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下后,苏锦难得地没有与萧震闲聊。
萧震不太习惯。
漫长的沉默后,耳边突然传来小妇人轻轻的声音:“侯爷?”
萧震立即“嗯”了声。
“没事。”苏锦窃笑着说。
萧震满头雾水,只是她不说了,萧震也只能挠心挠肺的猜测她为何喊他。
过了不知多久,苏锦又叫他。
萧震:“弟……有事吗?”
苏锦还是带着令人寻味的轻松笑意否认,然后背转了过去。
萧震:……
快二更天的时候,就在萧震都开始犯困时,耳边再次传来小妇人试探的“侯爷”。
萧震睁开眼睛,但这次,他没有吭声。
又过了会儿,苏锦慢慢地撑了起来。
萧震慌得闭上眼,怕她知道自己醒着却没有回应。
看不见了,萧震却能听到苏锦的动作,听见她朝他这边靠过来,然后,熟悉的丝线似的女人长发再次落到了他脸上。萧震全身僵硬,忍不住想,她又要与他说悄悄话了吗?念头刚起,萧震呼吸猛地一滞。
苏锦唇角上扬,明知萧震没睡,却仗着他不敢“醒来”,苏锦继续亲他冷峻的脸庞,亲他单薄的嘴唇。
萧震的双手,早已握成铁拳,紧紧攥着被褥。
苏锦亲了他很久很久,久到萧震憋不住气趁苏锦亲他脸时偷偷换了口气,苏锦才忍住笑意,然后叹息一声,轻轻地伏到萧震宽阔的肩膀上,幽怨地自言自语:“若你肯忘了冯实该多好,我便不用这般鬼鬼祟祟了,喜欢得想要亲你,都怕被你知道。”
小妇人求而不得的哀婉语气,便如一场清凉的雨水,淋湿了萧震心头的火。
她躺回去了,萧震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头,人却再也睡不着了。
原来,苏锦这么喜欢他。
夜深人静,萧震突然陷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迷茫。
他不碰苏锦,他是对得起冯实了,可苏锦的求而不得,苏锦的伤心难过,他就不理会了吗?
一边是为了救他而死的好兄弟,一边是对他情深意切的小妇人,萧震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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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人过年包饺子,南方人过年煮元宵。
苏锦一直都不太习惯彰城的饭菜习俗,到了金陵,她如鱼得水吃啥啥香,但苏锦敏锐地注意到,萧震很不习惯金陵的气候与饭菜,可萧震从来不会说出来,不爱吃的东西他也能强迫自己吃饱。苏锦怎么舍得苛待自己的傻男人呢?特意寻了个会做北方菜的厨娘。
今日除夕,苏锦想亲手为萧震捏一锅饺子。
潘氏、苏绣来看她,见苏锦要做饺子,自然会问一问。
苏锦撒谎不眨眼睛,头也不抬地道:“我在辽东住了六年,其他的都不怎么爱吃,唯独喜欢吃饺子,阿彻也喜欢,到时候让侯爷与阿满吃元宵,我们娘俩挑饺子吃。”
潘氏顿时没了兴趣。
“娘,你的镜子好大!”阿满参观完娘亲新得的梳妆镜,兴奋地跑了出来。
好大的镜子?
潘氏母女闻言,同时看向苏锦。
苏锦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向二女显摆道:“侯爷送了我一面西洋镜,照得人可清楚了,大伯母你们也去瞧瞧?”赶走大房众人之前,让他们红红眼睛也不错。
潘氏、苏绣都好奇极了,马上跟着阿满、如意去了苏锦的内室。
女人都爱美,而一面好镜子,才能更好地照出她们的美。
苏锦、阿满喜欢镜子,潘氏、苏绣同样喜欢!
看着苏锦的大镜子,侯爷送她的大镜子,潘氏嫉妒地眼睛都红了,苏绣则一边嫉妒,一边目光复杂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是没有堂姐漂亮,但她也是老家镇上数一数二的美人,得知堂姐与侯爷的事情之前,苏绣已经为自己物色了一位好夫婿,只是还没谈婚论嫁,金陵就传来了好消息。
与武英侯相比,苏绣看中的那个地方小官,顿时黯然失色。
母亲告诉她她可以嫁更大的官,苏绣也这么觉得,所以她毅然跟随父母来了金陵。
“我也有个小镜子!”阿满并不知道娘亲现在对潘氏母女的好都是假的,渐渐也把潘氏母女当真正的亲戚看了,虽然阿满不是特别喜欢两人,可阿满只是个孩子,更在乎玩得高兴。见潘氏母女都很喜欢娘亲的镜子,阿满忍不住炫耀道。
小孩子得了好玩意儿,都会想让别人看看。
潘氏真心想看阿满还有什么好东西。
阿满叫二人等等,她自己跑去房间翻出自己的首饰盒,捧来端给潘氏母女瞧。
阿满的胭脂盒小归小,但那是宫里的物件,更准确的说,是三皇子周元昉从皇后那里讨来的珍宝,首饰盒上的随便一颗宝石,都价值连城。潘氏托着首饰盒研究时,手指太用力,几乎是想把宝石抠出来,她眼里的贪婪太明显,别说如意,阿满都感觉到了危险。
“给我吧,我要放回去了。”阿满踮起脚,伸手向潘氏讨要。
潘氏舍不得松手,苏绣更是急了,笑着哄阿满:“小姨还没看呢。”说着,苏绣就要去抢母亲手里的首饰盒。
她这一抢,阿满更着急了,扭头看如意。
如意力气大啊,一把就将首饰盒从潘氏手里夺了过来,交给小姐后,如意冷着脸对潘氏母女道:“夫人在外面,咱们也出去吧,二位请。”
对苏锦而言,如意这叫忠心护主。
对潘氏、苏绣来说,如意这叫狗眼看人低!
娘俩快要气死了,也不想留在正房了,快步回了西跨院。刚进屋,苏绣就趴到床上呜呜哭了起来,抽搭着抱怨道:“娘说有办法让我留在侯府,跟姐姐一样穿金戴银,可咱们都搬过来这么久了,我连侯爷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天天看姐姐显摆……”
潘氏确实在图谋这个,但她担心欲速则不达,因此一直在等合适的机会。今日被苏锦、阿满分别炫耀了一番,亲眼见识过萧震有多富贵,送女人的东西有多好,潘氏也沉不住气了,咬咬牙,上前扶起女儿,低声嘱咐道:“绣绣别急,你先收了泪好好打扮打扮,娘这就去安排!”
苏绣抽抽搭搭地抹掉眼泪。
潘氏凑到女儿耳边,低语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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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侯府的酒席非常丰盛,苏锦本来担心潘氏一家会过来蹭饭坏心情,没想到今日大房众人倒挺识趣。
酒足饭饱,孩子们去歇晌了,苏锦还有一堆琐事要处理,萧震自去前院待着。
看了一会儿书,苏兴旺求见。
萧震谨记苏锦的话,知道现在还没到给大房脸色看的时候,便去厅堂见客,只是他刚要请苏兴旺品尝他的好酒,苏兴旺抢先道:“小民在侯爷这儿吃了不少酒,今日我也备下两坛老家独有的土酒,还请侯爷移步,咱们去我那儿好好品上一品。”
萧震心想,反正都是喝酒,在哪还不一样?遂欣然应允。
徐文要跟着,苏兴旺心思一转,问道:“侯爷去我那儿也带长随,莫非怕不胜酒力需要人扶?”
萧震闻言,就让徐文留在正院,不必跟随。
徐文领命,萧震才走,他皱皱眉,迅速去知会苏锦。
☆、第60章
西跨院也分前后两院, 苏兴旺将萧震请到前院堂屋, 萧震抬眼, 就见桌子上已经摆了两坛酒。
“侯爷请坐。”苏兴旺殷勤地道。
萧震落座,眼睛只看酒坛子,心想若这酒味道好, 他就多陪苏兴旺喝两碗,若这酒难喝, 他喝一口便走。
潘氏这主意是上午想到的,要么不出手, 要么就要一击必成, 所以潘氏特意嘱咐丈夫买了两坛好酒。苏兴旺才掀开盖子,一股醇香的酒气便飘散开来,萧震吸口气,知道是好酒,勉强看苏兴旺顺眼了几分。
苏兴旺笑着为他倒了九分满的一碗:“侯爷先尝尝味道如何。”
萧震端起酒碗,尝了一口, 觉得不错,随即仰头, 咕咚咕咚一气喝完了。
苏兴旺再给他倒。
萧震却没有马上喝,朝苏兴旺的碗扬扬下巴,道:“你也喝。”
苏兴旺愣了愣, 然后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苦笑道:“我的酒量侯爷是知道的,沾酒就醉,一会儿侯爷可别笑我。”喝就喝, 萧震喝得比他多,肯定会比他先倒,反正媳妇儿子就在侧室躲着,一会儿娘俩将萧震抬到榻上,剩下的事自有女儿去做。
萧震要的就是他醉,苏兴旺一倒,他就可以回去了。
苏兴旺倒满酒后,萧震抬起碗与他碰了碰,亲眼看见苏兴旺喝光了,萧震才笑笑,再次一仰而尽。放下酒碗,萧震刚要催苏兴旺继续倒酒,却见苏兴旺跌坐在椅子上,傻笑两声就趴了下去,醉如死牛。
萧震刚要嘲笑,忽觉自己脑袋也有些眩晕,但还不足以弄晕他。
萧震再看苏兴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前面他与苏兴旺喝酒,苏兴旺酒量再差一坛子也醉不成这样,而萧震自己,更是千杯不醉。
猜到酒里怕是下了药,但又不是毒.药,萧震松开酒坛,人也直挺挺倒在了桌子上,眼睛紧闭。
侧室门口,苏万里、潘氏都在窥视,见萧震如他们所愿醉倒,二人大喜,再等了片刻,确定萧震醉死了,潘氏才与苏万里悄悄走了出来。
“娘,我爹怎么办?”苏万里担心地问。
潘氏扶住萧震一边胳膊,扫眼自家老头子,无所谓道:“随他睡去,咱们先把侯爷抬到里面,苏锦那贱蹄子随时可能过来,得赶紧让你妹妹与侯爷成就好事才行。”
苏万里便赶紧来帮母亲。
然而萧震身高近九尺,身躯魁梧,潘氏妇人力小,苏万里也是个自小娇生惯养的孬种,徒有一副好皮囊却无半点力气,娘俩一起使劲儿竟只能勉强将萧震扶直了,难以挪动。潘氏一急,低声喊躲在里头的女儿:“绣绣快出来帮忙!”
苏绣闻言,慌里慌张地赶了出来。
至此,萧震还有什么不懂的?得亏他身体强健远超常人,一两碗普通迷.药灌不倒他,不然今日岂不是要被潘氏一家算计,做出对不起苏锦之事?
“刁妇贼子!”猛地站直身体,萧震一手掐住潘氏脖子,一手掐住苏万里脖子,怒发冲冠。
潘氏被他掐得脚尖勉强挨着地,吐着舌头奋力挣扎,苏万里个子高,比潘氏情况好一点,但萧震力气太大,苏万里很快也被掐红了脸,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求饶。不远处,苏绣扑通跌坐在地,脸颊惨白,裙摆湿了一片,竟是吓到失禁。
眼看潘氏、苏万里就要丧命,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侯爷!”
萧震扭头,看到苏锦、徐文,他被愤怒充斥的脑海终于清醒了几分,嫌恶地松手。潘氏、苏万里双双倒地,如离岸的鱼在地上抽搐了一阵,才总算喘上气来,捡回了两条命。
萧震犹不解恨,见苏兴旺还好好地在桌子上趴着,萧震一脚踹在苏兴旺腰间,踹得苏兴旺死人一般飞出老远,萧震才阴沉沉地瞪着满脸惊恐的潘氏,冷声道:“带上你们一家子,马上滚出金陵,再敢回来,或是再敢背后诋毁锦娘,我要你全家死无全尸。”
“哗啦”一声,潘氏也吓尿了。
萧震恶心,吩咐徐文处置这一家子,他快步离去,自始至终,一眼都没看苏锦。
苏锦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前还是萧震冷漠无情的脸,虽然萧震是被潘氏一家气走的,可苏锦隐隐觉得,萧震也在生她的气。难道萧震以为这就是她的计划?怎么可能,苏锦是看出潘氏有意将女儿送给萧震了,堂妹苏绣也有那意思,所以苏锦想利用此事,等初六家里宴请宾客时,暗中设下圈套诱苏绣上钩,当众拆穿母女的丑陋心思,再合情合理地将大房一家逐出侯府,届时外人只会说大房恩将仇报,绝不会指责她与萧震什么。
苏锦从未想过,潘氏居然敢给萧震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