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是寒食节,按习俗厨房整日禁火,吃食均提前两天做好,老太爷与老太君年迈,这时令吃冷的胃里受不住,李氏安排厨房将麦粥面食提前放在锅里用热水保温,外头裹着好几层夹棉花的布,厚厚实实好几圈,放上一天夜里还是温的。
顾青竹用过早膳到长松苑请安,两位老人正坐着喝粥,于妈妈如往常一般立在旁边,时不时帮着挪下菜盘子,而桌对面,顾青荷像刚刚吃罢,面前放着个空碗,筷子整齐的置在右手边,看她进门扭头笑了笑。
出了正月,府上各房鲜少晨里聚在一块用膳,人多互相等着不方便,各自小厨房做也省心,顾青荷更是如此,没想到今儿居然早早过来和祖父祖母一道吃。
老太爷放下筷,指指桌子中间的锅笑呵呵道:“七丫头来的巧,尝尝杏仁饧粥,你祖母不敢吃甜还喝了小半碗,味道调的不错。”
“很好吃。”顾青荷适时点头附和道:“我也是出院子垫了下肚子,来老祖宗这里蹭了顿饭。”
老太君因为平江府老家的事对顾青荷颇有看法,但小辈儿毕竟是小辈儿,既人家长辈要回去处置,自己也不再费那份心,面子上过得去就可,瞧见顾青竹来才实实在在挂上笑脸。
顾青竹走到老太君跟前道过安,在丫头搬来的圆凳上坐下:“祖父都说好,我定要尝尝呢。”
老太君知她吃不多,只让丫鬟舀小半碗端来,乳白色的汤水,上面还撒了切的细碎的葡萄干和枸杞干,顾青竹边吃边陪二老说了会子话,呆上半个时辰准备走,顾青荷要回宜男桥巷子,喊上她一起出的门。
清明节是个大日子,府中仆妇除了忙手头的活计,家里也还得惦记着,抽空折些纸元宝什么的,好凑时间烧纸祭拜。来往人多眼杂,好容易转到小径上,顾青荷耐不住叫住她:“青竹妹妹,咱们借一步说话?”
顾青竹早觉得她有话要说,并不意外的点点头,指了旁边的小亭说道:“去那吧?”然后也没让颂安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入了亭子。
哪个少女不怀春,便是顾青荷当下说她昨晚和人有约,故而找了回府的由头,顾青竹都不感到意外,毕竟之前在种养园子见到王蒙时,她眼中的喜意掩都掩不住。且前些天,姜源还托人送来了面燕,连顾青荷都收到两只,自己和卢玉怜是表亲姐妹,他俩的婚事据说已经敲定,单剩定日子走礼了,这面燕送的自然不唐突,而顾青荷那边,难保没有王蒙的手笔在里头。
但没想到,顾青荷笑着像不好意思开口般拉过她的手,在掌心抚了抚,轻道:“你千万别怪我多事,只是昨儿碰见忍不住想问问你。”
顾青竹诧异的歪了脑袋:“问我?”
顾青荷抿嘴一笑,转着眼睛瞧了圈,神神秘秘的附在她耳边说:“沈公子与你…是不是情投意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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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回
冷不丁的扯出沈昙,顾青竹还真滞了下,顾青荷正是抓她把柄的时候,恨不能多长双眼睛观察那点反应,见她如此,自以为猜对忍不住暗自窃喜,没等她答话,便又开口滔滔不绝起来:“真是天大的好事!沈公子那样谪仙般的人儿在汴梁城都不好找出第二个,与妹妹再般配不过,昨夜里我是太吃惊没缓过来,方有些失态,想了一宿,我过些日子马上要回平江府,再晚怕来不及跟你说,妹妹一定要把握住才是。”
轻飘飘两句将她当时紧张的样子也作了解释,顾青竹听后微微笑了下:“表姐多心,我只是举手之劳帮他送了封信,沈大哥过意不去请我吃茶而已。”
顾青荷半遮着嘴露出个‘我懂’的表情:“你便不用解释,我明白的,不过总得早早告诉老祖宗她们,喜事儿拖不得,男婚女嫁有甚不好意思,如今沈公子在府上呆的久,没个原由走得太近,反而被人往不好了揣测。”
不好的揣测还能指什么,无非是暗通款曲了。
顾青竹摇头道:“表姐想差了。”越描越黑的事情她也不愿多解释,不信的人,费多少口舌也无用。
“瞧瞧。”顾青荷眼中尽是促狭,笃定她是嘴硬:“还害羞呢。”
换做卢玉怜说类似的话,顾青竹会一笑置之,但从顾青荷口中而出,就不得不多想,相处也有几月余,定然了解她那谨慎性子,这话八成有深意,换作旁人,哪有乱往自家姐妹身上揽这事儿的?且不说她与沈昙没什么逾越,就算有,婚姻大事定然由男方主动上门去提,理应帮着想办法催促沈昙解决问题才对。
大概是顾青荷心虚,欲盖弥彰的把自己和沈昙凑作堆,顾青竹不知道她在平江府表哥的乱事,也没往深的那方面想,只单纯以为她以为互相有了小秘密,大家都不揭底才能安心。
“我和他确实没什么。”顾青竹敛了笑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如此看来,她当真和王公子有些联络,想了片刻,又道:“表姐也无需多虑,黄姑姑把新宅那边打理好了,你用什么直接同她讲,费不着大半夜的往返,累人还不安全。”
比起顾青荷拐弯抹角的提醒,顾青竹可直白多了。
“妹妹是说我不妥?”顾青荷得意没一会儿,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顾青竹非但没半分忌惮,眼下仍反过来敲打她。
顾家家风清正,小矛盾虽有,但各房间相处平顺,夫妻均和睦、兄妹友爱,顾青竹上面几位姐姐,吵架拌嘴少不了,但均不过脑子翻篇就忘,所以她对于寻常姐妹间藏着掖着,勾心斗角十分不适,叹道:“表姐好自为之。“
顾青荷脸色很是难看,抖抖嘴想甩狠话,但想到自己处境,赶明儿保不了还得依仗她,硬是把火压下去了,埋怨道:“明明为你好,你却转过头凭空猜测我,罢了,以为借着机会和妹妹说点体己话,是我多嘴,就当今儿甚都没讲。”
两人不欢而散,顾青竹也没了习画的兴致,翻出以前核过的账本,抱着算盘噼里啪啦的打着,指尖翻飞,心思却全然不在上头。她是不在乎外人眼光,长公主生辰,六公主当众拿捏她,她没关系;宝珠寺布施,瑞和县主把她当出头椽子,她不往心里去,但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却不同,顾青竹眼里容不下这粒沙。
颂平喊好几声她均没应,干脆站在跟前,问道:“表姑娘是来解释她昨夜晚归的事儿吗?”
顾青竹停下来,无奈的笑道:“也算是罢。”
“怎么叫也算是?”颂平道。
“她撞见我和沈公子在府上散步,太过惊讶失态了,刚才是来打听我和沈公子关系的。”顾青竹头疼的按着额头。
颂平可比她更清楚内宅里的阴私,脸瞬间冷下来:“表姑娘居得什么心,往您身上泼脏水。”说罢觉得不妥,顿了下道:“哎不是,我的意思不是沈公子是脏水,就她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怕别人过的好!”
“无凭无据的不可乱说。”顾青竹抬头提醒道。
“哪里是没有凭据。”颂平想起早前听的传言,俯下身子低语道:“我从客院丫鬟那边听来的,平江府老家差人送信让表姑娘回去,可不是为那边太太病重,是她与人牵扯不清,家里头都乱成一锅粥了!”
顾青竹震惊的瞧着她:“这话有几分可靠?表姐可是为说亲来汴梁的,若真有此事,平江的长辈如何能让她走。”
颂平前后这么一捋,颇有信心的说:“应错不了的,您想想她年前糊里糊涂过来,单拿了家里老太太的手信,按理说,好歹有个只字片语的提前稍过来,咱们也方便招待,没准是求了老太太瞒着几位爷擅自上路的。”
顾青竹并非迂腐之人,成亲不是两家好就万事大吉,男女连面儿都没照过,还谈哪门子婚事,她本想私下查查,顾青荷为求亲事,假如她乐意,对方又是个能奋进对她好的,自己看对眼儿的又何妨?那王蒙若真有心,总归有办法大大方方去见。
可眼下老家再有一档子事儿,顾青荷所做就明知故犯了。
“和谁都别提。”顾青竹思虑再三,轻声细语的叮嘱说:“这两日府里忙的很,过了清明我找大伯母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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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又叫踏青节,京师本地人几乎都要出城扫墓游山,圣人更是重视,给官员们放了假,国子监也停课一日,顾氏家墓远在平江府,除去族中重要祭祀之日会派人回老家扫墓,像清明节般的日子,均是在家中祠堂祭奠一番。这日大清早,顾老太爷引着众人开了祠堂,平江府的两位表少爷也在,儿孙齐聚的场面近几年鲜少碰到,祭拜完,老太爷提议说去城郊踏青。
正是天气回暖的季节,柳枝上头的嫩芽愈发青翠起来,老太君的腰背每逢春秋交替都得痛上一阵,今年提前调理的有些日子,倒还没大碍,虽说如此,李氏也还操着心,远的人多的地方俱不敢去,最后定在了城南的南屏山,那边山好水美,又能在小仙居落脚,再合适不过。
昨日一别,顾青竹发现顾青荷明显避着自己,提前和四婶坐上了同辆车,待到山脚南屏镇众人下车开始爬山,她也有意慢腾腾的走在后头,竟比有孕不便的二伯母快不了多少。
明卓跟着其他几位哥儿跑在最前面,个个人小胆儿大,顾青竹得了祖母的话照看着他们,暂时将顾青荷的事儿放在一边,颂平借着和小丫鬟吩咐话的功夫,回头瞧上两眼,摇头叹道:“从前光觉得表小姐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多,人精明的很,却不曾想是这么个目光短浅的,要我说,姑娘不必费劲为她遮掩什么,直截了当的去和大奶奶通个气,家里自有人给她上规矩。”
“你怎么比我还操心?”顾青竹也就郁结一时,睁了眼便清清爽爽想的透彻,左右顾青荷在汴梁再呆不过半月,船到桥头自然直。
颂平张了嘴巴道:“我这不是为姑娘不值当么!您好心好意的待她,结果反过来遭人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