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芝脸颊的春潮还没褪,这时又怒目圆瞪生气,阴阳怪气道:“你陪我吃什么呀,又油又腻的东西你从来都不喜欢的,你喜欢清粥小菜、喜欢素斋腐竹,和我嫂子口味一模一样……哼,以前喂你肉你怎么都不肯吃,现在我也不稀罕你陪,你去公主府吧,跟公主同桌吃饭去!”
她就是这样闹别扭的性子,又爱得理不饶人。沐乘风暗叹一声,正准备出口解释此乃国师有心培养,只为让他迎合公主的喜好。正要说,忽然另一句话不知怎的就冒上心头。
沐乘风勾唇,神态轻佻:“谁说我不喜欢食荤?昨晚不是吃了一整夜么?”
左芝望着他俊美又妖娆的面庞,怔了好一阵,脑中只反应过来一件事。
他说她是肉……他喜欢吃她……她差点就被吃光了……已经吃光了!
“啊!”左芝又羞又恼,抓起软枕朝沐乘风砸去,双手捂脸都不好意思见人了,“滚出去——下流的木头!”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女主我已经写过啦,就是咻咻!所以吱吱不会是这个路子,她是个小糊涂大聪明的霸道姑娘~~~
木头已经在风骚外露的路上一去不回头鸟!TAT……节操啊……
☆、第四九章、郎情妻意
沐乘风这一病,就病了足足半月。太医院的人去了几波,愣是寻不出症结所在,连方子都开不了。女皇得知极为不喜,都斥过好几次酒囊饭袋了。
太医院院判心中有苦说不出。右相大人气色红润脉搏稳健,瞧着不仅没病,还生龙活虎得很。问题是沐乘风一口咬定身子抱恙不宜外出,他们这些小小医吏敢说什么?屁都不敢放一个!
院判大人愁得胡子都要拔光了,最后只得回禀女皇右相大人乃是心有郁结,需得慢慢疏导调理。
女皇纳闷:这孩子到底在郁闷什么?莫非是被家中母老虎折腾坏了身子?
大都城的雪一天厚过一天。晨起,莺儿又往暖炉里添了炭,然后去请左芝起床梳洗。
左芝懒洋洋趴在被窝里,听到小丫鬟唤不耐地伸手捂住耳朵,闭着眼哼哼道:“别吵……我刚睡下……”
最近沐乘风黏她黏得紧,一夕之间两人就像对调了身份。以前是她缠着他要生儿子,现在是他绑着她不让她下床!左芝昨晚又是一场苦战,三更才歇,累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可是沐乘风那厮居然一早就去雪地里练功了!
左芝恨得咬牙:出了一晚上力气还跟个没事儿人一般,他不是人对吧?想想也对,他本来就不是人,是块又臭又硬的木头!
莺儿径直去撩起帐子系好,道:“小姐您今儿个不能偷懒,今是腊八,鹭儿姐说咱们得回府过节,陪着老夫人给各路神仙上供。”
沐夫人是比左芝还凶的厉害角色,莺儿不敢得罪,于是也顾不得会不会惹到自家小姐,绑好帐子就伸手去拉左芝起身。
“哎呀小姐你怎的不穿衣裳!”
被角掀开,一具光溜溜的身子毫无征兆地跳进眼睛,莺儿吓得赶紧松手,嗔怪了一句。
左芝又把被子往身上裹了裹,眯着眼懒懒说道:“我倒是想穿来着,臭木头不让……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
莺儿拍着胸口平定了心绪,转身去箱柜里找出干净小衣,拿到暖炉上方熏热,这才捧来再请左芝起床:“小姐甭睡了,去晚了老夫人又要生气,到时我跟鹭儿姐要吃鞭子,说不定姑爷还会被刀砍!”
“好嘛好嘛……”想起彪悍婆婆的凶样儿,左芝百般不愿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坐了起来,打个大大的哈欠,“给我更衣。”
玉臂淤印,酥胸红梅,细腰掐痕……莺儿看着左芝香软白嫩的身子上布满“伤痕”,不由得恼怒埋怨:“姑爷也真是的,下忒般重手!都不晓得怜香惜玉,小姐您一定疼坏了。”
终于有一个人同仇敌忾,左芝鸡啄米地点头:“就是就是,我两条腿儿都不像自己的了,闭也闭不拢。”
“咳……”
门口有人咳嗽,左芝听着像沐乘风的声音。果然眨眼工夫,他已经从屏风后面绕了过来,肩头覆着一层薄雪。
沐乘风大概被冻狠了,面庞罩着层鲜艳红晕,他先在暖炉边拍掉身上的雪,把手搓热了才过来接过莺儿手里的衣物:“我来。”
莺儿急忙把东西递给他,识趣道:“奴婢去看粥熬好了没。”她怕刚才的坏话入了沐乘风耳里,迈着小脚一溜烟儿就跑了,只留下穿了只袖子的左芝坐在床头生气瞪眼。
沐乘风装作没看见她怨恨的小眼神,默默帮她穿好衣裳,面颊红霞越来越多,有些迟疑吞吐:“要不要……我抱你?”
左芝一时没反应过来:“干嘛要你抱?”
“你不是说那里……”沐乘风抿抿唇,羞赧的模样可爱极了,睫毛一扇一扇,“疼吗?”
他这样的反应惹得左芝也害臊了,她垂下眼帘细声道,蚊子嘤嘤般:“还好,洞房那次才疼呢……下回不许再这样使劲儿弄了,酸酸涨涨的难受……”
她拿指甲抠着被面儿上的牡丹花,低眉暗自羞涩。沐乘风看着她青葱般水嫩的指尖在眼前晃,后背都腾起痒意,就想让她替自己挠挠。他握住她的手指,想说些肺腑情话又觉得不好意思,琢磨了半晌说道:“洞房我也很疼。”
左芝狐疑:“你痛什么?被戳的又不是你,你还咬我,哼……”
沐乘风低低埋头,声音透着别扭:“我怕成亲时弄伤你,所以去问了世子。他说、咳,头一次须得一鼓作气才能成功,怕疼的话就咬一咬……我是、初次,所以就……嗯。”
左芝听得一愣一愣。
沐乘风说他去问过左虓?他这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的人还会请教别人?而且……还是房事?而且的而且……他居然去问左虓!那个满嘴跑油从不着调的左虓!
左芝又羞又臊又甜蜜,举手就捶他一拳:“你居然好意思问出口,我哥的话你也信,你没脑子,笨木头!”
装模作样埋怨了一阵,她踢掉被子跳下床,捋袖子要去公主府找人算账。
“左虓这个王八蛋!居然教唆你咬我?我扒了他的皮!”
一个时辰后,左虓被人逼得跳到了四五丈高的树上。他战战兢兢抱着积满雪松摇摇欲坠的树枝,含泪看着树底下跋扈的左芝还有冷静的沐乘风,悲愤又憋屈。
“你居然为了个外人要揍你的亲哥!左芝你脑子被驴踢了!”
左芝叉腰威胁:“管你亲哥表哥!快给我滚下来,不然我砍树了!你非给我说清楚不可,为啥教木头咬我?有你这么对亲妹妹的么!”
左虓眼泪狂飙:“我哪里晓得他这么不开窍!我是告诉他女子头一回都会痛的,我怕我家宝贝妹妹受不了,所以让他把肩膀给你咬一咬!我何时是叫他咬你了,他自个儿会错意你还来怪我!呜呜呜……冤死我了……”
左虓气得捶胸顿足,树枝不堪承力喀嚓断了,连人带雪掉下来,积起一个大雪堆。
众人惊呼:“驸马!”
左芝牵起沐乘风的手就狂奔:“快跑——”
两人从公主府出来,一口气儿跑回了沐府。沐乘风阴着个脸,似乎有些懊恼,左芝看见他脸色青乌,极力忍着笑意,差点都憋出内伤。
她一会儿扬起嘴角一会儿死命咬唇,沐乘风也憋了许久,见状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许、笑。”
“不笑不笑,我不笑。”左芝双手死死捂住嘴巴,偏生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双肩也抖个不停。沐乘风的脸又黑了几分,伸手想“教训”她几下,又碍于这是在自家门口,于是咬牙一甩袖子,忿忿踏进大门。
左芝见他是真生气了,赶紧小跑追上去,可怜兮兮扯着他袖子哀求:“相公我不笑了,真的不笑了……哎哟!”
两人拉拉扯扯之际却忘了每回在家门口都要“遇袭”,左芝一个不慎被飞来的雪团打中额头,一跟头摔进了路旁的草丛雪堆里。
“吱吱!”
沐乘风急忙去扶她起来。穿着短皮袄长马靴的沐夫人忽然从树后面蹦出来,手里还捏着铁实的雪疙瘩。
“两个不孝的兔崽子,老娘天不亮就起来煮腊八粥,你们给我磨磨蹭蹭到现在才来!吃我两拳!”
又冷又硬的雪团倏倏飞来,沐乘风赶紧护着左芝用背抵挡,掩着她躲到假山背后。左芝缩成一团揉着额头,咕哝道:“好疼啊……”
沐乘风拉开她的手,在红通通的额角亲了亲,然后捏起一把雪塞进她手心,朝沐夫人所在的方向努努嘴,又冲她使了个眼色。左芝心领神会 ,却诧异瞪大眼睛:“这样啊……婆婆会不会生气?”
沐乘风摇头,示意他安心,紧接着身子一扭就闪了出去。
沐夫人正等着两个小家伙自投罗网,见他现身大喝一声:“小贼哪里跑!”
沐乘风在雪地中就如一只矫健而轻盈的雪豹,足尖踏雪只留下浅浅痕迹,沐夫人连发数枚雪也没碰到他一片衣角。宝刀未老的夫人不肯认输,又弯腰拾雪捏成团子,她甫一躬身,忽然后面扑来一人,掀开衣领子就把雪塞进了她脖颈里。
冷——死——了!
沐夫人打了个激灵,回过头去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小鬼敢偷袭她,不料脚下不稳重心前倾,才刚刚瞄到左芝诚惶诚恐的小脸,她就一头栽了下去。
“婆婆小心!”左芝见沐夫人要摔跤,想也不想就趴过去当了人肉软垫,然后被沐夫人一招“泰山压顶”压得都快背过气儿去。
她想:在这个家里没有铁打的筋骨,甭活了……
最后三人一同顶着被雪浸湿的衣裳进屋,沐老爷看着一瘸一拐的左芝,把母子俩好顿臭骂。
左芝在家也吃过腊八粥,不过侯门大院儿跟外间不一样,那粥虽名“腊八”,却加了人参枸杞等十几味贵药在里面,吃起来和宫筵粥饭并无差别,是故左芝也不爱吃。但是沐府这里不一样,一家人曾经落魄过,所以腊八粥是按着民间习俗来煮的,用小米、黄米、麦子、红豆、枣儿、花生、莲子等东西熬成一锅,直到豆米软糯粘稠才算好。出锅的时候不用那些精贵的玫瑰露桂花蜜,加上寻常红糖末搅一搅,香味儿立马窜满了屋子。
左芝闻着这股温馨甜蜜的气息,伸手就要端碗吃:“好香呵,肯定好吃!”
沐夫人一巴掌拍在她手背上:“急什么!上了供才准吃!”
左芝讪讪收回手,委屈地看了眼沐乘风。沐乘风含笑道:“跟母亲去罢。”
家中男人去祠堂祭拜先祖,女眷们则由沐夫人带着去给各路神仙上供,最先是灶王爷,然后土地公、天地爷、青龙白虎、山神树神……每个神仙都有住的地方,灶王爷在伙房,于是灶台上放了碗腊八粥,外加一块儿如玉白冰。因着这腊八节也称冰节的缘故。
左芝没玩儿过这一套,每每都兴冲冲地去摆放祭品。沐夫人看她乖巧伶俐的模样儿越看越喜欢,另想起她刚才竟奋不顾身“相救”,虽然没起什么实质作用,好歹也缓了摔下去的疼痛劲儿,还不算太赖。沐夫人招手:“媳妇儿你过来。”
“婆婆您有什么事?”左芝屁颠颠跑近,沐夫人一把拉着她避开耳目钻进了房间。
一到婆媳单独相处左芝就怕,房门刚关上她就“招供”,举手发誓:“我最近真的有很努力跟相公生儿子,我们每天都同床的,我不骗您!我保证,保证下个月一定能怀上!”
沐夫人嘴都没张就招来她一顿坦白,眼角抽了抽,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吓得左芝傻傻定住眼睛都不眨一下。沐夫人笑够了,咳嗽一声恢复严厉本色,指着凳子:“坐。”
左芝还是怕,迟迟不动。沐夫人眼睛一瞪:“叫你坐下!”
左芝吓得双腿一软,跌坐下去。沐夫人满意了,按着她肩头,顺手拆了她的发髻,竟亲手给她梳起发来。左芝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从前我就想生个女儿,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衣,母女俩啥话都能说,不用遮着掩着,多好。”沐夫人握着青丝慢慢梳理,又骂又叹,“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结果生出个呆小子,闷葫芦一个,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唉……乘风这孩子不是不好,就是性子太闷了些,我经常看着他就想,是个女儿就好了,所以他小时候我就教他煮饭绣花来着。”
“噗……”这下轮到左芝笑了,她眉眼儿弯弯,恍然大悟道:“我说相公怎么如此贤惠呢,原是婆婆你教的。”
沐夫人被拐着弯儿夸了贤惠心中愉快,手中头发梳顺了开始挽髻,她得意洋洋道:“那是,名师出高徒呗。后来我想,儿子就儿子吧,长大了娶个媳妇回家,我不还赚了?呆小子在外头学本事,我就在家四处打听搜罗哪家姑娘漂亮、哪家姑娘娴淑,心里想着定要挑个顶尖儿的闺秀进门。”
左芝有些底气不足:“可是相公娶了我……婆婆您很失望罢?”
沐夫人也不否认:“当时是觉得你不行,模样不出挑,性情也不温顺,还那么高的身份,娶回来恐怕得当菩萨供着。我话一说呆小子就不依了,眉头拧着不吭声,但我知道他满肚子都在合计呢!还有老头子,平时什么都听我的,这事儿他头一个站出来反对,只说由着乘风自己选。”
左芝感动:“公公对我真好。”
“老娘对你还不是好!”沐夫人把发束揪紧,疼得左芝闷哼一声。沐夫人三两下把髻挽上去,不知从哪里拿出根累丝镶碧玺鲤鱼顶簪,插|进她头发之中。
“看看。”沐夫人拿来铜镜让左芝瞧,“我娘家的好东西,再困难都没舍得当掉。我原是打算生个女儿留给她做嫁妆,如今……便给你罢。”
有年份的簪子沉甸甸的,左芝戴着更觉沉重,她下意识想去摘下:“这太贵重了……”
沐夫人按住她手腕,不容拒绝令道:“戴着!”她靠在左芝肩头,镜中映出两人清晰面容,左芝看见她在笑。
“很衬你。”沐夫人亲昵地捏捏左芝粉嘟嘟的脸蛋儿,有些感慨动容,“其实呆小子眼光不差,找的媳妇儿很好,我……我跟老头子都觉得好,挺喜欢的。”
沐夫人说着便有些别扭不好意思,左芝惊讶眨眨眼,好一阵才确定了这是婆婆在夸她。左芝惊喜回头:“婆婆您说真的?您喜欢我?”
“谁喜欢你,老娘是觉得你就算差一点,至少比那些绣花枕头好上一点点。喂,你可别以为我夸你两句你就能上天,记着,尽快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否则我收回簪子!”沐夫人讨厌极了这种温情场面,不耐说了两句就把左芝推出门,“走了,出去吃腊八粥,别让他们等急了。”
左芝乖乖跟着出去,沐乘风也在花厅等着了,一家人围桌坐齐,便瓜分了一大钵腊八粥。
耳畔言笑晏晏,口中甜味滋滋,眼前欢颜笑脸……左芝嘴里包着粥,仔细看过身边的每一人,拿手摸了摸头顶发簪,笑得眼里亮晶晶的。
沐乘风瞥见她戴了新的首饰,伸手去摸了摸鲤鱼花饰,噙着浅笑说:“母亲的意思你明白么?”左芝想想,道:“是祝愿我们如鱼得水,或者鲤鱼跃龙门平步青云?”
“不是。”沐乘风低低地笑,把唇凑到她耳朵,“鱼儿离了水就会死,我不能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