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妃她……还好吧?”
“她已经去见你父王了。”
壬訾逍停在半空中,然后长命锁掉在地上,上面的金链子断了。
壬訾逍有点恍惚,眼神一直盯着地上,仿佛要把它盯出一个洞来。
之后,他撇撇嘴,装作无所谓。
可是,在他捡起长命锁的时候动摇了很久很久。
“訾逍……”谷泉夭喊道,她想这么短的时间失去了双亲对谁都是不好受的。
“我一直希望我父王离开我母妃,这样我父王就不会活的那样懦弱了。我也希望我母妃离得我们远远的,可是我竟然不知道,这个时间到了,我为什么会这么痛苦,我为什么不开心?”
傻子呀,那是你的父母呀?就算无论怎样?他们是不变的。他们是你的至亲,永远也割舍不下的亲人呀……
“其实这样也很好呀?”谷泉夭有点笨拙,此刻她才记起来,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安慰她,而她从来没有安慰过他们:“因为这样的话,他们都解开心结了,都幸福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呀……很好。”枯藤之下壬訾逍的背影十分的落幕。
他是壬家的人,壬家造此大劫,虽然皇帝并没有发难于他,可是对他来说看着家族造此大劫,心里还是不好受的吧。
不久之后,皇宫里传来发丧的声音,他听到那丧钟声也不那么的难受了。
只是心里有点堵得慌,好像千万斤石头压着,说不出的难受,他连自己母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那种遗憾与孤独,没有人说得清。
忽然,壬訾逍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谷泉夭,积蓄很多天的坚强在一瞬间爆发,他就像个孤独的孩子一样。
谷泉夭很惊讶,她想推开他,可是听到这个自小到大都像大哥哥一样的人小声的抽泣,继而嚎啕大哭。
时光慢慢的推移,直到所有的人都散去。
壬訾逍看着她,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他喜欢了一生的女人,甚至还要继续喜欢下去的人,他曾经拥有那么一个美好的时候,他紧紧的抱住她,而她的身体是那么的柔软。
那一刻,他的心就像下着瓢盆大雨一般,淋得湿透,那么的沉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那么的大胆,那是逍遥王人生之中最美丽也是最痛苦的时刻,他抱着别人的女人,而这个女人,他爱了一生,到了死的时候,甚至还记着。
他从来没有觉得天有不公,可是那一次,他真的觉得上天真的不公平,可是上天又是那么的公平。给了他显赫的家世,给了他平凡人不懂的快乐,他一生几乎顺风顺水,为什么给了那么多,可是却最重要的一样无法施舍?
所以那一刻,脆弱的他紧紧的抱着她,宛若溺水的孩子一般,人生那么多岁月中唯独的一次放肆大胆。
他一直想要好好抱抱谷泉夭,可是他不敢,如果是别的女子,他早就抱得美人归,可是人生之中,总有一个人对你来说是不一样的。
而对于逍遥王来说,谷泉夭这三个字就像罂粟果,让人上瘾,无法摆脱,可是却心甘情愿的沉沦。
这些都是幸福呀,他这样想到,这样的时光太多短暂,就那么短短的短短的一瞬间。
“你们?”乔拉菲指着他们,她听说壬訾逍家里出了事,故意买着礼物过来看看,可是没想到会看到了这么一幕。
“你们……”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不是跟北辰侯是有婚约的吗?为什么你还要勾引别人的人。”
“我们……没有关系。”谷泉夭解释道:“真的是没有半分钱关系?”
可是那家伙根本不听她解释。
乔拉菲讽刺的笑道,那步摇随着她的讽刺而摆动。
壬訾逍仿佛没有听到乔拉菲的话,直接拉着谷泉夭就错过乔拉菲走出那条街道。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风撩起乔拉菲的长头发,柔和的散发着光泽,如同梦一样。
乔拉菲站在街道上眼泪忍了又忍,然后无声的滑落,她不顾一个千金小姐的礼仪追着男人满大街跑,可是这个男人拉着不属于他的女人离开……
而她,就连空气都不如。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久,反正一直在走。
谷泉夭刚要开口,壬訾逍突然松开拉着她的手,笑道:“好了,这些世界清净了。”
“訾逍,你母亲说让你珍惜那些爱你的,你所拥有的。”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壬訾逍突然打断谷泉夭的话,他的声音好像变得很忧伤:“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错过很多。”
“你怎么知道她自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谷泉夭认为碧珊长公主还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
如果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自己那如花的生命里死的那样凄然?
如果不知道,她又怎么会对壬玉沉那样的放肆那样毫无顾忌?
因为她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她想要一份释然,至少不应该是欺骗。
壬玉沉欺骗了她,替着壬玉柏活下去。
壬玉柏欺骗了她,让壬玉沉替着自己活下去。
这两个人她都爱过,都恨过。
可是总的来说她的爱。她的恨都是围绕这两个男人的。
因为知道了,她宁愿清清楚楚的痛苦,清清楚楚的去伤害,也不愿意糊里糊涂的幸福。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壬訾逍懒得理她:“就你这破智商,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自己一日三餐要吃什么?”
“滚……”
☆、因为皇后吧
清和一十二年秋,反叛大军被全体歼灭,壬序病死沙场。
说来也可笑,一代名将没有战死沙场,却病死榻前,守在他的榻前为他敛尸的竟然是羽苒。这在史册之中究竟是怎样的一笔呢?
三天前,这里还是一片荒漠,羽苒看着寂静的疆场,尸体遍野,草木都散发出一股腥味。
微风轻轻地吹,拂过枯草摇曳的身姿,吹到鼻子旁边的都是一股腐肉味,远处的秃鹰衔着腐肉而欢呼雀跃。
炫目的血腥味与肢体边横的沙场中,一丝阳光普照大地,这一片血染的疆场之上有什么东西在闪耀。
他下了车辕,冷拦在他的面前喊道:“侯爷?”
他挥挥手,径直的走了过去,那个东西闪闪发亮宛若旭日之下的一颗流星,在微弱的阳光下还泛着一丝冷光,这让冷不由得为之一紧。
被鲜血倾染过的泥土有点滑,他的长袍拖在地上,袍子的边角拖出一道道血渍,可是他还是执着的走过去,因为在那里仿佛有什么在等待他似得。
在阳光下,那是一个孩子年轻的面孔,尚有一丝稚气。
他的手里握着一枚铜镜,他仿佛还在笑,或许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个笑。
羽苒拿过他手上的那一面小铜镜,那小铜镜在中间已经碎了,可是没有关系,这一切都没有关系,丝毫不影响镜子的崭新与美丽。
羽苒在想,是不是很久之前,这个少年遇到年少的女郎,然后他在出征之前买了这么一面镜子送给她,可是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送出去了。
战争无疑是残酷的,残酷的让人承受不起。
他将镜子放回尸体的手中,之后便没有说话。
“小侯爷,我军损失三万人?敌军五万全军覆没。”
两军交战,几乎全部都死了,这就是这所谓战争的意义,用整个军队去砍杀另一个军队,只有剩下那么几个胜利者对着这些人的尸体来感叹江山不易。
可是,可是,这江山那么的美好,只能踏着血骨把这万里江山一一的看遍。
这世界上最美好的,该是人类的生命。不论是至亲手足,还是敌军猛将,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次生命,因为太美好而更加珍贵。
江山永远都在,钱财失而复得,可是只有这些独一无二的生命,太美好了,如果没有了生命,这江山能用来干嘛?
他对着万里苍穹发愣,那一刻,他的心里是如此如此的荒凉。
这满山遍野都是手足袍泽,都化作孤魂野鬼涤荡山地间,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年轻的面孔,他们想着封侯拜相,他们想着归乡共享天伦。
可是那些魂魄只能在山谷哭嚎,在夜间还能听见那些嘶哑从地狱钻出来的声音。
关于这次“壬序之乱”,后世的史书只给了四个字:惨不忍睹。
看着手足相戈,能不惨?
看着战马践踏血骨,能不惨?
可是那样又怎样,一切的战争为了满足帝王的野心。
他将购买来的那些酒全部洒在这片平原之上。
所有的将士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
羽苒铺开白练,一篇《悼词》盎然,风使劲的拉扯,整个平原之上无人敢说话。
他念的是:
悲兮,壮兮,人世去了兮。
同归,同归,与吾同归去。
之后他丢下一个火把。
大火在烧,车辕碾过平整的大地,隆隆响声宛若哀魂的怒吼,他回头看了一眼这大火遍布的平原。
火苗有冲破天际的势力,一寸一寸都不愿意放过,很快把整个平原舔透,就像嗜血的魔鬼一般,一厘一厘的舔着尸首上面的鲜血。
风在怒吼,火在跳跃,宛若那些逝去的年轻的生命。
十一月十三,冬至来的实在太快太快。
转眼间,漫天的大雪一直的下,就像夏季的飞絮一般,可是飞絮是那么的温暖,而雪花是冰冷的泪水。
朝堂上,清和帝面无表情,面对满朝文武对凯旋而来的胜利与喜瑞,而这位皇帝实在是太镇静了。
玄黄色的皇袍裹住伟岸的身材,两鬓的白发早已看出这个人已经老了,岁月磨砺了他的容颜,那深深皱纹宛若树皮,他那褪了光华的手有的没得在桌子上敲着,这个以蛮横的手段创造盛世的天子已经没了往日的风姿。
对于这个帝王,史书对其褒贬不一。虽然他杀兄夺位,可是他励精图治,让百姓结束了大夏中期割据战争的生活。
虽然他残杀手足,可是他整顿历法,任才唯用,让寒门子弟得以重用,分割大门阀势力,创造了大夏前所未有的盛世。
他看着眼前一堆奏折,两手工整的放在案椟之上,紫檀木的木桌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
他右手的小拇指不由自主的敲着桌子,那扳指寒冷如冰,可是在激烈讨论的金殿之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一边采取激进的政策,将壬家余党该诛灭,这样才能永绝后患,毕竟壬家历史之久,根基之深无可比拟。
一边认为采取缓和的道路,对于这样的家族应该收买,一旦激起壬家余人不满,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虽然壬序被诛,可是壬家将才不少,到时候难免一场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