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也就是洪武元年,明军占领大都,元亡。元顺帝逃往上都,史称“北元”。而公元1367年被称为“吴元年”,朱元璋是在向其他人表示,这个时代需要一位新的皇帝。
朱元璋称帝之后,他需要建立一个允许经济运转的和属于和平时期的经济体制,他还需要组织一个有效的文官政府来解决复杂的国家问题。
明帝国已经有了继承中国悠久传统的政体,但朱元璋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元统治者穷兵黩武和世袭制的世界观,明王朝后期还需要对儒家让步,及对文人士子乡绅这些社会精英阶层做出让步。
洪武二年,朱元璋建立官学制度,洪武三年,朱元璋重开科举考试。
洪武二年,大将军常遇春去世。
洪武三年,朱元璋为他的三十四名将领们封爵,这些人都帮助或者说他们合力成就了朱元璋建立大明王朝的盛大功业。
获封受赏的人都是朱元璋在内战时期的功勋将领,朱元璋最早的二十四个伙伴中还有二十位幸存者,其中六位获封公爵,十四位获封侯爵。被赐爵位者中还有来自敌军的归顺者,例如胡美。
洪武五年,明使以朱元璋继位告知琉球中山国,中山国遣使入朝,与明建交。
同是洪武五年,春,征虏大将军徐达领兵穿越戈壁远征蒙古,他与蒙古政权下最大的武装势力扩廓帖木儿的大军在外蒙古相遇并展开决战,但这次徐达的远征遭到惨败,明军损失“无虑数千万”。
战败之后,大明被迫接受与蒙古人的军事对峙,明军也与蒙古政权开始了永久的边境保卫战。而大明军队与蒙古部落的边境斗争在后来几乎贯穿了整个大明王朝,蒙古政权也似乎从未被大明统治者彻底征服过。
洪武五年之前,明军又征服了三个省,山西、陕西和四川。四川是明朝获得的最后一块领土,明军对四川的征服并没有使他们在西南开创个新的安稳的时代,相反的是,明军后头对西部和南部地区的非汉族的其他民族开展了一系列绥靖战役。
洪武五年,因徐达战败,朱元璋的雄心在这场惨败的战役中受到抑制,他放弃了他曾经试图争夺整个外蒙古地域的宏图霸业与远大构想。
同年,洪武皇帝不再主要关心军事问题,他过去准备征服整个元帝国的军事理念开始收缩,明王朝对蒙古的军事行动开始采取守势,明朝以他们新修建的长城为依托,防守着以悍马和骑兵见长的蒙古军队。
朱元璋的武力征服道路已经基本完结,他现在需要建立一个明确的实体政权制度来帮助他运转国家。
洪武三年,朱元璋决心恢复传统的开科取士制度,为他的帝国攫取有用的人才。
根据洪武皇帝的指示,洪武三年八月,明帝国举行了洪武朝的第一次科举,同时也是整个大明王朝的第一次科举考试。但这一次开科取士选出来的新科进士们朱元璋认为他们都太书生气,于是洪武皇帝又下令停止了科举考试。
洪武三年科举之后,科考制度又停止了十余年,在这一段时间内,明朝吸收文官的主要途径是由政府中已经任职的官员加以举荐。但通过举荐的人员人数太少,基本无法供应明帝国对于文官人员的需求,于是朱元璋又恢复了科举。
这一次朱元璋将当前时政问题引入殿试,在后头的科举考试中,他将考试分成三场,内容分别是:《四书》与经义一道,论一道,策一道。
笔试之后的第五天,中试者还要通过箭术、马术、算数及法律道德的综合能力测试。并且洪武皇帝坚持箭术的重要性,他令国子监学生和其他州县的学生都要坚持学习和练习这一项目。
朱元璋要求考生们不能只具有单纯的诗词歌赋才能,而这些通过多层选拔的有古典文献研究能力的以及拥有正统信仰的文人们,他们组成了日后协助皇帝统治帝国的文官集团。文官集团不受世袭贵族或者武将的严重挑战,它以空前牢固的的程序左右着明政府。
在明王朝建立之后的很多年里,也有宦官试图挑战文官们的权威地位,但文官官员作为最天然的领导人,宦官、武将、宗室这些社会其他集团都无一能与之抗衡。
第2章 文官集团
沈约在翰林院帮助修编古籍,上头兴起,说要将《永乐大典》重新刊印一版,他们这些在会试后等待廷试的进士们都在翰林院一位正式修编的带领下帮忙校正篆刻。编纂是有专人负责的,用不上他们这一批前途未卜的后生,说得好听点,他们是大明朝将来的明日脊梁。说得不好听点,他们就是自金殿出来后可能也只是个下层官僚,被吏部发配在某个县区,终生不能再见君上一次。
三日之后就是廷试,据同科的进士从外头买来的消息,消息说当日皇帝连着内阁几位重臣都会亲议廷试,而廷试只考一道题,沈约薄薄的掌心有些出汗。他搁下笔,细心地从袖中抽出一方手帕将掌心擦了擦,这上头写错一个字,又要重来。沈约不喜欢重来,他喜欢想好了才去做,包括廷试,在大殿之上说几句话,走几步路,他都是想好了的。
买来消息的是监生汪珉,早年英宗在土木堡被俘的时候,政府给那些为国家贡献过粮马的人一种例监的监生地位,汪家就是住在北京城里的例监,听汪珉自己说,他家出了三个例监生,都是仗着当年英宗皇帝赐下的恩典。
照常理说,汪珉是绝没有资格进入太学读书的,因他祖上是奴仆。依《大明律》,乞丐、戏子、船夫,其他游民和奴仆都禁止参加科举考试。其他同科的进士们都嘲笑汪珉的出身,沈约听来这些,他是沉默的,沈家也好不得多少,沈约的父亲是个工匠,同样低贱。
值得庆幸的一点,工匠与商人家庭,并不在被拒绝的考生之列。汪珉探来消息,他并没有藏私,或许他认为自己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天降大任,他已足够光宗耀祖了。当汪珉告诉大家这个消息的时候,沈约从沈修编嘴里又听了一句话,“宦途升沉,定于谒选之日。”
沈穆,嘉靖元年的状元郎君,廷试之后,同年,沈状元就进了翰林院,当年人人都羡慕他,因沈状元的恩师是杨阁老,在大殿里,内阁首辅杨廷和钦点了年轻才俊的沈穆为状元,同场的进士们无一不是艳羡有加,包括沈穆自己,都觉得前头一片锦绣。
谁知嘉靖皇帝与杨廷和的关系并不如外头看起来那么轻松,年幼的嘉靖皇帝并不赞同杨阁老为他规划安排好的诸事,沈穆便直接被嘉靖帝拿来祭了刀。杨廷和原想属意嘉靖朝的第一任状元去六部,源于仕,忠于仕。
在沈穆等了一个多月之后,等来了翰林院的通知,那时那刻,沈穆其实不是不失望的。但他想,杨阁老看好他,前途还是光明的。
嘉靖元年,沈穆进了翰林院,才嘉靖三年春,杨廷和就致仕了。年轻的嘉靖皇帝批准了这位老人的请求,并给予厚礼及其子的福荫,杨廷和被赐予车队马匹和衣锦还乡的荣耀,他的长子杨慎则荫袭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大赏。等杨廷和一走,沈穆就想,完了,一切都完了,他成了弃卒,一个笑话,一抹内阁与新帝权力交锋之际新斩下的刀下亡魂。
九年已经过去,如今已是嘉靖十年,沈穆已经不再奢求升迁,从他入仕九年的经验来看,宦途升沉,定于谒选之日。你日后能爬到的品级,在于你被授命任职的那一日,那天你在册子上是个甚么品级,将来也不会差得太远。
日已暮,外头有人说要去京城的饭馆子喝酒,也有人说要去拜访下朝的大人们,沈约搁了笔,他心道:从吏的身份升入官场虽是正途,但数千人充任低级官员,这绝不是能保证仕途一帆风顺的途径。
沈约心系三日之后的廷试,沈穆在这一次的修编主持中负责刻字,他净了手,这一刻拿帕子擦了擦,似是不经意说了一句:“太仆卿毛渠今晚上在狮子楼宴客,你要是没事,可以去碰碰运气。”
毛纪是杨廷和之后的首辅,嘉靖改元之初,二月里礼部尚书毛澄以老病致仕,到七月里,刑部尚书林俊又以年迈致仕。嘉靖三年,杨廷和致仕,对于这些致仕的老臣,嘉靖帝表现得礼遇有加,刑部尚书林俊加封太子太保,给驿还乡。
杨廷和致仕之后,毛纪继任首辅,不过仅仅只过了两个月,毛纪也致仕了。毛纪还乡的时候,嘉靖帝一样加封太子太保,给予粮食和车队,沈穆口中的毛渠便是毛纪之子,在太仆寺任太仆卿。
沈穆说完这话就走开了,他的声音并不大,着实也不算小,沈约就算想忽视过去,也做不到似耳边风穿堂而过,他轻轻曲了曲手指,终是起身,关门出去了。
沈约出了翰林院,见到那些平日里见惯了的同窗,大家在太学一齐听了几日课,间或有国子监讲师来提点几句,包括廷试有什么规矩,有什么讲究,大家都各有门路来源,也各有说法。沈约总之是最沉默的那一个,他门户低,人微言轻,人家说了甚么,他都是听,大家都说,他像个活哑巴。
“沈兄,我们去吃饭,你去吗?”
说话的是杨聪,他是他们这一批进士中家境最好的一个,他的爷爷曾经是弘治正德两朝的皇商,专门为皇宫内院提供毛笔和黄蜡。
如今的杨聪与常人无异,参加了乡试再考会试,会试过了才有资格廷试,他一路过关斩将走过来,并没有享受太多的优惠。改朝和换代是谁都要克服的坎,杨聪很看得开,作为曾经的富裕的皇商家的孩子,即使现在落魄,他也是很开明和灵气的。
杨聪拽沈约,“沈兄,我们去狮子楼,那边来了新的大厨,说是做得一手好杭帮菜,我们说好去试试。”
狮子楼,杭帮菜,沈约本想拒绝,却又想起沈穆那两句闲话,“毛家的人在狮子楼宴客”,沈约瞧一眼杨聪,杨聪同往常一样,笑嘻嘻的,黑眼珠子幽幽亮,并没有甚么异常,沈约又觉得自己多心了。
同去狮子楼的大抵都是同一批次的进士,但有些人是没有进翰林院帮忙编修的,照吏部给的说法,翰林院是考生前三甲能去的最好的地方,从翰林院编修到地位显赫的大学士,一步之遥,翰林院是条青云路。
若是没有见过沈穆,沈约大抵是信的,若是没有沈穆的前车之鉴,沈约理想中最好的地方兴许也是翰林院,毕竟能进到那里就是六七品的官,升到正五品或者再往上任职内阁的大学士,好像也不是太遥远。
这条青云路,沈穆走了快十年,这十年里,他还是个编修,唯一的变动,就是因熬年限和资历,吏部考核之后,他从初期的七品编修提至正六品,从此之后,再也没动过。有人说沈穆是受了杨廷和与嘉靖帝决裂的连累,所以屡不得志。其实真正进入翰林院就知道了,想要往上爬,或者得到皇帝赏识,进而受封赏,那种几率,无异于鲤鱼跃龙门。
越过龙门的得道,反之,乖乖困在樊笼里,等死。沈约当然不想等死,他想要的有很多很多,现在就谈混吃老死,于他来说,尚早。
众人步行去狮子楼,走到半道上,就有人认出了前段时间被嘉靖帝罚以廷杖的镇国公霍韬和翰林院修撰舒芬,那名进士说:“好生奇怪,他们好像也是往狮子楼而去,难道也是想去品尝新任大厨的杭帮菜?”
过了片刻不到,杨聪就认出锦衣卫一百户长,杨聪撇开脑袋,冲着沈约,道:“要出事了,这马鸣衡一出来就没好事,大家都说他是个麻烦精,他一般不出来,出来就是要办大事,前段时间举报镇国公为母服丧期间礼乐逾制,引皇上廷杖镇国公,就是他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