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便是诛心之言了,皇后一惊,眼眶微热,不知是酸楚还是感动。
他转身握住皇后的手,叹了声:“是朕对不住你。”
皇后敛衽一福,轻声道:“您这样说我愧不敢受,您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皇上扶着她起来:“咱们夫妻之间还用说这些套话吗?”
皇后险些掉下泪来,眨了眨眼让泪意散去:“我并无虚言。”
自打有了这孩子,帝后便如横了根刺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任由那刺重重扎在心头。
皇上又是一叹,叹完之后觉得心中烦闷更甚,一阵困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皇后忙收了心思,扶住他道:“你也忙了一天了,赶紧去歇会儿吧。”
两人又闲话几句,皇后便服侍着皇上歇下了,皇上忍着阵阵烦闷强行睡去,不大安稳地睡到半夜,忽然睁开眼,就见宫内一片灯火通明。
他微微怔了怔,想让人把宫内的灯火挑暗些,这么亮让人怎么睡的着,就见一个宫女已经掀开灯上的羊皮灯罩,轻轻拨着灯芯,却把灯芯拨的更明亮了。
宫女长袖宽袍,发髻高挽,衣裳打扮不似本朝人。
皇上心里一警,一把掀开被子走了出去,就见外面还有人宴饮作乐,大殿中央一派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不绝于耳。
他身子都绷紧了,魏朝的皇宫是从前朝皇宫改建而成的,主要是太.祖爱惜民力,不愿意大兴土木再建造一座宫殿,若是他没有记错,这嘉明殿,正是前朝用来摆宴全礼的宫殿!
皇上看着眼前的一派歌舞升平,却面沉如水,不敢冒进,他正琢磨着既然是幻象要不要掐自己一把看能不能醒来,就听身后一声轻唤:“皇上?”
他转过身,一位宫装丽人款款行来,梳着前朝最时兴的飞仙髻,长袖曳地,裙摆如云朵一样迤逦而出,身后还跟着几个身姿曼妙的宫女提灯。
皇上本不觉着她在叫自己,没想到她竟直接行到了自己面前,盈盈下拜:“皇上。”
平心而论,这女子相貌极美,他后宫里没有能比的上的,但他一点都不觉着高兴,并且整个皇上都懵逼了,幻象这么牛逼的,还能看见自己啊?
他试探着伸手捏碎一直瓷盅,暗暗将碎瓷握在手心,半晌才从嗓子里憋出一句:“平...额,起来吧。”
女子缓缓起身,抬起脸之时,一张芙蓉面忽然就变了,干瘪枯瘦形如骷髅,艳红的尖尖十指猛地张开,冲着他就袭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这幻象还是4D的?
求小液液啦~~又浓又稠的小液液谁有~~~
☆、第35章
由于美人突然变成厉鬼带来的视觉冲击太大, 以至于皇上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幸好他这些年虽然不用自己动手跟人比划, 但是从小开始学的骑射功夫却没落下, 他狠了狠心,捏紧了手里的碎瓷冲着丽人的脖颈划了下去。
“皇上?!”
皇上在此时睁开了眼, 就见还是宫室内灯光黯淡,他枕着的玉枕不知道什么时候摔碎了, 手里捏了块碎片, 正顶着皇后的脖子。
皇后发丝凌乱, 用力攥着他的手腕,眼里又是紧张又是担忧:“您怎么了?”
皇上自己都吓了一跳, 看皇后脖子上一点猩红,慌忙拉住她的手问道:“朕伤着你了?”
皇后哭笑不得,一把拉过他的手翻开给他看, 由于把碎瓷片攥的太紧, 手指上割出一道寸许长的口子来:“您伤的可比我严重多了。”
两口子各伤一处, 算是扯平, 皇上想到方才在梦里差点杀了皇后就忍不住后怕, 长长地吁了口气。
皇后一边唤宫人请太医, 一边轻声问道:“您梦魇了?”
皇上觉着这事儿没什么好瞒的, 便把梦回前朝的事儿跟皇后说了一遍, 她倒是没有像寻常妇人一样大惊失色,面色镇静依旧,只轻轻蹙起眉道:“可是...淡天监不是说蜃兽不会伤人吗?”
皇上揉了揉额角:“朕也不知道这些鬼神之事, 要真是那什么蜃兽作乱,只盼淡天监能早日把它捉住,若不是...还得请国师出面。”
皇后跟着点了点头,正好这时候太医过来给人瞧伤口,她只是擦破了点皮,皇上就伤的比较深了,上了药之后还得悉心包着。
等太医走了之后天色也快亮了,两口子又闲话了半个时辰,才一个去上朝,另一个回了后宫。
宫外的承恩公府里,淡长风也收到了宫里传的话,说是要让位女弟子进宫讲经,他也没多想,转头就和沈乔说了。
沈乔迟疑道:“进宫讲经倒是没什么问题,我就怕我讲不好啊。”
淡长风清幽的眸子瞥了她一眼,轻斥道:“你有点出息,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行就随便扯两句故弄玄虚的,实在不行就把我这些日子交给你的道术在太后面前小露两手,还怕应付不过去?”
沈乔囧,合着有出息就是糊弄人啊。
他顿了下,见沈乔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初次进宫自己又没陪在身边所以紧张,哎小徒弟这么粘人可怎么办呢?作为师傅很为难啊。
他放缓了口气:“虽然你这次是独自进宫内,但也没什么好怕的,太后为人和善,不会无故刁难你的,就算她刁难你还有我在呢,你...不要怕。”
他说完犹豫一瞬,伸手揉了揉小徒弟的一头青丝,觉着手感甚好,又多摸了几把。
沈乔看着突然散发出父爱光环的师傅,突然觉着在刚才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师傅脑补了很多...很多...
她默然片刻,还是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一边给淡长风递粥碗一边道:“太后长什么样您见过吗?”
淡长风想了想:“两个胳膊两只手两条腿...长相怎么样没注意,不过灵台很清明,应当是慧黠之人。”
反正淡长风的关注点永远这么奇特,沈乔听完也习惯了,又问:“那我有什么要遵守的礼数?”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嗤笑一声:“想想你的身份,你是被请进宫去的,又不是上赶着去给人使唤,只要没什么大毛病就成了,怕什么失礼,若是嫌你失礼找个懂礼数的去啊。”
这话听着有点暗指的意思,沈乔想到昨天特意赶过来的淡延,摇了摇头,从白瓷小碗里取出两枚白白净净的鸭蛋剥开。
她又想到淡长风不爱吃外面咸死人的蛋白,吃白粥又总嫌弃没味,于是重新换了个白银小勺,把里面喷香流油的蛋黄挖出来放到干净的小碟里,又把碟子往他跟前推了推,让他就着白粥吃。
他瞧着白瓷小碟里黄灿灿又喷香流油的蛋黄,心头微漾,他这徒弟实在是没什么好挑的,做事儿尽心周到,对师傅体贴备至,学习又认真刻苦,开始相处的时候总会觉着她木讷无趣,等日子久了才知道她是这世上一等一的细心人,做什么事儿不知不觉地就体贴到人心坎里了。
外人都说他待这个徒弟宠爱有加,其实事实应该是反过来,沈乔待他体贴备至才是。可是也不见小徒弟对别人这么好啊,难道说小徒弟已经对他起了仰慕之心?
沈乔正在桌子对面就着麻油拌熏肉丝喝白粥,浑然不知自家师傅的思路已经飞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淡长风对瞧不上眼的人一个字都懒得多说,对她却是没什么避讳的,垂眼看着碟子里的两个蛋黄,很有技巧地问道:“你待别人也这般细致周到?”
沈乔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虽然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就跟两个蛋黄较上劲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我爹娘虽不是我亲生父母,但也待我不薄,跟亲生的是一般的,正因为如此,我做事更得有眼色,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恩情?周到不周到的谈不上,不过比旁人多出了点眼力见。”
淡长风听说自己不是第一个让她待这么好的人,心里莫名有点不痛快,面上却让人琢磨不透,哦了声:“那就好。”
沈乔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好什么?
两人吃完饭就往正堂走,上山他们已经在正堂边喝茶边等着了,她见桌上的茶都是金骏眉,主动帮淡长风沏了壶龙井递到他手边。
上山半是调侃半是感慨:“师妹可真是二十四孝弟子啊,比起来我们几个师兄就差远了,要是你以后嫁了人,师叔估摸着得有好一阵不习惯。”
上水满是希冀地抬起脸,睁大了眼睛重重道:“所以师妹最好要嫁的近些。”最好是行四的某师兄啦\(≧▽≦)/。
沈乔笑了笑,没接这打趣的话茬。
淡长风没听见上水紧接着的话,只是想到沈乔日后要嫁人,心里就十分不痛快起来,虽然魏朝女子出嫁素来晚,二十一二才出嫁也不算十分稀奇,但他这小徒弟...今年有十七了吧?也就意味着再过两三年她就得去照料别人了。
他越想越是皱眉,下意识地转向沈乔:“你打算什么时候嫁人?”
上山他们调侃沈乔可以不接,但淡长风直喇喇问出来她却不能不答,干笑了一下:“师傅是要随份子吗?”
淡长风斜睨着她:“美得你。”
沈乔这才道:“我还没想好,大不了就不嫁呗,反正不嫁人又不能死,等我跟您学好本事去朝里谋个差事,再不济我在天桥口摆摊给人算卦,还能赚点小钱。”
他心里舒坦多了,点头道:“你有这份向学之心很好,亲事晚些也无妨。”
沈乔对他的莫名其妙早就习以为常,只是耸耸肩就过去了,倒是上山上水两个冲她挤眉弄眼,嘿嘿直笑,小师妹,你要是跟师傅学算卦摆摊,以后指定得赔钱。
沈乔看明白了两人眼神的含义:“...”
这俩货自以为挤眉弄眼做的隐秘,没想到还是被淡长风给瞧见了,弹了弹如玉的指尖,两人的脸立刻木了,再也做不出来嬉皮笑脸的怪相。
他俩正要飙泪求饶,就见上云黑着脸走了进来,满面怒气地道:“师叔,淡延师伯手下的一位记名弟子,已经进宫给太后讲经去了!”
.....
天监府里,淡延穿戴收拾,也开始准备着进宫寻找所谓的蜃兽,燕梨从他床上起来,浅浅伸了个懒腰,下床帮他捧靴穿衣,一边笑着说吉利话:“祝师傅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淡延回神在她身上捏了一把:“就喜欢你这嘴甜劲。”引得她吃吃笑起来,轻轻拍开他的手,妩媚地拿起梳子梳起了一头长发。
淡延见她身形丰润,视线不由得被吸引过去,多看了几眼之后才道:“太后说要请位女道长进宫讲经,哎。”
燕梨握着梳子的手一顿,转头笑道:“昨日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淡延面有无趣:“有什么好说的,估摸着肯定是长风名下的那个女弟子的差事。”
燕梨正揽镜自照,听到沈乔,就见镜中人眯了眯眼,转而冲他娇笑,柔媚中带了点薄嗔:“我好歹还是官宦人家的姑娘呢,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太后凤颜,那位沈姑娘可真是好运道啊,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在师叔跟前讨个巧买个乖就什么都有了。”
她终是没忍住,把眼里的嫉羡流露些许:“说来不过一个小户女,进宫要是失了礼数,丢的还是宗门的人。”
淡延伸手在她背上不规矩地揉搓几下:“梨儿这是醋了?”
燕梨娇嗔:“醋不至于,就是多少有些不平,您怎么就不帮我筹谋筹谋呢?虽说我只是您记名弟子,可把身子都给了您,多少人背后笑话我,尤其是我那几个嫡姐,恨不得用吐沫星子淹死我,遭了恁多罪,您见我跟您多说过一句吗?”
淡延笑道:“不是不想帮你争,只是昨日已经截了我那侄子一回了,这回再截,只怕他要恼我,毕竟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宗主。”
燕梨听毕更嫉羡起沈乔的好运来,想了想,柔婉地低声道:“正因为如此,您今日才更要把我举荐进去,若是那位沈姑娘得了太后的喜欢,那您在宫里忙死忙活的有什么用呢?功劳还不得记到师叔头上。要是我有幸能入太后的眼,您在宫里宫外还是独一份。”
淡延心中大大地动了一下:“继续。”
燕梨声音更低,在他耳边轻轻吹气:“您在京里镇守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您这些做了多少事,师叔一来什么都易了主,就连您的功劳都得记在他头上,我想想都替您委屈,但您要是有个能在宫里替您说话的人,岂不是事半功倍?多少年都不会有人忘了您的好。”
其实这两人的话听着挺有道理,要是淡延是个想要争宠献媚的臣子官宦这话还十分适用,可他分明是个修道之人,难道不该把心思用到修炼上吗?
他要是真有逆天威能,就算是不用邀功讨巧也是人人敬仰,要是没有,就算是再怎么献媚又有什么用?把心思花在这上面实属本末倒置。
偏偏淡延还就喜欢听这些,低头思忖片刻,缓缓颔首道:“既然如此...我回头递话进宫里,宫里应当不会驳我这个面子的。”
宫里太后对他们宗门的辈分也闹不清楚,再者又没有见过沈乔,听淡延荐了燕梨,又不想驳他面子,便传话同意了。
燕梨换上一套精致道袍,特意梳妆打扮进了宫,见到太后更是殷勤备至,力求不出半点岔子。
不过人和人相处还得讲究个眼缘,太后是何等人物?什么样的人一眼就能瞧出个大概来。见她分明是个没出阁的姑娘,眉梢眼角却都是女人特有的妩媚风情,再加上目光不定,一看就是个不大安分的,心里已然生出几分不喜。
不过修炼到她这个程度的,心里就是再不喜面上也不会露出分毫来,慈和笑着听她讲完经,还命人递了赏赐给她,让人把她欢欢喜喜地送回去了。
......
承恩公府里,沈乔挑了挑眉问上云:“又被截胡了?”
上云黑着脸点了点头,淡延这么做也忒不地道了,逮着一只羊薅上瘾了?让一个记名弟子抢了亲传弟子的差事,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师伯那个老梆子忒不是东西!
不过他再愤怒也无法,恨恨道:“人已经进宫去了。”
沈乔啧啧称奇:“截胡也能截上瘾?”
淡长风对权势没多少**,所以昨日淡延抢了他的差事他虽然警告几句,心里其实并不如何恼怒,但他今天竟然算计到沈乔头上了...
他眯了眯眼看着天监府的方向,撩起衣裳下摆起身,语调清淡:“无望塔九层好久没关人了,你们师伯也是离开宗门太久,想必忘了门规,得想个法子帮他想起来。”
沈乔一怔,上山几个知道师叔这是动了真火,顿时低下头不敢再拱火,免得被波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