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浔则与女眷去了东次间说说笑笑。
叶浣和叶世浩很识趣地找了由头避了出去。
江宜室瞅了个空子,和叶浔低声解释:“祖父、祖母说总这样拘着阿浣和世浩也不是那么回事,和我们商议着解了他们的禁足。我和你哥想着,也不能关他们一辈子,就同意了,眼下只怕他们不惹事,正愁没个由头发落他们呢。”
叶浔想想也是,会心一笑。
闲话一阵子,分男女开了席面。叶浔今日是正宾,坐在了叶夫人下手,余下几人按辈分排序落座。
用过饭,叶浔和裴奕盘桓到申时,道辞离开。
叶夫人握着叶浔的手,依依不舍的,“日后得了空我就去看你,你有什么事就命人传话回来。”
景国公在一旁附和地点头。
“嗯,我也一样,得了空就回来。”叶浔揽着祖母的手臂,看着祖父眼中的伤感,心里也很不好过。嫁出去之后,终究是不同了,便是婆婆允许,她也不好三天两头地回娘家。
景国公看着孙女也是强颜欢笑,不想让气氛太伤感,大手一挥,“回吧。”
叶浔与裴奕称是,相形离开,转去柳府。
路上,叶浔好一阵子沉默不语。
裴奕心疼地握紧了她的手,那个家,必然是让她又爱又恨的。
趋近柳府时,叶浔眼角眉梢飞扬起来,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彩。
进了垂花门,就见柳阁老大步流星迎了过来。
“外祖父。”叶浔顾不上什么端庄的形象了,快步走上前去,携了柳阁老的大手,“您想没想我?”
“这孩子……”柳阁老笑着拍拍她的手,“听说你们两个要过来,我就提前回府了,你说我想不想你?”说着话,对裴奕颔首。
裴奕行礼时正式改了称谓,随着叶浔唤外祖父。
柳阁老道:“路程不远,走回去。”
叶浔笑着点头,一面走,一面询问府里的大事小情,连自己放到鱼缸里的几尾金鱼、种下的花花草草都问到了。
柳阁老一一告诉了她,又道:“午后之南就跑回来了,数她能折腾。”说着话看向裴奕,无奈地笑了笑。
裴奕和叶浔都笑起来。
果然,进到柳夫人房里,柳之南已等在室内,裴奕又给了她一个红包。
柳之南因着裴家对叶浔的好,心里莫名地跟裴奕亲近几分,笑着问道:“表姐夫,你还有没有多余的封红?多给我两个成不成?”
柳阁老和柳夫人都瞪了她一眼。
柳之南却不服气地嘟了嘴,“我表姐夫都没说什么呢,你们倒先急着替他省钱……”
裴奕轻笑出声,又给了她两个大红包。
柳之南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柳家人并不知道裴奕和叶浔今日会过来,晚间一切如往常,除了两位老人家、柳之南,只有大爷柳岷江和江氏在家中。
老少三个男子在小花厅用饭,女眷则在东次间开了一桌席面。
饭后,柳之南给叶浔递了个眼色,便先一步离席,跑去了西次间。
叶浔借着下人撤下饭菜上茶的功夫,去了西次间,问道:“有话跟我说?”
“是啊。有个事也只能跟你说,在叶家又怕人听了去。”柳之南附耳道,“昨日,淮安侯去见过我哥了,说想亲眼见见我。你说我就让他见见行不行?他要是认准了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我也好开条件,让他别依附徐阁老了,日后为外祖父效命,是不是很划算?”
“……”叶浔无奈,并且无语,思忖片刻才道,“你倒是会算账,于他可不像你说的那么简单。这就像你想狠赚一大笔钱,可他保不齐就会倾家荡产。这事儿你别自作主张,要和你哥或者长辈商量商量。”柳文华虽然不分青红皂白地护着他的妹妹,做事还是有分寸的。
“行吧,我再想想。”柳之南眨了眨眼睛,“你说的也是,我这是狮子大开口,他才不会同意呢,要不然就让他看着办吧,到时也看看,我小时候的一锭金子能换来什么。”
叶浔叮嘱道:“反正你要记住,这件事一定要听你哥的话。”
“放心,放心。”柳之南撇撇嘴,“祖父都快折磨死我了,我哪儿还敢再私自决定什么事。”
叶浔这才放下心来,拉着她去陪长辈说话。
眼看着天色不早,叶浔和裴奕道辞,返回裴府。
两人到了府中,急匆匆换了身衣服,便去太夫人房里请安。
到了门外,有丫鬟上前来通禀:“徐阁老的夫人过来了。”语声顿了顿,又补充道,“刚过来。”
叶浔讶然挑眉,哪有摸黑串门的道理?
裴奕神色倏然变得冷峻,吓得丫鬟后退两步。
叶浔侧目看向他,他已不待丫鬟通禀便进了室内。
叶浔留在原地,询问那名丫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丫鬟思忖片刻,到了叶浔面前,“回夫人的话,奴婢听说,您与侯爷成亲那日,徐夫人一见到太夫人,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脸色煞白,强撑不下去,提前回府了。”
叶浔讶然,“徐夫人以前没见过太夫人么?——太夫人搬入侯府之后,她们见过没有?”
丫鬟仔细回忆了片刻,“没有。太夫人自来深居简出,侯爷封爵之后,除了与旧日亲朋来往,从不应承官员女眷。”
☆、第50章
叶浔心头飞逝过一个念头,却没抓住,云里雾里地进到厅堂。
太夫人神色沉冷地坐在三围罗汉床上。
徐夫人气势汹汹地坐在太师椅上,直勾勾地瞪着裴奕。
裴奕俯身去扶太夫人,“娘,我扶您去歇息。”
徐夫人见叶浔入室,冷哼一声,“太夫人、侯爷,我们有什么话还是赶在今日说清楚为好,否则,休怪我与侯夫人说话没个分寸!”
裴奕瞥过徐夫人,眼神冷飕飕的。
太夫人漠然一笑,转向叶浔时,神色柔和下来,“我有些累了,待客的事就交给你了。”
叶浔笑着点头,待母子两个去了宴息室,在徐夫人对面的太师椅落座,也不说话,接过丫鬟奉上的茶盏,悠然喝茶。这有些失礼,徐夫人完全可以看做她是端茶送客。她清楚,是故意的——曾对她动过脏心思的人,她可做不到笑脸相迎。
徐夫人不为所动,对叶浔道:“你不妨去问问我是为何事而来,或者转告你婆婆、夫君一声,他们若是对我避而不见,我就好好儿与你叙谈一番。”
叶浔却看向自鸣钟,“时候不早了。”转头吩咐竹苓、半夏,“送客。”不准备搭理徐夫人的样子。
徐夫人为之气结,腾一下站起身来,连声冷笑,“长兴侯夫人就是这般待客的?叶家果然好门风!”
叶浔还是只与竹苓半夏说话,“等会儿替侯爷吩咐下去,除了亲朋,不得让闲杂人等进门。不请自来的就不是客,只管拦在门外。”打定了主意晾着徐夫人。
竹苓、半夏脆生生称是,冷着脸到了徐夫人面前,“夫人请回吧。执意留在此处,奴婢们只好唤粗使婆子请您出去了。”
徐夫人喘了半天气,才忍下了斥责叶浔的冲动,冷笑几声,扬着脸走了。
叶浔继续喝茶。母子两个应该有话说,她进去不合适。
过了一会儿,裴奕走出来,“人呢?”
叶浔如实道:“我撵走了。”
裴奕笑了,宛若冰雪消融,“娘让我们回房歇息。”
“没事吧?”
“没事。”
叶浔与他一起回房。
他负手走在前面,步履如风,不消片刻她就落在了后面。
叶浔不以为意,依旧不紧不慢的。
过了一会儿,裴奕才意识到自己把妻子丢在了后面,又折了回去,握住她的手。
叶浔问他:“我刚才把徐夫人撵出去,你觉得妥当么?”每个人与每个人的行事方式、态度不同,她倒是不担心他,是怕太夫人受不了她这样的做派。
裴奕笑道:“怎么这么问?”
叶浔认真地道:“我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原因,撵人是因自己厌烦徐家人。在你和娘看来,若是我失了分寸,尽管与我直说,日后我行事尽量委婉一些。”
裴奕侧目,“我最欣赏你这直率的性情,为何要改?日后家中迎来送往,都要你出面。”他才不要妻子为了博个端庄敦厚的名声,便做出低眉顺目任人揉圆搓扁的样子呢——那情形,简直是不可想象,不消多久她恐怕就得憋出病来。他就不需提了,只一想心里就堵得慌。
“没做错我就放心了。”
回房后,两人各自洗漱。
今日仆妇们开了她的箱笼,按照她的意思取出了柳阁老给她的文房四宝、古籍诗书,把小书房布置好了。
叶浔去看了看,又试了试外祖父给她的笔墨,满心暖意。
回到房里,她去换了寝衣,走到床榻前,见裴奕正心不在焉地翻书。她索性把他手里的书丢到一旁,蹭到他身边,“不高兴吗?要不要我哄你?”
裴奕失笑,“你要怎么哄我?”
叶浔很大方地伸出手臂,探到他颈下,“来,今晚换我抱着你。”
裴奕哈哈地笑起来,侧转身形,与她面对面,啄了啄她唇瓣,像是一对儿亲密的鸽子。
叶浔和他拉家常,“昨日来认亲的,有咱们这边的二舅、三舅两个房头,大舅那边呢?只听娘和两位舅母说他不在了,他的妻儿呢?”
裴奕道:“大舅是军医,一生未曾娶妻。也幸亏是他,给娘留了几名得力之人,我们才能平顺地活到如今。”
“哦。”叶浔又问,“那你的医术,是不是得了大舅的真传?”
“不是。”裴奕不无伤感地道,“大舅大概是我七八岁时病故的,他在世时不准我学医,医术算是杂学,他只盼我学好文武。他一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了别人。他去世之后,娘拗不过我,我这才能够潜心学医。也是运气不错,得了几个医术精湛之人指点,文武也没落下。”
叶浔抚着他的眉宇,“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很淘气,爱捉弄人?”她促狭地笑了,“是不是特别惹小姑娘的眼?”
“哪儿啊。”裴奕扯扯嘴角,“我小时候,险些被娘和大舅弄成小傻子,记事起就关在家里,跟先生读书练武。十多岁时,明白了一些事理,也时不时地跟娘拧着来。有两年顽劣得很,没少挨打罚跪。”说到这些,他不无担心地道,“娘以后可别跟你絮叨这些才好。”劣迹全被妻子知道,他这脸面往哪儿搁?
叶浔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我可记下了,以后得好好儿问问娘。要不你就自己招供,做过什么坏事?有没有青梅竹马的小姑娘?我可告诉你啊,回头要是隔三差五就有人找上门,来哭着喊着要跟你,我可不会手软,当下就把人撵走。”
“一说这个你怎么这么精神抖擞的?”裴奕平躺了身形,望着上方,“我想想……嗯,你别说,还真有个算是青梅竹马的女孩子。”
“什么?!”叶浔瞪大了眼睛,“真的?!”
“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叶浔瞪了他一会儿,见他神色一直很平静。是这个样子,看起来的确是所言非虚。她恼火得厉害,推了他一把,“你给我下去!”
裴奕一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