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凤楼拄着拐杖,耐着性子在父亲的书房内挨了许久的训,温老爷刚刚惩治了洗刷老茶壶的元凶,心情还好,所以只讲了一个时辰就住了嘴。凤楼咬着牙听到额头冒冷汗时,温老爷才大发慈悲,摆手道:“去罢!”
凤楼吁出一口气,面上却不敢现出一丝喜气来,微微躬身道:“儿子明日给老太太请过安后再来听父亲的训。”
从温老爷的书房出去,跟着他的人急忙上前接着,软轿也是早已备好的。他上了轿子,把拐杖交给鸡鸣,吩咐道:“去她那里。”鸡鸣是他肚里的蛔虫,闻言也不问那个她是谁,一溜烟地就指挥人把他给抬到了三姨娘月唤处去了。
进了院门,下了软轿,叫鸡鸣等人下去,自拄着拐杖进了屋子。才一进门,便见里屋的门梁下悬着一把新鲜荔枝,撑不住笑道:“我早年随管家去庄子里收租,看到庄子里农人家的咸鱼干肉都是悬在房梁下收放的,如此一来,既不怕被猫鼠偷吃,也可避免受潮发霉,只是从来没看到有人这样收瓜果蔬菜。一把荔枝罢了,你们害怕被谁偷吃了不成?”
倩惜笑道:“这是姨……姨娘叫我系在门梁上的,我也不知道姨娘是要做什么,大约是想把荔枝风干好吃荔枝干。”她没李大娘脸大,不敢当着凤楼的面对月唤直呼其名,纵然为难,也只能以姨娘相称。
月唤闻言,停了笔,摆手道:“不对不对。你们不晓得,若是把荔枝腾空吊起来,它就会以为自己还好好地长在树上,以为自己还活着,这样就能多放好几天,否则要早早坏掉啦。”
凤楼大乐,道:“嘿,爷运道好,抢了个世间罕见的宝贝回家。”
月唤懒得跟他说话,拧身走了。凤楼扯下一粒荔枝,剥开来往嘴里一丢,道:“乖乖,果然跟活的一样新鲜。”
月唤回身乜他一眼,练自己的字去了。凤楼因为走动,身上好不容易结了痂的伤口扯开几处,遂回床上躺了一躺,待养足了精神,又起身教她几个新字。她学得用心,不用督促,也不喊累,一个字反反复复地写,一定要练到自己满意为止。
到得晚间,与凤楼各自用了晚饭,洗漱罢,李大娘等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她极力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捡起毛笔,欲要再接着练,李大娘劝一声:“天不早了,姨娘早些歇息为是。”一个眼风丢过去,静好及倩惜就上前来不由分说,架住她往床上送。
她窝到床里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好累,好困。”言罢,蜷缩成一团,面向里睡了。
凤楼伸展了一下手脚,慢腾腾地挪到她身后,紧紧贴着她的背,伸手去解她的小衣裳。她警惕非常,一只手紧紧地护住前胸,一只手去抵挡,一面吓唬他:“你敢欺负我,我明天去告诉你家老太太,请老太太教训你!”
凤楼在贴着她的耳朵暧昧地嗤嗤笑:“你傻啊。”
她抵挡不住,才三两下,两只手就已被他攥住了。无法,一咬牙,违心说道:“娃他爹,咱们能好好说话么?”
凤楼嗤嗤闷笑几声,几乎要岔了气,好不容易止了笑,头伸到她耳边,道:“等我忙完了再说,或是一边忙一边说。”言罢,凑上来就亲嘴巴。
她在床上乱扑通,不过三招两式便溃不成军,不由得又窘又羞又气。其时,他的手已覆上了前胸,她用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挣出一只手来,胡乱揪住他的一绺头发,硬是把他的人给扯开少许,皱着眉头气恨恨地问他:“温凤楼,我问你,你家中已有了两个老婆,为甚还要抢我回来?”
凤楼道:“我也无法。你可听说过世上有身不由己、情难自禁这句话?其实说起来,都是你不好。”
她气极,诘问:“我哪里不好?我哪里不好?你又看中我哪里!难道是因为你看我吃东西比别的人香甜,才去抢我回来的么!”
他晃了晃一根手指,眯着眼睛回忆道:“那一天我在你家,看见你披着头发坐在豆角架下,手里捧着一把樱桃,脚下卧着一只花猫,而那一天的日头正好,你的影子拉得老长,你不停地往嘴里丢樱桃,腮帮子鼓得老高,面上还带着浅浅的笑——”
“长话短说!”
“看见你的那一瞬间,我眼睛忽地一跳,心里咯噔一声,下边扑棱一下。”
“听不懂!”
其实前面两句她懂了,但不明白他说的下边扑棱一下是什么鬼话。但她深信,但凡她听不懂的,一律都不是好话。
他想了想,重又道:“我初见你时,心想,咦,这可爱的女孩子不就是我儿子的娘亲么?我认出你的时候,心里立时便咯噔一声,然后就晓得大事不好了。”
“什么鬼话?!”
第30章 22.9.28
五月无声地流了许久的泪,看看更衣室里挂着的时钟,忙抽湿巾出来擦了把脸,胡乱收拾了下,到外面吃饭化妆做准备工作去了。
今天生意也好,开市伊始,所有的桌子转眼间坐了个满满当当,来的客人几乎都是她认识的熟客。才给这边的金城端来烫清酒,转眼就看见邻桌的妞妞爸妈。小两口今天带着妞妞一起过来了,看她一边手忙脚乱地写菜单,还要眼观六路,给那边桌子上菜,为这边桌子上茶,妞妞妈妈颇为同情道:“你们挺辛苦啊。”
五月也笑:“是啊,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这样,习惯了,但我觉得忙点好,比较充实嘛。”
美代领着久美子一路巡视过来,大概是听见她与客人的对话,经过她身边时,特意绕一步过来,亲昵地替她理了理衣襟,转身对久美子说:“我看下来,好像咱们五月喜欢把工作服烫过再穿。”
久美子点头:“的确,棉布衣服容易皱,熨烫一下,看上去舒服多了。咦,五月哭了吗?怎么眼睛都红了?”
五月揉揉眼睛,抱歉地一笑,并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否认也没用,眼睛是红的,眼皮是肿的,人精们是骗不过的。
久美子笑吟吟地说:“五月呀,不是我说你,咱们做服务行业的,最要紧的是笑脸迎人,千万不能带着情绪上班。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哪个客人花钱出去用餐时愿意看到服务人员肿着脸、红着眼?不是晦气吗?”
美代是个即便心里不快,也绝不会把情绪挂在脸上的人,她只是关切地问五月:“不要紧吧?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还是出了什么事了?”
五月正要摇头,却听旁边金城笑道:“咦,五月酱的眼睛真的有点红,和我不就成了一对了?”
五月向来厌恶厨师,但世上却还有“例外”这个词语,而五月的这个例外,就是金城。
金城,京都人,全名金城龙之介,年龄在三十五与四十岁之间,是附近喜来登酒店的总厨。其人性格安静,话少,固执,不懂得变通。一年四季都红着一双眼睛,至于他的红眼睛是烧菜时被烟熏火燎的,还是天生如此,就没人知晓了。
赤羽里面流传着他的很多传说,比如他要求餐厅的清洁工把马桶刷到水可以舀起来直接喝的地步;要求洗碗工洗碗一定要冲洗七道,要是偷奸耍滑,少洗一道,被他知道,立马开除走人。总之其人严苛如魔鬼,固执到不可理喻。
他对自己餐厅的员工的要求高到变态,但自己却一周七天来卫生状况有时达标有时不达标的赤羽用餐。每次来用餐的时间也是一成不变:周一到周六是每晚八点,周日则是晚上六点,因为周日他休息。
他每次来都是一个人,点的酒和菜也都是那两样,一壶烫清酒,小菜三两个。偶尔叫个生鱼片,价格上去了,赤羽的女孩子们跟他说:“金城桑,您今天单点的价格比放题还要贵了,不如我把单点换成放题,这样比较划算嘛。”
一般这种情况,他会说声谢谢,然后再客客气气地拒绝:“不用了,算单点就好。”然后该付多少是多少,绝对不要一分钱的优惠。
要论档次,居酒屋在日本国内其实就是类似于街边吃烤串的小酒馆的水平,而喜来登酒店的餐厅不论是档次还是环境都能甩赤羽八条街还不止。但金城还是一天不落地来赤羽用餐,他从不和赤羽的女孩子们说笑,对妈妈桑美代亦不热络。这只能理解为他对赤羽后厨内一堆来自山南海北的厨师们所烹制的日本菜的的确确是真爱,除此以外,别无他解。
五月这里的台子恰好是金城长久以来的老位子,他绝大多数时间里都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喝着酒,吃着他的小菜,话不多说一句,但这却不影响他在赤羽的知名度。他名头大,一是因为人怪,二是喜来登酒店的缘故。
他不开另收费的酒,但妈妈桑美代却从不冷落他,每次看到他都要过来和他打个招呼,有时也会送他一些时鲜的菜品。势利如美代,对喜来登酒店的总厨这样的业界翘楚面前,还是尊敬有加的。
今天突然听金城冷不丁地开了一句玩笑,美代和五月二人受宠若惊。美代撇下五月,去和他打了一声招呼,问他今天的菜怎么样,今天是不是因为休息才来得比较早云云。金城微微点头,竖两根手指,做了个挖自己眼珠的动作,又向五月笑说:“五月的眼睛和我成一对了嘛。”
五月扑哧一乐,为他递上一块热手巾,换了个骨碟。美代和久美子转身走了,她哭红了眼睛一事自然不了了之了。
金城比往常多喝了一壶清酒,时间也呆得比较久,直到九点钟才起身离开。五月送他去电梯口等电梯,金城双手插在裤袋里,默默望向电梯门,间或扭头打量她一眼。等电梯的空挡里,她轻声向金城道谢:“谢谢你为我解围。”
金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说:“本来就是一对,所以才说的嘛。”
他今天破天荒地开起了玩笑,五月不觉也活泼起来,伸手指了指他的套头衫和自己身上的相同色调的工作服,说:“不止眼睛,咱们两个人今天还穿了情侣服呢。”
金城又嗯了一声,笑了一笑。五月觉得自己的玩笑话可乐又高明,捂着嘴叽叽咯咯发笑,正在开心,金城忽然扭头看她一眼,开口说道:“有人在笑你呢。”
五月吓一跳,急忙转脸,见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群客人。刚才似乎听到有脚步声,但她笑得太开心,就没有在意。这群客人她都认识,为首的那位是长谷川,而他身旁站着的,是泽居晋。他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身上是一件白衬衫加浅棕色圆领套头毛衣,依旧是一身简洁又干净的打扮。
泽居晋每次来的时候,美代必定会亲自出来迎接;他走的时候,美代也都要送到门口,今天自然也是。五月回头,对上美代的视线,美代笑吟吟地对她眨了眨眼睛,以示她说的笑话很好笑很可爱,且不失分寸,十分符合赤羽的一贯风格。
长谷川笑停住,瞄一眼五月,再指着自己的衣服,两只眼睛钉在美代的前胸处:“今天我也穿了和你相同颜色的情侣服过来,不过在里面,不信我脱给你看……”说着就要拉西装裤的拉链。
美代笑着横他一眼,向泽居晋身侧靠了一靠。泽居晋上前抬手向长谷川示意:“电梯来了。”不动声色地把美代挡在身后,美代向他一笑,悄声叮嘱了他一句什么话,随即转身离开。
金城率先进入电梯,越过长谷川的头,向五月扬了扬手,说:“明天见。”
五月红着脸,还在发懵,闻言忙也向他挥了挥手,连一声谢谢光临都忘记了说。泽居晋因为在一群人中最为年轻,就让身边的人先进电梯,自己留在最后。五月含糊向他道了声再见,转身要走时,忽然听他在身后嗤地一笑。笑声虽轻,她却听得出笑声里更甚于上次的嘲讽与揶揄意味。
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五月却脑子一热,即刻停步,张了张口,想向他解释自己的小玩笑,但他的一条腿却已跨入电梯。五月一个“我”字才说出口,电梯门已缓缓合上。
晚上九点多,客人用餐高峰过去,店内客人陆陆续续都走得差不多了,五月把杯盘狼藉的台子胡乱收拾了下,独自乘电梯到一楼去透口气。才出了电梯,就看到不远处的一颗粗大的梧桐树后有个小小的红点一明一灭,以为是哪个客人下来抽烟,忽然听见一声咳嗽,听声音,好像是凉子。
五月蹑手蹑脚过去,低声喝道:“抢劫!”
凉子吓得一哆嗦,看清是五月,抱怨道:“什么恶趣味,人家正烦着呢,被你一下子吓死了。”
凉子抖了抖烟灰,再吸一口,把烟吞下去,陶醉地闭上眼睛,过两秒钟,再慢慢地吐了个漂亮的烟圈出来,五月吃惊问:“天,这分明是个老烟枪的技术。你一直抽烟?”
凉子摆手:“哪里,收拾台子时捡到的万宝路……偶尔抽一根而已。”
五月说:“你站在这里,被客人看到影响不好,要是有人送客人到一楼,看到你抽烟肯定要传出去的。傻子。”
凉子嘻嘻一笑:“你是不会去说的,等我抽完这一支就上去。”
五月远远站开,长长地呼吸了几口新鲜清冽的空气,靠在树上的凉子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五月,你说实话,我比朝子比桃子怎么样?我是不如她们好看,还是不如她们日语好?还是哪里比不上她们?”
五月没有谈过真正意义上的恋爱,在这个事情上也并没有什么见解,见她苦恼非常,只能绞尽脑汁地组织语言安慰她:“你不比她们丑,日语也不必她们差。但机遇缘分这个东西,可遇不可求。”
“朝子也就算了,她找的那个青山不管怎么说也都太老了。但桃子哪里比我强?和我同期进赤羽,混到现在我连她的脚趾头都追不上。听说美代桑她们本来想叫她顶替妙子做吧台那里的领班的,但是你猜怎么着,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说不乐意,因为过一段时间要辞职去结婚做家庭妇女了。喏,不是那种带孩子打扫卫生和公婆斗智斗勇、在菜场和摊贩为了一把小葱吵架的黄脸婆式的家庭妇女;而是天天睡到自然醒,等阿姨端上早餐,慢慢用完早餐,化一个精致妆容,约三五个朋友出去喝茶逛街购物的那种有钱有闲的富太太。她,桃子,马红桃,凭什么?”
五月试图劝说她:“你也能找到你的真爱,哪怕那人不怎么有钱……”
“咱们这种农村出来的女孩子大部分的归宿就是找一个月薪三五千的厨师或快递员装修工人结婚。生下来女儿被婆家嫌弃,生个儿子就得给他买房造房娶媳妇。总之两口子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就要外出挣钱,孩子自己没办法带在身边,只好扔给老家的父母,每年见一两次面。孩子成为留守儿童,咱们在外受苦受累,看人脸色,孩子呢,将来也是走我们的老路。没学坏的话就出来做厨师快递员,被老人带坏的话就变成混混流氓,东方110、案件聚焦这些节目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五月黯然:“那你有没有想过多读书,改变自己的命运?抽烟,抱怨,到头来有什么用?”
凉子把香烟屁股扔到脚下反复碾:“都这个年纪了,每天心里乱糟糟的,书哪里还能读得下去?话说我上学时倒是挺爱看书的,《知音》,《读者文摘》,《故事林》,还有席绢亦舒的言情小说几乎不离手的,我跟你说,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五月吃吃笑:“小说当然都是骗人的。”
第31章 22.9.28
在小说里,她这样的女孩子固然出身不好,但最后总是会遇到邪魅霸道总裁,专情多金的真命天子的。
在霸道总裁类型的小说中,她应该是这样的设定:某一天,身为女主但同时也是某饭店的服务员的她在端菜上菜时,手忽然打滑,把一盆菜都打翻到男主价值百万元的西装上去。男主自然发怒,叫她赔,她赔不起,最后只好去他足有数千平米的别墅或庄园内做苦力抵债。
在男主家,她运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总是在男主面前出错,结果,某一天被他捏住下巴说:“你是不是故意做这么多蠢事以吸引我的注意力?我告诉你,你连我家花园里的蚂蚁都不如。”为突出二人之间的相互厌憎,同时为后面的美好结局做铺垫,这个时候男主最好再打她一个耳光;而她呢,最好嘴角流出血丝,紧紧攥着拳头,仇恨地看着男主。
男主尽情地表达了对她的鄙夷,然后带上贴身保镖,乘上早已候在门口的专机,去赴某市长的千金或某财阀的妹妹所举办的宴会去了。
再接下来,她还是各种傻各种单纯,把男主要用的文件浇上咖啡;把男主要穿的衣服不小心剪破;走路时摔跤摔倒在男主身上;打扫卫生时不小心在男主足有几十平米宽的豪华大床上睡着,等等。然而,男主却被她渐渐吸引,觉得这女人和外面的那些贱货都不一样,她是如此的清新单纯不做作。
当某一天她再次犯错时,男主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狂狷笑容,用低哑性感的嗓音说:“小妖精,你终于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最后,男女主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了。
或者,还可以是这样的设定:身为女主的她贫穷但美丽,因为没钱上学,没有拿得出手的学历,她只去工厂做过生产工人,也给人家做过帮佣保姆,也,到处都有欺负她的坏人,她为了赚钱,都咬牙忍了。后来终于遇到一家好心的主人家,但是没做多久,主人家就要出国,于是介绍她去一家公司做前台。
她没有学历,但心思细,人也单纯善良。面试时,地上有一点垃圾,别人都视而不见,唯独她弯腰捡起来。这一幕,恰巧就被阳光帅气高大魁梧的CEO也就是男主看到,自然就对她留了心,她呢,虽然硬件条件不够,却被破格录用了。
然后过几天呢,她在公司门口又扶一个老奶奶过马路,结果进了公司一看,咦,这老奶奶不就是男主的奶奶吗?于是乎,她又理所当然地得到了男主一家的好感。
她没有学历,在公司做最底层的销售人员,公司的同事大都看她不起。某次,公司遭遇危机,必须尽快拿下一个项目,否则就有倒闭的可能。公司的各路人马都出动了,但始终拿不下项目。她这个时候拿着为数不多的差旅费,拉着行李箱独自去碰运气。在招标现场,她机缘巧合地遇到了招标的头目,交谈下来,发现原来是老乡。老乡见老乡,自然要帮忙。还用说吗,最后中标的肯定是女主喽。
拿下项目的她从此在公司里被人高看一眼,自那以后被男主重用,与男主双剑合璧,做成了许多大事。她升职涨薪不说,在两个人相处的过程中,她还因为善良单纯等闪光点完完全全地俘获了男主骄傲又高贵的心。虽然期间遭遇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苦难,但她和男主排除万难,最后幸福快乐地在一起了。
美好不美好?圆满不圆满?鼓掌鼓掌。
但是可能吗?别做梦了。成为传说的、一步登天平步青云挣扎着爬到金字塔顶层的人固然有,但更多的却是一辈子碌碌无为的蝼蚁般存在的人。譬如她;譬如手臂被机床夹断,受了工伤却讨要不到医药费的工厂工人;譬如搬砖一年,到年底却要不到工资的工地工人。
电梯门“叮”地一声响起,有客人走出来,卖花的小女孩急忙过去纠缠客人兜售玫瑰花。五月摇摇头,甩开脑子里那些纷乱的念头,什么邪魅狂狷的男主啦啦项目啦招标啦,都留给精英们操心去吧,她楼上还有盘碗桌椅酒水饮料等着收拾呢。
电梯里出来的是送客人的久美子,她微微鞠躬,目送客人上了出租车,回身见五月在电梯里挡住电梯门等着她,于是急步转身踏进电梯,对五月点头一笑,说了声谢谢。电梯门合上,久美子扭头对五月又是一笑:“刚才看见泽居桑对你笑了,你对他说什么了?他笑得很开心的样子……你该庆幸看到的人是我而不是美代桑呢。”
五月耸肩,语调淡淡:“嗯,庆幸死了。也谢谢你无时无刻不忘关注我。”
晚上十点半准时下班,五月和凉子结伴回宿舍,凉子又从手提包里摸了两根七星出来,递一根给五月,五月问:“又是捡的?”凉子点头。
五月接过七星和打火机,点燃,小心翼翼地抽了一口,呛得连连咳嗽,看了看,还给了凉子。凉子接过去,优雅又熟练夹在指间,深吸一口,再吐出。然后,开始了她千篇一律的自怨自艾,抱怨诉苦,翻来覆去说的无非是她比别人美比别人强,比别人懂得多,别人用大宝飘柔美加净,穿班尼路美特斯邦威,她用资生堂DHC穿伊都锦和sprit,但却混的不如人,老天是不是瞎了眼疯了心,等等。
以前朝子还在的时候,凉子还不像现在这样啰嗦,大概最近受的刺激大了,渐渐地就变成堪比二十四小时不关机的负能量散发器,五月听得有些厌烦起来,暗暗后悔和她同路回宿舍。
赤羽的员工宿舍在水城南路,两个人沿着仙霞路慢慢走,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了,马路上还有摊贩骑着电动三轮车驮着布偶毛绒玩具叫卖,这也算是古北深夜一景了。
凉子看到,急忙把手中烟头丢掉,叫住小摊贩,挑了一个中等大小的兔子布偶,讨价还价半天,摸出钱夹子买下了,叫摊贩找出一只礼品袋仔细包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