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喝止了他, 道:“这是我的意思,你不要怪他。”
温老爷梗着脖子道:“老太太溺爱他, 他的意思,自然就是老太太的意思了。”
老太太气得将一把团扇丢到他脑袋上:“你自己儿子有了两个, 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天底下有你这样做人家老子的么!”
许夫人帮腔道:“就是,就算不为了老五, 你也该想想咱们老太太。老太太病着,连床都下不了,你难道没瞧见么,就等着新人进门冲喜呢。”
温老爷不快道:“人吃五谷杂粮,孰能无病?老太太不过是轻微的风寒而已,哪里就用得着冲喜了!仔细调养几天,也就慢慢好了。若照你的说法,将来我年纪也大了,和老太太两个人今天你病,明天我病,难道就要他天天去迎新人回来冲喜么?”
许夫人生了兄长的气,低声哼道:“……这么一大把年纪,连个孙子都抱不到的人可不是我。”
老太太忙又护起短来,说道:“好了,不要再说了!我们老五这里一无所出,京城老二家里的桐哥儿荣哥儿难道不是他的孙子么?”将许夫人训的哑口无言后,拿了一块帕子按在眼皮上,悲悲戚戚道,“都不要再说了,是我老太太福薄,只怕到咽气的那一天都见不到老五的……哪怕是一儿半女呢,也没有!我的卿姐儿哟,你要是不死,我也不至于这样心焦,这样难受,说到底,还是我老太太这辈子命不好……”
温老爷是孝子,听不得这个话,不禁也红了眼圈,起身一撩衣袍,跪倒在老太太床前,哽咽道:“老太太莫要再提这些话了,老五的事情……但凭老太太吩咐就是了。”
老太太止了哭,坐起来,连声问:“今儿是初几?去把黄历拿来我瞧瞧。”
许夫人道:“老太太忘了么,今儿是初一。我每到初一十五要吃一天素的。”
黄历拿过来,老太太翻了一翻,上头说十日之后,即六月十二这日,宜纳采、订盟、嫁娶、也宜造车器和祭祀。四姨娘进门的日子就定在了这一天。
到了六月初四这日,月唤去铺子,到了午间,径直回了温府,回来以后,去了老太太处,见凤楼也在,向他勉强笑了一笑,陪着老太太说了几句无关要紧的闲话,便就回自己居处去了。
她今天回来得比往常要早,显见是没有去冯怜怜那里打马吊,凤楼不觉诧异。又因为新姨娘的事情,心里头有点发虚,便留神看她脸色。
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养成了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去看一看她脸色的习惯。看她从始至终都神色淡淡的,走时更是低垂着头,连瞥也没瞥自己一眼,心内暗暗生起气来。前天打从她那里拂袖而出后,他连睡了两天书房,她却和没事人一样照吃照喝。若是旁的人,被夫君甩了脸子,再见之时,不该形容憔悴,不该梨花带雨,不该做小伏低、巴结奉承么?
凤楼越想越气,“蹭”地站起来,和老太太说了一声,一撩衣袍,跟在她身后出来了。才跨出老太太的院门,有人来报:“蔡家来人,要找五爷说话。”
“蔡德亮?”凤楼颇有些疑惑,“我昨晚才与他一起吃过酒,他今天又找我有什么事情?”
来人道:“水生正在外头和那人说话。”
凤楼转而去二门处,命人把水生叫来问话。到得二门,水生也跑来了,凤楼问道:“蔡德亮找我何事?”
水生忙道:“不是县太爷。”竖起小指比了比,神秘兮兮道,“是成天和我们姨娘打马吊的那一位派来的人。”
凤楼笑骂道:“你娘的蛋,不就是冯怜怜么,直说便了,非要说是蔡家来人,她算什么蔡家人。说,她派人来找我做什么,不会当真邀请我去吃酒吧。”
水生道:“问他什么事情,他不说,只说有要紧事要找五爷。”
凤楼这阵子对冯怜怜很是厌恶,闻言蹙眉道:“我却没话说,哪有工夫和她那样的人打交道,就说我不在,把人打发走。”
水生为难道:“来人还说了……”
凤楼抬腿,一脚踹到他屁股上:“说了什么?一口气说完会要了你的命么!唧唧歪歪的,说你像个嘴碎娘们,还跟委屈了你似的!”
水生苦着脸道:“来人说了,若是五爷不见,他便去找老爷。”
凤楼一怔,慢慢笑了出来,轮换着压了压左右手的手指,阴测测道:“这冯怜怜果然不是好鸟,看来还是我小看了她。人在哪里?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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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阪津九研修的第二天,因为讲师换了一位,大家重新做自我介绍。轮到may小姑娘时,她站起来,不知道怎么了,有点口吃,声音还有点发抖:“我,我……”
仔细看,他也不是没有任何变化,肤色变深了些许,但没到小麦色那么夸张,看上去很健康的样子,明显是户外运动多了。
看见他行走如常,看到他重新工作,看他看上去这么健康,真好。
她嗓音发抖,连说了几个“我”,下面的话,怎么也接不下去。查理小哥甚为体贴,于是代她说:“她是来自上海的may,在上海津九的财务部担任翻译工作。”
泽居讲师眼睛也正在看着她,听到这个名字后,不禁一笑:“原来是may桑,可以了,坐下吧。”
昨天,辻村照本宣科念了一整天的《关于禁止商业贿赂行为的暂行规定》,一众研修人员等也默默忍受了一整天。第二天,讲师换了一位,大家总算打起了精神,特别是几个大小婆娘。想来,这位新来的泽居讲师的授课水平和能力在辻村之上。
之所以用“想来”这个词儿,是因为may小姑娘一整天都在发懵,听进脑子里去的,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句话。她认为泽居讲师水平在辻村部长之上,主要是通过坐她隔壁的一个印度尼西亚大妈的脸色判断出来的。
这个印度尼西亚大妈昨天一天都耷拉着眼皮,看着似睡非睡的,今天却神采飞扬,眼冒亮光,上课时跟打了鸡血似的,每隔五分钟就要举一次手提问。因她态度积极,活跃主动,被泽居讲师表扬了两句,其余的大小婆娘们不服气,纷纷举手效仿。女学员一兴奋,男学员们的热情也被带动起来了,课堂上的氛围空前高涨,泽居讲师几乎要招架不住,也就没时间来管捧着脸默默发呆的may小姑娘了。
第一节 课结束,查理小哥问may要不要出去喝杯咖啡,提提精神,may摇摇头,冲他笑笑,笑容恍惚,仿佛在梦境里游荡。查理小哥就独自出去了。他走后,印度尼西亚大妈也从皮包里找出化妆包,去洗手间补妆去了,其余婆娘们也都该干嘛干嘛去了,就留下may小姑娘捧着脸,呆呆地坐在座位上。
大家走后,泽居讲师慢条斯理地关掉PPT页面,收拾资料,然后拉了把椅子,坐下来,取过手边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慢吞吞地喝水。
现在整间研修室里只剩下两个人,两个人都不出声,一个喝水,眼睛望着窗外的方向。一个捧着脸发呆,眼睛望着他所望向的方向。
十月带着暖意的微风拂过窗外几株红枫树的枝叶,吹进研修室半开的玻璃窗内,吹动讲台上的纸页,发出轻微的哗哗声响。最上面的几张纸页被风吹起,落到地面上去,泽居讲师的眼睛仍旧望向窗外,仍旧喝着水,对此无动于衷。
一个讲师,一个学员,就这样在空气里有淡淡的草木清香的研修室内静静坐了很久。休息时间即将结束时,查理小哥率先走进房间,手上还捧着一杯热咖啡。看见地上的资料,捡起来,小心放回到讲台上去,同时向泽居讲师鞠了一躬,这才坐回座位上去,把咖啡送到may手上。
而这时恰好辻村的女助理也走进教室,向泽居讲师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泽居桑,方便出来一下?有您的电话。”
泽居讲师一走,查理小哥马上就活络起来了,兴高采烈地向may汇报刚刚从外面听来的讯息:“may,我们酒店附近有家浴场,据说里面有露天温泉,可以混浴,我们晚上一起去泡温泉?”
查理小哥的眼梢瞥见刚走到门口的泽居讲师的脚步似乎微微顿了一下,但未做停留,快步去了。
“may,你去不去啊?”查理小哥追问。
may依旧捧着脸,冲他笑笑,不出声。
上午的第二节 课,大家分成几个小组,就今后如何避免和杜绝商业贿赂行为展开讨论。may、查理小哥和印度尼西亚大妈等几个人一组。may和查理小哥压根就没好好听过课,不敢乱说话,恐怕说错一句话,会误导别人,也给公司造成不良影响,因此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只围观印度尼西亚大妈和另两个婆娘各抒己见,滔滔不绝。
查理小哥闲极无聊,趴在may耳朵边上小声讲悄悄话。恍惚了很久的may这时突然和他说:“别这样,会被老师骂的。”
查理小哥表示不信,因为昨天也讲了一天的小话,纸条递了不知多少,也没被辻村发现,更不用说被骂了。
结果,话没说两句,泽居讲师就在台上敲起了白板:“大家最好不要聊和研修论题无关的内容,也不要影响到周围的人,谢谢。”
may说:“
作者有话要说: 看,我没骗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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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下营养液的数量,感觉这两天不太给力?
看来乃们只好这样一天一章的跟着我过下去了。
第259章 259
好, 查理小哥安静下来, 开始递纸条。小纸条递到第三张的时候,泽居讲师慢慢踱了过来, 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在一旁静静听小组的几个成员讨论。查理小哥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笔,正襟危坐, 目不斜视。may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自己不说话,就负责点头附和,不论谁说什么, 她都一副十分理解并且深为赞同的样子。但其实脑子仍然是一团浆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讨论完毕,小组成员轮流发言。印度尼西亚大妈当然是要抢第一的,她站起来, 面向泽居讲师慷慨陈词:“……我们压力也很大呀!东京本社一去监查,我们总是会被查出这样那样的问题,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改善对策、定期自查, 但是有什么用呢?海关税务及各政府部门那里,你不去送礼, 不去打点,不论办什么事情就会被刁难, 轻者耽误时间,让你一等再等;重者让你干脆通不了关,哪里来, 给你打回到哪里去。唉,这个问题,真是无解,我作为财务负责人,每当遇到监查的时候,总是日也愁,夜也愁……”
印度尼西亚大妈诉完苦,泽居讲师示意may小姑娘起身:“may桑,说说你们公司的情况吧。”
对面一个和泽居讲师并不是初次见面的马来西亚婆娘突然插口道:“泽居老师,好像您上次去我们公司出差时还在上海工作呢,对不对?”
泽居老师唔了一声,不置可否,眼睛看着may小姑娘,等她站起来说话。
may小姑娘傻了眼,一脸茫然,因为她无话可说。查理小哥忙拉了拉她的衣袖:“may,该你啦。”
may无奈,慢慢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顺着前面那位大妈的话往下扯:“我听了yati桑的话,很有感触,也非常能理解(才怪)。听说去印尼,就连人进出关时,都要在护照里放小费给工作人员(路边社消息),货物就更不用说了(自己联想加推断)……”
may感觉自己说得应该还可以,声情并茂,yati大妈也不停点头,但这几句话貌似不够,还得再编几句,于是又说:“就目前来说,腐败及商业贿赂这种问题不只是印尼,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心怀大局,有大将之风,王者之气,一般人都说不出,因为这应该是专属于本社社长或代表取缔役泽居宽的台词。
编了好多了,回想一下,好像有五六七八句了……嗯,再说几句漂亮话,差不多可以收尾了。
这时,眼梢余光突然瞥见泽居讲师嘴角微微上挑,面上浮现几分如嘲似讽的笑意,心一慌,脑子里嗡嗡作响,也就她会开得多,心理素质过硬,还能够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扯:“我认为,我们作为津九一员,不管外部环境如何,不论职位高低和能力大小,我们都要贯彻津九宗旨,落实津九精神,把我们津九打造成令全世界消费者都信赖的品牌,生产出让全世界消费者都愿意购买的商品。以上就是我的想法。”
洋洋洒洒的一通话说下来,其实都是套话虚话和空话。概括来说,就是废话。一点实质性内容都没有,可说深得施总真传。要是施总听到她刚刚的发言,必定欣慰不已。
泽居讲师嘴角笑容更盛,但好在没说什么,只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她说完,轮到查理小哥,查理小哥明明打了半天腹稿,一紧张,结果一肚子的话都忘光光,紧张得不敢看人,眼睛紧闭起来,摇晃着身体仔细回想,仍然想不出说什么。大家看他表情,纷纷偷笑。
大家都在暗笑查理小哥时,泽居讲师随手拿过may小姑娘面前的教材来看。翻开来第一页,就看见了一只铅笔描绘的皮卡丘,皮卡丘胖乎乎圆滚滚的,看上去挺可爱。第二页的空白处,画了似像非像的猫和狗各一只,两只一大一小,排排坐在一起,看向远方。画技拙劣,又是背影,可爱说不上,却能从中感受到几分难以言说的淡淡惆怅。
看到这里,泽居讲师伸手捏了捏眉峰,轻轻笑了一笑。
教材再往下翻,就看见扉页中夹着的查理小哥刚刚递给她的小纸条了,第一张上写:may,我们留在大阪的最后两天,还是换一家日式旅馆住住吧,最好是自带温泉的那种。第二张上写:may,东京迪士尼的门票,我们是现场去买,还是网上提前预约好?
查理小哥的日语写得歪歪扭扭,第三张上些什么,泽居讲师已经没有兴趣看下去了,翻回第二页,重新看了看猫和狗的画像,把书放还了回去。
查理小哥摇晃着身体,吭吭哧哧,吞吞吐吐地把自己的一番见解说完,众人都是云里雾里,几乎没人听懂他到底说了什么,就连他最要好的小伙伴may也没听懂一句。泽居讲师却说:“嗯,很好。”起身走了。
上午两节课结束,中午吃饭时间到,may和查理小哥以及一堆研修人员结伴去食堂吃饭。她离开教室时,泽居讲师还坐在讲台后面,她想起自己自从见到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向他打招呼,未免太过失礼,他可以搭老师的架子,自己却不应该装傻,至少说一声“好久不见”才成。
就犹豫了那么一秒钟,辻村的女助理已经抱着一沓资料迎面走了过来,向几个研修人员点头致意之后,走进研修室,冲泽居讲师甜甜笑道:“辛苦了。中午一起去吃饭?”
听见泽居讲师说了一句“嗯,好。”
may小姑娘快步追上查理小哥:“中午我们吃面还是饭?”
may和查理小哥等几个人打来饭菜,找到空位子坐下来,发现泽居讲师和辻村的女助理以及另几个工作人员就坐在隔壁一桌,印度尼西亚大妈yati很开心,回头向泽居讲师大声打招呼:“泽居老师,我们又在一起了!”
泽居讲师向她微微一笑。
yati大妈饭吃到一半,想喝饮料,把筷子往米饭碗里一插,起身去了。may和查理小哥对看一眼,may说:“等下你来告诉她。”
查理小哥说:“我有点怕她,你说。”
may说:“我不说,你说。”
查理小哥说:“不,我不敢。她眼睛圆鼓鼓的,看着很凶的样子,还是你来。”
“你来。”
“你来。”
两个人低声嘀咕着,yati买好饮料回来,may清了清嗓子:“yati桑,吃饭时,最好不要把筷子竖着插在米饭上……”
yati睁大一双圆鼓鼓的眼睛:“为什么啊?我觉得这样很方便啊。为什么不可以?”
may告诉她说:“因为在……”
“因为在日本,这个动作有其特殊含义,只有供奉死者的时候才会这样做。”从背后突然横刺里伸过一只手来,把yati插在米饭上的筷子抽出,递还到她手里,“所以,这样子会被视作是不吉的行为,而且不礼貌,明白?”
泽居讲师话说得亲切,笑得温柔,yati头点得像鸡啄米:“明白,明白,thank you,泽居老师,你真好,你最好了——”
may和查理小哥交换了一个眼神,忍住笑,然后低头往嘴里扒米饭。
下午,只有一节研修课,泽居讲师做了总结发言,布置下去任务,告知提交研修报告的提交日期,然后祝大家日本之行愉快,研修于这一天的下午三点正式结束。
研修课结束后,辻村的女助理和财务课的另个负责人员也过来和大家打了招呼。寒暄完毕,拍张合照,然后婆娘们纷纷取出自己的手机来,跑去缠住泽居讲师,与他合影留念,先是一个一个上,再就是大家蜂拥而上,这样拍那样拍,没完没了。
may和查理小哥在角落里嘀咕:“我们要留下来和泽居老师拍张合照吗?”
查理小哥面有难色:“不拍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