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却不像冬晴这么乐观。
对于掌管信义伯府,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如果画屏在就好了……可画屏眼下怀着身孕,哪能让她费这种神思。
易楚默默地叹口气,又翻了个身。
杜仲伸手揽过她,“别担心,一切有我。”一下下拍着她的肩头,不轻不重地。
易楚窝在他怀里,闻着清淡的艾草香,呼吸慢慢地变得悠长而均匀。
杜仲无声地笑了笑。
第二天,两人起得仍是早。
冬晴从大厨房里端来了早饭,朱漆雕着梅花的食盒,装了满满的四层。顶上两层是八样小菜,四荤四素,第三层是四碟点心,有核桃卷酥、奶香花卷、千层糕和小笼包,第四层是两样粥,皮蛋瘦肉粥和红枣薏米粥,一咸一甜。
不大的炕桌,摆得满满当当。
冬晴悄声对冬雪道:“难怪别人院里都是两人抬着,原来早饭吃这么多花样。那个王婆子还说,要是不合夫人口味,现点了她另外做。”
冬雪也压低声音,“也不知咱们吃的是什么?”
说着话,冬云与冬雨也拎了食盒过来,也是四层。
冬晴咧着嘴笑,“肯定也差不了。”
没想到掀开来,不过是一碗糙米粥,一只馒头和一碟酱菜,四层一模一样。
还不如她们在白米斜街吃得好。
冬云不由感念,“还是夫人心善。”
在白米斜街,只有一个厨房,郑三嫂在一口锅里熬粥,一口锅蒸花卷或者包子,下人跟主子吃得没什么不同。差别就在于,饭盛出来先紧着杜仲跟易楚吃,他们剩下的才是几人分,但是也足够饱。
哪像这里,差得也太大点了。
不过几人都是能吃苦的,心里落差虽大,也都吃了个干干净净。吃饱了才好干活。
吃过饭,杜仲带着易楚到了荣恩院。
小章氏正跟大章氏一同吃饭,听了冷笑道:“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昨儿把您撵到这里来,还有脸还请安。”转头吩咐丫鬟红绡,“就说老夫人被他们气病了,不想见。”
红绡委婉地表达了小章氏的意思,“老夫人精力不济,懒怠起身,请伯爷跟夫人回吧。”
易楚淡淡地说:“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章夫人了,不过最近各府得了封赏的不再少数,府里免不了各处应酬,还请章夫人把对牌交给我。”
红绡心头跳了跳,支支吾吾地说:“夫人请稍候,我去瞧瞧老夫人是否醒了。”
易楚笑笑。
杜仲拉过旁边的椅子招呼易楚,“还不定等多久,坐着歇会儿。”
易楚闻言,便不推辞,轻盈盈地坐下,打量起四周的摆设。
神情悠闲轻松,毫不局促。
但凡给老夫人请安的晚辈,未得允许前,都得恭恭敬敬地站着,即便杜旼也不例外,哪有像他们两人这般不请自坐的?
荣恩院伺候的丫鬟讶然地盯着他们,无声无息地交换了个眼神。
“当啷,”内室里传来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丫鬟们眸中一惊,均收敛了神情,恭恭敬敬地立着。
杜仲却愈发适意,跟易楚讲起屋里的摆设,“……那个竹根雕的南极仙翁是祖父五十岁生辰那年父亲托人捎回来的,那副雪夜竹林画是我舅父所作,舅父最擅画竹,但祖父曾说,舅父的画不及我外祖父多矣……”
易楚听得饶有兴味。
内室里的大章氏却涨红了脸,点着红绡问:“是她亲口说的,想要我手里的对牌?”
红绡跪在地上,衣襟上满是黑米粒,额前的发梢也沾了米粒,瞧着甚是狼狈,“是,夫人说的,说最近应酬多。”
“哼,我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大章氏轻蔑地撇撇嘴,“刚进城的乡下人,身上的泥土气都没洗干净,就想着当家抓权,能看懂账本吗?”
“娘,”小章氏着急地说,“你可别一时意气真放了手,要是真让他们俩掌了权,我们俍哥儿哪还有活路啊”
大章氏瞪小章氏一眼,“瞧你那出息,就盯着家里这点东西不放,怎么就不知道教导教导俍哥儿多用用功。”
小章氏摊着手叫苦,“我也想啊,可俍哥儿根本不是科考的料,先后请得几个先生都说作诗还行,写文章就差了点。”
“那叫差了点?简直一无是处,”大章氏恨铁不成钢地说,“还好意思说作诗,每天就知道跟些浪荡子到处晃悠,不知道打哪儿听来一两句浑话就成了作诗了……科举不行就习武,当初那个……才四五岁,不到三尺高,天天扎马步,一练就是一两个时辰,一天下来腿都肿得站不住。”
“俍哥儿哪能吃那苦头?再说,现在练也晚了,年岁大了。”
“慈母多败儿!”大章氏感叹,“你看辛氏,弱柳扶风静水照月般的人儿,人家教养孩子可比你强,下得去狠心……”
“姑母……”小章氏抱着大章氏的胳膊撒娇,“您就别说我了,以后我一定好好教导他们。”
大章氏脸色好看了点,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闲闲对红绡道:“起来吧,就说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红绡低声答应着。
大章氏又道:“不用着急,回去先换了衣裳。”
话音刚落,看到另外一个丫头红绫在探头探脑。
小章氏喝道:“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红绫垂首,双手揪着衣襟,忐忑不安地挪到屋里,悄声道:“外头伯爷跟夫人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