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得意道:“第一先要去与二嫂来说,若是二嫂说动了,愿意帮这个忙,那么这件事便有了一分了。之后再让你那周小将军准备四样礼品等,你和二嫂带着他只管去见大婶娘,若是他真是个好的,让大婶娘也愿意中间穿针引线,这事情便有了两分了。”
说着宋氏饮了一口茶道:“到时候再让大婶娘和二嫂子请人家顾太太来,只说是顾小姐婚事上头很有眉目了要与她商议。到时候人若是推脱不来,那就是人心里已有了中意的,只差最后了,这样这件事自然是休了。若是人来了,那事情便有了三分了。”
宋氏一样样地说,安应榉渐渐听出一些意思来,便细细听她道:“之后到来,我便也在一旁作陪。其余的先不说,先特意说几个原来已经有意顾小姐的人家,若是顾太太觉得满意,那这件事便休了。若是顾太太觉得不好,这件事便有了四分了。这时候便可开口提起周小将军,可不能说是九边那边的。只问顾太太乐不乐意女婿是个军户,若是顾太太不乐意,这件事便休了。若是顾太太不说什么,这件事便有了五分了。”
安应榉只听她层层道来,越发听住了:“这时候在说周小将军的好处,一个是房里干净,没得一个伺候的。若是顾太太面露喜色,那这件事便有六分了。之后再说周小将军如何得用,身上是千户的官职,又有家资富饶。若是这样说了,顾太太能主动问起,那这件事就要有七分了。”
“这还不算完,到时候顾太太该问起周小将军是哪里人士了。若咱们回答‘是九边卫所出身’,当时只管看顾太太反应,要是立刻说起别的,那就休了,若是没个言语,只是面色犹豫,这事儿便有八分了。我便说‘这周小将军已经见过顾小姐,竟是痴心一片才来求的’,若是顾太太神色动容,那这件事儿便有九分了。”
宋氏一把把剥好的堆成小山一样的瓜子瓤倒进嘴里,道:“最后一样,就要悄悄与顾太太道‘这周小将军父母双亡,没得其他亲戚啰嗦,况且姓周。到时候顾小姐只要站稳了脚跟,随便想个主意对付,两家连上一个亲,便把顾太太接到家去又如何’。若是顾太太面露喜色,这件事便是十分完备了。”
安应榉听完以后先是大喜,然后才复杂道:“真是好计谋,把人心给算计地妥妥当当。只是我再不想到奶奶们这么厉害,一下心里害怕起来——该不会平常捧着咱们这些爷们也是一样的罢,只咱们什么都不知,自得其乐了。”
宋氏清了清嗓子,咳了咳——这让她怎么说,只怪自己一时太得意忘形了,竟把这件事暴露了出来。这些爷们自然也不是蠢的,但是后宅里过日子,女人们才是最常玩弄这些心里心思的。至于大力吹捧自家老爷,时刻表现地捧场,那该是基本功了。
不过宋氏也不是不说话了,立刻反应过来道:“爷怎么这么说呢,这样的事儿也是看人,真个没什么好夸的也说不出口不是。要知道没人是个傻的,自家知道自家事儿,没个真事儿就来说,也不信呐!譬如我常说老爷智谋过人,那还不是因着老爷在九边确实做了这些事儿,不然老爷自己就觉得不对了。”
安应榉倒是觉得哪里不对,不过只听这话的意思倒是对的,还让他颇为受用,便轻轻放过了这个事情——毕竟夫妻之间有些事情那就难得糊涂罢!
宋氏见安应榉不再追问,立刻转说别的道:“既然是这样,明日我就先去与二嫂说!”
第50章
第二日夫妻两个分头做事, 安应榉自然去找周世泽说事情。宋氏便急急忙忙去寻了小王氏,先头不说这说亲的事, 先说起了年前办新衣裳, 备新首饰的事儿来。
小王氏叹了一口气道:“咱们这样的人家, 外头看着光鲜, 其实内里多难啊!你问我今年给姑娘们和丫头们的首饰得了没有,我能说什么。我跟着大嫂办这些事,才晓得艰难呢!别说是首饰这样的东西了, 就是府里要用一个鸡蛋,外头或者两三文钱一个, 到了府里只怕就涨了十倍了。”
宋氏其实早知道这些事情,不过白问一句:“怎么难的, 难道还不过年了?二嫂子也别多想,真是没钱了,难道还要你来描补不成。况且今年哪里难过了, 不是说大伯在扬州发了一笔洋财, 这也尽够补贴了。”
小王氏却是压低了声音道:“是你我也不瞒着了, 那样一笔钱怎么会就这样放在公中的账上。太太早就怕了, 你也知道家里四房人口在, 三房四房不就是占着哥哥们的便宜么。如今这一注财真一下放进去,那又能支撑多久。太太给拿着,只说有不凑手的时候再问她去要。”
这其实是不对的, 这时候还没分家,家里男儿有进项自然该给到公中。但是宋氏真说不出什么来——为着没分家, 长房不知吃了多少亏了。这时候有个小心思真不算什么。况且王夫人这一手也不算过分,不是说不拿出来了,只怕有人见了有钱,又随意糟蹋罢了。
宋氏也压低了声音道:“既然是这样,三叔四叔那里没说什么?”
小王氏道:“四叔过日子最糊涂,也最清楚,他只要有好生活,日日快活,这样的事情他是不管的。至于咱们三叔精明一些,不过太太事情做的好,早把一笔钱放在了顾太太那里,当是她在这其中赚的。然后自己留下的一些便不显眼了,至于公中也放了银子进去。如此又能说什么,到底事情做的平稳了。”
听到顾太太的名字,宋氏心里一动便道:“今日来是有事情求你的,这件事可是我家七爷交代的,可不敢办砸了。只是这事情难啊!我只想到嫂子能在其中帮忙,若是嫂子摇头,再就不能了,请嫂子疼一疼我罢!”
小王氏被她这一番表白唬了一跳,道:“好端端的怎说的这样厉害,咱们妯娌两个平常是怎样的,真个亲姐妹一般。这时候你有事情,我自然是义不容辞的。你只管说话就是了,还说什么求不求的!”
宋氏便小声把事情说了:“还是之前跟着我家七爷的周小将军的事情,我记得你是见过他的。这周小将军什么都好,也是一表人才,至于身家如何,你也心里有底的。九边将门出身,这样年轻的千户,现在又正得用,也该说是前途无量的。人若是在九边,说哪家婚事都不难,偏偏这一回在金陵看中了一位小姐,你说容易不容易。”
小王氏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去想,立刻知道了其中为难在何处。安应榉不是也说想把自家女孩子嫁他,只是因着远嫁难为才不成的么。若真是一个千金,人家只怕不能为了一个九边将门的门第远嫁女儿的。
想清楚了事情,小王氏却依旧不解,道:“这事儿我知道了,确实不容易。只是咱们家又能怎样,该不会是让打着盛国公府的名头让人屈服罢!趁早别这样想,爹是何等重视国公府的脸面的,怎会让子弟因为这种事情坏了规矩。”
宋氏连忙摆手道:“真个是那样我哪有脸来与二嫂说话,不过是这位小姐的出身于咱家有些渊源,到时候二嫂能说得上话罢了,也请二嫂在其中多多帮忙。”
小王氏奇了,道:“莫不是你家与人说和亲事,不然怎么那么巧,一个看中咱们金陵的女孩子就挑出了与咱家有渊源的——不对,真个是你说和的,人家家里焉有不知的,自然用不着忧心那些了。”
宋氏这时候才把话说破:“不是别人,正是顾太太家的女孩子。这也是天缘凑巧了,人是在外头见过一回。原来连名字都是不知道的,偏偏这周小将军上了心,满金陵城地找人,这可不是大海捞针。最后又是巧地不能再巧了,竟是在园子里再见到,这才晓得了人家。”
小王氏可是惊地嘴都合不上了,宋氏说的简略,但她只要想想也觉得实在太巧了,真像是书里说的那样。因为这个,她实在是半日也没回过神来。
后头半晌才道:“若真是顾太太家的祯娘那也就不稀奇了,她可说的是是绝色了,外头哪个男子见了不该有些想法。若是自家配不上的也就罢了,但凡是觉得自家过得去的都要上门提亲的。”
只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难了,小王氏道:“你这是出难题了,你难道不知顾家是个什么境况。人家顾太太只有一个女孩子,本身又不是个把外物看的比女儿重的,如此如何能答应?这是明摆着的事儿,说出来不成便罢了,还要得罪人,我可不干!”
见小王氏作势要走,虽知道是假的,宋氏也拉住了她的袖子。好言好语说了一通,这才把人稳住。然后才与小王氏说清楚昨晚自己与安七爷定下的‘十分计谋’——这计谋一样样说完,小王氏也越发定住了,最后也是拍案叫绝。
小王氏这时候反拉住宋氏的手了,道:“好计谋,妹妹可怎么想出来的!果然是说不能小看这后宅里的哪个呢,这不是就有妹妹你这里做了一个明证。平常最是笑语春风,但凡相交也是直来直去爽快利落,再没想到也是能拿这样主意的,真个是算无遗漏了。”
叹息过一回后小王氏这才道:“若真按着妹妹这计谋来,这件事倒是能做,总有一半的把握了。况且这样说来也不至于惹人生气,得罪了顾太太。”
小王氏本就爱揽事的一个,这时候没了后顾之忧,自然对于帮忙的事情满口答应。只道:“这事情我心里已经有底了,忙我会帮。只是这事情什么时候做,我倒是带着周小将军去见太太。”
什么时候做?若是让周世泽来说自然是越快越好了。当日早间,梦中醒来周世泽只是可惜没在梦里问出小娘子的名字。不过这也没什么了,他只利落地收拾完自己,估摸着时候练了一套拳法。也不等身子平复下来就去见了安应榉——头上还因发热,有白汽冒出。
安应榉这时候老神在在地在书房里读书,这也是装模作样了。就是要摆出一副样子来,给周世泽看罢了,顺便也急一急他。只是周世泽哪里是这样能摆弄的,少年犟脾气,在安应榉这样不会发作他的人面前是收不住的。
当时就火急火燎道:“将军,昨日你可知道那女子是谁家的了?”
安应榉做出不急的样子,只让他喝茶,又问吃过早饭没有,还打算让人上早饭呢。之后又叨叨一些无边的废话——本来接下来就该是周世泽格外着急,他自己在一旁喝茶看戏了。
谁曾想安应榉一点面子不给,只是眉头一压,就抬头道:“将军可别多说这些没有的了,要知将军在太原也有许多应酬,那时候有多少事儿——将军舍命的酒量才多少,我不帮忙,谁来帮忙。”
这可是让人气结了,安应榉只得把书本子往书案上一拍,没好气道:“这就是你了,哪个部下帮上峰挡酒不是理所应当的,这也值得拿出来说。罢了罢了,世间事情都是这样,温柔乡英雄冢,可是因着一个女孩子就什么都不顾了。”
抱怨完了,安应榉才道:“你小子也太巧了,哪家小姐也不是,偏偏正好就是那一日我说过的家住后头多喜巷子的顾家小姐。只是这巧还不如没有呢,人家可是家中独女,又是家资再丰厚不过的,只怕家人不许嫁到太原去呢!”
这时候周世泽才算是真有些慌张了,他也知道世上结亲最难就在这里了,非得两边相好才行。他这里纵使使了十分的力气,这事情也只算到了九分九厘,剩下那一点还是要看人家的意思。真个不乐意,也没得强来的道理,就连天家赐婚,也不是没得要抗旨的呢!
一时心里作难,只直挺挺地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蹙,不自觉地咬着虎口——这本就是他在战场上最危难的时候才会有的样子。一时想了一会儿,翻过来又一下松开了眉头。这时候他自己忽然醒悟了。
这几日都只觉得自己也不像自己了,明明就该像是之前一般爽快行事,但偏偏每一件事都像是束手束脚的。自己是瞻前顾后,怕这个怕那个,这般作态不是自己最看不上的么——不论成不成,也该是后头人家的事儿。自己这时候就该是一鼓作气的样子,有什么不能放开手脚的。
这时候他只管往椅背上一靠,长手长脚也舒展开了,抓住扶手便倾身向前道:“我哪管别个,人家嫁不嫁有什么,总归我要娶就是了。我自己拿出十分力气,便不问其他了。”
安应榉双手一拍,笑道:“这才是了,有我大好男儿的样子,之前你似变了一个人一般,倒是让我觉得似乎是女色昏了头了。现在好了,咱们再坐下来仔仔细细参详,再难的事情又是如何,总是能办的。”
然后安应榉就把昨日宋氏与他说的‘十分计谋’再说了一回。到最后道:“这件事也要问你,虽说不见得这就要把丈母娘请进家里,但这件事也不能是诓骗人家。到底人家顾太太也是和我家很有渊源的,到时候让人家晓得你没这个心思,只怕我家奶奶及我二嫂不好见人。”
民间说话是‘媒婆的嘴,黄河的水’,反正就是说这些做媒的只拿好的说——这还是好的,只说可以说是‘扬长避短’,不能说骗人。还有一种,真是能骗人的。总归女孩子进了婆家的家门还能翻出浪花来,女子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子家里也不能随意休妻的。高门大户讲究面子,小门小户则是娶妻不易。
安应榉的意思自然是周世泽不介意将来有个丈母娘在头上这才能许下那样的诺,不然就趁早算了罢。
周世泽却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一口应下:“我自是没得什么的,爹娘早去,没得长辈,这件事我自己就能做主,到时候写成文书也成。只是连亲这件事,还要问顾太太是哪里人氏,不是同出一脉,就还要往上数了。”
天底下一个姓氏的人最终总能追溯到一起,就是不成,不还有权势么,到时候总能改的。周世泽的不好改,顾周氏的还不好改么。她本就是荒年间被卖进盛国公府的,只要她自个儿不在意一张纸上的虚名,对外说是别乡也不难。
安应榉眉头一挑,像是劝说:“这可不是小事,你还是多想想罢!你如今说的这样笃定,不过是为了娶人家顾小姐。只是你知道人顾小姐什么,只晓得生的不凡,其余一概不知了。若是她是个消停的,顾太太也是个消停的,那自然万事大吉。但若是不是,这样一个长辈娘们进门,可有你受的了!”
事情自然不至于那样,安应榉已经从妻子出打听过了,顾太太和顾小姐都不是那样的麻烦。可是不说人也会变,就说周世泽如今的样子也该让他有个警醒。什么都不知道,只为了女孩子的容貌就这样闯进去了,这也太草率。
周世泽却是不怕的,只道:“我不知顾小姐是个什么人品,或者她将来不好,我也会觉得烦人。但是如今我见她就是想要娶她,这不是假的,既然是如此我就娶她,多想别的也不能。眼前自然只顾眼前就好——不然,是不知将来后不后悔,反正现在就是要后悔。”
说到这里他简直是满怀豪情——男子汉干嘛总是在这些事情上万般计较,难道能计较出花儿来么。只站起身,一点也不犹豫道:“至于顾太太麻不麻烦,这样的事情只要拿住了大头还怕一个妇人翻了天?她将来就是到我家,是长辈又如何,也是着了靠女婿过活的事儿,你见过那个这样的岳母能理直气壮的。只要抓住这一样,也不用说其他了。”
安应榉总算见识到了他的坚决,也站起来,笑着道:“既然你心意已决,也不能说什么了。你先回去准备准备,四样礼盒备下,只当是请媒人的那几样。我估摸着我家奶奶说定二嫂是不难的,这几日就要带你去见我婶娘。”
果然不过是两日,安应榉便知会了周世泽,把他带到了正房那边。这时候先是在外头候着——里头有王夫人、小王氏、宋氏三个人说话,只等着点到他再进去。至于安应榉也是早进去了的,多一个人说话,便多一点分量么。
只怕王夫人不肯管这件事,毕竟这与她有什么相干呢。周世泽和她可是无关,就是安应榉喜欢他,那也是二房的人情不是。而顾周氏这边,没有这件事,两人的关系也固若金汤。然而牵连这件事,这件事但凡有个不成,很难说没个间隙——就是没有任何波及,那又是何必呢,反正图不到什么。
在里头小王氏已经起了一个头了,反正先把事情说到了给祯娘做媒上。这原是王夫人交代她来做的,虽然后头就不再与王夫人有关,只是小王氏与顾周氏两个说话罢了,但这时候拿来给王夫人说也不算突兀。
等到说过几个人选,小王氏才说出真正的主意:“倒是还有一个人选,若只论家资、品貌、才能这些,这个倒是比前头强出不知多少倍去。说起来这也不是我来做媒了,竟是老七夫妻两个从中连的线。”
王夫人这才‘哦’了一声,算是明白了为何今日要特地来说这件事,还带着安应榉和宋氏。只是还是觉得古怪,毕竟真有人请安应榉与宋氏帮忙说和,这又有什么不能的,到时候直接与顾周氏说一回,哪里用得着来找自己。
宋氏立刻就给她解惑了,只把前因后果给讲的明明白白,最后道:“这也是没得法子了只能劳动婶娘,不然咱们这些人面子是不够,只怕顾太太也就不会有所考虑了。”
王夫人不见得要说话,她只是坐在那里表明一个态度也就足够了。真个没她坐镇,就是周世泽当即许下要把顾周氏接到家去又如何。在金陵她能把女儿就近出嫁,不用靠女婿过活,也不用去到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儿,不是更好。
只有王夫人站在了这一头,顾周氏才会觉得虽然是远嫁,但有想头也不是不能接受。不然宋氏也不会把王夫人的意思定做‘十分计谋’的第二步了,这里不成,接下来也就不必说了。
王夫人这时候倒是想的少,毕竟她或可或否的,总归她自己是没什么不同的,所以格外轻松。先不说定,只是道:“你们都说那周世泽好,我也见过他一面,算得上是英雄年少了。没得这个远嫁的事情,我还为周丫头得了这样的佳婿欢喜呢,但如今可为难——罢了,人我也不见了,见我有什么用?既然榉儿给他作保,我就算是陪你们这群小辈一回。只是一样,可不许拿国公府的名头让周丫头为难。”
安应榉这时候只能心道:那小子算是好命了,看得出来婶娘今日心绪一定不错。这样的事情本就是一念之间,毕竟对婶娘这又算什么呢。
有了王夫人的首肯,事情当即就办了起来。小王氏和宋氏两个商议着要用王夫人的名义请顾周氏过府,安应榉则是出去与周世泽说话。
周世泽原等在外面,见安应榉出来还道是要他进去了。不想安应榉一把拦住他,让他没个头脑,还以为事情不成,便皱着眉道:“也不定是要求国公夫人的,到时候我自去上门提亲就是了——我本就觉得那许多琐碎只怕不靠谱,谁知道中间哪一节不会错。”
安应榉当即就笑道:“你小子可别不识好人心了,你自去上顾家门,人知道你是哪儿的人了,我敢说就是立刻要被拒了。之后还有什么法子可想,从没听说哪家提亲被拒还有第二回的。这是自己不好看,也让人家不好看了。”
说着也是感慨:“你命好,今日我婶娘瞧着心绪甚好,也不必见你了,已经是允诺了,只说这件事她答应下来,让咱们想法子与顾太太商议就是。”
周世泽原以为要另外想办法了,没想到柳暗花明竟是上上签了。这时候他不见多欢喜高兴,反而严整了神色,诚心诚意道:“安将军,我知道这全是你的功劳。国公夫人哪里记得我是谁,最后直答应了,不是我命好,正是看你的面子。”
似乎是这样的话实在不常说了,他再不肯多说,只道:“总之心里记得这件事,不说将来回报不回报的,只说我心里是谢谢您的。”
安应榉早惯了这个他儿子辈的部下平素一副不羁的样子,这时候认真道谢让他倒是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于是这两个都不惯于这些的爽快男子,这一日偏偏一起不自在了一回——但是在心里的滋味就不同了,确确实实两人心里都是泛起暖意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小王氏与宋氏两个也算是手快脚快的了,很快就遣人去请顾周氏过府了。这时候顾周氏却是正在自家翡翠居的花厅里待客,待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掌柜孟本。这可好久没见了,上一回还是去岁年前来报账了。
顾周氏不晓得,只当这时候听的生意事关顾家以后大计。却不知道,之后盛国公府的人进来,才真要与她说到事关顾家大计的事儿——顾家如今只祯娘一根独苗,她的终身大事自然是顾家大计了。
第51章
孟本来金陵也不是临时起意的, 他在海中洲做事事情都是有条理的,到如今是第一批珍珠要收获了——大概明年初就能见到。但是事情不能真到了明年年初才一并打理, 这又不是小买卖了, 说的厉害了, 可是整个珍珠行当都要动荡一番的, 要从长计议呢!
孟本在一旁与顾周氏解释道:“咱们这养珍珠和天生天养的不同,也不是养的越久就能出好珠的。要知道时间长了,虽然珠子还能略微长大, 但却没得之前收获的质地、光泽好。这珠子固然讲究大小,但是珠质、珠色才是更紧要的。”
孟本又道:“咱们这珠子是经过两夏一冬最好, 说起来今年秋末或者冬初也可采得。只是明年早春采珠还有别的好处,不止这时候的珠子光泽与质地好。且这时候采珠可与下一轮育珠时候连在一起, 用上一轮的育珠蚌蚌壳做珠核,十分合适。早春之后又越来越暖和,之前种珠是伤了蚌的, 这时候也有利于伤好, 珍珠也能生长越好。”
顾周氏听孟本说的头头是道, 不止能说出如何做, 最难得的是还能说出其中的道理。忍不住赞道:“可见是十分用心了!原先你哪里知道这些, 就是如今扎进这行当里,若不是自己花了心思也一定是不知的。”
孟本去海中洲不过是监管一切,既是保守机密, 也是把握用度,同时还要人手分工之类。至于这珍珠如何养的, 他不知道也是常理,难道让他一个掌柜日日下水摸索么,他本来也不是做这个的。
但现在说来是清清楚楚,这就能说明他的细心与用心了。他年纪轻轻——至少在掌柜这位置上年纪轻轻。能当上掌柜,除了敢做事、敢担当外,这样的心思也是原因之一了。
孟本这时候得了顾周氏一句夸赞,脸上已经笑开了,但还要做谦逊样子:“太太严重了,我这算什么。不过是每日平白问几个真正做事养珠能手,再自己琢磨一些道理,有了这样的所得罢了。其实说起来还是动嘴的时候多些,还是别人的功劳。”
顾周氏却是摆摆手道:“可别谦虚,你又不是那样的人。况且本来也没夸错你,让你在海中洲是帮着管事的,你不学这个也没什么好说的。如今几年下来,你倒是成了一个‘珍珠精’,难道不该赞一赞。”
虽说他们管事掌柜不知道底下东西的细究也无妨,但是要是十分了解自然是更好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是因为更了解得了天大的好处,在商场上战胜对头呢。虽说如今养珍珠似他们家一般的没有,可以说得上是独门生意了,但是这门生意不可能永远独门,将来就能用得上了。
顾周氏沉吟了一会儿,便道:“这些事情你给细细地写个册子出来,祯娘一定喜欢这些,该让她知道的。”
孟本自然是点头答应,然后才拱拱手道:“明年年初就能得珠子了,现在很多事情就要准备着,倒是要请太太示下——原来已经按着布置询问过东南几个中等珠商了,并没有打草惊蛇。他们也说的清清楚楚,如今珍珠正是供不应求,凡是养珠户和采珠户都是他们祖宗,可着劲开价呢!”
天然之中,一颗珍珠长成何等费力。历经多少时光,还有种种巧合才能成珠。然而被人采出使用却是极快的——而且珍珠还有一个老大难,无法存世。珍珠自佩戴之日起几十年间就会黯淡萎缩,所谓人老珠黄么。更不要提那些随葬的,大概最后也就是灰飞烟灭了。
这样可就不如别的宝石了,虽然每年也使用的多,追究产出地,似乎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东西多东西好。但人家能够存世,市面上其实是越来越多的,还能从东家到西家。珍珠不同,真个是产出越来越少,市面上也越来越少。
这样的行情,顾家在养珍珠前就有所耳闻,但真扎进这行当以后,孟本才潜心研究,知道地一清二楚。这可比他们原本雾里看花要清楚多了,详情比传闻还要来得厉害。这是珠商们日日要叫苦的事情,孟本却是激动地浑身发抖,说白了就是发财的大机遇!
顾周氏这时候正在思索,也就没有开口说话。而孟本就接着道:“本来是打算找些中小珠商做事,这也是防着店大欺客,况且这样养珠的事儿也能多保守两年,多发几年独门财。不过小姐也是给我写了信的,让给找个大珠商,最好是珠子要上贡的。”
顾周氏这才‘唔’了一声,她并不知道这件事。本来祯娘早就涉足家里的生意了,给掌柜写信之类,顾周氏也不会过问。涉及到生意上的大事,掌柜们才会与顾周氏说一声——这也是因为很多事情没得顾周氏这个当家人点头,账上是做不了的。
顾周氏点点头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她一般不会在掌柜和管事面前直接驳了祯娘的意思。这也是为了一步步加深祯娘的威望,将来祯娘当家的时候下头能更加信服。顾周氏大概知道了一点为什么,毕竟‘珠子要上贡’就是一个提示了,但是事情如何她还不能随便定论。
于是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也不是一两日能说好的,晚间我与祯娘再说一回。你在金陵这一回就多呆几日,总之到了时候自然告诉你该是如何——这时候也可看看金陵这边的珠商么。金陵本事旧都,勋贵也多,珍珠生意做的大。”
孟本也就赶紧应下了,这才道:“还有一件事,是大小姐让查了所有天下数得着的养珠户和采珠户的名录,这个已经得了。这一回带来是要给大小姐的,倒是请太太代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