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的个性,自己最知道。为了姑母前南安侯夫人,几十年拢着兄弟们跟南安老侯过不去。除去糊涂以外,老侯算是个顾家的人。当然他顾的歪去十万八千里。
对亲戚们,也一直忍为上。有些话装听不见,装不下去就打个哈哈,一顿酒菜也就打发。
亲戚多的家里,谁家不出来三言两语,看看别人家也是这样过去,文章老侯一直认为自己家当的不错。
这几年韩世拓恢复上进,韩正经蒙老太太疼爱养在袁家,文章老侯更有翻身之感。在昨天听过二老爷转述族长的话以后,加上原先当家的自得,文章老侯是打心里不服,不介意跟族长争上一回。
韩正经的话“把家庙弄好些吧,我也出私房”,把他的不服压下去,想想也是,祭祖就住上几天,亲戚们圆转过去就行。
这才一早就收拾礼物,一里一里摆在院子里。这才早饭过后,就来对客人们辞行。刚张张口,齐王所以知道他是准备礼下与人的,族长就弄这一出子到面前。
把个笑话看到二殿下、二老王、大学士等人面前,文章老侯心灰的眼睛里快要滴下泪,哽咽道:“见笑,我这就去打发他。”
脚步刚动,见外面起了暴声,族长让孩子们笑的怒不可遏,想到这是在他的地盘上,怒声如狂风一般:“有当家的人出来说话!我不和毛孩子对嘴!”
“我当家!”韩正经走上一步,虽然不明原因,也认清这是来捣乱的,小脸儿气的雪白。小拳头攥起来,下巴高高昂起,毫不示弱的瞪着族长等人:“有话和我说!”
文章老侯的脚步停了停,外面孩子们起哄声又出来:“是啊,正经爷当家。”
“你只和正经说吧。”
梁山老王最近挺喜欢韩家兄弟,因为陪他喝酒随叫随到。老王这眼高于顶的人,在这里热心的帮忙出个主意:“你们兄弟都不要出去,他从孩子们面上使威风,就让孩子们把他打下去。你们出去,他说不认得自家孩子,你们还能再骂一顿回来?换成不相干的人前来撒野,打也就打了。但是亲戚,以后还要见面的人,你们且站一站,等看出他们来意出去不迟。”
老侯兄弟就站住,一起来看院子里,在韩正经话出来以后,也换一个格局。
奶妈丫头川流不息的出来,把廊下台阶再拭一回,放下坐垫,从房中侍候出来三位小爷。
正房台阶都是居中,加寿香姐儿加福三个居中而坐,并不生气,也不装威严,都是笑吟吟,但为韩正经撑腰的意思人人明朗。
执瑜执璞还在廊下,但是手扶栏杆前俯身子,也是笑容满面,但无端的出来威胁气势。
禇大路直接一跃而到院中,半人高的长廊就这样跳了出来,他也笑容可掬,但族长等人看出这又多一个会功夫的,吓得往后退上半步。
沈沐麟舒舒服服向栏杆下坐着,坏笑道:“你们全威风,我看着就行。”
小六苏似玉小红好孩子一概到院子里,独元皓还在舞动弓箭耍威风:“啊啊啊,看我的好弓箭。”
“元皓,”加寿唤他,让他坐到身边,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一个胖孩子,可以制造出无数大动静。
寂静中,族长等人生出不妙之感。左看右看前看,后面是门。他们让一堆孩子们包围。除去小脸儿严肃自称当家的那个,别的人都是笑眯眯笑嘻嘻,寸寸笑容中似乎写着一句话。
你运道真不好。
这种感觉像无数的无形而又让窒息的东西压过来,让族长好生生站着,也生出挣扎之感。口中忽然干巴巴,带的嗓子眼里也处处不舒服。眼前,也多出一个小人儿。
那说当家的孩子慢慢走到面前,站住,冷冷的话出来:“我叫韩正经,我的父亲名讳,上世下拓,是文章侯。我是世子爷。你是谁?报上名字来!”
他说的稳稳当当,不慌又不忙,话到了族长心里,眼神里的冷也到了族长心里。族长控制不住地的慌乱,脑海里嗡嗡作响,这看上去犀利的小人儿就是世拓的独子?
前心后心随着这想法都是一寒,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又混乱的想不起来,下意识对周遭孩子们看去,见他们一个一个笑容加深,好似又在说,你办砸了事情,可笑啊可笑。
“来将通名报姓!”元皓的这一句,让院子里哄笑出来。这笑一定不是给族长捧场,族长恼羞成怒。
把黑脸孩子碎石头抛到脑后,族长瞪住韩正经,居高又临下:“你是正经又怎么样?我是你长辈!快行礼!”
“长辈有闯进来骂我的吗?”韩正经反唇相讥。
族长又有一脚踢中铁板感觉,哪怕对面人儿个子那么小,也跳着脚怒:“你私自拔了祭祖宗的菜,我怎么不能来教训你!”
“砰!”脚落下地,对面人儿个头儿不见长半分。族长心头一颤,知道自己有些不占理,左右寻找:“老二呢,出来见我,我不和孩子说话!”
韩正经一字一句:“要么,跟我说!要么,你滚出去!”
“好呀好呀,说的好呀。”孩子们捧场。
族长气的舌头也哆嗦:“你敢骂我?”
“你不是才骂过他!”萧战怕韩正经想不起来。韩正经点动小脑袋:“对呀,你不是刚才骂我。”小手叉起腰,另一只小手高高指住族长:“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你来骂我,我就骂你。”
“好呀好呀,说的好呀。”孩子们喝彩。
房里,大人们纷纷好笑,二殿下觉得这热闹不错,甚至走到窗前准备细细观赏。文章老侯兄弟也忍不住一笑,更没有出去的心。
族长是想及时回几句威风话,但孩子们一通的鼓掌,把他话打下来。
好容易笑停下来,那正中坐着的三个小爷,中间那一位开口说话。加寿对韩正经微笑:“现在都不骂人了,可以好好的说事情了吧。”
“是啊,”韩正经得到提醒,对族长复述:“可以安生说话了吗?”族长气的脸色又一变,韩正经看到,小手往外面继续一指,眼睛瞪起来,那意思还是,不说你就滚。
同来的长者见到总这样说话不是办法,走出来道:“是正经呀,我们是你们的长辈。”
“咦,这里为什么有好多礼物?”执瑜扬声。
韩正经又得到提醒:“祖父备下这些东西,正要带我拜长辈。为什么,你们却来跟我吵架!”
长者窘迫满面说不出话。
“拔了菜?是多少钱?”萧战自言自语。
“小红,我要麻烦你。”韩正经叫着。
小红却叫:“哥哥。”禇大路不回答,回到房里搬出一个小案几和小椅子,小红坐下来,沈沐麟找到活计,送上笔和纸,好孩子送上砚台和墨汁,这时候才出来一个不是奶妈丫头的大人,红花把女儿小算盘送出来。
这架势跟老账房先生盘库房似的,看得族长等人一愣一愣,但这老账房粉粉嫩嫩,又透着滑稽。
“啪啪”一阵的打,小红念念有词:“这里的菜价还不知道,但昨天打尖的时候,买了过路的菜,是这个价儿,正经爷,你拔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