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见婆婆不乐,不勉私下里埋怨女儿,“你有主意,私下里跟我说,或者跟你阿爹说都行。何必当众说出来,惹你祖母不悦。”老太太有多疼小儿子,女儿不知道,她这个做长媳的还不知道么。
苏容满不在乎的笑道:“祖母心里明白着呢,不会怨我的。”
“你啊,就是心大。”刘氏恨恨的戳了女儿一指头。
青园内,苏颜也一样腻在陆氏身边,由着母亲一下下的抚着自己的背,“阿娘,今天四娘好像不高兴了。”
陆氏点了点自己女儿的小鼻子,“还不是你这丫头做的好事,一般的姐妹,你只给了小五娘,余下的能高兴么。”
苏颜皱了皱小鼻子,娇声说道:“七姐姐说她不喜欢玉兰花,四娘和八娘与七姐姐同出一房,既然没送七姐姐,怎么好送她们。”
“你还有理了。”陆氏掐了女儿水嫩嫩的小脸一把,“七娘不喜欢是一回事,你送不送是另一回事。再说,那玉兰花有什么,你一人送上两枝,能费什么事。要么你就别送,既送了,便大家都有。”她这个小女儿,自小被娇惯着长大,看着温软,却最是任性、自我。
“嗯。”苏颜点了点头,随后又故意问了一句:“若是我单送七姐姐呢?”
陆氏气得在女儿小屁屁上轻拍了一巴掌,反问道:“你说呢?”
“阿娘。”苏颜滚到陆氏怀里,不住撒娇,似只小猫般在陆氏身上蹭啊蹭的。陆氏爱怜搂着女儿,悄声道:“阿姝,好好看看小七娘。”回到国公府这十多天,府中的小娘子们,陆氏对小七娘苏容的印象最深。不是因为她是长房嫡女,其余的小娘子都是庶出,而是她的言行举止,让陆氏觉得这姑娘的心很大,心思又太重。她本能的不想自己的女儿与苏容多亲近,维持正常的姐妹关系便足够了。
“七姐?”苏颜歪了歪头,“言谈有物,行止大方,却自有一股骄傲之气隐于骨内。”
陆氏拍拍女儿,没有说话,苏颜想了想,对着母亲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阿姝,你阿爹做了尚书左仆射,你觉得该庆贺么?”陆氏突然问了一句。
苏颜道:“为什么不?圣人信任阿爹、重视阿爹难道不该高兴么?”
“没听你七姐姐的话么?”
“‘不遭人嫉是庸才’,阿爹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害怕,还谈什么入阁拜相,不如去外祖家的书院,做个先生,教书育人,岂不更好。”
“哈哈哈哈,阿姝说的好!”苏周诚身着朝服,大笑着走进屋里。
☆、第5章 偏心
“阿爹。”苏颜连忙起身行礼,看着满身儒雅之气的父亲,笑盈盈的问:“那阿爹想要庆贺么?”
苏周诚估计逗女儿,“阿姝说得算。”
“阿爹明明就想躲清静,还要我说。”苏颜冲着她爹皱皱小鼻子,她再了解她老爹不过,很有些文人的清高之气,很不耐烦别人阿谀奉承他。这回若是府中开宴,免不了会被人追捧一翻,这对她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苏周诚对着女儿眨眨眼,笑眯眯的说:“阿姝既然知道,便要好好谢谢七娘。”说完,拿了妻子手中的便服,往卧室走去。再出来时,身着青色宽袖大衫,头带方巾的男子,到不像是朝中的准相爷,更似居于山林的隐士,自有一种翩然若仙之感。
苏颜有些好奇,在祖母屋中,她看得明白,祖母是真心想要替父亲庆贺的。而七姐只不过是个小娘子,祖父和大伯会更重视她的话么?
显然才回来的苏颜还不大了解苏容在国公府里的地位,相比祖母王氏,其祖父靖国公对这个孙女还要更看中些,曾经很是感慨的对长子、长媳说过:可惜阿悦不是男儿身,不然靖国公府的第三代,也不需要他再担忧。从这里便可以看出,靖国公对这个孙女的欣赏。
倚兰院内,苏云兰斜靠着软枕,正与妹妹说笑,“听姨娘说,祖母最疼四叔了。先前四叔出任江南,一去多年未归,祖母心疼得什么似的。好容回来,又得圣人看中,做了尚书左仆射,以祖母的性子,必定要替四叔好好庆贺一翻才苦心。偏咱们那位七妹,非要拦着,祖母能高兴?你没看,她刚刚脸色都变了。等祖父和父亲回来,还能因为这事拦着祖母这回没显摆成,又得罪了四叔和四婶,看她还有什么脸端着嫡女的架子。?”
苏云芙撇了撇嘴,“那可说不准,祖父和父亲最听七姐的话。”
苏云兰才要说话,她的贴身丫环万香挑了帘子进来,低眉顺眼的回话:“七娘去了前书房。”
“什么!”苏云兰咬紧了下唇,一脸的不甘,“父亲就这么重视她,连书房都随她进。”想到苏容可以亲亲热热的叫父亲一声“阿爹”,她却只恭恭敬敬的叫一声父亲,更别提撒娇了,连多一句话都不敢说。明明小时候,她也很得父亲的喜欢的,父亲也常抱她在膝上,逗她说笑,给她开蒙识字,也曾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可后来……都是苏容,都是苏容!苏云兰紧握住手,低垂下的眼中,恨意深深。
苏云芙最看不过她姐姐这个样子,开口劝道:“七姐得祖父和父亲的喜欢,府里都知道,便是书房,也不是头一次进了,你用得着气成这样么。七姐是没把咱们这些庶出的放在眼里,可有个人……”她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袖手,意有所指的说:“可是半点不比她差,尤其是在祖母眼中。”
苏云兰猛得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你是说……”
“咱们要对十妹妹好点,这府里,她最小呢。”苏云芙笑道。
“可不是。”
到了晚间,几个小娘子都聚到了王氏的寿安堂内,王氏的神色并不好。她怎么也没想到,靖国公居然真的听了小七娘的话,打算低调处理小儿子升官的事。她气不过,吵了一场,恨恨数落丈夫,“这也怕那也怕,也不知道你怕是什么,年纪越来越大,胆子到越活越小。”
靖国公见跟老妻扯不清,索性一甩袖子走了。靖国公这一走,老太太更生气,指着儿子骂:“亏你还是当哥哥的,就这么见不得你弟弟得一点好?”
靖国公可以甩袖子走,他是一家之主,任性!靖国公世子苏周德是王氏的儿子,见老娘生气,也只能陪笑听骂,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他娘脾气上来,抽他一顿,那可就丢脸丢大了。眼见得王氏越骂越生气,嗓门越来越高,甚至拉扯上了自己的妻子,“自你娶了那妇人,对你弟弟们就一日不如一日。听那妇人的话,生怕你弟弟夺你的世子位,为此小四躲出去十多年。好容易熬出来了,得了圣人的重用,连热闹一下,还得看你们脸子!呸,国公府还不是你当家呢!”
这话,苏周德如何敢应,连忙脆下,少不得申辩,“阿娘,儿子对弟弟实是一片爱护之心。”
这里闹得厉害,早有王氏的贴身丫环往青园送信,苏周诚无奈的揉了揉眉心,叹道:“今日是我之过。”出去单过了十几年,到把他娘的脾气忘了算进去。说着,站起身来,对妻子和儿女道:“我先过去看看,一会儿阿姝去陪陪你祖母。”
等到苏周诚到了寿安堂,发现大嫂刘氏也来,他拱了拱手,满是歉意的说:“都是弟之过,到令兄嫂受委屈了。”
刘氏勉强笑笑,“阿家骂得没错,是我们做不好。”
苏周诚也不多言,转身进到屋里,先给王氏见礼。这老太太,刚刚还怒容满面,一见小儿子,立时笑成一朵菊花,“小四来了,快过来坐。”
苏周德见弟弟来了,不自觉得松了口气。
苏周诚连忙扶起哥哥,苏周德偷眼见老娘白了他一眼没说话,才安心站到一边。
“阿娘,这事不怪长兄,原是我不耐烦理会那些阿谀奉承的人,才想着只跟亲近的兄弟、友人小宴一场便好。”苏周诚开口就把事揽在了自己身上。
之前还为了不能大庆三天而跟丈夫、大儿子死磕的老太太,听小儿子这么一说,居然连连点头:“我儿好静,又素有清名,岂是与那等俗人同饮。”
苏周诚这里哄好老娘,才与大哥一起出了寿安堂,私下里跟兄长陪过罪,又去找了自己老爹。不能眼看着因为自己,老爹和老娘掐架冷战不是。你说,升官明明就该高兴,他怎么这么心累呢。
王氏虽然被小儿子劝住了,可这心里还是不舒服。她是个性子简单粗暴的,心里不高兴,脸上立刻就表现出来,对着苏容也神色淡淡的。到是拉着苏颜的手不放,满心里只觉得委屈了小儿子一家。老太太既觉得委屈了小儿子,自然就有所表示。
第二天,苏颜和陆氏往寿安堂问安的时候,便发现寿安堂变成了衣料铺子。各色织锦、绸、缎、绫、纱等等,堆了满屋都是。王氏一点陆氏和苏颜,也不等两人行完礼,连连招手,笑呵呵的说:“慧娘、阿姝快过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只管挑。”老太太就是这么简单,连句多余的场面话都懒得说。
不得不说老太太摆出来的各色料子,都是难得一见的。想老太太未嫁前是国公嫡女,嫁人之后是国夫人,好东西自然不少。
陆氏笑道:“我们挑了,阿家别心疼。”
“便是你都搬走了,也不心疼。”王氏笑眯着眼,她就是看小儿媳妇顺眼,哪儿哪儿都好。说着,她随手拿了一匹大红的缕金罗来,叫自己的丫环,“给阿姝披上看看。”
苏颜在江南出生也在江南长大,自然生得一身如玉胜雪的肌肤,大红色的缕金罗披在身上,越显得她乌发雪肤,容光摄人。
“咱们阿姝真漂亮,穿红的尤其好看。”王氏搂着苏颜不放,随手连指了十多匹各种红色料子,“这个、这个、还有这几个,都送到玉堂院去。”说着还摸了摸怀中小姑娘的脸,对陆氏道:“别白放着,都给阿姝做了衣裳,小姑娘家,穿得新鲜才好看。”
“自从十妹妹回来,祖母把我们都扔下了。”苏容知道昨天老太太不痛快,也有心修补,便假意吃醋,“这么漂亮的料子,只给十妹妹,到让我们干看着。”
王氏哼了一声,“我往日给你好东西还少?”
苏容:“……”
苏云兰几个一方面觉得苏容被拍挺高兴,一方面又觉得苏容说得挺对。老太太摆了一屋子东西,只让她们干看着眼馋,就是半点不给,这感觉真是复杂。
☆、第6章 疑惑
老太太王氏确实够任性,说不给就是不给,待到众人自寿安堂散去时,陆氏与苏颜母女身后,跟了一溜手捧各色布料与装着钗环首饰的木盒。
待到苏周诚下午还家,陆氏说起今天在寿安堂的事,还有些无奈,揉了揉额头,笑道:“东西我都让阿姝带回去了,只是你那闺女,居然一件也没分给家中的姐妹。”想到女儿特别认真的跟自己说:“这些都是长辈所赐,怎好另赠他人。”便又叹了口气。
苏周诚笑道:“长辈爱惜所赐,怎能送人。阿姝原没错,你叹什么气。”他娘一辈子了,就这么个脾气。女儿若是高高兴兴的把他娘给的东西,都自己用,老太太一准高兴。若是分给侄女,老娘心里肯定拧个疙瘩,再不会高兴的。
陆氏嗔了丈夫一眼:“跟你闺女说得一样。”她转头问自己的贴身的丫环素月:“咱们带回来的东西,都收拾得关不多了吧?”
“已经收拾好了。”素月回道。
陆氏想了想,“取蜀锦、云锦各二十二匹,再加上二十二匹雷州葛布,还有咱们带回来的扇子,也拿两箱出来。”婆婆给的东西不好给妯娌和侄女,她们带回来的,到是可以分上一分。
老太太那里每样送上八匹,刘氏、罗氏每样四匹,七娘苏容每样三匹,其余的三个侄女,每样一匹,每人哪里再加上各种宫扇几把。
苏周诚饶有兴趣的坐在一起,端着茶杯看妻子陆氏叫丫头分东西,便有外间的丫头清脆的声音:“郎君,娘子,十娘来了。”
话音未落,门口屏风处转过来一个身着嫩绿色窄袖儒,缃色长裙的小姑娘,她一见苏周诚,便笑眯眯的扑了过来,欢喜的道:“阿爹今天回来的这样早。”
苏周诚疼爱的摸摸小女儿的头,笑问:“听说今天阿姝得了许多好东西?”
“嗯,都是阿婆给我的。”苏颜娇俏的歪了歪头,笑道:“我也有东西要送给阿婆的。”
“是什么?”
“我自己做的绢花。”
苏周诚是知道的,女儿做出来的绢花,几可乱真,“只有阿婆的么?”
“还有伯母和姐姐们的。”
苏周诚故做伤心状,“小阿姝忘记爹爹了么?”
苏颜连忙道:“没有没有,阿爹与伯伯、兄长们都有。”说完,她有点小心疼。她做的绢花都与真花一般无二,因为精致,所以做得便慢。这一回送出去的,让她的存货都快见底了。
苏周诚自是看出女儿的纠结,只是见她苦着小脸的样子,太过难得,哈哈笔着伸手刮了她的小鼻子一下,“如此,便谢谢阿姝了。”
第二日,东西分送各处,苏容姐妹几人相携来谢苏颜。
“十妹妹,多谢你了。”苏容一见苏颜,便拉着她的手道谢,还夸赞道:“如果不是青云说那是绢花,我还以为是真花呢,做得可真精巧。”
苏颜请姐妹让至屋中坐下,又叫:“绿雪,上茶。”
那边苏云兰却没有落坐,摇着手中的团扇,行到苏颜的书案边,细细打量着这间屋子。最西边显然是苏颜的卧房,中间是待客之所,东边是书房。最令苏云兰惊奇的是,苏颜书房内,满满三架子的书。
苏云兰眼睛暗了下,便是她六哥的书房里,都没有苏颜的书多吧。书案之上的文房用具,也都件件非凡,书案一侧,摆着一个小小的博古隔,其上各种小巧的摆件,件件精致小巧,皆非凡品。
“咦,这是什么?”苏云兰眼尖的拿起置于书案一角,被裁得大小不一的纸,有些奇怪的问。
苏颜抬头看了看,笑道:“那是我练字时写坏的纸。”
苏云芙道:“写坏的还留着做什么?”
苏颜道:“留着下次练字时再用。”
谁也没想到苏颜会给出这个答案,几个姐妹不由得面面相觑。苏容笑道:“不想十妹妹如此节俭。”
“便是四叔清廉,十妹妹练字习画的用纸,想来还是买得起的。”苏云兰眼露几分不屑,心中暗道,身为副相之女,居然如此小家子气。
姐妹几人对此都有些不以为然,她们这些名门之女,自幼在锦绣堆中长大,唯恐自己所食所用之物不够珍惜名贵,略次一些,都觉得伤了颜面。莫说写费的纸留下,便是时间略长一些,都不肯再用,尽数毁去。
苏云菊细声细气的道:“十妹妹,以后莫要如此了,被人知道要笑死的。”
苏颜笑了笑,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没有说话。别人是别人,与她何甘,她做事,又何用他人评论。
屋中气氛一时有些冷场,苏容见苏颜端着白瓷茶盏,如花娇容不喜不怒,抚在茶盏上的纤纤玉指比细腻的白瓷还要莹润,不由得心中一动,暗付道:前世也不见苏颜有此习惯啊?今生怎么变了?难道是因为她在江南多呆六年?
“十妹妹,我听父亲说,要请宫中有名的琴师林娘子来与咱们授课,妹妹可要一同去学?”苏容笑着打破了沉默,“说起来,家中姐妹,论琴艺,当属五姐最好了,想来林娘子必定会喜欢她的。”苏容看了苏云菊一眼,果然提到琴艺,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呵呵,论琴棋书画之艺,还真没有人敢与苏颜相比,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苏颜摇了摇头,“我母亲说了,外祖与我寻的先生,三日后入府,林娘子的琴课,我怕是上不了了。”
苏容有些羡慕,苏颜的外祖陆家才是真正的书香之门,传承数百年。历数前朝今朝有名的天子之师,皇子之师都出自陆氏。如今陆氏族长陆建章是当今有名的大儒,更是当今天子之师。她四叔便是陆建章的关门弟子,与当今圣人同出一门,这才得了当今圣人的青眯,屡得重用。陆建章的长子,是为皇子师,皇室一众皇子,皆是他的学生。
陆家在帝都有一座开了百年的学院,可以说大夏朝大半名门之后,都就读于此。学院之内,名士备出,当日四哥、五哥随四叔出任江南。陆家在十二年里,共派了十二位先生去江南,专为教导外孙。听说,在苏颜出生后,陆建章陆太博亲自选人,送去江南,只为了教导外孙女。待苏颜回京,陆家又早早备下女师,过府授课。
陆家的女师,可不是什么人都教的,她们专门教导陆家女子。曾闻先帝原要以公主入陆府受教,都被了陆太傅给辞了。不过陆家女儿稀少,四婶是陆家三代以来唯一的女儿,难怪陆太傅爱如珍宝,连带着外孙女都看得跟眼珠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