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苏想,他是真的喝醉了吧。
醉到胡言乱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只要明天他清醒过来,等他清醒过来,一切都会好的。
只是她不知道,这么多年,她最擅长的,还是自欺欺人。
“平儿曾问过我,问我肯不肯把你让给他。那时候,我并没有同意。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明天我就要送他去下葬了,这最后一夜,你陪陪他,嗯?”
萧望一直靠在她耳边说话,他的声音那么温柔,却冷入骨髓。
黑瞳对上她因震惊而恐慌的水眸,他安抚的笑,在她额上烙下一吻。随即,狠狠转身,将怀中少女用力甩落在地,两指向上,封住她身上穴道,将她拉去那棺木旁。
那残忍的大掌一把拉开透明的棺盖,瑾苏看见男人已然开始腐烂的身体和发黑的面容。
屋子很冷,而她,只穿了薄薄一层里衣。
四周的丧幡被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重重挂起,又重重落下。
身.下是男人冰冷的身躯,少女细嫩的脸蛋紧贴着他溃烂的面容。她想走,想逃,却连动都动不了。她想开口求救,却一个字的发不出声。
很怕。
满心满眼,就只剩下了恐惧。
忍了一夜的泪,在看到那扇门随着男人的离去而被无情的关上时,终于支撑不住的滑落下来。
屋内一片漆黑,无止尽的绝望。
所谓恨。
当真已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闭上眼,像是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永世不得超生。
☆、第二十七章 折磨
冬夜,绝望又漫长。
明明该是互相抱着取暖的,可他们挨得那么近,身.下的男子身体却仍旧冰冷的可怕。那股冻彻骨髓寒意已然完全抽走了女子身上最后的生气,似乎在提醒着她,那个人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二小姐,我是何平,将军派我来贴身保护你的。”
“瑾苏听话,乖乖的跟在我身后,离得远了,我就保护不了你了。”
“你这丫头,整天东跑西窜,什么时候能有闲下来的时候?”
“将军又欺负你了?发生了什么事,同何大哥说,好不好?”
................
“瑾苏,你....可愿跟我在一起?我会对你好的,你可愿跟我?”
泪水一颗颗滑落,砸在他已然溃烂的面容上,瑾苏的心又开始一股股的揪着疼。
“何大哥......”
她张了张嘴,试图发出什么声音,可喉间的疼痛愈发肆虐,她只是一开口,嗓子便火辣辣的疼。而那声音,也是沙哑难听的可怕。
“何大哥,我想和你说说话,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她一个字一个字很用力的说,嗓子很疼,可却不肯停下来。因为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同他说话,哪怕面对的是一个溃烂的他,残缺不全的他。
只是以后,再没有机会了。
“何大哥,你现在会在哪里呢?又会不会想我?你应该很气我对不对,这些年来,你救了我那么多次,可这最后一次,明明我在的,可我却保护不了你,甚至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望哥哥说,是我害死了你。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说的次数太多,现在我竟然也开始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你,如果那一天我聪明一些,不要把那杯茶给望哥哥喝,或者不是自己先尝了一颗药丸,我就不会被控制,就不会救不了你,也不会、丧心病狂的给了他一剑......”
那一剑,不仅插在他的身上,更如一根芒刺,生生扎在她的心脏正中央。
她拔不出,只能任它越扎越深。
有些事,她不想去想,不敢去信。可事实就是事实,没人可以改变。下毒的人是谁,又是受谁的指示,她怎么会猜不到?只是瑶儿,她那般信赖的瑶儿......
“何大哥,我好怕,真的很怕。一闭上眼,我就会想起刚才他看我的眼神,冷漠,厌烦,恨意,他掐住我脖子的时候那么那么用力,你说,他是否已当真恨到想要杀了我?”
“我从未想过要背叛他的,他为何不信?何大哥,若是你在,你一定会信我,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瑾苏的声音越来越哑,喉间的胀痛滚滚袭来,足踝上的刮伤也因为冰冷愈发刺痛。委屈的泪水越积越多,模糊了她的双眼。
四周一片漆黑,而那个人明明比谁都清楚,自己有多惧怕黑暗。所以,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故意叫她惧怕,故意,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惩罚她。
“何大哥,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她想伸手触碰他,想要温暖他冰冷的身子,可全身上下几处大穴都被封住,根本动弹不得。她张了张唇,终于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何大哥。’
她闭上眼,在心里默念,‘若奈何桥上当真有孟婆汤,那么,就喝了它吧,把我们都忘了。下辈子,就不会再有仇恨,痛苦,挣扎不得的宿命......’
尽管我和他一样,都是那么的舍不得。
............................
喜儿在萧望门前跪了整整一夜。
地下宫殿看不到太阳初升,她不知已到了什么时辰,只知道距离昨夜应当已经很久了,久到整个身子都有些软弱无力,连指尖也开始大力颤抖起来。
透着门窗,喜儿看见屋内的烛火一直亮着。她突然就想起昨夜那个男人掐住小姐脖子时阴冷的神情,整个人倏然颤抖了一下。她不敢想象,这几个时辰里,小姐已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喜儿再等不了,大着胆子,去敲那紧闭的房门。
“少爷!”
“少爷您开开门好不好?求您放了小姐,她的伤才刚好,求求您,放过她吧!”
“少爷,求求您开门,喜儿求求您了!”
头重重磕在地上,一下一下,可屋内却始终没有半点回应。不知过了多久,她前额一片红肿,沙哑着嗓子,无助的跪在地上,门,才终于被打开。
“大少爷......”
喜儿抬头看去,落入眼底的是一片死寂的白,他,竟是穿了一件丧服。
黑眸淡淡扫了一眼那跪在地上额头红肿的小丫头,长腿跨过她,就要向前走去。
“大少爷!”喜儿见他走了,急忙起身跟上,“大少爷,你放过小姐,放过她好不好?”
“放了她?”
男人冷笑,唇角微勾的样子。
放了她,那谁能放了我?
推开那间灵堂大门,密道的烛火照进那黑暗冰冷的屋内,喜儿跟着他往屋里走,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躺在棺木中的纤弱身子,下意识就尖叫了出声,“大少爷!你怎么让小姐和死人呆了一个晚上!”
“你说谁是死人?”
阴鸷的目光狠狠扫过身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冷言开口,“若不是今天平儿出殡,我不想动手,你觉得,你现在还会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吗?”
长臂一伸,拉下那透明的棺盖,萧望看到紧紧相贴在一起的两人。女子细致的脸蛋紧贴在男人溃烂的面容上,那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泪痕。她紧闭着眼,却看不出是睡着还是清醒着,咽喉上一片青紫,裸足上的血迹已然凝固,那周身散发着的,是浓重的冰冷与死寂。
若不是还有清浅的呼吸,萧望甚至有种错觉,她,就要和她们一样离他而去了。
“小姐,小姐,你醒醒,醒一醒......”
喜儿看她那虚弱样子,心疼的厉害,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沙哑着声音唤着她。
‘......喜儿?’
瑾苏睁开眼,水眸被那许久不见的亮光照得有些恍惚。
终于,天亮了吗?
刺目的亮光慢慢散去,然后,她看见那个站在她身前容颜冰冷的男子,和哭的泣不成声的小丫头。她张了张嘴,想唤她的名字,可脱口而出的只有薄薄的气音。喉间的胀痛滚滚袭来,那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再发不出一丝动静。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喜儿见她醒来,才刚刚放下心,可又见她喉咙青紫说不出话的脆弱模样,泪流的更凶。
‘......喜儿别哭。’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她以唇语安慰着她。
而由始至终,那挺拔男子都在一旁冷眼看着她受尽折磨的样子,他勾着嘴角,竟像是在看一场戏。
“还没死吗?”
冰冷的绝情话语传来,萧望上前几步,伸出手狠狠勾住她的下颚,满意的见她因恐惧而惊慌失措的瞳孔,冷言嘲讽,“失声了?还是因为我昨夜伤了你所以故意装病惹我心疼?恩?”
左手两指点开她身上被封住的穴道,将她从棺木中拎出来,再任由她狠狠摔落在冰凉的地上。伸手拉上棺盖,正命人抬起它去林郊火化,就在转身的那一霎那,衣角,却被一只冰冷的小手拉住。
‘求你,让我去送他最后一程。’
瑾苏无声哀求。她的眸中溢满了泪水,那苍白脆弱的模样更是让人没办法不去心疼。
萧望突然就笑了。
低头看着衣角上那苍白纤细的手指,胸腔的恨意愈发膨胀。
“萧瑾苏,你不配。”
这世上最没有这个资格的人,就是你。
意识一点一点抽离,她无措的跪伏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座棺木那个男人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自己眼前。纤细的手指硬生生的停在半空,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久久不变。
望哥哥......他,还未酒醒对吗?
“小姐,您别这样,我们回房,喜儿带您回去......”
“小姐?”
“小姐!你怎么了!”
绵软的身子不断下坠,意识的最后,只有一片惊慌失措的尖叫。
原来自欺欺人,早已成了习惯。
————————————————————碧落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