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哪一位郎君,暂时还没有定下来,不过倒是极有可能是欧阳小郎的。听闻欧阳小郎在燕阳城生活时便与王家打过交道,说不定便是那时与王家的姑娘看对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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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鹤园。
短短瞬间,崔锦的脑子里便想了许多种可能性。
是谁要对付他们崔家?
崔锦头一个想到的人是谢五郎。虽说谢五郎这段时日待她极好,甚至还放下了身段,以及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还懂得征询她的意见,但是经过上一次谢五郎的报复,她仍旧未能彻底放下心防。
要晓得花灯节那一夜,她可是怒骂了谢五郎。
他的确说了不与她计较,可他以后若当真要与她计较了,她又能拿他如何?
只不过她如今已经对谢五郎言听计从了,他也没有要对付他们崔家的动机。
那么不是谢五郎的话,崔锦第二个想到的是王家六姑娘。方才在花折园中,她对她抱有敌意。一个身份高贵的名门望族嫡女对她抱有敌意,她思来想去也不觉得王珰会因为她的容貌,或是她的作为。
她与王珰之间唯一可能联系起来的只有一人——
谢五郎。
崔锦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声,因为闵恭而与欧阳钰变得生分,如今又因为谢五郎而白白受到了王珰的敌意。此时崔锦是愈发赞同“男颜祸水”四字。
冷不丁的,谢五郎问道:“在想什么?”
想你是祸水!滔滔不绝的祸水!
当然的,这些话崔锦自然不敢当着谢五郎的面说出来,宁愿被亲也不能说!
她担忧地道:“担心大兄。”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五郎。谢五郎虽目不能视物,但在她心里却比能视物的还要可怕,他的鼻子比狗鼻子还要灵敏,就连耳朵也像是顺风耳一样。
不过这一回谢五郎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妥,他揽着她的腰肢,淡淡地道:“不过是支玉箭,真的摔了也无妨。”
他慢慢地道:“有我在。”
他的声音低沉,说出这三个字时,还微微带了点沙哑,由他说出来仿佛一切再也自然不过,似乎他当真会为了她而护着她的家人。
崔锦动了动唇,还未开口,他又漫不经心地道:“你还看见什么?”
她又看了眼树上的大兄,确认他在树上完好无缺时,方移开了目光。然而,就在此时,若干道明亮鲜艳的身影缓缓走来,即便身处寒冬,可个个姑娘披着颜色不一的斗篷与披风,如同冬日里绽开的鲜花。
尤其是从崔锦这个角度望去,美人如云端。
她说:“花折园里的姑娘们出来了。”
“哦?有谁?”
听到此话,崔锦不禁看了谢五郎一眼。她耐心地道:“洛丰的权贵之女都在,包括欧阳姑娘,还有燕阳城里的王姑娘,王四郎的阿妹。”
谢五郎语气古怪地说:“你见到她了。”
崔锦道:“王姑娘是初冬宴的主人家,我自然能见到她。”说着,她又感慨地道:“果真是燕阳城里出来的,气度绝非寻常贵女可以相比,而且又生得好看,真不愧是上天的宠儿。”
“羡慕?”
崔锦理所当然地道:“在场贵女众多,恐怕无人不羡慕王姑娘,生于王家,又是嫡女,容貌与智慧并存,想来从小就没有吃过苦吧。”
谢五郎问:“你可羡慕?”
崔锦说:“羡慕归羡慕,只是阿锦却不愿成为她。”顿了下,她又道:“王姑娘一定可以嫁一个与她家世相当的儿郎,出嫁后以她的家世夫家必定不敢欺辱她,她一辈子都会是当家主母,受夫家的尊重与宠爱。可是……”
这一回她停顿了许久。
谢五郎问:“可是什么?”
崔锦道:“我若说了,五郎定会觉得我异想天开……”
谢五郎淡淡一笑:“你且说。”
崔锦又看了底下的大兄一眼,大兄已经够着箭了,稳稳当当地握在掌心里。远处的仆人架来了梯子,想来是只要不出意外,大兄能安然无恙地下来了。
她收回目光,说道:“可是阿锦在想,于一个姑娘而言最好的未来就是找一个好夫婿,当一个好主母,与夫婿举案齐眉,得到妾侍通房的尊敬吗?为什么姑娘不能像儿郎那般意气风发呢?为什么一定要作为男人的陪衬?”
她这么想的时候,甚至对整个晋国都产生了疑惑。
以往不觉得朝廷中只能由儿郎为官有什么不对,可自从她来了洛丰后,一想得多了,便渐渐打心底升起了一股疑惑。
为什么朝中不能有女子为官?
的确,有些儿郎能做的事情,身为女子做不到。可是有些女子能做的事情,儿郎一样做不到。
凭什么女儿家生下来,最大的追求便只能是成为某个男人的附庸?为什么人们常说顶天立地大丈夫,可是说起姑娘来,大多用的却是贤惠淑德?
这样的想法起初吓坏了崔锦。
她觉得自己大逆不道,怎能违抗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主流?可渐渐的,她越想便越觉得主流未必是对的。
她说得太过入神,完全忽略了身边的谢五郎。
她又开口道:“不过王姑娘与我是不一样的,她生在名门望族,得到了家族的庇佑,嫁了一户好人家是她对家族最好的回报。可是阿锦不一样呢,阿爹自小便让我跟随着他踏遍山河,游玩六州,这是王姑娘小时候无法做到的事情。名门嫡女言行举止不能有任何差池,而我却能在山间田野当一个野丫头,不受规矩束缚,虽然过得穷苦,甚至是三餐不继,但是我过得很快活。若上天给我一个交换的机会,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应承的。”
她看着谢五郎。
“恒郎让阿锦说的实话,阿锦可是说了。”
崔锦改口了。
谢五郎觉得身边的这个姑娘很是聪慧,在他认为她非常大逆不道的时候,来一句软糯软糯的“恒郎”,话音里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这样的崔锦让他无法斥责,且也不能斥责。
因为之前是他爽快地让她说实话的。
他委实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姑娘脑子里竟然有这样异想天开的想法,让他不得不惊诧。而惊诧之余,他心底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情绪。
他蓦然搂紧了她的腰,箍得她有点生疼。
“以后不许这么想了。”
他皱眉道:“女儿家家的,在男人身边呆着便好了,打天下的事情都是男人干的,你若想要什么,我给你。”
他用了温和的声音。
然而此时崔锦忽道:“阿钰她们走过来了,啊……”她忽然惊呼一声,面色倏地变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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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的家仆刚架好了梯子,阿宇也扶住了木梯。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一阵嘈杂的声音响起。花折园的贵女们竟不知不觉走过来了,离崔湛所在的大树仅有数十步的距离。
树下的郎君们见到了王珰与其他贵女,竟是不约而同地变得拘束,还有一两位微微红了脸。
王珰望向了崔湛。
所有贵女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树上的崔湛。
霍地,有狗吠声响起。
三四只站起来足足有及冠儿郎般高的大犬飞奔而来,凶神恶煞的模样像极了地狱里的修罗。一众贵女都是家中娇生惯养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惊吓。
且不说后头几位跟着狂奔的家仆压根儿追不上像是发了疯一样的恶犬。
而此时它们正向她们奔来!
已有姑娘开始慌乱了,连忙转身就跑。也有姑娘吓得呆住了,双腿发软,压根儿动不了。远远地跟在后面的侍婢们都惊呆了,赶忙各找各的姑娘。
顿时,整个场面混乱起来,还有姑娘被撞倒在地,珠钗掉了满地。可是此时谁也不在乎了,逃命要紧才是。
王珰冷静地喊道:“你们都愣在这儿作甚,还不上去制服恶犬?”
王珰话音一落,便有数人上前。
这个时候,恶犬离一众姑娘只剩十来步的距离了!
几个儿郎为了在姑娘们面前表现,纷纷撸袖上前帮忙。扶梯子的家仆被王珰一喝,都忘了自己还扶着梯子,急匆匆地上前。
他太过着急,又太过用力,竟是将阿宇给撞倒在地。
“砰”的一声!
木梯重重地摔落,地上溅起了一阵尘埃,已被制服的恶犬受了惊吓。狂吠一起,一条黑青色的大犬从家仆的手里挣脱开来。
只见它用力一跃,竟是直直地向欧阳钰扑来。
王珰下意识地便松手,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她的侍婢纷纷上前,围在了王珰的身前。反倒是欧阳钰的侍婢在人荒马乱之中,被堵得腾不开身子,只能惨白着一张脸看向自家姑娘。
欧阳钰虽是习过武的,但此情此景之下,面对着像是疯了一样的恶犬,她一时半会竟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扑来。
在场的所有姑娘都屏住了呼吸。
一道澄碧的光闪现,在空中划出了笔直的线条,落下之时,“嗷呜”的一声,鲜血染红了玉箭。恶犬倒地,猩红的血渐渐地流了出来。
欧阳钰跌坐在地。
她怔怔地看向树上的郎君。
日头正盛,阳光笼罩着他,他立在树上,耀眼得像是一个英雄,似有五彩祥云环绕一般。
不仅仅是欧阳钰看呆了,而且连周遭的姑娘也不禁看得面红耳赤。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箭使得向来温润的崔湛有了英雄的光环。
阿宇这会才反应过来,赶忙扶起了木梯。
崔湛爬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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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是底下的姑娘,连松鹤园的崔锦也看呆了。
她方才的心紧紧地提起,若是那恶犬当真扑了上去,阿钰的脸兴许就毁了。即便脸没受伤,那么瘦瘦巴巴的一个姑娘被一条恶犬压着,恐怕也只剩半条命了,说不定还会就此留下心理阴影。
而在那么关键的时候,向来不好动的兄长竟然射出了及时雨的一箭。
大兄在家中不好动,除了早上会出来晨练外,剩余的时间便是留在屋里头看书。来了洛丰后,稍微有了一些改变,变得常出门了。
只不过去了哪儿,她也不晓得。
但与以前相比,是一件好事。
谢五郎说:“底下有些吵。”
崔锦说道:“刚刚发生了点意外,有恶犬冲出来,惊吓了众位姑娘,幸好如今解决了。”惊讶的心情还是没有平复,她呢喃道:“我竟不知大兄懂得射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