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是谁后,顿时惊呼起来,“王爷!”
她这一喊,所有的人都回过了头,然后纷纷跪下,“王爷万福!”
宋敏玉也跪下,心中惶然。
祁明秀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只把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副润泽的牙牌上来。刚才有人背对挡着,他并未能看见。
这副牙牌他是认得的,那天他走进库房,挑了许多,最后又将视线落在了它上面。牙牌是他年少时在南疆带回的,价值不菲,因为玲珑白润,一度是他的心头好,跟着太子哥哥还打发过不少时间。后来太子哥哥死了,他就将它让人收了起来。那天再次看到后,他心中一悸,可是最终也是将它放在了箱子里。
他不能太多时候带她出去,就想着让她借此打发些时间。
可是没想到他竟在这看到了它。
“这是她送给你的?”沉默了很久,祁明秀突然开口。只是说完连自己都诧异,没想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宋敏玉张了张嘴,不敢答话。
冬雪见状,便回道:“回王爷的话,这副牙牌只是李主子放在这让我们主子玩的,前段时间我们主子生病了没什么精神,李主子就拿了这牙牌过来陪我们主子。”中规中矩,如实相告。
谁也吃不准雍王爷到底是什么意思。
祁明秀听完,目光却是收了回来。只是也没说什么,就又想转身离开。
宋敏玉却突然挺起了身喊住了他,“王爷,宝盈还能回来吗?”
祁明秀看向她,目光一变。
冬梅冬雪也是脸色顿变。
宋敏玉身子一瑟,也是有些害怕,可是犹豫了半晌,却还是弱弱的道:“就算她不回来了,那我能去看看她么?我就去给她送点吃的……”
蠢宝盈跟坐牢似的待在庄子上饭都吃不饱,肯定可怜死了!
她虽然很讨厌她,可是也不想看到她饿死啊!
反正王爷肯定也不会再来了……
她畏惧着祁明秀,可畏惧到了极点,反而又破罐子破摔了。
大不了一块被送到庄子上去呗,那边还有个薛燕妮,再随便凑个迎春迎夏,又是一桌人。
宋敏玉心里打定了主意,身子也挺得更直。
然而祁明秀看了她好一会儿,却只是又转身走了。
什么都没说。
芳翠苑的灯火通明退到了身后,他突然没了兴致再去其他院子。
永和苑又出现在了视线里,曾经也是灯火通明着,不管他是什么时候来,可现在,却是黑洞洞的,只门前两盏宫灯一飘一飘的晃着。
院门,早已关紧。
祁明秀握紧了拐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耳边却又浮响起了一句话——
“这饭菜啊也根本不能跟王府里的比,每顿都一点点,就三四个菜,都是地里种的庄稼,也没什么大鱼大肉……”
还有那句——
“李主子是个好性的,也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
……
第52章 皇叔想太多
当天晚上,祁明秀宿于合丰院,睡得并不安稳。到了后半夜,狂风肆虐,大雨倾盆,他更是睁开了眼。
曾几何时,也是这样的夜,他被雷电吵醒,再难成眠,她察觉后,便翻身到他身边,说,雍王爷,您睡不着吗,那我陪您说话呀?她尽量打起精神说着话,哪怕到最后不停打着哈欠,眼皮都要黏上。
她总是尽心尽力的想让他开心,可是到最后他却只是告诉她,你不过是一个玩意儿。
偌大的院子里,她站着、望着他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四周所有的背景仿佛都已模糊,可是那双伤心难过含着泪的眼眸却始终那么清楚。
……
清早起来,风雨停歇,满院子的积水落叶。暑热消了一些,身上竟还有些凉意。祁明秀站在廊下站了一会儿,让心静下,这才又拄着拐杖往知非堂走去。
穿过青石林道,交错的小径上,莫青跟一个府门口的小厮站着,手上正拿着什么。见到他过来,赶紧躬身行礼,只是抱拳的手不自然的微微往里侧了侧,仿佛是要将手上的东西遮掩。
祁明秀察觉,微沉的目光停落在上面。
那是一封信,信阳黄纸,背对着,看不出字迹。
莫青感觉着身前审视的目光,头更低下,最终还是不敢隐瞒,“回王爷,这是唐家三小姐写过来的信。”写给谁的,不用多说。
前段时间李侧妃一直跟唐家三小姐通信,这是没有过的先例,是以每次信件寄出收回都先经由他,再由他交给王爷。后来王爷看了几封后也就不再多看,只让门口小厮照常收发,他也就不再接手这些书信。只是等到李侧妃被赶去庄子上后,小厮信送不到永和苑了,就只能又交给他,他知道王爷是不会愿意再看这些书信,所以又只好自己收起来再放到别处。
就是没想到前两次王爷都没觉察,这次却正好被他瞧见了。
唐家三姑娘也真是个锲而不舍的,没人再回信了,却依然不停写信过来,一开始还是隔个三四天,现在又每天一封的追过来,也不知道都写着什么。
祁明秀听完他的话,看着信封的目光却变得幽深,很快他却又只是转身走开。
莫青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惶然,他有些猜不透王爷的心思。看了手中的信封半晌,最终还是跟上。
祁明秀走进知非堂,在桌前坐下。莫青走了进来,将一沓四五封左右的信摆在了案头,“王爷,这是这几日唐家三姑娘写过来的信。”
他觉得刚才王爷眼中的神情不像是厌烦,那么他就干脆全拿去放在他面前吧,他若是不想看,到时候他再收起来。
祁明秀看了一眼,却没有反应,只是拿起边上的文书又看了起来。
莫青停顿了少顷便退身出去。
书房里静悄悄的,只有翻着书页的声音。祁明秀一行字一行字的看着,可是突然的,一行字就要看上好几遍。
余光瞥见了那沓信,他收回目光,半晌后却又还是看了过去。最后,放下文书,拿起了一封。
光线下,端正大气的字迹——永和苑李侧妃亲启,唐三承。
封口已经被揭开。
犹豫了片刻,还是取出了里面的信纸。开头熟识,依旧是一句——亲亲宝盈,见字如晤。
随后便是急切的询问: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我信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你家王爷又罚你了吗?哎呀我好着急……
再拿一封,依然是询问,后面却有一句:上次我给你列举的送给你家王爷的生辰礼物你觉得怎么样啊,你要觉得没问题我就替你置办啦。
生辰礼物?
心弦突然拨动。
再将其他的信一一打开,一切了然。
“哎呀,我也好为难啊,除了我爹跟我哥,我还从来没有送过别的男人礼物呢。不过你放心,我总会替你想出来的!我替你问问我爹跟我哥他们男人都喜欢什么……可是宝盈你也穷死啦,送不起什么贵重的,送差的你家王爷也未必看得上眼……反正还有大半个月,我们好好想想,不着急,到时候你没钱我给你买!……”
信阖上,祁明秀心里突然感到了一丝涩意。
七月初二,他的生辰,他自己都要忘了。
而早在之前,她却已经记下,并想着要给他备一份贺礼。
他突然很想看看她之前给她的信上都写着什么,可是隐隐的,他又记起之前她写给她的一堆鸡毛蒜皮里藏得那一句:——雍王爷对我可好啦,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报答他。
他对她好么?
她现在又过得好么?
打开抽屉,一枚白润的葫芦纹玉扳指出现在眼前。
拿起。握在掌心。
许久过后,又戴上。
……
城南庄子上,宝盈表示自己过得很开心!
一大清早,迎春迎夏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宝盈就已咚咚咚敲响了她们的屋门,“迎春姐姐迎夏姐姐!快点,再晚天又要热了!”
说完,又已转身出门往对门的屋子走去。她梳着简单发髻,穿着合身上衫齐踝纱裙,行走间,一身便利。
薛燕妮也破天荒的已经早早起来,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就掀开了帘子。同样是一身轻便行装,神色紧张,但更多的却是兴奋。
“宝盈,我一早就起来啦,就等着你过来了。”她出来道。
“我本来很早就醒啦,结果眯了一下就又睡了过去,还好还好,现在还不晚。”宝盈说着又叮嘱道,“你别忘了带篮子哦,不然到时候你都没地方放鱼。”
身后的丫鬟已经跟着出来,手里正拿着一个大篮子,“奴婢已经带好啦,还拿了个最大的!”原本怯懦的脸上也尽是光芒。
宝盈见着忍不住大笑,一回头,见迎春迎夏也出了门,便又道:“那我们就走吧!刘良大哥说了,昨天下了雨,今早小河里肯定有很多鱼!我们今天又可以吃酸菜鱼锅子啦!走喽!”
说着已经带头快步往后门走去。
“主子!戴上风帽!不然真要晒成黑炭啦!”迎夏却在后面怒气冲冲的喊道。
……
一行六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庄子后边树林里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边。
那天吃了一顿酸菜鱼汤,她们几个简直回味无穷,之后就一直看着哪里有没有鱼卖。可是哪能这么凑巧,几天里买着一次就已是万幸。而在昨天她们去给沈氏家中送瓜果时又说起这事,当时沈妈妈的儿子刘良正好在家,便说庄子后面那条小溪里有很多鱼的,她们要是想吃,等他空了就去捉几条。
宝盈可不敢劳烦他,不过听说可以自己捕鱼时,便又动了心思。果园老伯家的鱼就是他的大孙子自己抓的,他的大孙子才十岁都可以抓到,她比他大那么多没可能抓不到啊。所以当即便询问了刘良捉鱼的方法,然后又直接奔到了小溪边。
沈氏不放心,便也带着小柱子一块跟去。
乡里人抓鱼的方法很简单,一种水大一点的,诸如河流,可以直接下去摸;还有水小一点的,比如溪水,找个窄一点的地方拉个网,等着鱼游下时自己钻进网兜里就行了——刘良跟宝盈说的就是这种。
而昨天只花了小半个时辰,网兜里就钻进了十几条一指长的小鱼,还有几条巴掌长的大鱼,她们没能做成酸菜锅子,可也熬出了半锅浓汤,吃得真叫一个香。
听说下过雨后鱼经过的会更多,昨天晚上她们更是一早就商量好了,明天起早再去抓鱼!
至于薛燕妮,一开始还只对宝盈的所作所为持观望态度,可是发现她只是过得越来越滋润,而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拦时,她便也动了心思。再加上宝盈总是时不时的就送些东西来,她光吃着也不好意思,就想着也参与进来。能帮上忙的就帮上忙,就算帮不上忙,到时候王爷怪罪下来,法不责众,宝盈也不会太惨。是以,先前她只是拿出自己绣的一些东西给宝盈,而待昨天听说她们要去抓鱼时,她也就自告奋勇的说想参与进来。
宝盈当然是乐意的,迎夏姐姐本来就对她一直给她送点东西过去有些微词,现在她能想着自己动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独吃肉不如众吃肉啊!
……
小溪边,果然水流更大。宝盈也不管绣鞋上踩满了泥,只是拿着网就往水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