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是厚颜无耻,脸皮比城墙还厚!
封应然笑着摇头,马车停下后率先下去,亲自撩起帘子扶着雪春熙下车:“此时不忙,七姑娘不若跟我去御花园走走?”
知道他如今心情不痛快,怕是想去御花园散心,雪春熙连忙点头。
御花园有园丁打理,晚春时分依旧百花齐放,很是赏心悦目。
雪春熙安静地跟在封应然身后,盯着他高大的背影,默默陪着他一路向前走。
只是走了没多久,封应然忽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对她笑道:“这里没外人,上前来并肩走如何?”
跟皇帝并肩走,这是大不敬的事。
雪春熙想要拒绝,对上封应然的那双银灰色的眸子,里面是淡淡的期待,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只得一脸懊悔地上前几步,站在他的身侧,却依旧差了半步。
封应然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头,让雪春熙不由自主向前走了半步。
这下子,两人终于并肩而立。
“这样说话才能听得清楚些,不是吗?”封应然微微一笑,又道:“我可不想一句话重复几遍,又或是跟自言自语一样。”
雪春熙看着四周,御花园里没有人在,只怕是封应然事先吩咐的。
他有话要说,恐怕是关于元国的事。
果不其然,封应然寻了一处海棠花开得最好的地方,示意雪春熙一起在石凳上坐下,这才缓缓开口道:“当初我的生母原本是世家的嫡出小姐,可惜正逢皇权更替。元国皇帝暴毙,大皇子和二皇子争夺皇位,大皇子输了,生母的家族依附于大皇子被二皇子迁怒,一家子被贬为奴隶。”
他眯起眼,这些往事不曾向别人提起过。
就是顾青,封应然也不曾开口。
他以为这辈子,自己都不愿意把此事说出来,没想到对着雪春熙,倒是自然而然就托盘而出。
封应然转过头来,见雪春熙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神色认真地聆听,眼底倒影着自己的身影。
这一刻,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如此感觉,似乎两人之间再也容不下其它。
封应然深吸了口气,原本该是沉甸甸的心,顿时轻快了两分,这才继续开口道:“贬为奴隶又被辗转发卖,最后竟然卖到这里来了。母亲渐渐长大,容貌出色,自然被买主当成上品,小心呵护,就想要卖一个好价钱。”
当年那些人绝不会想到,有一天生母居然被卖到皇宫来,还被先帝一夜宠幸有了他。
这对某些人来说,他的生母也算是一步登天了吧?
雪春熙静静地听着,此时却忍不住伸手,握住了他的大掌。
封应然回握着掌心里的柔荑,接着说道:“后来的事七姑娘该知道的,母亲生下了我。身为元国人,诞下皇子。母凭子贵,母亲虽然没有封号,好歹我被承认是父皇的第三子。听闻我刚出生没多久,元国就派人瞧瞧进宫进母亲一面,只是被母亲拒绝了。”
当初二皇子登基,对依附大皇子的世家和官员心狠手辣,就连妇孺小童都不放过。
生母受家族连累,辗转多年,父母皆死得极为惨烈,又是亲眼目睹,如何会愿意归顺这位元国皇帝,曾经的二皇子?
“元国皇帝的人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直接就回国了,再也没来过这里。”
封应然垂下眼帘,这些都是生母在小时候就告诉他的。元国没有人再来,等同于放弃了他们母子二人。
既然选择了放弃,如今再来又有什么意义?
在最需要元国出手帮忙的时候,元国根本没有任何表态。
如今却在看见封应然居然登上皇位,立刻就以自家人自居。不想付出任何东西,就打算从他这里讨要好处吗?
雪春熙听得越发心疼,这些年来封应然在宫里过得不好,元国就算兵败没有多少根基,稍微接济一番也是可以的。
但是元国当年就选择了放弃,想着封应然既不受宠,以后也必定没什么成就,懒得在此时雪中送炭。
估计回想起来,如今那位元国皇帝悔得肠子都青了吧?
“皇上何必理会这样的小人?再是有元国的一半血统,却并非亲人,也不是友人。”雪春熙柔声安慰,只觉得元国人当年如此待封应然的生母,又对他不闻不问,如今过来吃闭门羹也是应该的。
“不,七姑娘错了。”封应然摇摇头,答道:“元国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使者之中必定有我的直系血亲。”
雪春熙满脸惊讶,元国皇帝居然无耻到这样的地步,带着封应然的血亲到这里来借此威胁他吗?
她随手摘下海棠的十几片花瓣,轻飘飘地散落在脚边的草地上。
粉色的花瓣缓缓落下,雪春熙仔细打量,蹙眉道:“使者里果真有皇上的血亲,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封应然抓住她的双手,不悦道:“不是说让七姑娘暂时别卜卦的?”
雪春熙脸色涨红,喃喃道:“我担心皇上,这才不由自主的……”
“以后莫要如此了,我更担心七姑娘。”封应然低下头,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声音很轻,有着不易察觉的脆弱。
雪家人成为国师后,也就区区十年便死去。
十年对历代帝王来说,或许不长,对封应然来说,或许就是一辈子。
他恨不能把这十年延长,又或是把时间停住,好长长久久把雪春熙留下。
“七姑娘,我们尽快立下契约吧。”
封应然猛地抬起头来,对上雪春熙的目光:“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如何?”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后悔
雪春熙被封应然惊住了,哭笑不得。
明明之前才答应雪丹珍和她要多番考虑,怎么回宫还没一个时辰就改变主意了?
封应然见她笑着却没搭话,便明白雪春熙到底以为自己是心血来潮,无奈道:“这是我早就决定的事,既然有更好的办法,何乐而不为?七姑娘也别担心我会后悔,我做了决定,便绝不会后悔。”
不管是铲除其他兄弟,还是让先帝慢慢死去,他都从来没后悔过。
或许有人知道真相后,会指责封应然太冷血无情,连血亲都不放过。
但是这些人又如何能明白,这些年来在宫里,他在先帝和几个兄弟面前连人都算不上?
既然他们如此待自己,封应然又何必以德报怨?
他并非圣人,生母不是自愿,却被千夫所指。
生母其实更想回到从前,可惜元国那位二皇子毁掉了她的家族,毁掉了她的家。
她一个弱女子无力反抗命运,却拼命护着自己,只盼着封应然好歹能够平安长大。
但是生母也心善,不愿意看见封应然和先帝父子相残,临终前劝他放下仇恨,孝顺先帝,做一个闲王,富贵一生。
封应然答应了她,却也没有遵从生母的遗愿。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即便放弃一切,那几个兄弟们也不会放过自己。
如此,封应然又怎能手软?
生母从小被娇宠着,甚少知道府外的黑暗。
被流放后又被人牙子看中,算是有惊无险地长大,到了宫里也在暗无天日地做着苦活,身边却有几个同府的丫鬟婆子护着,心里还有着善。
可惜皇家没有父子更没有兄弟,封应然比生母更清楚这一点。
封应然不后悔答应临终前的生母,转身又毁掉这个承诺。
他也不后悔清楚掉一切血亲这种障碍,最终登基为皇。
他更不后悔把雪春熙带下山,又看着她成为国师。
最不后悔的,就是喜欢上这位雪家的七姑娘。
有她在,吹散了自己心底一直沉淀着的阴霾,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除了生母,也就只有雪春熙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当他是普通人来对待。
这双异于常人的瞳色,给封应然的儿时带来了太多的苦痛,他厌恶这双眼睛,小时候曾一时冲动想要把眼睛挖出来。
但是在雪春熙的眼眸里倒影着自己的身影,却又觉得这双眼睛没有想像中那么难看。
或许是因为她眸里的温柔,又或许是她眼底的清澈,让封应然没像以前那样厌恶这双奇怪的瞳色。
封应然也是第一次发现,银灰色的眼瞳也能溢出满满的温柔,不再像之前那般冷硬的颜色。
“我时常想,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其实老天爷如今就在补偿我,把七姑娘送到我的跟前来。”封应然眸里含笑,握住她的柔荑轻轻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又怎能不在一起?我又如何能放开七姑娘的手,放弃这来之不易的珍宝?”
雪春熙被他紧紧盯着,面色涨红,有些不知所措:“皇上若是跟我订下双向契约,那么以后等我不在,皇上身边就不能有别人。这对皇上来说是不公平的,毕竟我只有区区十年……”
封应然伸出手,指尖点在她柔软的粉唇上,摇头道:“是不是真的十年,如今你我都不清楚。为了这个不确定的事而拒绝我,说真的我不甘心。而且除了七姑娘,我并不觉得以后还可能选择别人。”
除了她,又有谁能与自己并肩而立?
雪春熙对上封应然认真的目光,几乎要忍不住答应,最终还是忍下了:“此事不着急,即便不订下契约,有生之年我也会在皇上身边的。”
知道她这是心疼自己,封应然无奈道:“一天被七姑娘拒绝两次,我真是有些难过。毕竟这番拒绝,我会以为七姑娘其实是厌恶我的。”
“不,我怎会厌恶皇上,我……”喜欢两个字被她硬生生咽下,险些岔气。
雪春熙急急想要解释,看着封应然的双眸渐渐溢出笑意来,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猛地站起身,转头就走。
封应然吓了一跳,以为把她逗弄哭了,赶紧起身追了上去。
他一把抓住雪春熙的肩膀,却见她耳根红透了,脸颊满是绯色,显然是不好意思。
顺势把她搂在怀里,封应然的下巴搁在雪春熙头顶的乌发上,轻笑道:“不是厌恶,那就是喜欢了?既然两情相悦,又不愿意不离不弃,订下契约,七姑娘就不必担心我以后会反悔。”
又旧事重提,雪春熙无奈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封应然还真是不死心,非要订下契约。
或许对他来说,契约比任何事都来得牢靠。
这也是小时候吃得太多苦头,才想要牢牢抓住想要的东西,订下契约,便更能心安。
雪春熙心疼地轻拍着肩头上他的大掌,叹了口气,就想要开口应下的时候,却见顾青急急忙忙赶来禀报道:“皇上,元国使者不乐意呆在行宫,带着人到宫门来了。使者里有皇上的舅舅,属下也是为难。”
顾青抓着头一脸无奈,使者里有张熟面孔,虽然面容苍老,眉宇间却跟封应然有五分相似,尤其那双异于常人的异瞳十分显眼,他就算不相信元国皇子的鬼话,也不得不怀疑此人跟封应然之间的关系。
封应然搂着雪春熙的手臂缓缓放开,脸色逐渐冷了下来:“舅舅吗?”
他是知道生母有一个亲弟弟,年纪相差不大,只是流放被变卖分开了,没料到居然还活着。
元国人以为带着他的亲舅舅,就能肆无忌惮了吗?
“带他们进宫来,朕倒要看看,元国究竟想要玩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