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看门的人还没有从震惊出来,说话还是这个腔调。
常珏顾不上多看他一眼,大步走进去。
自从他的父亲让问斩以后,祖父怜惜他,带着他住的时候居多。拜过董大学士为老师,董大学士厌弃他的母亲,以学业为借口不让常珏常见母亲,忠勇王采纳他的建议,王爷又与王妃不和,和孙子常年不进二门。
从大门进去,比角门进去近的多。
在他走上甬道,看门的人才有一句完整话出来:“我的天呀,珏哥变了这么多。”
这句话也是一路之上见到常珏的家人同感。忠勇王见到孙子,也是又惊又喜:“珏哥,你长高了,也俊了,也晒黑了,”最后一句才是:“你怎么回来了?”
常珏对着他同样是震惊,他瞪着忠勇王从床上起来的身子,闻着房中的药气,扑上前抱住祖父:“您病了吗?病了怎么不叫我回来.....”
仰面看祖父的精神也不好,面庞憔悴胡子稀落,头发也眼见的白更多。常珏流下泪水:“您别吓我,您不舒服应该叫我回来侍奉才是,”还有一件事情:“老师,他真的去了吗?”
在军中看到邸抄常珏不敢相信,当即请假回来,马跑的也比跟去侍候的家人快。家人这会儿才到京门,他已到祖父面前。
忠勇王听到这句话,精气神一起上来。眼珠子溜溜放寒气,破口大骂起来:“别提你的死鬼老师,死老头子早就应该死,我们祖孙全让他哄骗!死鬼,死老头子!”
常珏骇然:“祖父您在说什么呢?那是我的老师啊,他教我学业,指给我前程。如今我在水军中呆的好着呢,我有几个好兄弟,平时相伴不孤单,有事能互相照应。有一位师兄在附近为官,老师托他照顾我,他对我很不错......”
“珏哥,你我全让他蒙骗了啊,”听到孙子这样说,忠勇王泪水也流,迫不及待的说起来。
“为你请他当老师,为的是你能有前程。万万没有想到他临死前写好的一道遗章,把你的前程全堵上。”
抄文在他睡的枕头下面,这就方便一摸就出来,送给常珏:“你看,你好好的看,姓董的死鬼老头子,把你害惨了!”
常珏回来以前,在路上悲痛老师好几天,见到祖父又是一阵的话,他神智还不在清晰中,勉强看过没有毛病,对指责家里的话一句也没有留神,对祖父哭道:“老师知道要西去,还心系政事,祖父您怎么能骂他呢。”
“你看明白!”忠勇王咬牙,拿个手指头把关键的地方指出来:“他把咱们家评的一文不值。”
常珏已不是以前的常珏,出门的日子不过年余,因为没有长辈们周护,件件要自己寻思对错,见识上增长很多。想错就碰钉子,不想对也不行。
是不是就此就想的正确能当皇帝,能当权臣,那还早得很。只是比原来有增长。
他继续地哭,请他的祖父不要骂董大学士:“老师原没有说错,水军的将军就是这样,有能耐的就当官,没能耐的有裙带照应,背后也让人指指点点。祖父您不要为这一句生气,我会中举的,我回去努力攻书。不再让咱们家让人说话。”
“傻子!”忠勇王叫出来,这个时候才想到有些内幕孙子不懂。把他的手扣得紧紧的,压低嗓音好似耳语:“知道吗!咱们家有件祖传的圣旨!”
“啊?”常珏一怔。
“那是祖宗求来的!上面写着萧氏子孙,世袭为王。历朝历代,以为证物。跟别的赏功名的圣旨上话不一样。”
常珏呆若木鸡:“咱们家姓常啊。”
“这圣旨是给咱们家女祖宗的!”忠勇王还在为董大学士生气,嘴里嘶嘶的抽着冷气,饶是这样他也把下面的话能说清楚:“我本想等你十八岁,就带这圣旨进宫去求皇上,把王位传给你。你死鬼老师的遗章说什么梁山王有功劳,镇南王不倚仗的话,皇上见到以后,就让太子见我,暗示我在王位几十年无功无劳,让我这就传位给你伯父!”
常珏多少有些明白,祖父对他的疼爱他自小就知道,他相信祖父心中只想把王位给他。但让他现在就改变成痛恨董大学士,他还是不能。
在他少年成长的岁月里,点点滴滴都有董大学士的身影。那时,董大学士就是还没有打算对张大学士言和的时候,还有打算让常珏争王位的时候,也不会教导他觊觎王位。
这位老师只会教学生上进,是个贤才人才,王位也罢,前程也好,自然而来。
有这些话在前,常珏想想伯父是世子,传位给他并没有错。
要说对王位没有想过,这不可能。但也想到自身的情况,父亲是罪官,母亲出身也不高。在这方面的心,时常是灰的。
从祖父嘴里听到的话,又有皇上之命,太子之言。常珏此时庆幸上来。他庆幸他的老师早早给他指点前程,他不要王位也能过得快活。
他还是不能恨他的老师,也就实话实说:“传王位给大伯没有错。”
“不行!”忠勇王嗥叫一声,受伤的野兽似的,听得常珏心头痛楚,做了一个不应该小辈做的举动,张开手臂把祖父抱在怀里轻轻抚着。
忠勇王在这样的怀抱里得到慰藉,更坚定他的坚持。他享受的倚着孙子闭上眼睛:“珏哥儿,你别担心。祖父从太子府上回来就装病,你伯父上奏章说缓一缓,说我病了,祖父还能为你守着,守到你长大。”
常珏怔忡:“伯父为您上的奏章吗?”
“是啊,我是他老子,他是我儿子,他不为我考虑怎么能行。”忠勇王说出来,自己没觉得丝毫不对。
常珏低低叹气,祖父偏心自己,伯父却要向着他。家里的这些事儿,让他无言以对。
而在他心底,董大学士又浮现出来。平时对他教导的话也似在耳边。一道低低的嗓音在常珏心里起来,反反复复的诉说他的祖父是错的,是错的。
常珏爱怜地把祖父扶回床上:“装病也累人,您歇会儿,我先去董家拜老师灵位,回来再陪您好好说话。”
忠勇王对这事情不满,但在孙子手底下笑得欢畅,劝阻也是满面笑容的那种:“别去了吧,这个老东西坏的很,他坏你的前程。”
“可他总是我的老师,我得去祭拜他。”把被子给祖父盖上,常珏给他一个微笑:“我很快就回来。”
转身要走,“珏哥!”忠勇王又叫住他,面上又气愤的扭曲:“你知道吗?我听说他和张大学士有勾当,他钳制你把王位让给玟哥。张大学士不再插手太子内宅。”
这话听着还是让人不痛快,但要找答案也得往董家去一趟。常珏说声知道了,出门来见跟的家人也到了,让他带马说去董家。
就要出大门,有个丫头匆匆走来:“大爷回来了,王妃让进去见见呢。”常珏按原先打算的:“等我拜过老师回来,就去见祖母。”
就又要走,又一个丫头跑着过来,尖声道:“大爷大爷,二太太就出来了,您这是往哪里去?”
常珏皱起眉头,对丫头纷乱的裙角看看,从没有觉得母亲的人这么不规矩过。不由得怒了:“母亲身体不好,等我慢慢进去见她不好吗?她要出来你怎么不劝!劝回去!”
老师离世不能告诉他的疑惑,加上祖父刚才说的话在心里翻腾,常珏一刻也不想再停留,重重一拂袖子走了。
......
在董家门前,常珏这才真的相信董大学士真的去了。摆设装饰上都有改动,素色扎痛他的心。
董仲现在衙门里,董大人悲痛满面地出来,麻衣在身的他把一封信交给常珏。常珏战战兢兢打开来,见里面写的是:“.....汝无严父,又无孟母。祖父溺爱,终不是立身之计。唯自省自勉自督自查,方为上进之道。汝需牢记,误一时之功,有如自毁长城。误一日之功,有如珠玉抛掷于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