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作者有话说)
景和那般聪明俊秀的一个孩子,又乖巧又懂事,博士们就没不夸他的,他景淳是个什么东西?好个男风还罢了,竟不知羞耻地白日宣YIN,凭什么和她的景和相提并论。到底陈淑妃是个沉得气的,虽是暗自咬牙,脸上却只是笑笑:“总是皇帝爱长子。”高贵妃听着这话自然喜欢,不免觉得陈淑妃近来更懂事了。
椒房殿里高贵妃辛苦演的这一出,在合欢殿中养胎的玉娘也听着金盛过来说了,只微叹道:“殿下辛苦。”金盛听了玉娘这话,抬眼瞧了她眼,见她眼波如雾,粉面上带些微笑,却是难辨喜怒。
他跟了昭婕妤这几个月,也明白了昭婕妤为人,知道她下头必然有话,是以也不接口,只垂了眼听着,果然,玉娘又说:“殿下可择定日子了?”金盛这才回道:“择了九月二十。”玉娘听说,嫣然笑道:“倒是秋高气爽的。”金盛又弯下了些腰,又等了回,却是不闻玉娘再开口,抬头看去,却见玉娘微阖着眼像是睡着了,正要退出去,不防备听玉娘道:“若我想去散散心,你瞧着如何?”
金盛听说,飞快地看了玉娘一眼,只不信昭婕妤自家不知道,且不说到时她月份已深,正是要小心的时候。便是李皇后为人虽方正些,不会小巧手段,奈何她母亲唐氏不是个和善省事的;高贵妃更是爱生事儿,那场赏花宴,怕也是个鸿门宴,以昭婕妤的聪明,原不该去凑这个热闹。只玉娘既问了,他倒也不好不答,想了想方才小心地道:“奴婢倒是以为,便是为着小公主,婕妤也该避忌些。”
玉娘这才张眼将金盛看了看,点头道“话虽如此,我只好奇得很。”金盛见玉娘意仿甚决便道:“若是婕妤请了圣意,圣上答允,也就好些。”玉娘轻轻叹息:“圣上不能答应的。”谋划了这些时候,不能亲眼瞧着乾元帝大丢颜面,不免有些不甘心罢了。金盛见玉娘自己歇了心思,也不再劝,依旧敛袖屏息退了出去。
倒是一旁的夜茴看着玉娘脸上略有失望之色,倒是有意奉承,只是碍着金盛在,不敢开口,到底趁着服侍玉娘去更衣之际,悄悄地说了个主意,倒是叫玉娘瞧上了那场好戏,这是后话。
不说宫里预备着赏花宴,只说自高贵妃叫乾元帝放了出来,又有乾元帝要替皇长子景淳择妃的传言,虽景淳是庶出,奈何占着长,李皇后又无子,怎么瞧,都是皇长子离着那大位近些。便是如今昭婕妤专宠,奈何她进宫实在太晚,便是她这一胎就是个儿子,非嫡非长的,也占不了便宜。除非乾元帝废了李皇后,立她为后,可李皇后身后又有护国公府,素来又无过犯,哪里是说废就能废的,是以高鸿这里忽然就门庭热闹了起来。
只是上高鸿这里奉承的,偏是高鸿瞧不上的那些,总是门第差些,手上权柄不足。可高鸿瞧得上的那些,偏不肯到高鸿跟前走动,梁丑奴便是其中一个。高鸿也是个拉得下脸面的,梁丑奴不来就他,他倒是肯去搭讪。
梁丑奴与妻子秦氏只有一子一女,都是秦氏嫡出,长女青容已一十六了,以大殷朝女孩子年纪,十四五岁就该说亲了,只那青容也是叫父母纵容惯的,定要才貌双全的儿郎才肯匹配。可才貌双全又没定亲的儿郎也不是说有就有的,这一耽搁就到了今日,倒叫高家盯上了。
说来梁丑奴为人,外圆内方,是个有成算的。自景淳到六部历练,梁丑奴早冷眼旁观了,知道景淳虽有些小聪明,却远不是个有胸襟智力的,正好说志大才疏。便是叫他侥幸立为太子,也未必压得住,何况还有护国公府在,有五成可能不能如愿。便是叫他一时如愿了,日后若是被废,自己性命不保还罢了,八成带累着妻族一块儿遭殃。是以在高鸿几回来笼络时,总是淡淡的,不肯应承。高鸿倒也不急,梁家自己不肯应承又如何?只消宫中赐婚旨意下来,由不得梁丑奴说个不字。
梁丑奴又如何不知高鸿盘算,不过是瞧上了自家手上有些权柄,且恰好可以牵制护国公,就动了联姻的心思,虽有些恼怒,倒也不急,乾元帝虽有些猜忌寡恩,却不是个糊涂的,便是当真要赐婚,总也要来问过他这个当父亲的,女儿可许配人家不曾,绝不能无端地就降下一纸诏书来,只不想后头叫谢显荣找了过去,同他说了一番话,梁丑奴冲冲大怒。
原是谢显荣看着高鸿一回回与梁丑奴攀谈,平心而论,梁丑奴这个世伯待着他这个半路世侄倒也不差,颇肯提点,这是其一;玉娘揭发皇长子好男风之后,便要请立皇五子为太子,总要有人在朝中串联,他一新晋,背后又有人说他是裙带官儿,自然不好自己出面,这位梁兵部,久在朝中,为人又长袖善舞,倒是由他出面的好,是以想买个人情与梁丑奴,这是其二;更有,若是他这会子不说,等着皇长子事发,那梁小姐没被选上还罢了,真若是选上了,只怕梁丑奴不能信自家一些儿不知道,必会怪着自家不早些报信,只怕就要结仇了。
有这三桩在,谢显荣瞅着梁丑奴得空之际,便将景淳有异这事悄悄与他透露了,倒也不敢直说景淳好男风,只在推杯换盏间说了些耐人寻味的话:“小侄的内人听着婕妤说,大殿下对女孩子们尤其严厉些。”谢显荣知道梁丑奴为人颇为奸滑,轻易不肯得罪人,便是不信,也不会往外说去,只他手上一无凭证,是以话也说得含混。
果然梁丑奴倒也不大肯信,到底谢显荣的妹子昭婕妤也在宫中,如今身怀六甲,若是生下个皇子来,身有圣宠,还能不想着大位吗?若要染指大位,皇长子自然是拦路着的了。
只梁丑奴此人皮里秋阳,聪明奸滑,不然也不能在延平年间的夺嫡乱局中毫发不伤,听着谢显荣的话,虽有疑问,却也不敢大意,且他从来不看好景淳,索性就当个真情。回到家中见着秦氏,只叫她多留意适龄儿郎,莫再要纵容女儿挑剔。秦氏虽是出身高贵,倒是个柔顺的,听着丈夫说话,也不问缘由,笑着答应,又说:“妾这里倒是别无意见,只怕阿容自己不肯。老爷也知道阿容的性子,颇为执拗。到时还请老爷出面与阿容分说分说。”梁丑奴自然答应,想了想,到底又吩咐了句:“休要惊动了人。”秦氏见梁丑奴慎重,哪敢不警惕。
又说谢显荣这里知会了梁丑奴,又过得几日,便在吏部告了两日假,原是谢怀德与齐瑱两个到了,谢显荣身为长兄,大舅哥儿总要替他们接风洗尘。
要说谢怀德与齐瑱两个,年纪即相若,脾气又相投,原先倒是好友。可自从齐瑱娶了月娘为妻之后,同谢怀德之间虽不至于反目,却也有些疏远了。
这事说来,两个都没什么大错。在齐瑱,他怪着谢怀德同他是好友,却眼睁睁看着他会错意,娶错人却不加提点,不免不够朋友。可在谢怀德这里,固然月娘不敬丈夫是错,便是对着公婆也少了孝顺之心,的确有许多不是,可齐瑱这里对着月娘竟是没半分耐心,竟是教也不肯教她,焉知不是不肯死心的缘故。
是以两个人还打过一架,之后的交情便不如从前,若不是齐瑱之父齐伯年到谢家托付,许齐瑱还不肯同谢怀德一块儿进京。
齐伯年同妻子顾氏两个虽不喜欢月娘,奈何他们只得齐瑱一个儿子,齐瑱不喜月娘却又不肯纳妾,只在书房住着,长此以往,哪里来的孙子,如何不急?可说也说过,骂也骂过,齐瑱只我行我素。顾氏急得不行,竟是起了将月娘休回去的念头,好再给儿子寻个称心满意的戏份,齐伯年虽觉不妥,却也没不答应。
不想玉娘竟是得了圣宠,连带着谢家在阳古城也风生水起起来,齐家因与谢家是姻亲,自然也有奉承的。齐伯年便不肯得罪谢家,压着顾氏不许为难月娘,原以为齐瑱那边不好说话,不想齐瑱倒是无可无不可,齐伯年这才放心。又看儿子已中了举,总要进京会试的,倒不如同谢家二舅爷一块儿走,他俩原先是好友,许还能劝动齐瑱,故此亲自往谢家见着谢怀德,放下姻伯父的架子,只叫谢怀德好生劝导齐瑱,总要夫妻和睦为上。
谢怀德自是希望月娘同齐瑱两个能夫妻和睦的,自是一口答应,又亲去寻了齐瑱,只齐瑱的心思却是不能也不好点破的,只得把齐伯年的苦衷说了回,又问齐瑱:“便是月娘有许多不是,你教也不肯教她,就将她抛在一旁不理,可谓不教而诛,累得姻伯父姻伯母偌大年纪,只为着你操心,你于心何安?”
齐瑱将谢怀德看了一会,竟是答应了同他一块儿进京赴考,到得日后谢显荣谢怀德兄弟俩俱都后悔不迭。
☆、第111章 许诺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春节里太忙了,都不能更新,感谢大家没有抛弃阿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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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怀德为人瞧着有些跳脱不羁,内里却是个有成算的。因他一时不慎,叫齐瑱偶然见了玉娘一面。若是男未婚女未嫁,传扬开去,勉强还好说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也免不了有嘴碎的会说玉娘不尊重。偏齐瑱娶了月娘为妻,玉娘又成了皇妃,再要有一星半点儿的流言传出去,与齐家便是泼天大祸不说,便是谢家也没好处,便是玉娘的余生也只好在永巷里头过了。
偏谢显荣那里也有桩事没说与谢怀德知道,便是他的后院里软禁着面目与玉娘有四五分相似的翠楼。原是谢显荣觉得翠楼这女子虽有些虚荣,看来是个安分的,不然这些日子来也不能几乎记不起了。这么个不太要紧的人,兄弟两个见面之初,哪里想的起来提。
弟兄郎舅见面少不得各叙契阔,谢显荣又端着大舅子的态度将齐瑱嗔怪了回,又说:“我也知道我二妹妹娇纵,不是个好性子,只你们已成了婚,好不好的,难不成一辈子就这样了?我看着你不肯纳妾,便知道你心上对月娘也不是全然无情,不过是年少气盛,不肯让人罢了,这也是难免的。我这人素来公正,不肯偏私,我这会子说了你,你也不要不服,月娘那里,我一样要去信说她,总要叫她收了性子才好。你只管好好在这温书,待得明年高中,你父母脸上也有光。”
齐瑱情知谢显荣这番话有理,虽不大情愿也只得答应了。谢显荣在官场混了这两年,哪里看不出齐瑱心上不喜欢,起先也有些不悦,可一想着月娘为人,虽是嫡亲胞妹,也要说句,怨不得齐瑱许多,好在齐瑱这里并无外心,他在自家住着,自家慢慢劝来,也就是了,当下又翻转脸皮,只笑道:“你们先歇上一日,我告了三日假,明日我带着你们往几位世叔世伯处拜访。”
谢显荣手上同他岳父冯宪昔年好友已联络亲近一事,谢怀德知道,齐瑱自然也晓得,听着谢显荣这般一提,也就明白了,旁的且不好说,只在时论文章上,总是好受益的,是以谢怀德齐瑱两个俱都喜欢起来不提。
又说李皇后趁着重阳,以赏花为名将在宫中开赏花宴将在京三品以上官员,并勋爵等人家十四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女孩子都召进了宫,总有十三四名。兵部尚书梁丑奴之女青容也在其中。
梁丑奴的妻舅临安候金奋韬看皇后要遍请京中闺秀,知道皇后是为着景淳择妃。临安候的母亲是大长公主,虽已不好算是皇家的人了,到底也是宗室所出,旁的不晓得,景淳为人脾气还是知道得清楚,旁的且不论,只在心胸眼界上就远不如他弟弟景和,不过占着个长字罢了。从前还好说,高贵妃得宠,想一想大位也无妨,如今李皇后膝下也有了养子,乾元帝更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昭婕妤,景淳拿什么与人争?偏他们母子又都是心大的。
若是叫高贵妃母子将阿容设计了去,他外甥女,外甥女婿一家子就脱身不得,日后只怕就要没有下场,到底秦氏之母金氏与临安候一母同胞,临安候如何忍心眼看着,当下命妻子姚氏将秦氏叫过来,敲打他们不许女儿送过去。若是他们肯听,自然是好,若是不肯听,也与人无尤。
秦氏因有梁丑奴的话在先,又看自家舅舅舅母这样慎重,她是个性子柔顺的,不由脸上红涨,轻声辩解道:“舅母说话,甥女知道了。不瞒舅母,外子也不大肯,说是情愿一夫一妇,也不愿凑这个虚热闹去,正替阿容相看呢。”姚氏听说这才放心,脸上笑道:“你女婿是个聪明的,我同你舅舅也就放心了。”
秦氏到家见着梁丑奴就将自家舅妈的话与梁丑奴学了,梁丑奴起先对谢显荣的话还有些半信半疑,这回听着自家妻舅这样慎重,便知道谢显荣其言无虚,因向秦氏笑道:“你得空请谢贤侄的妻子过来坐坐。”
说来也巧,梁丑奴说了这话没两日,谢显荣便带着谢怀德与齐瑱两个来拜访。谢显荣容貌似马氏,端正有余俊秀不足,谢怀德却是像着谢逢春多些,可说眉清目朗,又是个洒脱性子,举止也舒缓,不过在二十来岁,倒也好说是个美少年。又说谢怀德身侧那个齐瑱,一般也是眉目俊秀,倒是不分上下。又待看完两个人的文章,虽不是金门万言,字字珠玑,也算得上锦绣文章,若是不出意外,会试自是能过的。
想在这里,梁丑奴心上不禁一动,他久欲为爱女青容择个女婿,眼前的谢怀德齐瑱倒是年貌合适,又是有些才气的,于是闲闲问起两个年岁,听着齐瑱是谢家女婿,也就罢了。梁丑奴那里以为乾元帝宠爱昭婕妤自是昭婕妤人才出色的缘故,那她姐姐的品貌自也不能差了,倒以为与齐瑱是天作之合,信口夸道:“想来也是一段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佳话。”至于谢怀德,连着小他两岁的齐瑱都成了亲,何况是他,也就放下了心思。
齐瑱脸上红赤,又辩解不得,只得唯唯,梁丑奴哪里知道是齐瑱与月娘是对怨偶,只以为齐瑱脸皮薄,哈哈一笑,也就放过了。又拿着谢怀德与齐瑱的文章点评了回。梁丑奴也是一榜探花出身,又在朝堂历练这些年,点评起时论文章来,自是切中要害,谢怀德与齐瑱俱都心服。
谢怀德与齐瑱到京的事,冯氏进宫探视时也说与了玉娘知道,到底怕坏了玉娘的事,又将谢显荣提点了梁丑奴的事与玉娘略提了提。玉娘听说掩了口笑道:“大哥哥倒是仔细。”竟没说旁的。
冯氏看着玉娘这样,心中不免忐忑,玉娘却只拿着谢怀德的事与她说:“嫂子同二哥说,只叫尽力便是,中不中的都不妨。”因记得谢怀德已有二十岁,她进宫前谢怀德尚未定亲,如今也不知如何。
(上接作者有话说)
听着玉娘这一问,冯氏脸上就有些红,说来谢逢春与马氏从来觉得谢怀德人才出色,总要挑拣个家世人才都出色的媳妇才不委屈他,先就耽搁了两年,而后玉娘进宫得宠,谢怀德自己又中了举,谢逢春同马氏的眼光就更高了些:若是谢怀德争气些,中个进士,只怕还能求个高门闺秀,嫡女够不着,庶出的还没有吗?故此莫说是亲事,连看好的人家也没有。
玉娘听着谢怀德还未定亲,心上忽然一动,转着秋水将冯氏看了看,轻声道:“嫂子回去同大哥哥说一声,二哥的亲事且放一放。”冯氏听说,不禁抬头将玉娘看了看,低声答应了,又轻声道:“婕妤可是有了主意?”玉娘浅浅笑道:“我能有什么主意,不过是想替二哥哥瞧瞧罢了。”
若以沈昭华而言,虽没个亲娘教导,到底也是大将军沈如兰之女,早看惯了世家高门之间的联姻,又叫冯氏的话提点了,也一般想到梁丑奴的女儿身上去。那梁丑奴的家世出身,沈昭华同唐氏、高氏一般知道的清楚,他的女儿即在适龄,谢怀德又未成亲,若是能叫乾元帝出面做得这个媒,不敢说梁丑奴,临安候能为自己所用,至少这两家一时不能为人所用。这在根基薄弱的昭婕妤,也算是大好事了。
冯氏听玉娘意思仿佛要替二叔谢怀德做媒一般,她如今也来惯了,知道乾元帝护玉娘护得厉害,旁的不说,只她这十日一进宫,竟没瞧见过玉娘穿过一样的衣裳,带过一样的首饰,要知道婕妤的份例也是有限的,玉娘能这样装扮,无非是乾元帝私下补贴的,她若是开口求乾元帝替二叔说门亲事,乾元帝必定不会驳回。谢怀德要能娶个高门妻子,与婕妤于老爷都是好事,因此也喜欢起来,便笑道:“父亲母亲知道了,必定喜欢的。”
玉娘听着冯氏说起谢逢春马氏两个来,脸上的笑淡了些,抚着腹部半刻才说:“她如何了?”以谢逢春的性子,自己这样得宠这会子该将孟姨娘供起来了罢。
冯氏听着玉娘忽然提起孟姨娘,心上一跳,脸上的笑就有些迟缓,到底不敢隐瞒,轻声道:“如今家里多了个佛堂,父亲母亲日后念佛也方便些,并不用往城外去。”
玉娘何等的机敏,听着这话顿时知道,孟姨娘是在家修行了,顿时只觉得一口气冲了上来,将扶手一拍,待要喝问几句,又看左右都是人,虽已叫自己收拢住了,这到底事关重大,便沉了脸道:“好好的在家念念经就罢了,若是闹出什么笑糊涂事来,可休怪我不念父女之情!”
冯氏知道这是怕孟姨娘吃亏,忙道:“是呢,是呢。佛前一应供奉都是好的,父亲也说了,不过是她一片虔诚,为婕妤祈福,好叫婕妤一举得男,得偿心愿罢了。”
玉娘知道这后头的那个“她”指的是孟姨娘,心头酸痛,眼中落下泪来。孟姨娘同自己一样,前十来年也是掌上明珠一般,一夜遭祸,落入泥淖,虽说不久就靠着谢逢春脱了身,以孟姨娘的出身,又如何能将谢逢春看重,起先不过是为着玉娘苟活,如今只怕看着自己如何雪恨了,再无他念了。
冯氏看着玉娘落泪,正要上来相劝,在玉娘身边伺候的辛夷。杜若,夜茴等早围了过去,相劝的相劝,倒茶的倒茶,珊瑚又过来同冯氏道:“谢太太,奴婢大胆说一句,婕妤如今正要紧呢,太太怎么拿老太爷老太太在家修行的话与婕妤说,可不是叫婕妤刺心吗?”若是因此婕妤动了胎气,圣上发起怒来,这会子在婕妤跟前服侍的,一个也别想活,便是谢太太纵是婕妤亲嫂子只怕也捞不着好。冯氏叫珊瑚这几句话说得脸上通红,也是后怕,连声道:“姑娘说得是,都是我糊涂了。”
好在玉娘略哭了会,也就收住了泪,挥退了众人,又同冯氏道:“你回去叫大哥哥给父亲去封信,就说是我说的,我不要什么佛前祈愿,只要一家子都好好的,我也就高兴了。”
冯氏如何不明白,这是要谢显荣去去信告诉谢逢春,不许怠慢了孟姨娘,忙起身答应了,看着玉娘点了头,这才屈身告退走在殿门外,这才觉得后心已隐隐出了一层汗。
待得回到家中,看着谢显荣从前头回来,冯氏挥退了房中服侍的丫头们,拉着谢显荣道:“老爷请去问问二叔,如今家里如何了。”说了就将玉娘的话同谢显荣学了回,又皱眉道:“不是妾在这里多嘴,父亲得了宋姨娘之后,待着孟姨娘就不如从前了,看着孟姨娘要进佛堂,只劝了两句就丢开了手,这还罢了。那宋姨娘性子又不大好,不知道哪个告诉的她,说是从前父亲看重孟姨娘,就看孟姨娘不入眼,几回生事。虽说孟姨娘以色事人,色衰爱弛也是常理,可到底有婕妤在呢。”
谢显荣听说,冷笑道:“那宋家你当是什么东西?从前想将那个宋姨娘给我二弟的,后来不知怎么就不提了。等着婕妤得了宠,父亲有了荫职,竟是又把她送给了父亲当个妾,她的年纪同婕妤一边儿大呢,这种人家能出什么好东西! 那个宋姨娘,我瞧着比孟姨娘还不如!你日后进宫时只管叫婕妤放心。”便是孟姨娘出身也不大好,倒是没先许儿子再嫁老子这样的笑话。
冯氏答应了,这才将玉娘有意替谢怀德做媒一事同谢显荣说了,又问谢显荣:“我仔细想了回,婕妤虽有这个心,可她哪里知道哪家的女孩子好不好呢?妾以为,老爷不妨说几个人家与妾知道,妾再去告诉婕妤,叫婕妤有个数也好。”
谢显荣想了想,正道:“也好,左右圣上若是真答应替二弟做个媒,总要问过婕妤,婕妤心上有个数也好。”说了,就说了几位,其中便有他座师的庶孙女,沈偌。谢显荣哪里知道哪家闺秀容貌品性,从他口中说来的,无非是其父兄如何,冯氏听着谢显荣介绍,一一记在心中,待得日后进宫再说与婕妤知道。
又说玉娘的肌肤原就莹若积雪皓玉,因有了身孕又不用脂粉,略一哭,两眼周围便粉光融滑,整理妆容时用冷帕子敷了敷,虽褪下去了些,仔细看还是能瞧得清楚。原是玉娘知道,她这一哭,合欢殿中必人为着显示他服侍仔细去回了乾元帝知道。
以乾元帝性子,红着眼叫他一眼看见,远不如这样遮遮盖盖欲lu不露更能叫乾元帝怜惜。
果然乾元帝进得合欢殿拉着玉娘的手在她脸上仔细看了看:“真是个傻孩子,有什么委屈不能和朕说呢,倒是要遮遮掩掩的。”玉娘听着,知道乾元帝入毂,还故意道:“圣上待妾这样关爱,妾哪里还有什么委屈呢?”乾元帝抬手在玉娘眼下抚过,笑道:“这里还带着幌子呢,真当朕瞧不出来吗?”玉娘也摸了摸脸颊,这才轻声道:“不过是妾的嫂子来告诉妾,妾的父母替妾在家建了个佛堂,妾一时感愧,这才哭了回,并没什么,倒叫圣上操心了。”
乾元帝听说,笑着将玉娘抱在膝上坐了:“若是玉卿想你父母,朕宣他们进京也就是了。等咱们儿子落地,总是要再赏一回你父亲的,不若这会子就赏了,也好在你生产时叫你母亲进来陪着你。”
玉娘将头搁在乾元帝肩上,轻声道:“妾的大哥哥也说要接他们来呢,他们只说年纪大了,故土难离。且妾的二哥哥如今都二十了,还没定亲,妾的父母还要替他相看呢,哪里走得开。”乾元帝闻言,哈哈哈大笑,在玉娘脸上亲了口:“真真是个小笨蛋,你父母也是个老实的,倒是不能来京,不然叫人拆了骨头也不知道。”
有了乾元帝这话,他日乾元帝若是要许谢逢春官职,召他进京,玉娘就有得话来劝说,因此玉娘口角露出一丝笑影来,口中却道:“圣上笑妾也就罢了,如何连妾的父母也笑起来了。妾这里还替妾父母犯愁呢,妾那个二哥哥,好高骛远的,自家不过是个举人,虽说是明年要应会试,可到底连会试也没过呢,就要个才貌双全的,叫妾父母到哪里替他去找呢!”
乾元帝因看玉娘轻怒薄嗔怪着自家哥哥挑剔的时候模样又娇又俏,心上一片柔软,便哄道:“你哥哥有这志向也没什么,论起来他如今的身份也不差了,你只放心,若是你哥哥明年能中试,朕替你二哥哥做媒。趁着这会子皇后开赏花宴,玉卿也过去瞧瞧,瞧上哪个悄悄与朕说了,朕替你留着。”
乾元帝肯许这个口,在玉娘看来,绝不是疼爱她的缘故,而是这句话透露出一个要紧的信息,那便是,乾元帝并未打算将皇长子景淳立为太子。不然,怎么肯答应她一个小小婕妤为自家哥哥看上哪个就留哪个。是以玉娘把罗袖掩着樱唇张大了眼瞧着乾元帝,乾元帝看她这样,将她鼻子刮了刮:“什么样儿?这是不信朕呢。”玉娘就将乾元帝的手抓着,自家也伸出手掌来,同乾元帝拍了三掌,这才嫣然笑道:“妾谢圣上隆恩。”
这番举动不免有冒犯之嫌,只玉娘做来,一派天真柔软,反叫乾元帝瞧着格外可怜可爱,握着玉娘与他击掌的玉掌举在唇边一吻,笑道:“胆子倒是大了,还学会同朕击掌为誓了。”玉娘闻言便侧着螓首对了乾元帝一笑,明眸流眄,唇绽樱桃,转盼间意态俨然,媚不可说。乾元帝看着心热如火,偏玉娘这胎已到了七八月,正是十分要紧的时候,哪里敢动她,只得耐着性子将玉娘从膝上扶起来,令宫娥们将她扶在一旁坐了,自家又拿旁的话来说了回,这才歇了心思。
☆、第112章 宴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一猜,景淳的事是怎么揭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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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帝这里吐了口允玉娘从这回赏花宴的闺秀中替她哥哥挑一个人,玉娘却是知道厉害。这话瞧着没什么,细纠起来却分明是乾元帝没打算立皇长子景淳为太子,不然特特为他择妃定的赏花宴,中间的女孩子却由着个婕妤去挑人,还是为她哥哥,若是两处看上了一个人,到底是景淳这儿退一步,还是玉娘这里退一步?只要这话一流出去,护国公府与陈淑妃那里都不会再看重这个虚有其名的皇长子,便也无来由对着他出手。
这还罢了,顶要紧的是,若是高贵妃那里知道,景淳之所以不能被立为皇太子全是乾元帝自己的意思,哪里还会与护国公家对上,只怕转头就要冲着李皇后献媚去了。那她辛辛苦苦布的一番局,岂不是全都白费了。故此玉娘便只推着怕皇后与贵妃知道了不喜欢,令合欢殿上下不许将乾元帝今儿的话漏出去不提。
又说李皇后虽以赏菊为名开了赏花宴,遍邀京中闺秀,就有心明眼亮的知道这一回是为着皇长子择妃相看的。家中父兄但凡有些能耐出息的,都不肯来凑这回热闹,景淳虽是皇长子,也没什么显著劣迹,却也没什么能耐,皇后膝下可是有个皇五子呢。除着那些热心人尚书令沈良才的庶孙女,兵部梁丑奴的长女等都在此列,全告了病。临到开宴前两日,还有推着家中长辈身上不好,要在牀前伺候告假的。
(上接作者有话说)
李皇后看着一个个的告假,心上得意喜欢,却冲着高贵妃惋惜道:“许是前些日子那一场秋雨,女孩子们身子娇弱,感染了风寒也是有的。只这样一来,倒是冷清了不少。若是贵妃嫌人少了不热闹,往后推一推,改个日子也使得。”
若是从前的高贵妃,便是李皇后不说这话,只怕她也要到乾元帝那里哭上一哭,诉说回委屈无奈,好叫乾元帝逼着李皇后召那些名门闺秀入宫。可如今今时不同往日,合欢殿那个狐媚子自有了身孕,竟将乾元帝霸占得牢牢的,这几个月来,乾元帝不是宿在合欢殿,便是在宣室殿、温室殿,竟没召过旁的妃嫔侍寝,便是她解了禁足,乾元帝也没来瞧过她一眼,她哪里还敢生事,只得咬牙道:“这些闺秀们瞧着一个个都很好,不敢再劳动殿下操心。”
李皇后难得瞧见高贵妃下气,脸上就笑了:“贵妃太谦了,景淳到底唤我一声母后,我给他操心也是应该的。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想来抱病的那些与景淳没缘,缘法这回事也是天生的,终究强求不来。”李皇后一声声的强求,一句句的缘法,刺得高贵妃银牙紧咬,又看着在坐的陈淑妃、窦充容等都默不作声,昭婕妤更是人影也不见,只得强堆着笑道:“殿下说得是。”心中暗恨道:景淳到底是圣上长子,他的正妃,你虽是皇后也不决断,到时圣上看着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人家,只怕也不肯答应你!
九月二十这日倒是风和日丽秋高气爽,虽有许多闺秀以这样那样的缘由告了假,到底还有些人家心存凌云之志:皇后身边虽有皇五子,却只是养在膝下,生母还是凌才人。这皇后嫡子与皇后养子,虽只差了一个字,却是相去甚远。若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只消不是眼盲耳聋口哑的残疾,大位终归是他的,可这养子能不能比过长子还在两说。如今是皇长子妃,指不定日后便是太子妃,皇后,何等光宗耀祖。便是皇长子做不成太子,亲王总是跑不了的,亲王妃一样好光耀门楣。
是以今儿肯来的女孩子们个个都想着青云路,只见衣香鬓影,又听莺声呖呖,一个个粉妆玉琢,瞧着倒也赏心悦目。尤其这回是替景淳相看,因此李皇后倒也有闲心将这些女孩子一个个仔细看过来。
因见其中一个穿着葱绿色撒花衫子的仿佛格外出色,不禁多瞧了两眼。一旁的黄女官看李皇后注目,便伏低身子在李皇后耳边道:“这个是太仆寺卿尚文华的嫡幼女,在家行四,闺名单字唤作薰,恰好十四岁。”
太仆一职始于春秋,秦汉沿袭,为九卿之一,掌皇帝的舆马和马政。大殷朝沿袭前朝制度,依旧设太仆一司,其中长官为太仆寺卿,从三品,却将马政从太仆寺拨到了兵部。如今太仆寺只掌管舆马:国有大礼,供其辇辂、属车,前期戒有司教阅象马。而皇帝出行摆出仪仗时,太仆寺卿则率人前后巡视,以保无虞。除此之外,后妃、亲王、公主、执政官等人的仪仗,也由太仆寺掌管发放,仅此而已。
李皇后微微笑道:“这个倒是不错。”样貌好,出身也不差,蓦然看着同景淳倒是相配得很,若是选了这个人上去,想来圣上也会点头。因此就冲了黄女官点了点头。黄女官会意,直起身道:“殿下宣太仆寺卿尚文华嫡幼女觐见。”
尚薰听着皇后宣召,到底年纪小,不免得意起来,朝着左右看了眼,款款向前,走到李皇后席前,口称殿下拜了三拜。
离得近了,李皇后益发觉着这尚四柳眉桃腮的,颇为娇美,因此笑吟吟地问着尚熏念过什么书,在家时做什么消遣,尚熏听问,心上如擂鼓一般,强自镇定着回答,脸上已然红透了。
李皇后便同坐在左下手的高贵妃笑道:“好秀气标志的孩子,又知书达理的,叫人瞧着就喜欢。”只要高贵妃肯开口夸个一句半句的,这儿媳妇就要定了。
高贵妃哪只眼睛瞧得上这个管车马的太仆寺卿的女儿,看着李皇后问她,虽满心不愿回答,到底不好不答的,脸上就透出些不耐烦来,正要开口,就听着园子外头一阵啰唣,又见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在李皇后席前一跪,磕头道:“启禀殿下,昭婕妤过来了。”高贵妃从前听着玉娘刺耳刺心,今日听着玉娘过来,倒是松了一口气。
昭婕妤。偏远小城里的商户女,入选了采女,一朝得幸便能与得宠十来年的高贵妃分庭抗礼。没过多少日子,便是高贵妃也叫她压住了,如今正是宠擅专宫。更别说是前段日子,为着一只猫将她惊了惊,圣上竟将整个未央宫都翻了过来,莫说连皇后的椒房殿也搜过了,高贵妃更是禁足了这些时候,好容易才放了出来,据说还是这位昭婕妤求的情。
因此昭婕妤这三个字,对在场这些有凌云之志的女孩子们来说,简直如雷贯耳一般。听着她要过来,禁不住都转头向园门看过去。
就见几个宫娥在前引路,后头有四个粗壮太监扛着一顶肩舆,上头斜靠着个美人。肩舆越走越近,上头那美人的眉目也愈加分明,虽是不施粉黛,依旧是黛眉樱唇,顾盼生姿。一头青丝发梳成飞天髻,髻上一支青玉簪,簪头雕成楼阁状,飞檐窗棂清晰可辨,甚至飞檐下还有米粒大的铃铛,随着肩舆走动,也微微晃动着。
肩舆到得园中,太监们跪下将肩舆稳稳放下,就有两个宫娥上去,小心翼翼地将那昭婕妤扶下肩舆,搀到李皇后席前。昭婕妤十分得宠,许多人只以为她定然是个妖妖夭夭的狐媚子,就如同汉时飞燕姐妹一般是个妖妃,不想猛然见着真人,却是个软绵绵的模样,若不是她肚腹高高隆起,再不像个孕妇,依旧如如杨柳迎风海棠带雨一般娇柔欲堕。
玉娘在李皇后席前站了正要行参拜大礼,李皇后虽看着她就刺目,却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受她的礼,若她在这行了一礼,回头说是身上不爽,在乾元帝跟前落上两滴泪,可真是难以分辩,因此强笑道:“你身子重,就不要拘礼了.”就命赐坐,叫人在陈淑妃下手又安了一席。
玉娘心上找择定了梁丑奴之女青容,哪里还用再看,今儿过来,一是为着洗脱身上嫌疑的;二是要瞧瞧乾元帝笑话的,因此缓声细气地道:“妾在合欢殿呆得气闷,是圣上可怜妾,说是殿下这里请了诸位闺秀们赏花,妾若是愿意就过来散散心,妾贸然就过来了,还请殿下勿怪。”
李皇后听着玉娘又用这副娇滴滴的模样将乾元帝举了出来,自然有气,便道:“你整日在合欢殿呆着,自是闷的,愿意过来凑这热闹,也由得你。”玉娘听着李皇后口中说出热闹两字来,顿时喜欢起来,举袖掩口弯着眉眼一笑,双眸之中似乎汪出水来:“妾谢殿下。”这才在辛夷夜茴两个的搀扶下,缓缓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