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秋霜一阵迟疑,刚要开口,却被秦氏打断:“我亲眼所见,难道妹妹现在想在王爷跟前矢口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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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秋霜也是个直肠子,被秦氏拿话一激,干脆挺直了腰板,坦白承认:“没错,我今天是在隐云院附近走动过。”
秦氏跟抓住老鼠尾巴似的,洋洋得意地冷笑:“那你不去给表姑娘请安,独自在外面鬼鬼祟祟做什么?”
听她有意诬赖,冷秋霜柳眉一皱,厉声斥驳:“一派胡言,你无凭无据,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身上扣!”
秦氏叫她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狠咬唇瓣,浮现出一排清晰的牙印子:“我怎么诬赖你了?你倒是交待清楚,留着丫鬟不带,却一个人在表姑娘的院外无所事事?”
“……”冷秋霜不语。
“说不出来了?”秦氏一副“你就是罪魁祸首”的笃定模样,“我看根本是你趁四下无人注意,偷溜进内院,害死了王爷送给表姑娘的白狐!”
这话可谓字字藏刀,犀利狠毒,直接表明小戚的死与她脱不了干系,再深一层讲,几乎就是定了她的罪。
冷秋霜花容失色:“我没有!”抬目望向容欢,“王爷,奴发誓没有闯进表姑娘的内院,奴连表姑娘的长相都不清楚,又为何要害死王爷送给表姑娘的白狐?”稍作停顿,她才断断续续地吐字,“奴之前……是听说王爷待表姑娘极好,还听说表姑娘生得一张天仙般容貌,我们若是一比,只怕都成了庸脂俗粉,奴一时好奇表姑娘的容貌……便在院外徘徊,后来自觉此举不妥,才沿途回去了。”
秦氏冷冷一笑:“先前不承认,如今又找借口,分明是心中有鬼。”跪在地上,显得愤慨不已,“王爷,事情已经摆明了,是冷氏嫉妒王爷待表姑娘关怀备至,是以害死小白狐泄愤,害得表姑娘平白伤心,王爷,由此可见她心机歹毒,您一定要为表姑娘做主啊!”
“秦无媚,你别含血喷人!”冷秋霜当场色变,“王爷,奴对表姑娘绝无嫉妒之心,更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残害生灵的事!请王爷千万不要听她一面之词!”
“一面之词?”秦氏仰着脖子冷哼,“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拿什么借口掩饰过去?”
冷秋霜掷地有声道:“既然你一口咬定是我所为,就拿出证据来,否则我也可以说是你伺机报复,心怀不轨!”
“你、你……”秦氏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拍了拍剧烈起伏的胸脯,“还需什么证据,你甩开众人鬼鬼祟祟,定是之前做了见不得的事心虚所致,幸亏被我瞧见,不然还由得你继续害人?”
冷秋霜恍若未闻,只向容欢深深磕了一头:“王爷,奴对天发誓,此事与奴无关,奴在府上一直以来安分守己,绝无半点歹念,请王爷明鉴!”
秦氏也声带哭腔:“王爷,您一定得给表姑娘做主啊,好好惩罚这个小贱人!”
“秦无媚,你骂谁小贱人?”
“别装清高了,就你平日里耍的那些下三滥手段,以为我不清楚么?”
……
本是一场质问,结果变成了二人的口水骂战,幼幼眉头拧得紧紧的,其实她根本无心理会她们的争执,更无心辨别事实的真假,她只知道,小戚已经死了,那个毛绒绒一团雪白的小家伙,再不会用嘴含着她的手再不会窝在她怀里睡觉了,虽然相处的日子十分短暂,但正因为感情真的付出过,是以它的离去才会令她难过、令她痛哭、令她那么那么的舍不得。
耳畔吵声不断,她几乎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即使听进去又怎样?也不能让小戚死而复生了。
她抚着额头,神容疲倦挟厌,不想继续听下去的时候,容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声音,如三月不温不凉的湖水,浇灭了一团冉冉火焰:“都闹够了没有?”
二人正吵到不可开交恨不得掐死对方的地步,经容欢一提醒,方意识到失态,迅速垂首噤言。
容欢表情如常,手下不紧不慢地转着扳指:“既然各执一词,没个结果,这事就先容后再说。”
“可是王爷,明明是她……”秦氏没料到结果如此,错愕间极不甘心。
“好了。”容欢打断她,朝冷秋霜淡淡道,“你先回去,暂且禁足半个月。”
冷秋霜咬着唇,脸色青白,敛身行了一礼,默默退下。
容欢唤来姜总管,言简意赅地下令:“去派人查明白狐的死因。”很快又补充句,“此事不要惊扰到太妃。”吩咐完,容欢见秦氏还愣愣地杵在原地,出声,“你也退下吧。”
秦氏似正若有所思,闻言受了一惊,唯唯诺诺地颔首:“是……”此后不提。
屋内重新恢复平静,想到旁人,容欢脸上才有了几分真实的温柔情绪,然而听幼幼开口:“我累了。”也不看他,径自躺到床上,背身相对。
容欢知她心情难过,不好继续扰她,朝掬珠习侬交待道:“你俩好生照看姑娘。”临前又朝床上望去,幼幼依然纹丝不动,这才领人离去。
掬珠叹气:“唉,王爷真是的。”
“怎么了?”习侬不解她干吗唉声叹气。。
掬珠笃定道:“我看这事十有八-九是冷氏干的,如今人都来了,王爷为何不直接下令好好惩罚她呢?”
习侬当什么,忙戳下她脑门:“少瞎猜,王爷心中自有分寸,哪里由得你操心?总之,王爷一定会为姑娘做主的。”
掬珠摸着脑门点点头,不敢再提,话锋一转:“对了,冰袋拿来了没?”
习侬“呀”了声:“拿来了拿来了,幸亏你说,否则我都忘记了,快给姑娘敷上吧。”
幼幼闭目听着她俩唧唧喳喳的谈话,始终不发一言。
深夜,容欢沐浴更衣,一身软带轻袍,坐在榻前翻阅书卷,不久一名家仆入内,候在屏风外。
容欢问:“睡了吗?”
家仆回答:“睡下了,今日表姑娘伤了心神,用完膳,躺着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思忆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娇容,容欢目光停留书卷某处一阵出神,片刻又问:“韩啠那边有没有动静?
“有了,如王爷所料,人已经抓住了。”
“是什么?”
“砒霜。”
小戚的尸体被葬在郊外,幼幼没有跟去,只怕见了又要难过,或许当真应了容欢所起的那个名字,没能逃过“凄凄惨惨戚戚”的命运。
过去两三日,常来串门的秦氏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居然一直没有出现,幼幼正觉纳罕,没料到掬珠很快就打听来消息,小戚的死,已经水落石出,就在事发当晚,韩啠派人抓住了洗秋院外的丫鬟翠红,翠红是秦氏的贴身婢女,发现她的时候,翠红正打算溜进冷氏所住的洗秋院,而她身上带着一小包砒霜,质问之下,翠红才如实招供,她是按照秦氏的吩咐,将这包砒霜偷偷埋入洗秋院院内。
原来一切皆是秦氏的阴谋,她嫉恨冷秋霜已久,那日清晨恰好目睹冷秋霜在隐云院外鬼鬼祟祟,便想出一招移祸江东,趁习侬掬珠不注意,私下喂小戚吃下带有砒霜的食物,再将事情嫁祸给冷秋霜,通过连日来的接触,秦氏早瞧出表姑娘在王爷心中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一旦表姑娘大哭大闹,再加上她自己举证,王爷定不会饶恕冷秋霜,偏偏事出意外,王爷最后只是将冷秋霜暂且禁足,这更让她恨上火烧,想到王爷要查小戚的死因,决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砒霜埋入冷氏院中,如此便敲足了她的罪证,却不料早有黄雀在后。
幼幼这才明白,那日容欢是故意当着秦氏的面,吩咐姜总管去调查小戚的死因,他并非猜出秦氏就是罪魁祸首,而是清楚做贼虚心的道理,如果确为冷秋霜所做,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同样,若是秦氏设计陷害,更会暗中行动,而容欢只需守株待兔便是,果然,最后按捺不住的人是秦氏。
事情真相大白,幼幼没料到秦氏会利用自己对小戚的心意,来达到她陷害冷氏的目的,心中不是气愤,也不是委屈,而是一种来自最深层的厌恶,她学不会容欢的喜怒不形于色,也做不到他久经世事的冷静分析,如果换成她是容欢,或许当时就定了冷氏的罪吧?因此,幼幼更加厌恶像秦氏这种明面和善,实则背后使用鬼蜮伎俩的阴险女人。
秦氏最后被如何处置,幼幼已经不关心,只知道往后,她再没在亲王府见过她。
那枚寒雪腊梅香囊终于绣好,太妃收到很是喜欢,幼幼陪太妃小聊了一会儿,才从顾影居离开。
路上,遇见容欢。
“表哥。”幼幼微愕,这是她回隐云院的必经小路,明明与他的紫云轩截然相反。
容欢优雅地踱步上前,见她穿得单薄,关心道:“天渐凉了,下次多穿点。”
“嗯。”幼幼穿着一袭胭脂粉色绫缎裙,精致华绣的五彩丝绦,勒得小腰芊芊细,一路走来,她整张脸蛋亦粉扑扑的,宛如含水桃花,娇美无匹,“表哥,你不是要上朝吗,怎么还没走?”
容欢微微一笑,从背后家仆的手里拿来一枝晚荷,递给她。
“真好看。”幼幼接过嫣然一笑。
容欢伸手刮下她俏丽的鼻尖:“一猜你就喜欢,经过荷塘的时候,我瞧开得好,便摘来给你了。”
他该不会是故意等在这里,只为了给她这枝晚荷吧?
他正欲走,幼幼转念想到什么:“那个……”
容欢都转过身了,闻言又止步回首,幼幼踌躇一下,其实这件事早就想找个机会跟他讲了:“表哥,我要回国公府了。”
容欢没立即回话,只是怔怔凝了她一会儿,仿佛没有听清楚,许久,垂落眼眸,低喃宛如自言自语:“这么快……”不过短瞬,复又抬眸,“再住段日子不好吗?”
幼幼意外他会挽留,低头不知该说什么。
容欢笑道:“上次说带你吃全羊宴,结果一直没机会,要不过几天咱们去好不好?对了,你喜不喜欢泛舟,等我闲下来,咱们在西园的邀月湖泛舟摘莲蓬吃,再过些日子菊花大概也该开了,然后等山上枫叶红的时候,我再带你去赏枫叶……”
他说了好多,幼幼听得委实心动,可一番纠结下,仍是摇了摇头。
容欢没放弃,继续笑着开口:“你要是觉得闷,我再猎只小狐狸,拿来陪你好吗?”
提及小狐狸,幼幼心内一痛:“不了表哥,我在亲王府住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事情我已经跟太妃说明,太妃也答应了。”
她心意已决,容欢终于不再作声,尽管不提,但他明白秦氏的事多少传入她耳中,当初是他跟太妃提议,接她来府上散心解闷,可惜最后,还是给了她一段不愉快的回忆。
“什么时候走?”他问。
“明天。”幼幼回答,“太妃已经派人给公国府送信,明个儿一早我就走。”
“我送你。”他不假思索道。
幼幼一愣,忙推辞:“不用了,明天你还得早朝……”
“等我回来。”他一贯慵懒含笑,这刻却敛了笑容,一张俊庞瞧不出喜怒,眼神瞬也不瞬地望着她,似有淡淡落寞,“等我回府后,我送你回去。”
明明简单的一句话,被他说来,却有种近于命令的坚决,不容反抗。原本他还想说什么,但因耽搁太久恐误了早朝时辰,不得不匆匆离去。
幼幼立于原地,直至他的身影消匿无踪,才低头看向手中的晚荷,洁白雅致,香味清甜,犹带着初晨水露,一瞧便知是新摘的。
☆、第20章 [天意]
夜晚,幼幼坐在妆镜前由着掬珠给她卸簪梳头,习侬则在一旁打点行李,虽说夏秋交替之际,气温凉爽许多,但蚊子咬起人来反而特别毒,幼幼手腕上就被咬了一个红肿肿的大包,痒得不行,掬珠唯恐她挠破落了疤,可是盯得紧,不时敷药,临前又用香给帐里熏了好几遍,这一晚幼幼才算踏实睡了。
翌日清晨,幼幼陪太妃用过早膳,得知有客拜访,正奇怪谁这么一大早就来了,结果喜出望外——
“三哥,怎么是你!”
公玉熙笑盈盈地站在院门前,见她跟小兔子似的欢欢喜喜奔到跟前,更笑得合不拢嘴:“你今儿个回府,我能不来吗?”末了补充句,“原本你四哥他们也要来,但娘说太妃喜静,嫌我们人多再给太妃添乱,所以就我一个人来了。”
幼幼喜不自胜,被他伸手掐着腴颊,缩下脖子,笑嘻嘻地讲:“可信上说了太妃会派人送我回去,你干嘛还亲自来呀。”
跟在公玉熙身后的贵子插嘴:“五姑娘您是不知道,昨天得知您要回府,公子爷兴奋得晚饭都没吃几口,恨不得当晚就把您接回来呢。”
公玉熙朝幼幼递来一个“你个小没良心”的眼神:“死丫头,是不是都把三哥忘了?”
“没有呀!”幼幼是真的高兴,脸颊浮开嫣绮粉泽,渐渐淹遍肌肤,衬得容颜宛如粉色花盏一般娇俏可人,抱着他的胳膊撒娇,“三哥,我可想你啦,当然,也想大哥、二哥、四哥他们啦……”
公玉熙不吃她这套,绷起脸佯作生气:“竟胡说,住了那么久才想回家,我瞧你是不再惦记哥哥们了。”
幼幼轻抿小嘴,甜笑着反驳:“哪有那么久,不就一个多月嘛。”
“一个多月还不久?”公玉熙扶着额头,简直痛心疾首,“如此下去,我还当你就住在亲王府不回来了。”说完蓦然醒神,他看向一脸懵懂的幼幼,咳了声掩去尴尬,压低声问,“在亲王府住的还习惯吧?”
幼幼自然不懂作为兄长心中的那份胡思乱想,只是一个劲点头:“好啊,太妃对我很好,表哥也是!”
见她反应无任何异状,公玉熙才算放下心头隐忧,说实话,他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妹妹,有时想想,真害怕她有朝一日出嫁,那样就无法天天见着了。
幼幼尚未订亲,公玉熙已然有种“父嫁闺女”的愁恼心态了,同时也好笑自己怎么就把她跟容欢联系上,语气恢复如常:“来,先让三哥瞧瞧,一个多月没见,究竟是胖了还是瘦了?”
幼幼自诩貌美,最不怕被人瞧,跟小蝴蝶似的原地转过圈,尔后昂首挺胸地站好,由着他上下打量。
“唔……”公玉熙托着下巴,眉头微锁,颇带研究地看着她沉吟。
“怎么了?”幼幼瞧他眉头越皱越深,神色凝重,猛然一震,吓得几乎心惊肉跳,“难道是……胖了?”
公玉熙皱紧的眉毛一扬。
当他默认,幼幼脸儿惨白惨白的,仿佛听到不可思议的事,就差尖叫:“那、那可怎么办啊。”从小到大她明明是吃什么也不会发胖的体质,亏她一直以来这般自信来着。记得刚才穿衣服,腰没粗,衣服也合身,究竟是胖在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