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霜咬着牙,低声道:“大宛墨城城守万月霜,持刀立誓,人在门在,誓死护墨城百姓!”
……
丑时三刻,墨城一片寂静。
今日是京廊城守杨秉五十大寿,乍见燃起的烽火,他摸着胡须说道:“……墨城燃烽火?怎么可能呢!”
墨城有什么好打的,打了它南军也是死啊,能到京廊来吗?肯定是江湖人士捣乱,在城中闹事,燃了烽火。
他说:“喝酒喝酒。”
京廊暗门哨,有人来报告,等了许久,却有下人回禀:“杨大人今日醉了,无法起身……”
“这是急事!南军攻城!杨秉的脑袋他不要了吗!”
“这……若是攻城,你们请楼四军,他们在东城郊外扎营,秦将军他歇在城南大本营。”
楼四军终于整军出京廊时,已快是丑时,远远见墨城北门,已变成一片废墟,还有南军,一队一队在两旁搜寻着。
而缺了一条胳膊的朝突,像个血人,正在下令烧山。
三台万门炮打出最后的炮火,两旁燃起山火,见此人间地狱之景,秦将军眦目大吼:“我去你老娘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热武器和冷兵器的第一次交锋……然后,墨城之所以会几乎全灭,除了朝突用万门炮轰,还有一条原因就是……京廊城守醉酒失职,楼四军救援不及时。
那个杨秉,是姚文鲜门下学生,下章步相要发疯了。
接下来就没虐你们的情节了,股东们,不好的都结束了,下来就是各方势力,万族齐心轰南朝了。
明天出门去,不更新。
最近基本隔日更,对风雨无阻追更新的读者说声抱歉,真是不好意思。
嗯……没了。
第92章 清还命债
墨城只活了三十七个孩子。
在朝突放火烧山前, 墨城存活人数是五十三个,其中就有郑齐。
万门炮六炸北门后,黄知味被崩落的城门巨石砸死了。
郑齐拉着她的手, 哭着让她起来,地面颤动着,好像天都被那个黑色的铁家伙震塌陷了。
没了方向, 眼前都是黑色的和红色的,黑色的废墟,红色的火光, 还有火光中的人影,在墨城长居的大多数都不是‘好人’,前朝的钦犯, 越狱的,受了伤的山匪马帮,赌徒, 杀人拿赏金的剑客……他们自私, 他们投机,他们在乱世中藏身墨城苟延残喘。
可就是这么一群人,面对突然出现,威慑力十足的铁怪物炸城袭击, 他们把孩子们推到身后, 自己拔刀向前。
“伙计们,砍一个赚一个!”
“朝突,爷爷我这就送你去见你那狗X的祖宗!”
“心有明火, 不惧长夜!”
“万将军——!!”
郑齐拨开荆棘,拽着孩子们朝山坡上跑时,听到了最后的巨响。
之后,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她拼命地向上跑,朝山那边跑,直到身后的那些孩子大哭着说:“郑姐姐,姐姐……他们要上来搜山,要拖我们出去划肚皮挑肠子,把我们的脑袋拧下来……”
郑齐脸白如纸,摇摇欲坠,她咬住舌头,忍住泪,张开口问他们:“谁说的,你们听见了?他们真的要这么做?”
后面的小孩们都在点头。
“他们把黑妖怪推过来了,姐姐,你看,火越来越近了!”
郑齐看了一眼身后的陡坡,翻过这个坡,他们就安全了……
可自己身后,还有二十几个小孩,他们有的年纪很小,有的被吓得抽抽搭搭只会哭,还要大些的孩子分神照顾。
如果朝突真的要搜山,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他会把他们都抓去,划开肚皮,挑出肠子,拧掉头……
郑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出的这个决定,她说:“你们朝那边跑,跑……我是和荣公主,我就是和荣公主,我现在出去,我现在就出去……”
“姐姐!姐姐没用的!他会杀了你,我们一起走,我们躲起来,他们搜不了多久的!”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如此说道。
然而,身后传来打树开道的声音,火光慢慢逼近。
郑齐的双腿颤了起来,连牙都不住的在抖。
“姐姐,跑啊!跑啊!!你为什么站着不动啊姐姐!”
郑齐打着颤说:“你们……你们小孩子们,先走,快些…快些向上走……”
她想起了好多事。
今天午后,暖洋洋的,万大人还慢悠悠的告诉她:“开善堂的苏老板是我家湘哥,相貌堂堂脾气古怪,没成亲就好几个孩子!别的什么都无所谓,但动善堂,他觉得跟你急。以后你到了帝京,可要谢谢他!”
“还有我们的储君。”万大人说,“她跟我一样大,一年前她还在你们南朝乞讨受苦,现在她这个储君做的有模有样,筹建善堂这个点子都是她出的!她比我聪明多了,嘿……”
万月霜说:“郑齐,你以后一定会见到他们的,等他们安排好,你就要到帝京去。”
那时,郑齐回答:“……万大人,我能不能永远留在墨城?”
万月霜高兴道:“看上这个地方了?那看来是我治理有方,哈哈,开心!”
郑齐细声细气:“……万大人和黄大人都很好,还有……还有我喜欢这里的孩子,我也想跟知味姐姐一样,留下来照顾他们,等两边的人都不打仗了,和好了,有新的孩子来,我就继续照顾他们,一直到老。”
搜山的士兵吆喝声越来越大,孩子们都向山坡上方奋力爬去,队伍后方,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听到郑齐呆愣愣的自言自语:“母妃……三哥哥,齐嬷嬷,安大哥,万大人,宁远将军,知味姐姐……”
“郑姐姐!愣着干什么,快走啊!”
“抓了我,他就停止搜山了……”郑齐低声自语,她摇了摇头,回头看了孩子们一眼,咬着唇,狠下心,张着手臂,一瘸一拐地跑了下去,她向越来越近的火光跑去,跳起来,一边挥手一边大喊:“我就是和荣公主,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和荣公主,来啊!我在这里,你们来抓我啊!带我去见你们将军!带我去见你们将军!”
五月十七日的午后,姚文鲜在府中讲学,这时,忽听外庭有喧闹嘈杂声。他回头一看,见步实笃寒着一张脸,像要杀人一样,咬牙切齿地闯进来,府中人拦不住,他冲入内堂,大叫着父亲的大名:“姚文鲜!!”
座下听学的门生们一个个大惊失色,有人不认识步实笃,以为是来了个滋事之人,怕他冲撞师长,立刻站到老师身边,要护姚文鲜。
步实笃疯了一样,双手如爪,狠狠扯住父亲的衣领,使劲拽着他,他通红的眼睛蕴满悲伤愤怒怨恨,手更是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鼓起。
“姚文鲜!!你教出的好学生!你安排的好去处!!”
步实笃崩溃道:“你还我女儿!姚文鲜你还我女儿啊!!”
姚文鲜这些天一直在僻静的别府内堂给他看好的几位门生开私灶讲学,外头出了什么事,他一概不知。
姚文鲜的学生们紧紧抓着步实笃,要把他往外请,姚文鲜道:“松手,都松手,让他说,阿行,快说,怎么了?”
学生们松手后,步实笃瘫跪在地,抓着父亲的衣角,恸哭出声,悲伤又愤怒:“姚文鲜你养出的好学生……是你举荐他到京廊……墨城烽火,杨秉他竟敢视若无睹,还是你养出的好学生何薛!!他欺师灭祖,叛国叛家,去给潮城的那群混账制万门炮……我的月霜,我的女儿……”
步实笃伏地,一遍遍哭道:“姚文鲜,你还我女儿啊!你让你那些好学生还我女儿啊!”
姚文鲜平生最大成就,就是他教出的这些学生,他曾笑言,待到自己寿终正寝时,什么三州总督,前辽丞相,东北部军总,这些都不提,只把桃李满天下这五个字,刻在碑上,载入史册,缀于他姚文鲜名字的后面,即能代表他这一生的最高荣耀。
开了别府门,听到墨城的消息后,姚文鲜颓然瘫坐在藤椅上,唇须抖动,好半晌,他颤巍巍道:“去,把我的拐杖拿来。”
门生毕恭毕敬奉上前辽皇帝赏赐给姚文鲜的龙头拐杖,姚文鲜慢慢站起来,左右门生要上前搀扶,他摆手,走到门口,他停了下来,慢慢说道:“来人,吩咐下去,去让刻儿点兵,萧九一直问我讨要我这点家底,原本我想给自己留点棺材本,没答应他……”
他道:“现在我还要什么棺材本,我这老骨头还没死,我孙女就没了,我还有何颜面入土为安?”
“我姚文鲜为相二十年,为师三十余年,学生不下三千……大多都是老朽的骄傲。”他说,“那几个师门败类,老朽要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老朽倾毕生之力,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一定要把龙头拐戳进伪帝的脑壳!”
墨城陷落,收到消息的贺族都岚当夜发兵,报血仇的贺族令一天之内传遍十三州,至五月十七日日落,三州联动,贺族已出动三十万兵,压至洪州洛州边境,只等帝京一声令下,便可清扫两州所有南军。
萧九急诏步实笃回京,以静养为由,封相府,派京羽卫把守,又请姚文鲜住进昭阳宫,之后面对桌案上数十封请求发兵的急报,岿然不动。
先问:“步莲华走到哪里了?”
暗卫道:“与羲族客行至临朔,收到暗门送上的墨城消息,掉头向云州方向而去。”
萧九默然不语。
暗卫又道:“主公,我派了三门卫一直跟着,若贺族有变,可立刻控住他。”
“也好。”萧九又问:“储君呢?走哪里了。”
“潮城。”暗卫说,“储君二分江六军,三营与崔一战于凌峰,由副将陈驰督战。储君则亲率前锋营主力军与楼二军在潮城会师,楼二军剿了潮城南军,两军明日即可到墨城旧址。”
“楼二军攻潮城的军令谁下的。”
暗卫答:“是储君。另外,主公,储君三次要下屠城令,被贺族暗门使贺然阻拦了。”
“潮城的万门炮还有吗?现下何在?”
“还剩两门,楼玉攻城时,派出前锋营堵了。”
萧九叹息一声。
须臾,萧九沉声道:“下军令,边境放行,让贺族兵进洪州。发信江迎台,南下攻余樵。发信给郭崇昌,让他带船队封锁内江,外港,把王临的退路堵死!”
萧九说完,拿过手边放的玄黄弓,交给暗卫,说道:“把它给储君,告诉她,我把战场交给她,以后她要做什么,不必再请示我,自己想,自己放手做。”
而在潮城,贺然说道:“殿下,不管怎样,屠城令,不能从你口中说出!”
阿兰阴沉着脸,低声道:“为何不能?他屠我墨城无辜百姓!那是我朝子民!!”
“殿下……”贺然说,“如果真的要屠城,这话也不该你来说!自古以来,下屠城令的君主皆是昏主,要背千古残暴之名,屠城的将军,要背千古骂名,无缘功德名录,再无法封赏。殿下,三思!”
“那就让我这么看着……”阿兰说,“就让我和小七这么看着,这么恨着,却还要对这些仇人以礼相待?!我不怕什么骂名!”
“殿下……”贺然说,“如果要下屠城令,让楼玉自己来做吧。”
阿兰惊:“不,这不就是……你怎能……”
“殿下。”贺然说,“从今往后,他只剩恨和伤痛了,他也不怕骂名。他可以,但殿下不能,殿下于乱世人而言,是明火,是仁君,无论如何,殿下不能下屠城令。”
“如果有骂名,让他背好了。”贺然含着泪,一字一顿道,“他最在乎的,从来就不是军功美名。”
一直沉默不语的楼玉终于出声,沙哑道:“殿下,我别无所求。比起现在的屠城令,我更想要的是殿下的一句话。”
阿兰道:“你说。”
“除了南朝那些该死的和做万门炮的何薛,还有一个京廊的城守杨秉,我不好动,他是我朝人。”楼玉说,“但,我要他偿命。”
阿兰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悲伤过后,就是清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