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道:“太傅又怎知朕不是亲自来道谢的呢?”
“原因有二,一来,臣插手了陛下的家务。二来,臣还算计了陛下,而这两点都是为君者的大忌。”
“算计一事朕先不同你计较,但插手家务一事,朕确实得讨个说法,哪怕太傅你是出于好意。”
杜太傅露出了一个欠揍的笑,云淡风轻道:“陛下误会臣了,臣没什么好意,臣昨夜的那条计最初其实就是用来离间帝后感情的。”
我听后大惊,正欲开口,这时一位游侠打扮的男子推门而入。男子背着一把长剑,嘴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他刚进门似未瞧见我,便直接对杜太傅高声道:“今日果真无小朝会,走,去钓鱼。”
杜太傅拼命地向那男子使眼色,当那男子读懂杜太傅的眼色后,他的那番话早已出口,收不回了。
我转身对刚进门的男子幽幽道:“朕这条鱼不是已经被你们钓到了吗?堂兄。”
作者有话要说: 撒娇的一一有糖吃= ̄ω ̄=
☆、皇帝的日记:十四杀中
堂兄的嘴因惊讶而微张,本叼着的狗尾巴草掉在了地上。
“陛……陛下。”
“不必行礼了。”
当我再看堂兄时,他已变为了往日里一本正经的模样,不动声色地用脚踩住了掉在地上的狗尾巴草,似想要销毁他起先那副模样时所留下的证据。
他正色道:“臣竟不知陛下在此,方才御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我讽道:“朕在想,若朕迟来几步,你们二人是不是就已经去逍遥自在了?”
“臣等不敢,臣与杜太傅就算出游在外,也会始终心系朝堂大事,时刻准备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我打断道:“不要再跟朕说这些官话了,你来得也好,这出戏你也使了不少力,朕还在想该如何褒奖你。”
堂兄看了一眼杜太傅,确认事情已败露,才道:“陛下圣明,臣和杜太傅的雕虫小技逃不过陛下的法眼。”
我不再看堂兄,而是转而看向杜太傅的那双大眼睛,道:“太傅方才的话是何意思,什么叫本就是用来离间帝后关系的?”
杜太傅问道:“陛下认为臣与世子为何要插手陛下的家事?”
我思索片刻,道:“因为在帝王之家,家事亦是国事。”
“不错,帝后和睦关系到国之根本。”
我质疑道:“太傅所言是否过于夸大其词帝后和睦,确是好事一桩。可就算不和,又怎会影响到国之根本?”
“若皇后是个寻常的妇道人家,那自然不会,可她不是。”
我微眯起了双眼,道:“因为她姓崔?”
“不错,就是因为她姓崔,崔懿的崔。”
“但太傅别忘了,她也是你的恩师岳丞相的外孙女。”
“也正因为她是恩师的外孙女,所以臣从小便知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也知道崔懿到底让她学了些什么。这七年来,皇后一直安分守己,未碰政事,可这不代表她日后不会碰,一旦她干涉朝政,恕臣直言,陛下未必有十足把握能胜过她。如若陛下当真不幸命丧她手,年幼的皇子殿下们更加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我想到了那日深夜同皇后的那番谈话,在那夜的谈话中,皇后丝毫没有隐藏她的野心和抱负,而她也正如太傅所说有那样的能力。
太傅看了眼我的脸色,接着道:“这样的女子,若陛下不能收为己用,不能让她全心全意向着你。那最好的办法便只有一个,在她未成为别人手中的利剑前,杀之。”
“臣原以为陛下能处理好同皇后的关系,所以这七年来一直未曾插手,可臣在前月却得知陛下与皇后竟到了兵刃相见的地步,这让臣不得不开始考虑,是否要让陛下先下手为强了。所以臣原本的计便是离间帝后关系,让陛下在盛怒之下不留情面地杀了皇后,以绝后患。”
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笑问道:“那太傅后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
太傅轻笑着瞧了一眼堂兄,淡淡道:“因为世子以性命作保,他说陛下同皇后还未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只要臣肯施计,帝后兴许能和好如初,皇后也许也能彻底成为陛下这边的人。后来世子还借臣的名头,说臣欲和凤破比剑,将凤破招了过来,之后世子又亲自说服了凤破,让她协助我们的计。”
我听后满怀感激道:“堂兄是个真圣人,朕远不如你。”
堂兄立刻道:“陛下言重了,臣实在不敢当。”
杜太傅嘲讽道:“圣个屁,他就是一个傻子。”
我笑道:“过往的不少圣人在未被捧上神坛前,许多时候在常人眼中都像个傻子。”
堂兄笑道:“臣不想当陛下心中的圣人,也不想成为太傅眼中的傻子。”
太傅哼道:“反正你在我眼中就是个傻子。”
我补充道:“堂兄在朕心中就是个圣人。”
堂兄一时无言。
良久后,我道:“经昨夜之后,朕与皇后的关系又有所缓和,太傅你应当放心了吧。”
太傅冷道:“臣怎能放心?崔懿他至今还未出过手。实话告诉陛下,陛下昨日在忘忆楼见到的同你模样相似的少年并非是我们准备的人。”
我微微皱了皱眉,道:“太傅是想说那少年是崔将军的人。”
杜太傅笑道:“不错,那个少年是崔懿给他宝贝女儿准备的一个致命陷阱,只不过被我们略施小计给先用了,也顺带把他这步棋给废了。由此可见,他虽还未出手,但他早已开始筹谋一切。”
我笃定道:“朕不会让他得逞。”
“陛下有信心是好,可陛下别忘了,崔懿最擅长的便是算计人心于无形,更何况这次他要算计的是他亲手养大的女儿,放眼天下又有谁敢说自己比他更了解皇后呢?陛下敢说吗?”
我沉默了。
杜太傅又道:“臣这几日始终在想,陛下和皇后不幸的新婚之夜是否也是崔懿所设的一个局?”
“此话怎讲?”
“陛下心中生结是因皇后的过于主动,可新婚之夜的女子大都羞涩万分,这让臣不得不怀疑皇后的主动是否是受了居心叵测之人的唆使。”
听到这里,我心一惊,因为我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若太后是崔懿的人,那在大婚之夜前的那场给我留下阴影的诱惑恐怕也是个局。
想到此,我全身上下升起了一股寒意。
寒意因畏惧而生。
太傅似看穿了我心中所想,极严肃道:“陛下看来也有些信不过自己了,若陛下和娘娘当真未躲过算计,走到了那一步,到了那个时候,请陛下务必要先下手为强,江山面前绝不可再留儿女情长。”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看向了久未开口的堂兄,道:“堂兄的意思呢?”
堂兄认真道:“陛下知道,臣在感情之事上也是一个任性之人,就算全天下人都阻止臣娶小萌,臣依旧会娶,陛下知道这是为何吗?”
“为何?”
接着,堂兄说了一句极拉仇恨的大实话。
“因为臣是世子,世子可以任性,但陛下是天子,天子不能任性。”
我恼道:“你信不信过几日朕就把这皇位传给你?”
堂兄微笑道:“若是七年前,臣信。但如今臣不信,因为这七年来陛下已经长成了一位有抱负的君王,而古往今来但凡是有抱负的君王,都不会轻易舍弃手中的权力,只会费尽心思寻求更多的权力。臣知道这几年陛下一直用尽各种法子集权,不断地削弱各方势力,而陛下这七年也确实做得很好,成效显而易见。若臣当初真到了陛下这个位置,也不敢说能做得比陛下好。”
堂兄的话语击中了我的内心,让我久久无法言语。
因为他说的没错。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无论是习惯了一个人,还是习惯了一个位置。
一旦习惯,就再难以舍弃。
我仍不死心地问:“那堂兄到底是何意思?”
“臣的意思同太傅一样,江山和美人之间,请陛下以江山为重,臣相信陛下不会让臣等失望。”
卧房寂静无声,太傅和堂兄都不再开口,因为他们在等我的答复,或者说是我的保证。
良久后,我开口道:“未走到那一步,朕给不了你们答案,但朕绝不会让自己走到那一步。”
堂兄和太傅异口同声道:“臣信陛下。”
言罢,太傅伸了一个懒腰,掀开了被子,想要下床,下床前他对我道:“臣未受重伤,臣请假只是想好生钻研一番,如何才能反杀凤破。”
我未怪他欺君,而是笑斥道:“太傅你省省吧,这辈子你都没指望了。”
太傅不信地哼了一声。
这时,堂兄道:“既然陛下已经出宫,不如就同臣和太傅一道去钓鱼,也权当散散心。”
我考虑了一会儿,笑道:“好,朕今日就将这昏君当到底,不理他娘的政务了。”
堂兄皱眉道:“陛下注意你的言辞形象。”
我看着他脚下的狗尾巴草,反击道:“也不知何人方才嘴巴里还叼了一根草?”
堂兄自知理亏,一笑而过,不同我争辩了。
堂兄和太傅带我到了京郊外的一条名湖旁,这条湖名为沟奇湖。
沟奇湖不大,但胜在水质清澈,周遭风景秀美,有远山,有茂林,有绿荫,有奇花,来此湖旁赏玩垂钓确实不失为是美事一桩。
今日湖旁垂钓的人不多,我们三人随意选了一个位置,便拿出了渔具,开始垂钓。
钓鱼对于我而言是一件极苦闷的事,因为我话多,在熟人前尤其憋不住想讲,可钓鱼讲究的偏偏是个“静”字,最忌讳的便是话多。
在这期间,待我每每想要开口时,堂兄总会温柔地朝我比一个“嘘”的手势。
至于太傅,他更是忘了君臣尊卑,只要我想开口,他便狠狠地瞪我,仿佛我每说一句话,就挖了一回他祖宗十八代的坟。
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水面上漂着的鱼浮,有几回差点眼睛一合,直接睡了过去。
我坐得越久,便越发觉得自己怕是脑子进了这湖里的水,才会答应同他们二人来钓鱼。
正当我寻思着找个什么理由说几句话时,自打开始钓鱼后,嘴巴就跟被封了似的太傅竟开口说话了。
“你们说那男子在做什么?”
堂兄笑道:“大约是在赏湖吧。”
我来了精神,忙问道:“什么男子?”
堂兄朝我们右侧的湖畔指了指,道:“陛下瞧。”
我闻言,抬头看了过去,只在不远处站着一位白衣男子,背影瞧着有些眼熟。
那白衣男子长身玉立,衣袂飘飘,远远看去恍若谪仙,只是他站得离河太近,让我忍不住好心地朝那边吼了一声:“那边的兄弟你离湖远点,小心掉下去了。”
下一瞬,那谪仙般的人物就以很不谪仙的姿态掉进了湖里。
堂兄大惊道:“陛下,你把人吓得跳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