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的稀烂的米落入胃中,心口仿佛都被熨帖了,升腾起妥帖而完满的感觉。何况她也在这里,沉默地陪伴着他。
这个瞬间,他忍不住就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在她房间里歇午觉,一直到天黑才醒来。那时候她亲自下了厨,做东西给他吃。
而现在,一切都是不可得了吧。此生大约他都不会再有尝一尝她手艺的机会公主范儿,男神别挡道。
他失神而缓慢地一口口喝着粥。而她也没有催促,只是沉默而悲哀地着看着他。
——如果时光定格在这里就好了。如果不需要回宫就好了。如果窦宪不是哥哥就好了。
履霜看着他安静喝粥的侧影,忍不住这样想。
可怜的窦宪,可怜的她。
窦宪的一碗粥快要见底的时候,饭厅的门上传来几声轻叩。他一惊,下意识地绷紧了背部肌肉,却又抿紧了嘴唇,没有应答。
但外面的竹茹见里面一直没发出声音,谨慎地开了口,“时已至申时,请皇后殿下凤驾回銮。”
窦宪听的心中一抽,转过脸,将手里的瓷碗随意地搁在了桌子上。
小半碗没吃完的粥立刻翻在了桌上。那滚烫的水与米,就像泼在履霜的心头一样。她攥紧了桌沿,才能开口,“好,本宫知道了。”撑着桌子,慢慢地站了起来,“我走了。你要,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窦宪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背靠向椅子,自嘲地笑了一下,“还说要陪我用完这顿饭...可我还没有吃完,你却要先走了。”
明明他说的只是最普通的一句话,语气也不见得多煽情。但履霜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甚至她没有强忍的机会。
窦宪察觉到,心头猛惊,随即想也不想地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的怀抱温暖,有阳光的气息,和当年一样。履霜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但心中软弱异常,只想能够在他怀里停泊一会儿,一会会儿就好,屏着呼吸伏在他肩头,闭着眼睛流泪,“最后一次...窦宪,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窦宪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搂她更紧。
门外,竹茹又催促了一声,“皇后殿下!”
履霜只得狠下心,从他怀抱里挣脱,快步走向门口。但在快要出门的那一刹那,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回顾。
他茫然地站在原地,自嘲地说,“多谢...到如今,你还愿意为我流这些泪。”
见履霜眼睛红红地开门出来,竹茹心里一惊。随即快速地开口,“侯爷果然身体不好么?”她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殿下也不要太伤怀了,终究世子他也是会留心的。”
履霜默然地点点头,渐渐收拾好了心境,“等回了宫,哪天抽空,你替我宣黄文泰过来。再叮嘱一遍伺候侯爷的人,侯爷但有不舒服,立刻去宫里报我。”
竹茹答应着,引着她往外走。
等回了宫,果不其然宫里已经传开了闲话,讨论着今天窦府里的雉鸟集于亭事。
竹茹听了,不由地心惊,对履霜说,“不过是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怎么就闹的人尽皆知了?奴婢恐怕有人别有用心,要在这事上大做文章了。殿下要不要现在去福宁宫一趟,同陛下分辨个清楚?”
履霜冷静地摇头,“现在对方只是起了个头呢,这时候我就忙不迭地上前去解释,等到她再出新招,还有何话说呢?不急,先等等。”
竹茹勉强点头,“也是,先观望一下吧。”
履霜猜的不错,不过两三日间,流言就变本加厉了。不止是内廷,就连京师中也都在传,说窦府里出现祥瑞之景已非第一次。二十一年前国舅窦宪刚出生,便有青色的云气在产房上空凝结,宛如一个巨大的车盖,终日不散。
第103章 口供
“还不说么。”
没有风的暗室里,窦宪负着手,冷冰冰地看着刑架上的人,开口。
那个人被绑缚着,已经被拷打的皮肉开绽,看不清本来面目。嘴却很硬,一直硬挨着,到现在也什么都不肯吐露。
“看不出,区区的一个工匠,倒也是块硬骨头。”窦宪轻蔑地笑,转头对身旁的窦顺道,“去带人进来。”
窦顺犹豫了一会儿,才答应着,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畏畏缩缩地抱了个在哇哇哭喊的五六岁女娃进来。
绑缚在刑架上的那个人,原本无声无息地在挺着折磨,但见到这个小女孩,终于忍不住了,叫道,“窦伯度,你拷打我就算了,不要折腾孩子!”
窦宪冷淡地看着他,“我偏偏就要折腾她。”说完,从窦顺手里接过了那孩子,提着她的后脖衣领,到她父亲面前,“李霖,我再问你一遍。是谁指示你在我家的亭子上做手脚的?说。”
李霖看着哇哇大哭的女儿,心神大乱。但眼见窦宪年轻,又一向无恶名,心里存了一份侥幸,想着他大约只是威胁自己罢了,仍旧闭紧了嘴不说话。
窦宪见他如此,也没有再问。只把那女娃放下,一手牢牢捏住了她手掌,迫她展开,一手从腰间抽出了剑,迎面便斩下。
“不!”
伴随着李霖声嘶力竭的痛呼,女娃的手掌掉在了地上,随即有一大蓬血喷溅了出来。女娃愣了一下,哭声尖利而痛楚地爆发了出来。她父亲也不可置信地喝骂,“窦宪!窦宪!你这个挨千刀的东西!你竟敢伤我的云儿!”
窦宪漠然地放开了那女娃,把她扔到地上。一边示意窦顺把她带出去,一边挥袖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迹,“我为什么不敢。”他说完,抬起头看着李霖,“不要以为我只是吓唬你。我再问你一遍,是谁指使的你?——再不说,就不止是你的女儿受伤了。你的小儿子、老父老母亲,也在这隔壁呢。”
李霖听的脸上血色褪尽,在刑架上剧烈地挣扎着,“你敢!你敢!你敢!”
窦宪伸手狠狠地捏住了他的下巴,“闭嘴。我只想听你的口供,别说没用的话。”说完,沉声喊,“窦顺。”
他隔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半身的血迹磨磨蹭蹭地从外面过来。
窦宪不由地转头斥道,“去哪儿了?这么久才过来?”
窦顺嗫嚅,“给那小姑娘包扎去了...她流了好多血...”
“你倒是很好心。”窦宪冷冷地讥讽,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道,“再去把这贼子的儿子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