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睁开眼,见天光已经大亮,丈夫不在身边,她就有了几分忐忑。以往这么晚起床都是要被责罚的,只盼着母亲看在半年没见面的份上,纵她这一回。
静淑温顺地跪在了地上,乖乖伸出左手。
孟氏拿起桌子上压着纸笺的戒尺“啪”地一下打在她手心上,白玉一般的小手立马红了一片。
真打呀?周朗已经看傻了,在戒尺第二次落下来的时候,跑过去握住了静淑的小手。这一尺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周朗手背上。
打错了人,孟氏眉头一紧,把戒尺放在了桌子上。急忙问周朗:“你没事吧?”
周朗却并没有看她,而是捧着小娘子的手细细查看,轻声问她有没有事。静淑扳过来他的手看看手背上的红痕。“手背上没有肉,打一下很疼吧?”静淑心里又感动又愧疚。
“我是男人,打一下不算什么,你没事就好。”周朗扶她起来,脸色暗淡下来:“岳母为什么要打静淑?”
孟氏拉过静淑小手,心疼地看了看,无力地叹了口气:“静淑,娘也舍不得打你,可是……你嫁了人,更要守规矩,怎么反倒不如从前了?”
“娘,我明白,您严加管教,都是为了女儿好。”静淑轻声答道。
孟氏瞧着一脸迷茫与心疼的姑爷,正色道:“姑爷不必为难,她做错了事,该罚就要罚,我自然不会偏袒自己的女儿。从前她都是卯时起床读书,辰时练琴,巳时刺绣,未时作画,申时陪祖母。看来这些日子她是倦怠了规矩,必然有很多让你不满意的地方。你且安心地去办公事,这些天我自然会对她严加管教,让她以后都不可以再做出格的事情。”
看着垂头受审的小娘子,周朗心里憋了一团火却发不出来。若是在郡王府有人敢这么打她,他早就忍不住了。我自己的娘子,我乐意宠着,她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一天不起床也没关系。别人管的着吗?
可是在这他不敢说,那是丈母娘,她要管女儿,谁也没办法。
“岳母,是我不让她早起的,静淑思家心切,这些天一直是起早贪黑地在赶路。好不容易到家了……我想让她好好休息,就没叫醒她。您要打就打我好了。”周朗看着垂眸不语的小娘子,心疼的不行。昨晚,是他索要的太多了。她一再地求他早点休息,他不肯。当时只想着跟她好好地亲热一回,明日就出去办事,过上十来天才能回来,恨不能把这十天的甜蜜一晚上吃尽了。
到了最后,她的两条腿都掰的快要合不拢了,身子软了又热、热了又软,快乐甜蜜到极致,身上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倒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子时之后才睡下,让她卯时起床,怎么能醒的过来。
可儿在一旁越看越迷糊,姐夫看着也挺心疼姐姐的,那昨晚打她是怎么回事呢?
周朗不放心就这么离开,陪着小娘子回了卧房,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揉:“对不起,早知道会这样,昨晚……就听你的,我以为当时你只是跟我撒个娇……没想到岳母……”
想到昨晚的火热缠绵,静淑小脸一红,柔声道:“不怨你,你不用担心我,办好公事要紧。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家,早就习惯了。你离开以后,我就还向以前一样生活就好了。”
“那你乖乖的,不要再挨打了。”周朗柔声嘱咐,握起小手在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他的心疼那么明显的从眼神中溢了出来,静淑心里甜甜的。“你也不要怪娘亲,外祖父是柳安书院的山长,对子女管教很严,稍有不对的地方就要打戒尺。母亲家教严格,成亲以后没有外祖父监督,对自己要求依旧很高。所以,她对我和可儿要求也很高,觉得她能做到的,我们也一定能做到。“
周朗握着她的手,痴痴地看着她的眼睛:“静淑,我不需要你卯时即起,全天忙碌。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够了,这些生活起居的小事都无所谓。将来咱们有了女儿,就把她当做一朵娇花捧在手心,我不希望她天天挨打。等我有了能力,就谋个外任,带着你去,到时候你就是一家主母,想怎样就怎样,没有人敢挑你的毛病。”
静淑知道他是真心疼了,他肯定想不到自己家里比郡王府规矩还要大。就笑着宽慰道:“你快去办差事吧,若是没办好皇上交代的事情,还怎么谋求别的官职?”
周朗笑笑,抱住她在唇上亲了一口:“好,为夫这就去赚钱养家,加官进爵,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养好了身子,将来生一堆胖娃娃。”
我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娇美生娃,这是静淑心中最美丽动听的情话。
周朗前脚刚走,后脚可儿就来了。“姐姐,你没事吧?”可儿忧心问道。
“没事,不过才打了一下,能有什么事?”静淑笑着拿出从京城带来的果脯给妹妹品尝。
“我不是说娘打你的事情,是说……姐夫有没有在没人的时候打你呀?”
静淑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姐夫哪有那么龌龊,在没人的时候打我?”
可儿皱着眉观察姐姐的表情,确实不像受了欺负的模样,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一双大眼睛来回乱转之际,发现了她脖子上的一点红痕,小手一扯姐姐的衣领,身上竟然还有好几块痕迹,惊到:“姐姐,这是不是被姐夫打伤的?”
静淑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昨晚他没少亲她身上,是她拼命护着脖子才没留下多少痕迹。可是到了忘情的时候,也免不了护不住,该怎么跟妹妹解释才好?
“是……是被蚊子咬的,也不知怎么回事,昨晚突然有了一只蚊子,咬了我好多包。”静淑红着脸说瞎话。
彩墨在一旁掩着嘴偷笑,二小姐做学问从没有这么上心过,也十四岁了,与其这么糊弄她,还不如直接跟她说点什么。可是孟夫人太古板,大小姐又脸皮儿薄,好奇心强的二小姐呦,这可怎么办?
第52章 花式宠妻第九式
腹下一股热流涌过,竟是月事又来了,静淑有点小失落。孟氏也很忧心:“你们成亲快半年了,怎么还没怀上?”
女人能不能生孩子是大事,直接关系到一生的幸福。
其实想想圆房也才两个月,没怀上也正常。静淑轻声安慰母亲:“许是初到北方,有些水土不服的缘故吧,如今回了家调理身子,说不定就怀上了呢。”
孟氏点头:“既然这几天姑爷不在,你也不必像以前一样辛苦早起、刺绣练琴了,好好养身子吧。跟孩子比起来,琴棋书画都是次要的。”
静淑欢喜地点点头,托月事的福,终于可以放松的休息几天了。母亲走了,一个人躺在架子床上,摸摸锦被,似乎还留着他身体的温度,零零碎碎的汗渍也是他留下的。素笺本来想给小姐换一床新被褥,静淑没答应。
喜欢被他的味道包围,在这样的棉被中睡过去,就像被他抱在怀里一样。忽然又想起他昨晚的无休无止和今天的离别,静淑撅起了小嘴,莫非他算好了日子?
十来天的时间,转眼也就过去了,中间周朗还派褚平回来了一趟,显然是不放心她。静淑身子利索了,五月初的天气也愈发暖和了。
“姐姐,你来坐吧,我推你。”可儿从秋千上下来,笑嘻嘻地让姐姐上去。
姐妹俩从小被母亲严格管教,学习琴棋书画和女红,荡秋千是她们心情最轻松的时候。静淑依言坐到了秋千上,被妹妹推着荡了起来。“可儿,咱们小时候最喜欢荡秋千了,以后可就不能时常做这些了。”
“为什么?”可儿不解:“荡秋千又不是什么不守妇道的事情,为什么不可以?”
静淑轻笑:“成亲以后,就该有个大人的样子了,怎么能常做这些小孩子的事。”
周朗缓缓的从身后走过来,可儿回头正要张嘴叫姐夫,被他用手势制止。就见他走上前去,推着静淑轻荡,秋千越飞越高,她的裙子挽成了一朵飞旋的白玉兰花,迎风盛放。
“太高了,可儿快住手,我要飞起来了。”静淑笑得响亮,却有了一丝颤音。
身后的人并没有停手,反而大力一推,静淑的身子随着秋千高高飞起,却朝着海棠树的方向飘了出去。
“啊……”可儿吓得惊恐大叫。
静淑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落进一个宽厚的怀抱,被人抱着飞到了海棠树上。周朗一手抓住粗树枝,一手稳稳地把她抱在怀里,双脚踏上海棠枝,无数飞花旋落。
“夫君……”静淑缓过神来,甜甜一笑。十来天没见,眼睛都不够用了,上上下下的看他,满眼的思念溢于言表。“你瘦了。”
“想早点回来陪你,赶的辛苦了些。喜欢荡秋千还不好说,回去就在咱们院子里做一个秋千给你。喜欢飞起来就跟我说,我带你飞。”在繁花璀璨的树枝间,小娘子俊俏的脸庞堪比花娇,看的周朗心都醉了。
静淑垂眸笑笑,在心中尽情享受着丈夫的疼爱,忽然望见树下可儿震惊又羡慕的眼神,不好意思的揪揪他的衣服,小声道:“快下去吧。”
“折几支花插到咱们卧房的花瓶里,晚上闻着花香……嘿嘿!岂不诗情画意?”周朗朝她眨眨眼,坏坏地一笑。
静淑小脸儿一红,嗔怒地轻推了他一把,却忘了自己被他圈在怀里。两人的身子分开之后,却随着惯性回弹,紧紧地撞在他胸膛上。小娘子不再理他,只乖乖地折了几枝盛开的垂丝海棠。
“可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孟氏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可儿的尖叫,紧走几步过来,赶忙询问。
可儿一见事母亲来了,笑道:“没事,娘,是姐夫带着姐姐飞到树上摘花了,真好玩。”
静淑一看母亲来了,瞬间吓得变了脸色,周朗带着她稳稳落地之后,怯怯地叫了一声:“娘”。
周朗转身推静淑进屋:“快去把花插起来吧。”看她走了,才郑重地给岳母行礼:“岳母大人,若是有什么您认为不合规矩,应该惩罚之处,就罚我吧。”
孟氏紧皱着眉头,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莫要太宠着她,这么大人了,还爬树上房的像什么样子?”
“怎么了?”身后传来一个沉稳的男人声音,众人一起回头。
“爹……您回来啦。”可儿第一个欢呼起来,雀跃着跑到父亲身边,抱住他的手臂撒娇。
孟氏一看丈夫回来,压抑着心中的狂喜,端着平静的脸色到他身边行礼:“夫君回来了。”
高博远点了点头,拍拍可儿小手,朝着周朗走了过来。
“拜见岳父大人。”周朗赶忙行礼。
“贤婿不必多礼,听说你这次是带着差事来的,办的可还顺利?”高博远关切问道。
周朗笑道:“托岳父的福,差事办的差不多了,我再陪静淑住半个月,就启程回京。”
静淑从卧房出来,就见翁婿二人相谈甚欢,开心地叫了一声爹爹,大家一起去前厅用膳。走在花间小径上,静淑低声跟周朗说道:“九王和九王妃也回老家来了,就住我家隔壁,明日咱们去拜会一下吧,毕竟他们是长辈呀。”
“舅爷和舅祖母也来了?那是应该去拜见的,正好我还要跟舅爷说说差事的事情。”周朗随手摘下路边一朵蔷薇花,想给她戴在头上,却被小娘子毫不留情地拍掉了。还朝他挤眼睛,让他看前面走着的爹娘。
“也别明日了,现在你们就去请他们过来,咱们一起吃饭吧。”高博远淡淡说道。
前方玉兰树后面转出来一道风姿绰约的身影,磁性地声音传来:“不用请了,我自己来了。”
“姑母。”可儿欢快地跑去九王妃身边,却不知怎的被父亲挡在了身后。
“依依,你来了。九王呢?”高博远大步上前。
“他是大忙人,地方官员请他喝酒,也没人请我,我就过来看看伯父、伯母,也瞧瞧阿朗他们小两口,顺便蹭顿饭吃,没想到你也回来了。”九王妃调皮地笑道。
“你呀,还说什么蹭饭,请都怕请不来呢。走,快去前厅吧。”高博远做了个情的手势,和九王妃并肩而行。“依依你看这棵树,还记得吧,小时候你最爱吃这棵树上的沙果,每到秋天就围着它转圈。故意在树底下等着我,还装作偶遇的样子,让我给你摘果子吃。”
九王妃不好意思的看他一眼:“哎呀!博远哥哥,你就饶了我吧,小时候的糗事就不要让小辈们笑话了好不好?再说了,这棵树上的沙果只有我爱吃,旁人根本就不喜欢吃,其他树上的果子都有人摘,只有这一棵的果子一个都不见少,若是我不吃几个,这棵树就太被人冷落了,多没面子,你说是不是?”
高博远但笑不语,背着手默默地往前走。她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每到秋天,他就会日夜护着这一棵树,仔细叮嘱每一个下人不准他们摘果子,一个都不准,整棵树都要留给她,因为她喜欢。她之所以没想明白,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想,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九王身上,不肯分给自己一点点。
孟氏低垂着头跟在丈夫身后,一路上默默无语。每年过年,丈夫极少回家。但是清明前后,九王妃回乡祭祖的时候,他就会回来。若有九王在场,他就客气地寒暄几句,若是没有九王,他的话就多起来。
今天人齐,一家人都很高兴。高家老太爷和太夫人都是瞧着九王妃长大的,跟自己的女儿差不多,并不见外。孟氏垂头吃饭,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饭桌上丝毫没有存在感。
“来,依依,你爱吃这个,多吃点,我刚才特意让厨房加的菜。”高博远刻意坐在了九王妃身边,方便给她夹菜。五年了,没有和她单独吃过饭。虽然一大家子都在场,但是只要九王不在,他就可以稍微过分一点,只当是年幼时的兄妹情罢了。
九王妃偷眼瞧瞧孟氏,笑得有点尴尬,若是知道他回来了,就不来了。
“嫂子是不是爱吃煎酿茄子,你常年不在家,回来也不给嫂子加点菜。”九王妃用筷子点点自己面前的茄子,示意他给妻子夹点。
“她……”高博远真不知道她爱吃什么,成亲这么多年,似乎她从不挑食,哪一盘摆在自己面前就吃哪一盘。
“娘爱吃糖不甩,娘,来吃点吧。”静淑舀起一勺糖不甩,放进孟氏碗里。
高博远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就转头看九王妃:“你们打算住几天?世子可有消息了?”
提到儿子,九王妃兴致高了:“李惟在南诏事情办的不错,可能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回来了。我们住五六天就走,本来京中有事,我想自己回来的,他又不放心,非要送我来。”
静淑默默瞧着,忘记了吃饭。以前她没注意过这些,现在突然发现,爹爹看九王妃的眼神不对。虽然他极力掩饰,可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深情是抹不掉的。爹爹对娘亲一直不冷不热的,难道是因为她?
静淑身子微微一抖,周朗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没有……”见大家闻声都看了过来,静淑有点慌,急忙找理由搪塞:“刚才荡秋千的时候,荡的太高了,头有点晕。”
九王妃关切地看了过来:“没事吧?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我没事。”静淑连忙摆手。
孟氏放下筷子,用帕子擦擦嘴,沉声道:“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成亲了就该稳重大方,相夫教子,小孩子的玩意就不要碰了,尤其是还跑到树上去,太不象话了”。
周朗脸色讪讪的却不敢反驳,小娘子又因为自己挨训了,遇上个严厉的岳母,这日子还真不好过。
高博远却不爱听了,拉下脸对孟氏道:“孩子们的事,你就不要管太多了。姑爷都没说什么,你又何必掺合他们小俩口的事。谁还没有年轻的时候,依依小时候还爬过树呢,都是我帮着她上去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很胡闹?”
孟氏惊恐地看一眼丈夫,默默垂下头,低声道:“我不敢这么想。”
九王妃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忍直视啊,简直想逃了。今天他这是怎么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以后还活不活了。若是就这么走了,未免太不给他面子,只得耍赖说道:“博远哥哥,你再拿我小时候的事情消遣,我就再也不敢来你家吃饭了。”
高博远转过头温柔的看了她一眼,今天好像是有点失态了,可是她忘了吗?二十多年前的今天,那么甜蜜的一天。
这些年九王寸步不离她身边,每次回家都找不到单独跟她见面的机会,其实他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想跟她聊聊天,说说小时候。爱了她那么多年,竟然连这么一个卑微的愿望都不能实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