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意我?”赵怀信仿佛听不懂她的问话,稍稍低头离她近了些,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朱凤珊整个人都僵了,满脸通红的将目光错开:“徐少爷快到汴梁了吧。”
沉浸在温柔里的朱凤珊犹如被泼了盆子冷水,骤的抬头,张了张口,委屈道:“你怎么也戳我伤,明知我是不乐意的!”
“朱姑娘慎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赵怀信撤出一步,眉间似凝着抹愁思,彷如自己也无能为力,叹道:“如今你婚约在身,与我还是避着些好。”
这一幕落在顾青竹和颂安眼里,被震惊的不知怎么反应,颂安本想劝自家姑娘避开算了,可那头还有卢玉怜没出来,倘若碰上了更生事端,一时间左右为难。
顾青竹惊完反而踏实了,照这样定要碰见卢玉怜的,那时怎么圆也说不过去。
她依着石墙探头飞快瞟了眼,手心子里被石头沁的冰凉,拿定主意后示意颂安往后站几步,自己则忽然迈出条腿,裙摆在外头荡了圈,提嗓子‘咦’了声,毫无顾忌的站在拱门下,背对槐树,作势往袖里翻弄着,急慌慌道:“我的帕子好像掉了,你赶紧去菜圃瞧瞧有没有?”
颂安呆了下,虽不大明白顾青竹的意思,但仍旧二话没说领命折回去找。
另一边的朱凤珊听见动静差点叫出来,硬是伸手把嘴巴捂了,私下幽会这种事被人撞见,于赵怀信来说风流韵事多添一笔,对已有婚约的她来说可就名声尽毁。如果赵怀信真的肯娶她倒还罢,就怕到时翻脸不认,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之前所有事儿都做的格外小心,连身旁的丫鬟也只两个忠心的知道,像瑞和县主再怎么说她,没有甚真凭实据是不怕的。
赵怀信对她做出个‘你先走’的手势,朱凤珊虽有不甘,但还是即刻听从,紧着步子从另外一条路穿了过去。
“七姑娘几时到的?”赵怀信一眼就看出顾青竹是故意把丫头支开,负手站在她身后,低声问道。
“刚到的。”顾青竹转过身确定朱凤珊也走了,微微蹙了眉:“不该瞧的我都瞧见了,一会儿有人过来,赵公子从这条路直走,岔口左转便能回去。”
向来以不动声色自持的赵怀信,听完怔松了片刻,打量面前这个低自己一头的小姑娘,有点吃不透她的意思:“刚到?七姑娘不问问?”
顾青竹一心想赶紧送走这尊大佛,不然他们俩被人瞧见也要番解释的,抿嘴道:“这...我问什么?原跟我没甚干系的,但你于我有恩,方才又一副想走找不到机会的模样。”
话虽动听,可眼睛里没半点真意,顾青竹不明白朱四娘怎的就信了,只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又考虑到他曾帮过明卓,就用了这法子遮掩,卖了人情又少事端,两全其美。
如此直来直去的姑娘赵怀信是头次见,居然有人看两眼就猜着他的心思,真真儿了不得,赵怀信轻轻侧了头,笑说:“这恩情我承下了,多谢。”
这笑彷如一树梨花绽放,美不胜收。
那等美景顾青竹像没瞧见似的,一门心思竖着耳朵听卢玉怜是否过来了,忙摆手催他快走,哪知却出其不意的被问了句:“你家丫鬟真去找帕子了?”
“我寻由头让她去的。”顾青竹早想好了说辞,打定主意把颂安从这事里摘出去,假如以后出什么纰漏,可不是一个丫鬟能担的了的,转而把前段自己绣的葡萄藤帕子从袖里掏出来,摊在手面给他看:“一会儿子她回来,我就说找到了。”
赵怀信单纯突然兴起试探下,倒没追究人丫头的意思,认真看了两眼帕子,针脚有疏有密,明显刚学绣工做出来的,葡萄样子倒活灵活现,于是由衷的说了句:“熟能生巧。”而后脚下生风的走了。
那语气诚恳的顾青竹想怀疑点什么都不行,默默地把帕子塞了回去,后悔不该随便拿出来,还摊着让人看。
卢玉怜到时,脸上挂着不快,冲着顾青竹小声说:“真够晦气,去趟净房都能遇见朱凤珊,没头没脑的瞪我一眼,活像我拿了她宝贝似的,你瞧见她了么?”
“未曾见。”顾青竹瞒着她道:“我刚才去菜圃转了会子,还丢了帕子让颂安好顿找,结果就在自个儿袖里,大概正巧错过了。”
颂安领悟她的意思,开口称是。
卢玉怜羡慕的咂嘴道:“真想让你看看她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
有惊无险的回了屋子,朱凤珊还未归来,直到大家散去才匆匆露了个面儿,青着张脸,别人都以为她是在瑞和县主面前吃了亏,只有顾青竹心里头明白,赵怀信是真和她划清界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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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节,圣人体恤百官近来夜以继日的忙碌,特许每人轮休五日。
顾家总管事张罗的愈发精细,率着人提前至各处查看,角角缝缝都得打扫干净,连厨房的灶台都要重新擦洗,缺少东西当即差人出门买,过了今儿街里店肆罢市,家家户户关了生意做节,哪里还寻得到。
有黄姑姑在,顾青竹不需要操太多心,学完棋艺回来正一脑门子蒙,喝了碗红豆汤,屋里屋外转上两圈,一拍手,把喜乐唤到跟前,让她挑张厚些的纸裁妥铺在案上,再把墨磨好。
喜乐取了张冷金笺用几个玉兔镇纸压了,手里熟练的磨墨,好奇的问:“姑娘这是要作画?”
顾青竹点点头,将暖房里插着梅枝的青瓷柳叶瓶挪到书案上:“画张消寒图。”
素梅一只,花瓣不多不少八十一瓣,冬节这日往后每日染一瓣,九九尽,图上春梅完整着了色,也就正逢春临。寻常人家都喜用这个哄孩子,特别是小姑娘欢喜的紧,顾青竹母亲原来每年都会画两张给她和明卓做消遣,多半新鲜劲儿一过,剩下的归丫头们每日填色,箱子里到有几张存了下来。
比着瓶里的梅花,顾青竹琢磨半天才下笔,一会儿子,一朵朵清秀淡雅的梅花便跃然而出,别看小,每个却是不同的,喜乐趴着看了半天,愣没瞧出和瓶里那只有甚不同的地方。
连画了两张,顾青竹卷起来用细绸子系上,给顾明卓送了副,哪成想跑腿儿丫头回来说,四公子看了也想要,让她帮忙给画个,居然回礼都准备好了,两朵绿珠做的花簪,足有半个手心大,说是特意定做的,外面铺里卖的比不来。
颂平笑一声:“确实的,街上哪里买的出如此费料的花簪。”姑娘们兴在冬节戴绿珠串的头花,有人专赚这个钱,挎着篮子走街串巷的卖,达官显贵侧门那条路更是不可多得的地方,府里小丫头一口气能带十来个,几文钱东西自然精细不到哪儿去,几个珠子一小朵,别在头上图个喜气。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回来捉虫!
第12章 第十二回
趁着笔墨未收,顾青竹索性连明宗、明奕和四岁幼妹顾青芜的也一并画齐,分别差人送了,然后换上件衣裳,去老太君屋里包百味饺。
说是百味,其实就多盘几样馅儿料,穷人家不讲究这个,大户人家挑上三五种,极富贵的包十来种馅儿也有,顾家取六作万事顺心之意,韭菜猪肉,素三鲜是固定的,今年又定上小茴香、牛肉大葱、芹菜香菇,和虾仁白菜,虾仁属稀罕物,也就冬天能配冰运着方便,入夏只有皇宫里才吃得上。白面混着青菜汁和萝卜汁和成不同颜色,厨房擀好端过来备用,顾青竹到时桌上已摆满了盆子。
前门管家刚得了信,亲送到王老太君跟前呈给她看,年逾花甲眼神不好使,看不清上头的字,见顾青竹进了屋,满面喜意道:“七丫头快来帮祖母瞧瞧这信。”
顾青竹见李氏和四房夫人梁氏皆喜气洋洋,想来是有好事儿,接过祖母手中的信纸匆匆一扫,果然,二伯父年前要回来,于是一字一句的读:“儿同生谨禀:父亲大人万福万安,母亲大人万福万安,儿一别三年许思家不已,蒙圣上隆恩今晨准假即归籍可团聚三月余,于年二十前后携妻子到家预禀。”
“这回真要回来了?”去年顾同山领命回京述职,本能在家呆个十天半月,结果临时改了日程,在家住了宿便匆匆返程,王老太君心里头忌的很,生怕这次又生变数。
“祖母安心,圣人既准了假就是板上钉钉的。”顾青竹笑着坐过去,安她的心:“算着大概清明后才回去赴任。”
老太君高兴顿时来了精神,赏那管家一块银饼子,后又说和她们一起包百味饺,李氏哎呦了声,叹道:“那敢情好,里面再添个核桃仁儿,谁吃到有赏。”
“就你点子多!”老太君欢喜大媳妇这机灵劲儿,当下让管钥匙的丫鬟去私库中挑点东西,笑骂道:“这屋里一群小辈,逼我老婆子出彩头呢这是。”
梁氏可不敢似李氏那么讨巧,向来中规中矩,手上利落的包了个饺子出来,鼓囊囊的塞满馅,接话道:“我也凑个份子与母亲添彩。”
“弟妹这么讲,我倒不好厚着脸面吃白食了。”李氏佯装埋怨的瞧了梁氏一眼。
“以后可别和她们学。”王老太君拉了顾青竹的手,缓缓起身走到桌前,在椅子里坐定了,对李氏她们说道:“都别添乱了,彩头我出,全家高高兴兴过个节。"
王老太君年轻时做活可是把好手,面皮在掌心一摊,筷子挑起块肉馅一抿,捏上十来下就成了月牙饺,半盏茶的时间,小半边竹盘满了还要接着包,这哪里使得?李氏哄着求着送她回里屋休息,吩咐丫头帮老太君按按手腕疏散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