长歪是她父亲严厉教导之功,跟他有个什么关系?歪理总是一堆。
雪越来越大,要遮住天似的,自从孩子们陆续出生,他们难得有这样的悠闲时光,侧头看着奚琲湛,他正低头看着雪花,不知在想什么,嘴角还噙着一丝淡淡笑意。
“奚琲湛,你在想什么?”
“朕在感动。”
“?”
“朕已经一把年纪了,盛锦你还这样爱着朕,每天相守,你还能盯着朕的脸看得这样入迷,朕……”
玉息盛锦悄悄伸出脚,噗通一声,奚琲湛就一屁股摔在了雪地上,一身玄色常服配上这雪倒也相映成趣,玉息盛锦故作惊讶状问道:“哎呀,陛下,你怎么摔倒了?龙体无恙吧?”
忍着笑欲走,不想被某人从后面扯住裙角,玉息盛锦回头看见一张可怜巴巴的脸,某人一脸可怜相道:“女施主,朕已经多日未近女.色,可否行行好给亲近个?”
奚琲湛总是有本事把不登大雅之堂的话题堂而皇之理直气壮的说出口,玉息盛锦跟他比不了,登时红了脸:“下流。”
“上流的话那是吐了,自然要下.流才能纾解。”
越来越不堪听,玉息盛锦使劲一拽裙子,走了。
奚琲湛当然是闹着玩,赶紧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雪仍旧笑嘻嘻跟着玉息盛锦,刚迈进大正门,就见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跑过来,直直扑到两人脚下,上气不接下气回禀道:“皇上,娘娘,二殿下和五公主不知怎么,忽然坏起肚子来……”
☆、第八十三章
历来宫闱,皇子皇女的病都非同小可,常会引发猜忌和阴谋,在疾步会崇徽宫的路上,玉息盛锦心里也是存了猜疑的,可回到寝宫,听宫女太监说了经过,玉息盛锦有些哭笑不得,自从双胞胎出生,原本最小的永宁立刻生出了一种自己是大姐姐的责任感,才三岁的她觉得爱护弟弟妹妹就要把自己最心爱的糕点和他们分享,于是就……
好在太医看过之后也并无大碍,永宁躲在奚琲湛身后,手紧紧攥着他的袍子,悄声说道:“父皇,我错了。”
奚琲湛一向爱女心切,因两个小不点无事所以不忍心责怪,雨过天晴。两个小婴儿又拉了两回肚子安生了,小肚子喝得饱饱的睡了,仔细叮嘱好宫人,玉息盛锦才得以喘息歇一会儿,奚琲湛紧挨她坐下给她捏肩膀,不轻不重的力道很舒服,舒服得她眯起眼睛都要睡着了。
“没良心的!”她听见奚琲湛在嘀咕。不理他。
可有些人你是没法不理他的,奚琲湛正属此类,他那两只手渐渐就不安分起来,缓缓的一寸寸的下移,手臂也一点点收紧,在掌握了柔软高地之后把玉息盛锦也成功的抱紧在怀里,他的气息失了条理,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你看,孩子们都吃饱喝足睡了,是不是也该喂喂朕了……”
早先的一点困意都被奚琲湛点的火给烧没了,靠在他怀里,听他这样哀怨的语气,玉息盛锦又忍不住想笑,轻轻握住奚琲湛不老实的手:“不行。”
某人呻.吟一声:“为什么?”
玉息盛锦搬开他的手起身,拽拽衣服道:“你吃东西难道都不洗?”
“很可口的朕不挑洗没洗!”奚琲湛急于表明态度。
“我挑!”
高高的浴桶里,玉息盛锦舒舒服服泡在玫瑰花瓣中,猜着奚琲湛此时应该已急不可耐在床上躺好就忍不住想笑,让他多等会儿好了。闭目养神中听到纱帘窸窸窣窣响了,以为是宫女拿浴巾和衣服进来因此玉息盛锦也没在意,没一会儿,玉息盛锦便因为被定定看着的压迫感睁开眼。
浴桶沿上那张“我就是来偷香”的脸可不是奚琲湛?在她的盯视下,某人泰然自若一步步走上通向浴桶的梯子,把光.裸的身体一点点展现在玉息盛锦眼前。虽然浴桶不小,可挤两个人还是不自在,尤其那强行跳进来的人还占据了浴桶底的座位,在玉息盛锦不满的目光中,奚琲湛一把拉她坐下,还冲她微微一笑:“朕忽然想尝尝边洗边吃的味道,来来来,朕给你洗,朕这祖传手艺包你满意……”
热热的水洗到温温的又洗到凉凉的,奚琲湛不仅施展祖传手艺还新创了不少,把水折腾得所剩无几,玉息盛锦也被折腾得浑身无力,奚琲湛还咂吧着嘴表示通体舒泰容光焕发延年益寿万寿无疆,玉息盛锦此时能做的就是抬起眼皮抹搭他几眼。
容光焕发的奚琲湛待玉息盛锦睡得沉了轻手轻脚下床去看他那一对宝贝,今日之事虽是永宁弄出的意外,伺候的几十个人却都吓得魂不附体,奚琲湛是要将人砍了的,若非玉息盛锦不想给外人想入非非的机会拦下了,恐怕这些人尸体早已冷硬了,是以,奚琲湛推门进去就见到齐刷刷一堆人守着两个摇篮,见他来又齐刷刷跪下,半点声响不敢弄出,奚琲湛又不乐意了,怪她们人多污浊了殿内的空气,于是瞬间又出去了不少,总算清净了。
奚琲湛这个看看那个摸摸,轻轻把小儿子的手握在手中轻声道:“父皇的小龙儿可要平平安安的,是盛锦的指望呢。”
前晚折腾得厉害,第二天玉息盛锦起得稍晚了些,还没穿戴好就见无忧、安康、永宁一窝蜂的冲了进来,玉息盛锦带着孩子们用过早膳,可巧今日上书房散的早,奚麟过来请安,却不见长乐一起回来。
玉息盛锦问了问奚麟近来的功课,奚麟恭敬答了,答过了又问起弟弟妹妹可好了,这一问一答的方式让所有人都不自在,奚麟自己也知道,于是便称要到工部看些文书告退。
走出崇徽宫,冷冷的风扑在脸上,奚麟的目光被远处走来的一大一小吸引,脚步也随之停下,是他的父皇和长乐,奚长乐倒退着走在前面,边说边比划着,他的父皇笑声都传到他耳中了。奚麟想起了小时候,他的父皇只有他一个儿子时,他的父皇也会这样开怀对他,陪他玩闹,容他任性撒野,那时候他是父皇唯一的珍宝,他以为那种快活的日子一直会持续、持续……
天空透着明亮的蓝,蓝得让人心烦,奚麟紧抿着唇转身沿廊下走开。转个弯,和迎面的人差点撞个满怀,是普兰,奚麟比普兰年纪小一些,个头却高了不少,两个人从小打到大,一见之下互相不屑的别开目光擦身而过。
这惊鸿一瞥的照面让奚麟颇为震惊,那个敢打他的蛮女一不留神竟长成这副模样,美得不像真的,那双灰蓝的眼睛让他想起《山海经》上描写的昆仑山,神秘,冷漠。思及此,奚麟不屑的哼了声,再美也是蛮女,在宫中养了这么久还是一点规矩都没有,琴棋书画更别提,甚至不如比她小许多的招娣。
想着招娣,招娣就在前方出现了,一身宝蓝衣裙,蹦蹦跳跳跑过来,除却脸上因天花留下的几个白麻子,招娣也是个美人坯子,和小时候比一点没长歪,长大了些,知道美丑,时常便用白纱覆面,不给人瞧。
奚麟以为她这个时辰是去请安,招娣却摇摇头说今日不去了,明天随贵妃娘娘去,反正皇后娘娘那里人又多,不在乎我这个义女的。招娣的语气带着些不在意,虽之前奚琲湛不许宁琥珀把招娣抱回南薰殿抚养,但逐渐长大的招娣因为喜欢和奚麟一处玩的关系仍旧和南薰殿十分亲近。奚麟无意中听母亲叹息过,她可怜招娣小小年纪已察觉自己不过是这宫中的外人,所以才和南薰殿亲近。外人两个字让奚麟心中的刺瞬间站立起来,疼得很。
普兰进崇徽宫的时候正赶上一幅团圆景象,早已被她埋葬的记忆又开始蠢蠢欲动,暗暗握拳才压制下去,玉息盛锦走来仍旧亲热的把她抱一抱,扯着手过去坐下,看普兰欲言又止的模样,玉息盛锦极心疼,自从父母早逝,普兰几乎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跟随她到皇宫的这几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也从未开口求过什么,玉息盛锦便一应的奴才、物件等俱按照长乐的规格照顾她,今日见她主动要说什么,玉息盛锦很高兴,不成想,普兰开了口,却是要年后回玉宁去。
见玉息盛锦怔忪失神的脸庞,普兰双手捧住玉息盛锦的手诚恳说道:“阿娘,你记得吗,我小时候就说过将来要回玉宁的,我想回到爹娘身边,他们在那里,祭日里去陪他们说说话的人都没有,阿娘,我想回去。”
漂亮的脸孔上满满的坚持,玉息盛锦思考片刻同意了:“过完年暖和了,阿娘送你回去。”
普兰正要回绝,一旁听了半天的长乐和无忧忽然异口同声道:“我也要去。”
另外两个还小的安康、永宁,虽不明所以,仍旧奶声奶气附和:“我也要。”
奚琲湛看着妻女,这是要抛弃他离家出走的意思吗?
等孩子们欢呼雀跃着到御花园玩雪,奚琲湛牵着玉息盛锦的手缓步跟在后面,小声嘀咕:“朕觉得还是朕送普兰回去比较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