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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滟堂与简西禾一路马不停蹄回往京城。
已非来时路上的心境,没了应付沿途官员谄媚逢迎的闲情。
王府侍卫闻讯,连忙在半路与两人汇合,得了空,便详尽地通禀这段日子朝堂里的大事小情。
离开朝堂一年,对于寻常官员来说,已然太久。但是对于孟滟堂和俞仲尧来说,一切仍如以往。
越是如此,对于孟滟堂而言,越似陷入了一个僵局。
但是没关系,这是可以从长计议的事。他的痴傻疯,都在一个女孩身上用完了。如今他还要继续做那个有野心的王爷。
简西禾对这些再无兴趣,不听。不得不听的时候,亦是保持缄默,再不给孟滟堂任何建议。
孟滟堂并不怪他,并且真正理解。说白了,要是没这点儿心胸,没这份宽容,如何能得到一众人等这么久的拥护认可。
四月,孟滟堂回到京城,风尘仆仆地进宫面圣。
礼数不可费,他不会给一些言官抓住他对皇上不敬的因由大做文章。
皇帝一如既往,耐着性子在养心殿批阅奏折。听得他的好哥哥到了殿外,命人相请。
孟滟堂入内行礼。
皇帝眼睑都未抬,继续看手边的奏折,“一路可好?”
“还好。”
“因何先行回京?”
“随行中有女眷,不宜从速赶路。我记挂着王府诸事,便先行回京。”孟滟堂看着皇帝。
比起去年,皇帝沉稳不少,九五之尊的威仪更盛。但这只是表象。
皇帝自十岁之后,在他面前就是不苟言笑,摆足架子,可是私底下,还是一团孩子气。
“既然如此,你便回府吧。”皇帝这才抬眼,笑看着他,“明日再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去了护国寺上香,还未回宫。”
“是。”孟滟堂行礼告退。
皇帝见他走出养心殿,现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俞少傅只要回到大周境内,便与身在朝堂无甚差别。廉王要是耍手段,他命人及时传信即可。
一年了,他居然应付过来了,并且没出大事,没出过大的纰漏。
最要紧的是,南烟就快回来了,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恨不得飞出京城亲自去接她。
但也只能想想,作为皇帝,是不能乱跑的。只要随意离宫,言官便会没完没了的上折子,到时候便会多出一堆只说废话不谈政务的朝政,还不能不看,平白浪费时间,甚至于,会被气得火冒三丈。
还是算了,忍着吧。
就像母后说过了,好几年都忍过来了,不差短短数日。
不能去迎南烟,倒是可以去宫外迎一迎母后。这可是尽孝心,谁敢有非议,立马就能砍了。
那边的孟滟堂回到王府之后,问了问简西禾的去向。
侍卫答道:“简先生回府去了,您找他有事商议?”
“没有。他这一路太过疲惫,让他好生歇息一段时日,别去打扰他。”
侍卫只当这一路都要与俞仲尧斗智斗勇,简西禾被累得不轻,也就恭声称是。
孟滟堂则在想着,谁能代替简西禾,为自己出谋划策呢?要是凡事都凭自己亲力亲为,迟早会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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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孟滟堂进宫给太后请安,又在朝堂现身。
消息很快传得满城皆知,人们都清楚,这意味的是,俞仲尧回京的日子也已不远。
武安侯府听说之后,连忙派人去打听,有没有女子跟随廉王返京。得到的答复自然是没有。
又听说还在途中的俞仲尧身边倒是有几名女子随行,心里大抵清楚,来日要娶章洛扬的,是俞仲尧。
要是不相干不看重的女子,俞仲尧不可能让她留在身边平白让人揣测。
武安侯考虑的是日后如何行事,与廉王井水不犯河水。
武安侯夫人和宋二夫人考虑的却是裙带关系要如何处理好。
是因此,章兰婷的日子又好过了一些,平日只需晨昏定省,偶尔可以出门走动。
章兰婷利用这机会,命丫鬟去给寺里的母亲传话,让母亲稍安勿躁,过些日子便能回府了。
平时自是少不得试图揣摩俞仲尧的心思。
这情形,必是打定主意要娶章洛扬。既然娶的是章家女,他不可能不认章府是岳家,不可能让岳父岳母过得潦倒。
再者,若是真的在意章洛扬,总该清楚章洛扬那道掌纹。真把章家人逼急了,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再加上俞仲尧的地位,章洛扬可就要被天下人指指点点了。
他能忍心?
并且,他也会被连累,自己也会成为人们议论的焦点。
值得么?
凡事总得有个轻重利弊要计较。以她所见所闻,男子能为一个女子做到的牺牲,毕竟有限。
武安侯世子宋志江被父母反复告诫之后,允诺不再打骂章兰婷,索性不再回房,每日在后花园里寻欢作乐。
章兰婷又松了一口气,听说父亲和弟弟已经被先一步送回京城,每日翘首盼望,得空便让丫鬟回章府询问一番。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总算盼来了好消息:顺昌伯和章文照回来了。
章兰婷连忙禀明武安侯夫人,翌日回了娘家。
出嫁之后,她还是首次回来。
顺昌伯和章文照正在外院,忙着询问二老爷、三老爷一些产业上的事情。
章兰婷不好打扰,让人通禀之后,去了正房等待。
喝了两杯茶,她心念一转,起身去往章洛扬住了多年的小院儿。
走到半路就被人拦下了。
是二夫人。
章兰婷报以冷眼,挑眉道:“眼下不是你作威作福的时候了吧?”
二夫人笑容温和,“我只是让你省些力气罢了。洛扬房里的一切东西,我都命人搬出章府,放到别处封存。同样的,你房里的所有东西,我和你二叔也命人全部放到了别处,也是怕有不妥的东西被下人拿走,坏了你的名节。”
章兰婷忍着气,冷笑,“以往倒是没想到,你是个精明的人物。”
“哪有。”二夫人笑着摆一摆手,“脑筋转得也不快,只是先你一步罢了。我也知道,你不愿意看到我,可是没法子,你父亲没提过分家的事,你二叔和我想着,这时候分家,又少不得被人戳戳点点,总归是不好。”
家财如今都被夺走,父母日后少不得需要二叔三叔帮衬一段时日。思及此,章兰婷没应声。
“该提醒的,我还是提醒你,想那点儿似是而非的东西栽赃你大姐的话,别怪我拿出你的旧物说你与人有染。”
“……”章兰婷转身回了正房,还未落座,便听到了弟弟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呼唤声:
“姐!”
“文照?”章兰婷望向门口,看到章文照的时候,愣住了,随即就掉了泪。
如今的章文照,面黄肌瘦,仿佛难民一般,哪里还有贵公子的样子?
“姐,你还好么?”章文照也在急切地打量着她,见她身形十分消瘦,面容憔悴,才十五岁,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大了三四岁。他眼眶发红,强忍着才没落泪。
姐弟两个相对垂泪半晌,章兰婷才问起他这一年是怎么过的。
章文照说起这些,满目的怨毒之色,“能怎样过?青灯古佛,饭菜难吃得紧,每日还要做些粗活。谁都不跟我和爹说话。幸亏回来了,再这样过一段时间,我们不是疯掉就会变成傻子。”
“想开一些。”章兰婷道,“当初定是章洛扬和沈云荞肆意诋毁我们,我们才会被俞少傅和廉王责难。往后就好了,别对这些耿耿于怀。”
章文照咬牙切齿的,“只要让我找到机会,我就让那两个贱人生不如死!”
并没因此怨憎俞仲尧和孟滟堂,这就好。章兰婷放下心来,“凡事都要听听爹是什么意思,尽量别自作主张。”她握了握章文照的手,“说起来,当初都怪我自作主张,才害得你们……”
“姐,你别这么说,别自责。”章文照道,“章洛扬和沈云荞恐怕迟早都会走那一步,我们便是什么都不做,也没好果子吃。”随后,他说起了父亲的担心,“章洛扬跟随俞少傅离开大周,怕是去找她的生母姜氏了。”
“哦?”章兰婷神色一凛。
“找到姜氏又能怎样?”章文照撇撇嘴,“章家全部的产业现在都给了章洛扬,姜氏又是与父亲和离之后才离开章府的。她们还想怎么样?最好是守得住那些产业,别被我夺回来!”
章兰婷思忖片刻,笑了,“全部夺回来兴许不易,但是,要回一部分应该不难。”
章文照眼中有了光彩,“姐,你有好主意么?快跟我说说。”
章兰婷经过这番起落,已不敢凡事把话说满,当下只是道:“你别管了。我也没十足的把握,能成事我再跟你细说,不能成事的话,我们再一起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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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仲尧回京之前,便命府中管事给姜氏安排好了宅院。
宅院在什刹海,五进的院落。并非俞仲尧的别院,是从别人手中买下来的。他手里产业颇丰,只是不爱置办宅院,一度连俞府都不怎么回去,要别的住处实在是毫无用处。
俞仲尧和高进带人亲自送姜氏、章洛扬和沈云荞到了宅院,分别叮嘱了章洛扬和沈云荞几句,便与俞南烟道辞离去。
三个人自是不能挽留的,知道他们还要进宫面见太后和皇帝。
姜氏对新居很是满意。院落宽广,氛围清雅,地段金贵却非闹市,闲来出门便能遥望水上景致。
“真是再好不过。”她由衷地道。
“这地方当真是好,寻常人可是想有银子都买不到呢。”沈云荞笑着携了姜氏的手臂,“您住正房,我跟洛扬各自选个院子住下。对了,我可要常住,得先跟您说好。”
姜氏却笑道:“常住?便是多说,也不过几个月的光景。我便是想让你长久陪伴,别人也不依。”
“那可说不准。”沈云荞道,“往后看吧。总不能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乌鸦嘴,别乱说话。”章洛扬笑着掐了掐沈云荞的脸。
起先,三个人还想着大展拳脚布置一番新居,住下来之后,才发现平日所需之物应有尽有,前院后院两个库房都放满了自屏风桌椅到花瓶杯盘之类的大小物件儿,若是觉得室内布置得不合心意,去库房里挑选更换便可。
而室内布置得简洁素雅,矜贵彰显于细节处,并没什么课挑剔的。
是这般的周到,让姜氏感慨亦庆幸。
连翘、落翘跟着来到了这里。章洛扬和沈云荞给了她们几日的假,回俞府、家里与亲朋许久,更没忘记给了两个丫鬟丰厚的打赏。
当晚,三个人各自回房,早早歇下。养足精神最要紧,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