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小姐是他们手中的牌,不能随便动,但丫鬟的生死可就说不准了,是以百倍尽心照顾许如之,就想着许府来赎人,念在护主的份上,别把她们俩个扔下才好。
这日,福荣庄被一百多官兵死死围住,衙门几位大人亲自坐镇,指挥众人将庄子翻了个底儿掉,把许家小姐安然救了出来。冯天富在泸州城是数得着的人物,虽说现在世道,商贾仍被人瞧不大起,可银子是实打实的,他的产业被官府查办还是首次,不少围观百姓都存着看戏的心。
与此同时,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儿眼睛却粘在庄门前那位芝兰玉树的公子身上,他座下骑着匹毛色黑亮的骏马,随处可见的白袍,被人家硬穿出一股子谪仙气,举手投足尽是世家弟子的风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泸州民风开放,女子有属意的郎君,扔条丝帕砸个香果也是番趣谈,当即不少小娘子四处打听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知道沈昙身份的人少,许园的仆役也大概了解是顾大人的门生,许园那么大,仆役没有五百也有三百,有人还真就托关系问到了,夜里便有好几位胆子大的,结伴儿到侧门给那门房送些点心果子,请他将书信帕子什么的,给园中那位沈公子送去。
当地有这么个习俗,门房羡慕着沈昙有佳人投怀送抱,检查过,换班儿后拿着东西往客院跑了一趟。
顾青竹冥思苦想着在白粥里面加点花样,最后挑了猪肝,洗净拿油稍微过了,配着大米、花生熬煮,最后再加把菠菜,单瞧着就有食欲。
夜里凉快许多,顾青竹让人把石桌凳擦干净,引着沈昙在外头简单摆了桌菜,本地无鱼不成席,沈昙的伤需忌口,故而只从河里捞的鱼虾,做两盘小河鲜,清炒了把绿菜,一碟白糕,加上猪肝粥,倒也是丰盛了。
沈昙连累两日,先泡过澡才来找她,两人在园中对月吃席,自在的很。
直到门房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以敬佩的口吻对沈昙道:“沈公子,这些都是城里头爱慕您的小娘子送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青竹:一脸冷漠。
沈昙:.....
第72章 第七十二回
于常人眼中看, 郎君出众如厮,有些个姑娘表露情意再寻常不过,沈大公子更是贵公子中的翘楚, 实为名至实归,门房眼中的真挚做不得假,甚至怀着与有荣焉心情开的口。
顾青竹晚膳特意少用了些, 眼下正对付着盘中一只河虾, 闻言顿了顿,转过目光落到桌角那堆东西上:信件均是封好的看不出什么,绣帕香囊却花样繁多, 玫红那条绣的小花兰草, 月白那条则是海棠迎春, 最上头放的好似还注了闺名:梅儿。
闺名都豪不避讳的绣在帕上, 想来这位小娘子对爱慕之人的心日月可表了。
颂平伺候两位主子用膳,是以走不远, 忍不住瞪了门房好几眼, 心内埋怨他不会办事,这种东西私下送也便罢了, 当着旁的闺秀面儿算怎个回事儿?
原先每逢七夕, 顾明卓在街上转悠一回,还能收到不少香帕香囊,不过汴梁姑娘内敛点儿,单节庆时借机表达爱意,平时倒不多像这样送到人家门口去, 总的讲,她也算见怪不怪。
灵光一闪,顾青竹却佯装闷闷不乐的将筷子轻放在碗边,拿眼儿睇了他,看到底如何把这事儿圆过去。
可沈昙仍旧专心致志的品着桌上的菜,还将半大条小鱼仔细挑过刺,蘸了汤汁夹到顾青竹碟中,从容道:“多吃点。”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顾青竹瞧瞧面前的鱼,肉质鲜嫩,汤汁儿裹的也恰到好处,不争气的决定先尝上两口,再说其他。
结果沈昙没给她秋后算账的机会,捏碗边放的布帕擦了擦手,忽的笑了笑道:“怕是你送错人了。”
“不不不,小的问过两遍才确认的。”门房拍着胸脯保证道:“说是主子请来的客人,如今在园子里住,姓沈,这除了您还会有谁啊!”
想当初沈昙刚搬来,园里好多丫鬟骚动过一阵,有几个为着能来客院当差,都快拧起来了,找来的小娘子又都是十来岁的娇花,即使不说姓氏,门房一听也能想得到客院这的沈公子。
沈昙微微收起笑,屈起食指扣着桌面重复道:“确实认错了,贵府主子前日才请过一位沈先生来园中小住,据说言谈举止不俗,又是扬州人士,想必是在哪儿放了异彩,引得女子慕名而来,劳烦你再去先生那边问一问。”
门房略略一想,还真有此人,二十来岁眉清目秀,许芸请来做账房的,不过据说都成过亲了,再看看沈昙满脸的胸有成竹,门房恍惚也以为自己冒失的搞错了,只得连连道歉道:“沈公子恕罪,小的,小的这就去沈先生那边。”
沈昙红口白牙一说,桌角那团红艳艳的信件丝帕就这样被抱走了去,顾青竹看的瞠目结舌,把嘴里的鱼肉嚼完咽下肚,方忍不住道:“你把他打发走,呆会儿沈先生说不知道,岂不是还得折回来一趟。”
沈昙坦然喝着她亲手熬制的猪肝粥,淡笑道:“看来我在青竹眼里实在优秀的紧,不然凭着那套说辞,怎么能肯定就是送与我的?”
当着颂平的面儿,顾青竹不好太过驳他,偷偷瞪了沈昙一眼,但用口型说了句:“油嘴滑舌。”然后接着吃起鱼来。
沈昙心情不错的又给她剥上两枚虾,修长的手指精准的去壳去尾,动作赏心悦目,小锅的猪肝粥顾青竹只用了一盅,其余让他喝了精光。
结果不知为何,那门房确实没再找过来。
凭借年轻身体底子又好,沈昙的伤养罢几天,好了近八成,许郎中为他拆完线,又耳提面命着不能碰水,这才放心提着药箱去王大人那边请脉去了。
也多亏负伤这几日,沈昙腾出空闲将课业又温习了遍,诗赋经义乃功底之科,策和论便需要多问多看,研究些当朝时论了,顾同山教导弟子向来主张自学,但像沈昙如此‘放养’的还无先例,留存的文章策论,只要有可取之处就让他研习,能灵活着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算得上乘,而最后结果也未让他失望,这小弟子果真是块璞玉,值得好好雕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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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天富的福荣庄卷进许家小姐被掳的案子里,一时间成为泸州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有个别兜里不差银子的花重金去庄子里小住一晚,假如换换时候,冯天富还会乐呵着借东风再开个酒楼什么的大赚一笔,可现下,他却是对着桌上的运单唉声叹气。
那被扶了正的小妾姓甘,长的副娇小身材,肤色不似本地女子那么白皙,五官也不突出,硬说起来,嘴唇倒还生的有几分妖娆,笑起来有股子勾人的劲儿。
“老爷要沉得住气,城里的人谈论咱们庄子无非三分热度,过了十天半月决计再想不起来了。”甘氏见他愁苦,走上前笑着劝道:“明个儿派人把运单送去江岸口调换下,另约日子再送,若是那边周转不开,手上那批柳木倒可以先走了货。”
军械在手中一日,冯天富就安不下心来,本盼着赶紧把货运走了了心结,谁成想半路惹出这档子事儿!官府的人三天两头来他这询问,福荣庄也被里里外外搜的透彻,往常用银子疏通人情的法子行不通,也不知惹了上头那尊大佛,像是怀疑他跟掳人案有牵扯一般。
苍天可见,冯天富想挣钱不假,可掳人要银子的主意,真不是他能想的来的!
“等等等,万一官府那边隔阵子来找回麻烦呢?”冯天富攥起肥厚的拳头,狠狠锤着桌子,茶盏都被震的咣咣作响:“这么多眼睛瞅着老子,别说走货,我自己出府转上一圈,身后头就跟着群/交头接耳的,许家案子不完,我这脖子上就一直悬着把刀!”
甘氏又不是通天的佛祖,想的再周全也料不到许家这茬事,嘴上哄着,手上还帮着他捏肩:“您消消气,稍安勿躁啊。”
一番哄劝不顶用,冯天富被那几船货物闹的夜不能寐,思量了会儿,一把抓过茶盏把里头的茶倒入口中,连同茶叶嚼了进肚子,破釜沉舟的道:“妈的,我就不信这个邪,明儿白天就装货运走,光天化日,官府的人还真能是狗鼻子?”
官府中人是没有狗鼻子,可沈昙却像掐指会算似的,在听过沈靖对冯府动向的呈报后,捧起自个儿刚写出的文章,对着上头轻轻吹了口气,墨迹慢慢干透才懒懒开了嗓子:“明个儿全日值守江岸货口,鱼儿要上钩了。”
商陆这回却学聪明,不做那出头椽子,每次都被自家主子嗤笑,好似他天生脑子欠灵光,转过脸挤眉弄眼的和沈靖递眼色,可那位更绝情,看不都看他,颔首对沈昙回了个‘好’字,这场没头没尾的商议戛然而止。
次日撞上阴雨天儿,雨势不大,延绵起伏的群山笼着层雨雾,江岸边除了日常货运的船只,客船减少了一半,零零散散的有人从船上下来,奔跑着到岸不远处的茶棚子里头。
这茶棚是附近的独一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单卖茶水,简单的面食饼子都有,沈昙如上次一样,头顶压着个斗笠,坐着观望外头的情况,还不忘向小二要了两碗面。
当面端上桌时,商陆抹着脸上的雨水也坐到桌边,咂嘴对沈昙道:“公子你真...料事如神,沈靖正清点着货物呢,那冯天富居然还亲自过来看,被查到,便吓得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沈昙点点头,不甚在意的挑了根儿面送到嘴里,凉凉道:“无端浪费月余,他再不从龟壳子里钻出来,我可没这么好的心情陪他玩了。”
日子过得飞快。
山崩之事有了些眉目,圣人瞧着案上的折子,一口气派了五位官员下宜宾,誓要将坏掉的根儿连土都给挖出来,新派的官员接手顾、王两位大人的差事,顾同山接到的急信上说,队伍不日抵达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