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峰一直不相信,曾教导他卫国戍边的将军会克扣士兵粮饷。
再次看到记忆中那双浓黑的眉,那张清俊却英武的脸,吴峰猛地又拍了下脑门,“将军是被冤枉的,对不对?赵镜已经供认,江南征收的军粮在押运途中就已经掺杂了陈米,而承运那批军粮的就是扬州漕帮的人。”
辛大人并未否认。
以往从江南等地收上来的新米,在运往西北军中的途中,总会被军中将领换上一批陈米,只要不掺杂得过分,并不耽搁士兵食用。
而倒卖新米赚得的银两就用来抚恤战死士兵的家眷或者贴补家境困难的士兵。
明威将军当然清楚部下的所作所为,不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情。
十二年前,赵镜已经任职户部侍郎,他串通了漕帮,在运输新米的途中已经掺杂了大量陈米,等军中将领再次换米时,就吃出了人命。
有人便理直气壮地将军中换粮的事捅了出来,士兵自然群情激奋,加上有人居中挑唆,使得军心大乱。
更有三位将领联名上书,指认明威将军克扣粮饷苛待士兵。
值此动荡之际,鞑靼人趁机入侵,明威将军大败。
景德帝震怒,派督军王振日夜兼程赶往西北,西北军十二位高级将领尽数免职,或斩杀或入狱。
彼时,五皇子还健在,因聪敏机智常受景德帝夸赞。
赵镜在罂粟的折磨下,招供了更换粮米的事实,也供出指使他行事的人是一个姓安的太监。
安太监是皇后所在的宁寿宫里伺候的。
可惜八年前因伺候不力被烂棍打死,早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就是活着又能怎样,皇后完全可以说是安太监财迷心窍,假传懿旨。
辛大人掌握的证据已能替父亲翻案,却不能手刃仇人,他不甘心,所以还得忍也得等,一直等到仇人势败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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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三是易郎中的生辰,辛大人一早送来贺礼来,是方雕刻着荷叶青蛙的易水砚。荷叶青翠碧柳,上面还缀着两颗黄豆粒大小露珠,仿佛不小心碰到了露珠就要滚下来一般。
易郎中爱不释手,当下取来墨锭试砚,一试之下更是欢喜,“果然是名砚,发墨快且不伤毫,墨汁流润,难得,难得。”
又显摆给卫珂看。
卫珂转身告诉了易楚,“外甥女婿真会拍马屁,姐夫乐得快合不拢嘴了。”
易楚莞尔。
父亲骨子里仍是读书人,辛大人送他笔墨纸砚等物,就如同宝剑赠英雄,红粉送佳人,父亲万万舍不得推拒的。
虽是易郎中生辰,辛大人却未厚此薄彼,给卫氏送了个桃木雕成的寿星翁拐杖,给卫珂送了一匣子四锭徽墨,给易楚的也是只匣子。
易楚打开瞧了眼,也以为是真石榴,正要剥粒石榴籽尝尝,触手冰凉,才发现是羊脂玉雕刻成的,顿时惊叹不已。
猛地又想起石榴的寓意,多子多福,面上一红,猛地合上了匣子。
卫珂好奇心起,问道:“我这是一匣子徽墨,你的是什么?”
易楚才不会告诉他,忙将匣子藏到了身后。
什么好东西还藏着掖着不给人看?
卫珂不由来了气,眼珠转了转,对辛大人道:“你既然与阿楚定了亲,应该也叫我舅舅才对,怎么这半天都没叫人?”
易楚又羞又恼,还没成亲呢,怎么就让人改口?
她只比卫珂大半岁,叫他舅舅还尴尬着,辛大人比他大十岁,岂不更难开口?
岂料辛大人半点声色不动,恭恭敬敬地喊了声,“舅舅。”
不但易楚愣了,就连卫珂也呆在当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卫氏正在院子里择菜,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嘴角闪过丝笑意,对卫珂道:“阿珂,今儿的大字还没写完,还不快去写?”
卫珂垂头丧气地回到屋子,卫氏也端了菜篮子进了厨房。
院子里便只剩下易楚与辛大人。
易楚悄声道:“他就是存心捉弄你,你倒是当真了。”
辛大人笑笑,“……总比他叫我杜大哥要好,而且,他辈分高,早晚都得叫,早叫早习惯。”
易楚羞红了脸,回身进了东厢房,却又站在窗前,假装着逗弄金鱼。
辛大人慢慢走过去,隔着洞开的窗扇,柔声道:“这几天让大勇订了些家具,你不去瞧瞧,我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意?”
易楚犹豫着,虽然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宅子,可又觉得不合适。
辛大人便道:“别的倒罢了,可床上铺的褥子你总得量过尺寸才能做,总不能短一截或者长一截。”
易楚腹诽,难道你不能量了尺寸告诉我,还非得我去看?
可终是抵不过想去的愿望,轻轻点了点头。
辛大人笑道:“我买了一户姓郑的人家,两口子带着两个孩子,大的是闺女,八岁了,小的是个儿子,六岁。眼下他们在宅子里看着,明儿大勇也会过去,到时把他们的卖身契给你……你自己不方便去,请外祖母陪着,老人家经历得事多,有什么冲撞忌讳的,也替咱们掌掌眼。”
易楚很喜欢听他说“咱们”这个词,就好像两人是一体的,亲密无间。
第二天,易楚趁着买菜的空当跟卫氏去了白米斜街。宅子果然很好找,青瓦粉墙,隔着墙头能看到十余竿翠竹,又有藤蔓缠绕,蝴蝶飞舞,看上去很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