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乐软软地应了,看了林如初一眼就走,脚底匆匆,很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林如初微微一笑。
他的再三的示好,只不过是为了叫小姑娘知道,自己的心里是喜欢她的。
之后,他就会改变一些态度,缓缓图之。
温水煮公主,公主才跑不了啊。
他捏了捏怀里一个小小的荷包,笑了笑,施施然地看着长乐的背影,顺便对岳亭微微施礼。
“岳阳伯府,就是前车之鉴。”岳亭横在单薄羸弱的美少年面前,不露痕迹地看了看这大腿似乎还没有自己胳膊粗的纤细的美少年,合目慢吞吞地说道,“公主之躯一向尊贵,若能下嫁,当然是臣子的莫大的荣耀。只是若驸马家族不宁,有那等恶毒险恶之人作祟,对于公主来说,她也不应该去看重,林大人觉得是也不是?”
岳阳伯就是吃了家里的亏了,这一个继母真是坑死个人。
媳妇儿都差点儿飞了。
“伯爷说得是。“林如初想到家中的老太太,微微眯起了自己的眼睛。
他当然知道岳亭是在提醒自己。
他也当然会将一切都铺好了路,才会堂堂正正,完全没有一点困扰地走到长乐的面前。
不过这些,还是不要和已经得了昭阳帝默认的人生大赢家岳阳伯大人分享了。他对岳亭微微颔首,看都不看岳老爷和黄氏一眼,也对岳亭那“挪出去!”的吩咐充耳不闻,径直出了岳阳伯府。
这一回,他是知道长乐来了岳阳伯府,因此匆匆而来,就为了见长乐一面。见了这一面,他却觉得自己变得有些不知足了起来,慢慢悠悠地回了自家的襄阳侯府,他先去见自己的母亲林大太太。
见他身上还穿着之前上朝的衣裳,林大太太虽然脸色有些疲倦,还是挥退了身边的丫头将林如初招到自己的面前。
“我怎么听说你问小厨房要新蒸的桃花糕了?”林大太太最得意的就是林如初这个儿子,见他笑容秀美温柔,不过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异样,就笑着问道。
虽然他们出身襄阳侯府长房,岳大老爷乃是长房长子,然而爵位并没有落在他的头上。
因此,林大太太还不能夫荣妻贵,被人唤一声侯夫人。
不过有一个出息儿子,再多的苦闷和憋屈委屈的也都补足了,林大太太看着人品风流秀致的儿子,有的时候甚至在想,若不是因家中爵位坎坷,或许林如初也不会有那样坚强的心智,一定要自己蹚出一条艰难的前程来。
她爱惜地摸了摸儿子白皙的脸,见他微笑,就忍不住轻声叹息道,“真是累了我儿了。”林大老爷那不中用的,虽然爱护妻子,疼爱儿子,然而却怎么也不能袭爵,有时候林大太太都觉得苦恼极了。
“老太太又和母亲作怪了?”
林如初见母亲温雅的脸上露出几分倦怠,目光之中闪过淡淡的冰冷。
爵位之所以不能落在林大老爷的身上,为着的,就是老太太了。
襄阳侯府老太太是他的曾祖母,论起来是林大老爷的亲祖母。之前林大老爷的父亲,老太太唯一的儿子襄阳侯过世,留下了两个儿子就是林大老爷和林二老爷了。那时,当前头的襄阳侯过世之后,本来爵位就应该落在襄阳侯长子林大老爷的身上,谁知道这突然就横生变故。
老太太一向不大喜欢木讷也不大听自己话的长孙,更喜欢俊秀文雅又养在自己膝下,一向顺从听话的次孙林二老爷,因此亲自入宫,请求赵皇后做主,将襄阳侯的爵位给林二老爷。
这个……赵皇后断然拒绝了。
她觉得这老太太太不像话。
把侯府爵位当成什么了?
这是一个老太太能做主的事情么?
赵皇后自己就是元嫡,自然不肯乱了嫡庶,且林大老爷并无过犯,林二老爷也没出众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因此坚决不肯将爵位给林二老爷,也请自家外祖母赶紧从后宫滚蛋。
这位老太太也是一个泼辣的人,见赵皇后面前走不通,又不能容忍侯府爵位便宜了长孙,就在长孙的门前上了吊。
绳子都挂在房梁上了,就要求长孙不要袭爵,袭爵她就去死。
这个……林大老爷夫妻也不能担着一个为了爵位逼死老祖母的名声,只好将袭爵的请旨给压下来没递到御前,当赵皇后求昭阳帝赐爵的时候,再三不敢受。
昭阳帝对林家好感不多,见林家不敢接受爵位,那感情好,圣旨都省了。
因此,虽然这门第依然是襄阳侯府,然而爵位却空悬,并没有被林大老爷兄弟两个之中的任何一个得到。
说起来最郁闷的就是林大太太了好么。
好好儿的侯夫人,自家儿子好好儿的侯府公子,如今还妾身不明呢。
如果不是林大老爷还算靠谱,这些年哪怕是在那江南风流之地为官依旧也就守着自己这么一个发妻过日子,没想过纳两个美人瘦马的给自己的生活增添点儿乐趣,林大太太都不想和他过了。此刻她看着孝顺温柔,又清雅又斯文的儿子,却忍不住觉得有几分坎坷,眼眶不由红了,握着林如初的手低声说道,“苦了我儿了。”
她拼命地忍着心里的酸涩,觉得对不住林如初。
若不是他们夫妻没用,拿不到爵位,林如初的仕途还会更光彩很多。
林如初握着母亲的手笑着说道,“父亲疼爱,母亲慈爱,一家人过日子,哪里苦。”
“若你是侯爷之子,如今哪里才是这样的程度。”林大太太轻声叹气道,“好好儿的侯府公子……若你父亲是襄阳侯,你的身份也配得上公主了。”
她含糊了一声,没有提公主是哪一个。
然而众所周知,赵皇后疼爱的,也只有一个长乐公主了。
“殿下不是那样在意身份地位的人。”林如初觉得自己混得有点儿惨。
那什么……
如今被母亲一说他才发现,自己撑死了是个顶着个空空豪门子弟的低品芝麻官儿,跟公主的距离简直差出了一座山啊。
就这条件还追求公主想要图谋赐婚……
脸有点儿大。
探花郎虽然面带微笑,然而嘴角微微地,用力地抽搐了一下。
果然,他真的配不上长乐公主啊。
“殿下不在意,可是世人在意。你表婶儿怎么有底气往皇后娘娘面前去示好呢?定国公府二公子,说出来就比你尊贵。就比如若赐婚,难道赐婚给定国公二公子,不比赐婚给一个你这空有容貌才学,却只算得上世家白丁的小子强么?”
林大太太心里对定国公夫人好抱歉的,毕竟自己动了心,想要挖一挖人家定国公夫人的墙角,觊觎了一下长乐公主。只是……这个真不是故意的。
谁叫长乐公主看起来纯良可爱,又和林如初看起来很投契呢?
公不公主倒在其次,能令一向冷情的儿子另眼相看,天天记挂着命人炖甜汤的姑娘……
林大太太是真的不想错过。
谁不希望儿子能每天快乐地过日子呢?
就为了这个,就算厚着脸皮,林大太太也只能对定国公夫人说一句对不住了。
话说回来,那个什么……
如果长乐公主真的对定国公二公子有爱慕之心,那陛下早就赐婚了,也等不着林如初这横刀夺爱呀。
林大太太给自己做了充足的自我安慰,并决定最近一段儿时间,还是不要去拜访定国公夫人了。
一边上门妯娌情深,一边儿抢人家的儿媳妇儿,真的很伤人品啊。
“儿子会努力的。”林如初迎着母亲纠结的目光温和地说道。
他搀扶了林大太太一把,叫她安稳地靠在一旁的小案上,见一侧的一碟子桃花糕正散发着甜香,嘴角就忍不住勾起温和地说道,“母亲最喜欢桃花糕,巧的很,殿下也很喜欢。”
长乐吃起来多香甜啊,林如初想一想都觉得心里柔软成了一团。仿佛看着小姑娘脸颊鼓鼓地啃着点心满足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心里有热乎气儿升起。他只是觉得有些无奈,盖因投喂了长乐公主不少吃食,不过这公主明显不见胖。
大概是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太消耗那些肉和点心了。
林探花心里默默惋惜了一下。
话说回来,长乐公主生得明媚俏丽,这样的美貌,如同日月昭昭,实在令他很担忧啊。
小小年纪就有楚听云虎视眈眈,再大些还了得?
“说起来,贵妃娘娘也喜欢吃桃花糕,从前每每来我这儿,总是要吃两份儿。”林大太太就笑着说道。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和声说道,“别看贵妃娘娘气势摆的足足的,其实从前也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她……”
她说到这里,想到旧事,沉了沉脸,轻声叹息。
怨不得昭贵妃不乐意林如初给自己做女婿,这都是林家从前自己作孽。
只是她心有不平,最近在唉声叹气的林大老爷面前哭了好几回。
凭什么老太太作孽,倒叫他们背黑锅?
当初昭贵妃与林二老爷婚事有变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
直到当林二老爷和如今的林二太太庚帖都换了,还没等林大老爷喊一声“人无信不立!”,人家美美的小姑娘就被昭阳帝迫不及待地迎入宫中当了贵妃了。
这种变故说起来,林大太太如今还觉得十分愧疚,也能想到那时昭贵妃的恐惧和惶恐,握住林如初的手柔声说道,“当初还是林家对不住贵妃娘娘。哪怕娘娘对你不喜,你也该知道,这是咱们的错。”
“儿子明白。”就自家曾祖母那德行,得罪的海了去了。
林如初轻轻点头,一脸的乖顺。
然而林大太太是知道这个儿子的,见儿子嘴角泛起淡淡的笑纹,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又摆了摆手。
“你既然喜欢公主……随你去吧。”她觉得林如初够呛能尚主,或者说,就算昭阳帝看在赵皇后的面上,看在林如初出息愿意给他个公主,也未必是得宠又有赵皇后和昭贵妃维护的长乐公主。
想到这里,林大太太就对林如初叮嘱道,“咱们家也不缺显赫风光,若陛下赐婚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你不愿意就和陛下说。看在皇后和贵妃娘娘,陛下不会勉强你。”
她是知道林如初性子的。
若是不喜欢的女子,哪怕当真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只怕也只有冷淡两字。
万一娶的不是长乐公主,林如初又冷淡人家……
岳家真是帝都这些豪门世家的经典案例啊。
林大太太完全不知道自家这乖巧儿子在搞死岳阳侯府这件事上也勤快地添砖加瓦了一番,见林如初笑着应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爱惜地抚摸着儿子的脸轻声说道,“好好儿护着公主。自古真心换真心。公主聪慧,真心假意自然能够分别。只要你是真心的,把自己的心意叫公主知道,余下的,都叫公主决定就好。”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老太太那里,暂时瞒着吧。”
如果老太太知道,大好的公主非叫她给搅和黄了不可。
“不必瞒着。”林如初声音清越地说道。
林大太太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
不瞒着,那老太太还不闹腾得鸡犬不宁啊?
打从林二太太在宫中被赵皇后给撵出来,在老太太面前被扇了打耳光,老太太就没个消停。
做孙媳妇儿的,林大太太也三四十岁的人了,简直被折腾的要上吊。
“母亲,我们搬出侯府如何?”林如初不喜欢扭扭捏捏行事,只喜欢釜底抽薪。
一旦搬出襄阳侯府,或许笼罩在他头上的这没啥用的侯府子弟的光环就没了,然而却更得大自在。
赵皇后那日对他说过的话,林如初一直放在心上。他想要尚主,更何况公主高贵,下嫁本就是委屈,怎能叫她还面对襄阳侯府的一堆糟心事儿?
就算长乐有公主府,可是林如初还是想要在台面儿上,把自己和襄阳侯府做个分割。
不是做给赵皇后看,而是发自自己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