祯娘回忆了一番才接着道:“我原来并没多想,只当时杀鸡儆猴,若是罚的不重,怎么警示后头的人呢?如今我自己上手才知道并不是这样——更深的意思是凡是处罚了的人都是要心怀怨恨的,他们的家人也是一样,这样的人和他们的家人还放在身边使用,这是心有多大?”
说到这里祯娘竟然笑起来,只是身边几个丫鬟无端觉得难过起来。祯娘又摇摇头,认真道:“明白这一点了,忽然看事情人情这些一下就开阔起来,就是恩恩仇仇那些。只是我不怕些许人再做这样的事儿,只是你们你们......”
祯娘不再说话了,只是转过了身,最后道了一句:“罢了,你们都那么聪明,也是明白的。今日好容易休闲,这就回去歇下罢。”
几个人立刻跟上——是的,她们都算是心思玲珑之辈,自然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祯娘不怕那些她没放在心上的人背叛,只是怕有身边亲近的犯大错。不管是这次还是以后,她们这些人一定不要犯下不能宽恕的错误。
只是她们悟性也有不同,等到各自回房休息。吹灯之前微雨就忍不住迷茫问道:“小姐方才是什么意思?是警示咱们,可是又似乎不是那么简单。或者是觉得这些日子已经被一些人伤心了?”
和她同一个屋子的红豆干巴巴笑了几声:“呵呵,往常你倒是比我这个直肠子的谨慎,比将离子夜那两个老好人硬气,中庸之间竟是最聪明的样子。怎么,这回却是不通了,怎么问出这个话来?”
微雨似乎是没想到红豆看的这样透彻的样子,比她笑的还干巴巴:“呵呵,这样啊——聪不聪明也不是表面上看的出来的。譬如说明心见性上,我们三个都比不上你,你不过是嘴快了些而已。所以,所以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见微雨是有意避过之前自己话的样子,红豆也没有追究是样子,只是撇了撇嘴道:“小姐是心疼照顾咱们的意思——因为怕将来会处置咱们所以提前与咱们说开了。一般人以为是警告,反而会觉得格外生分。但是仔细想想,这对于咱们小姐性子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照顾了。小姐,小姐她又不是那些会成日把什么‘亲如姊妹’挂在嘴边的。”
说到这时候红豆竟是无比冷漠的样子,微雨知道这是为什么。正是当年她们在太仓见过一家与顾家交往的人家家里小姐与丫鬟正是‘亲如姊妹’的样子,可是没大没小。当初她们还羡慕过,可是后来才知道因为一点小事,那位小姐就把身边一个大丫头推出去了。
这就是‘姊妹’?是了,她们一开始就应该端正自己身份,主就是主,奴就是奴。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这样还不容易犯错呢。
自家小姐不是那等和身边丫鬟玩成一片的,但是红豆感激自家小姐——小姐在她们面前自然很有威势,但是并没有不把她们不当人,而是当成个什么物件。祯娘更多时候是把她们当成是自家出了银子,然后她们来服侍她的。
自家出钱了,无论是让她们做杂事也好,吩咐跑腿也好,犯了错按着规定的惩罚也好,都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她们不是物件,她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拿人撒气,也不会硬要人做做不成的事,也不会处罚超过原本订下的规矩。
就是说祯娘对待这些女孩子从来不是‘随心所欲’,而是照着准则而来——这就是生活中与人交往该有的,凡是随心所欲的那不就是对待物件了。
想到这些,再想到祯娘刚刚说的话,微雨就是再愚钝也明白了。忽然也是微笑了起来,吹灯后忽然道:“我不会的,我会好好守着小姐。”
红豆这几日也是累的厉害了,几乎是沾了枕头就睡,恍恍惚惚听到这一句话只觉得莫名其妙——这样当然的事情有什么可说的?
这些日子也确实是十分辛苦了,这包括了顾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好在这样辛苦不是没有回报的,等到夏日里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尾声,眼见得就要天下太平了。
原来那些珠户手段用遍了,顾家都扛住了。又见那些要放火杀人的江湖人都被抓住了,而且有些在小岛上就被一些同样是江湖人的砍翻了——这倒是一个不对的,顾家哪里能够做做这样的事儿!他们正义凛然地想。
其实那样的乱斗里自然是不能留手的,不然就是你死我活。不杀了你,等着你反身捅我一道或者捅我兄弟一刀么。于是自然是刀剑无眼,有些被就地斩杀了。这事儿做的一点毛病都没有,就像有人要杀你,你防卫着回了一刀,你没死他死了,这也怪你?
实际上这些珠户遇到这样的事儿自然也是如顾家一样做,只是这时候他们要站在顾家的反面,自然能够立刻指鹿为马。都只看到这件事能够做文章,于是立刻出钱的出钱,发动人脉的发动人脉,准备开始找官府打官司纠缠顾家——先巧立名目,说顾家无端杀了自家雇工或者仆人就是。
只是事情就像是丢了一块石头进水里,却没听到声音一样诡异。他们在应天府下的状子——顾家如今落户在应天府,自然只能找应天府,别处也管不着啊。只是应天府竟是不管不问的样子。
接着原本扭送至官府的那些牵扯进顾家事情的江湖人全都各有处置,原本案底重的自然是砍头,原本还算清白的则是按着犯罪轻重,充军流放不同地方。
这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讯号,珠户们立刻明白了顾家给官面上已经顺地服服帖帖了,做的比自家要好。
等到这个明白过来其实事情就不多了,无论是外头孟本处,还是顾家的顾周氏和祯娘一下都觉得忽然压力小了许多。实在是那些人已经试过所有招式——明的暗的,商场上的、江湖面上的,甚至还有官面上的。
如今黔驴技穷却依旧一无所获,既然是这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按着商场上的规矩这就要投子认输了,不然呢?还接着往下纠缠?不说一些旨在维护东南生意稳定的行会会恼——明摆着已经穷途末路了还要纠缠,人人都你们这样,整个东南还要不要做生意?
就是身边同僚也会觉得无法忍受——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要动用人力物力的。他们本就是一些人联合起来,所以动用的力量也是各有所出。既然有使用,那就是实打实的损耗了,真金白银不用说,就是人情也是很值钱的。只要还想在这一亩三分地混下去,将来都是要还的。
做到如今还看不到一点希望,除了核心几个大珠户,其余的难道不会犯嘀咕么——就是顾家崛起了又怎样,还不是要接着做生意。似这一年一样,他们的珍珠还是往年一样的价儿啊。
将来会不会挤兑的没地儿去是不知道,只知道如今再死磕下去,自家的损失先海了去了。不说能不能打到顾家,只说就算能够打到,怕是自家也等不到那个时候就要耗空了——那些龙头大佬们倒是能撑得住,到最后大概是他们渔翁得利罢。
这就是人心了,所谓联盟哪里能忽略这个。无风还能起浪,何况这也不算是妄作猜测算是有理有据了。问那些大佬真心话,有没有设想过这个场景,只怕都是要点头的。
既然到了这个局面,那就收场罢。好歹还有几分体面,不至于丧家之犬一般。何况到此为止也算是止损了。虽然这些珠户们损失不少,但却不至于家族倾覆,只要生意还能做下去,那就还有元气恢复的一日。
至于生意能够做多久,顾家总不至于几年之内就能把整个珍珠生意吞下罢。他们虽然还看不出顾家深浅,却不是没眼光的,有些东西已经是清清楚楚了。
甚至往好里想,这样的养珠术顾家根本受守不住——又不是那些杏林秘方,一张纸条,继承人晓得就算了。养珍珠的事儿可是要用到许多人,这些人都是要明明白白的。有这样一条,就总有露出的一日。
那么作为珠户的自家天然就更容易先学到这些,到时候说不定能够一起发财——就算顾家吃肉,跟着的后头的人家也能喝些汤汤水水不是。
实际上晓得对方认输的消息顾家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家里还有余裕,底牌还没有用尽,可是继续下去有什么好处?那些珠户动用人脉金钱,顾家难道不用动用人脉金钱?
计算起来顾家这一回上下使钱可算是十分大方了——有些官面上的大佬,人家位置高,你真给的少了,看都不看的。
祯娘当时还道:“早听有商界前辈著书立说,里头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咱们生意人要么不送礼,一旦出手就要一下把人砸懵,于是人家都高看你,难以说出拒绝的话来了。”
这钱花了,贵是贵,可也真是好用啊!只看这一回官面上稳如泰山八风不动就知道了。毕竟这可不是单单靠顾周氏在几家后宅走动就能做到,那时候要是没拿出干货,一样没用!
计算起来顾家这一回前前后后开销了五十多万两,倒是把今年珍珠生意的纯利都扔出去了——扔钱的时候眼睛都不眨的,事后记账可把顾周氏心痛坏了。
她只拿了账本道:“天杀才!那帮子眼红咱家生意的,他们找来的事儿,这时候拍拍屁股请各大会长来说和休战和好。事情是完了,只是咱家却白饶了五十万两银子,照着那些人个个打个金子人身都够了,他们哪有那么大脸?”
祯娘在一旁帮忙,闻言只得道:“母亲不要这样想,只要想想今后每岁都有多少银子的赚头是不是就要高兴多了?只当这也是成本就是了,既然依旧是赚的比花的多,那就是一桩最好的买卖了。”
见顾周氏依旧是心气不平的样子——虽然大局上是知道的,但是为着五十万两银子,面上依旧是要生气的。要知道这可是五十多万两啊。五十万两的身家在一些穷的省府都足够说是一等商贾了,就是顾家,在几年前,全副身家加起来也就是这些了。
祯娘只得道:“这些钱也不是一次花果就算完了,母亲花钱的时候不是借此认得了许多官面人家的女眷,也走通了官府关系。”
“这有什么用?下一回使钱的时候还不是该多少是多少,又不是这一回花的钱多了,人下一回就不算你的了。”
祯娘却是想了想道:“这世上多的是提着猪头也拜不着庙门的,母亲自此之后可不是就有门路了。一回生二回熟,以后只怕还花费少些。”
顾周氏想了想,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我还是为这生气——要我不生气,非得等到明年珍珠再赚钱不可,到时候看着账本自然就心里舒坦了。”
祯娘听到这里再不说话了,顾周氏其实也就是一点子心里过不得的,不用劝说也没什么——更何况劝说也没什么用,得等到到时候自然好了。
到此算账,事情总算是完了,虽然碍于妇人身份顾周氏没有与那些珠户当家真的面对面握手言和,但是总归有别的表达意思的法子。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仪式大于实际的,两边既然已经表态,就算是彻底完了。无论是顾家再秋后算账,还是珠户们明年立刻卷土重来,其他见证的都是会插手的。
然而余震未平,譬如顾家,原本虽然不说名不见经传,但也是大家不察觉的那一类。远的不说,就金陵地界上,顾家这样的商户,数出两双手总是能够的,至于天下就更多了。
但是等到珍珠大战接过出来,顾家再也不同,即使身家还没有达到,但是大家也默默把她家当大豪商之列了——按着这赚钱速度,很快就会达到了。如今的行情摆在面前,谁敢小视?特别是晓得顾家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却已经许了人家无不捶胸顿足,真是损失了好大一注财货呵!
正如所有行当的大佬都会有个称呼,譬如黄金崔家,翡翠段家等,很快珍珠顾家响遍了大江南北商界。
第76章
珍珠战争已经过去了, 作为胜利者的顾家着实火热了好一阵——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人们沉迷于金钱,比起以前任何一个朝代都要□□裸。这或许会带来道德的败坏, 以及追求利润践踏一切能够践踏的东西。但同时这也有另一种所得, 不能辩驳的, 无数的平头百姓获得了出头的机会。
在这个时代, 即使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说着‘士农工商’,从商者贱,说着万般皆下品, 唯有读书高。但更多的主流已经认可拿金钱去衡量一些东西,包括地位和自尊。也正是因为这个, 很多原本一文不名的人,通过白手起家, 最终也能取得曾经不敢想象的地位。
这可不是原本的科举取士——人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本是不错的。但是那能有多少, 每三年不过寥寥而已。而且本钱可比做生意要高!真个要白手起家那就是真的白手起家, 给人家做小工、做伙计积累本钱都行。但是读书不行, 平民百姓家里要供应一个读书人, 非得是举全家之力, 两三代积累才行。
顾家虽然不是什么新冒出头的了,但是顾周氏低调赚钱的性子也让她家确实这一回才是声名鹊起,所谓一朝成名天下知了。这样的名声自然有好有坏,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好处远大于坏处的。
所谓坏处不外乎有些自称同乡、朋友的来借钱,借不到就是破口大骂等, 到了顾家这位置自然是无关痛痒的。好处则真是让人咋舌了——如今多少人上多喜巷子请见,多数都是和生意有关。
在这个金钱至上的时代,名声当然依旧之前,财大气粗的名声就更值钱了。如今顾家手握养珠术,眼见得就要一年一年发达的消息不胫而走,更何况顾家本来家底不薄。于是所有知道信息的人,想要找人做生意就很容易想到顾家了。毕竟人家本钱丰厚,又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不能更靠得住了。
这其中有许多生意都是无稽之谈,不知道是为了骗钱,还是真的自己就是个傻的。但是真的去看,也有许多十分不错的生意,只要投钱下去,说不得就很有赚头——人家就是缺钱才找上门来的。
这里甚至还有官府的事儿,譬如苏州府就有一门生意,有几门大桥要建。苏州府自然自己没得力量,就拟打算向民间富商筹集银钱,等到大桥修建完毕后,拿出十年过桥费补偿。
这些大桥都是在交通便捷之地,也是真的很有需要,若是建桥收取过桥费自然可以说是稳赚不赔赚头颇大的好生意。原来这样的生意就算顾家使人情也难得到手,如今自己不消动手,只在家中坐也有人上门来邀请,这就是不同了。
这时候来找顾家的人是这样多,不过却不是人人都会往多喜巷子去。顾周氏自己对外的意思是自己寡妇人家是在不便与许多陌生男子打交道,于是除了一些女人家,其他上门的就只能往顾家掌柜苗延龄处商议了,到时候自然有人代为递进意思。
也亏得最近是生意淡季,苗延龄的生意又都是些老门路生意,底下交代下去他本身不大看顾也是无妨的。不然这样多的人上门,不说品评他们的话语要求,与东家沟通,就是光见面就要去了老命了。
于是这些日子虽然是天气炎热,苗延龄家住的宅院依旧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多少人顶着烈日炎炎,在门房处于另一大堆人挤着排时间就是为了见一见顾家这位掌柜——在武天明常年船上漂的前提下,苗延龄就是顾周氏的代言人了,也只能是他多劳动一些。
刚刚送走了一位江西席户——江西竹席本来就算是好货,他家席子又是已经小有名气的。奈何本钱不够,单靠自己的力量想要大办作坊行销天下始终不能想。于是当家人有了与有钱人合伙的主意,听说顾家有钱,这不就上门了。
这样的人可不是少数,来见苗延龄的人里只怕一半以上都是为了差不多的事儿。苗延龄只是在刚刚走的这江西席户名字下画了一个圈——可以做,但是利润不算顶好的。若是没有更好的生意使用银子,做也不是不可。
画好一个圈儿苗延龄起身活动了几下,今日他已经这样坐在书案后头一个上午了,只觉得骨头酸痛。这时候就有一个给他常年打下手的小伙计赶忙过来,手上还拿了一本小册子,这册子上写满了提前下过帖子,今日应承了要见的人。
苗延龄晓得他为什么过来,只是站着问道:“让我歇半盏茶罢,反正中饭之前也只有最后一个了,到时候寸着时候来,什么事情都误不了。”
小伙计自然会意,这是要把下一个拜访人原本准备见的时间砍去半盏茶的意思。或者对于这个等了两三日,如今在热天门房候着的人并不公平,但是小伙计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这就是现实了,只有什么背景也没有的人物才会这样排着时候见面。但凡是有背景或者托的上关系的,或者在苗延龄这里插队,或者在多喜巷子那边由着家里的女眷亲自见过顾周氏了。
由此而知,这些人并没有多值钱,原本或者安排的是一盏茶的时间,那么他就是值一盏茶。这时候他无端减了半盏茶,那么就是只值半盏茶的意思。总归是小人物,值多少也是由着别的大人物评定的。
苗延龄就在这一句话后好容易休息了半盏茶,然后就接着接待八方来客。这样的事儿他最近也算是做的多了,大概每过三日,带着自己得来的信息,其中真有有价值的就与顾周氏交代,商议着花钱。
大概着又是这一日,苗延龄带着两个小伙计傍晚时候往多喜巷子去了。门口的小幺儿见了一个个都笑嘻嘻来打招呼:“嘿,给苗掌柜见礼了!瞧苗掌柜满脸喜色果然是最近生意上的事情顺当!”
最近上门的人多,又大多是有求于顾家的,那么每当到了门房自然就会格外‘客气’了,总之是打赏不断。这些小幺儿也算是赚了钱了,因此这样好颜色也不是没得道理。更何况如今上下谁不知道家里生意越发大了,太太小姐格外依仗几位掌柜,尊敬着没得坏处!
苗延龄是个最谨慎的,不管最近办事如何,外头生意如何,态度始终是谦逊温和的,就算是对待这些小幺儿也是一样。这时候他也是客客气气道:“今日也是来见东家的,有些外头的事情要请示。”
最近苗延龄每过三日就要来一回,门房的人如何不知,于是寒暄几句就把侧门让了进去。只是在他临进去的时候小声道:“之前进去的几个妇人还没出来,掌柜的就在翡翠轩小花厅等等罢。”
最近苗延龄都是直接去安乐堂说事情,这句提醒也很有必要,不然直接去了安乐堂冲撞了别家女眷可如何是好?苗延龄谢过门房几个,然后就带着小伙计往翡翠轩去。一路上人都认得他,也没人阻拦。只不过到了安乐堂门口有婆子阻拦。
苗延龄笑着道:“我并不是要进去,只是请婶娘悄悄儿进去让人提一句,只说我在翡翠轩小花厅里等着东家过来商议事情就是了。”
说着还拿出一些钱道:“这些倒是请婶娘喝酸梅汤,这样的日子还在门房守着也是辛苦。”
那婆子连忙让了让,推辞道:“苗掌柜可不兴这样,不过是应该做的,不当收这个。您若真的执意,倒是让咱们为难了。”
到底最后这婆子没收下苗延龄的银钱,不是这婆子有多清廉,也不是顾家门风好到这地步。只是顾周氏很看重门房,觉得一个宅子里是不是井然有序,这门房要占去一半,真是门户管的严密,总归是有些规矩的。
因此她选门房都是那等十分诚恳可靠的,平常也多告诫。因此这些人就算是收钱也有自己的道理,晓得什么样的钱能收下,什么样的银子不能收。譬如这些日子外头得来的甜嘴钱,只管收下就是。
但是似苗掌柜一般,是太太小姐手下人,自家收了钱就是大事了——太太是绝对管的很严的,就是怕养出刁奴,仗着一点子职权欺压起自己人来了。况且谁不知道苗掌柜这些人是家里红人,奉承还来不及,谁会收他好处。
苗掌柜自去翡翠轩候着,顾周氏这时候自然是在忙着在安乐堂接待客人——既然能够耽误到这时候那就不是一般人了,就是有丫鬟上来耳语过苗延龄已经在翡翠轩候着的事儿了,她也不过是点点头,并没有丝毫急切起来的意思。
状似无事一般接着之前的话头道:“妈妈这句话说的很是了,如今生意也是难做,怪道大人这样为难——又不能去找那些小人家,家底不晓得多少,要是从中卷了利去,天下之大,找谁说理去?”
那个与顾周氏对话的妇人似乎是仆妇的样子,但是穿着打扮十分不凡,一看就知道非得是豪门大户家管事媳妇才能有的气派。她这时候也是圆团团一张脸儿,笑着道:“可不是!要说还是要与顾太太这样的人家打交道才放心!何况还是家乡人,所谓亲不亲故乡人就是了,于是大人和太太一下想到顾太太您!”
然而顾周氏心里清楚的很:若真是亲不亲故乡人,那早干什么去了,如今巴巴上门还是看重顾家现有声势。
不过顾周氏并不为此愤怒,换做是她自己也会这样选的,这世道本该如此。不是如今有这样局面,人家凭什么找上门来。要知道谁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真个做生意也要找个靠谱的。
这位大人如今在南京兵部坐着闲官,本来就是苏州人士——祯娘的父亲原本就是苏州人,所以虽然顾周氏不是苏州人,依旧会有故乡人的说法。只是一个闲官并不算什么,不过这位大人家里有些背景,倒是给他准备了几个能够借职务之便赚钱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他自家也要投本钱,还要找些民间商贾合资,这是如今朝廷倡导的官督民办了。只是他自己没得一个常用的商贾,倒是通过盛国公府看中了风头正盛的顾家,因此才有上门说话这一回。
顾周氏很看重这个,不只是官家生意最是油水丰厚,还有多多结交官面人脉的意思。所以才一直如此亲热说话——不过到了谈生意的时候依旧没有放松的,这是耽搁到了这个时候的另一个缘故。
顾周氏在这里耽搁下来,好在她没有让苗延龄干等着,而是让人去宝瓶轩找祯娘。祯娘本是在看书的,有这样的事情也立刻放下书本子,换过能够见客的衣裳,这才去翡翠轩见苗延龄。
苗延龄此时已经在翡翠轩等了好一会儿,喝茶喝到第二杯,听到外头有些响动——本以为是顾周氏到了,准备着却没想到是祯娘,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同,他很快意识到生意上的事儿与祯娘说也是一样的,如今顾家生意祯娘也有了能够拍板的权利。
苗延龄朝着祯娘拱拱手问好,祯娘今日过来的匆忙,打扮的利落随意——倒是有些不像个江南女孩子了,像是那些山西、陕西、关外当家女人。那边真是一块神奇的土地,既有最保守的世家,也有比江南多得多的当家女子。
那儿好些女人从小就跟着自家父兄做生意,等到了夫家依旧经营自己的产业,常常比丈夫还强。于是许多那边的家族,都是男子专心功名和玩乐,产业一应由着妻子打理。以至于说起那边的当家女人都有一个固有的样子了。
祯娘倒是寒暄不多,就与苗延龄说起这几日的事儿——自然都是生意上的。有些是好生意,家里实在可以做的。当然也不是什么好生意都做得,毕竟顾家虽然有钱,也不是个无底洞哇,如今还是有限的。所以有些本钱太重的,再好也只能放弃了。
苗延龄在一旁说着,边看祯娘的脸色——如今祯娘似乎是迅速历练出来的样子。要知道世上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不同,但是历练出来,能够成为一个方面的佼佼者,都会有自己的气势。
譬如顾周氏身上就有一股子诚恳与平易近人,几位掌柜与她相交无不是觉得‘士为知己者死’,能有东家这样信任,那就只能竭尽心力回报了。这种气势作为一个当家人是很难得的,也十分有利于创业之初的家业。
但是祯娘和她不同,她身上的气势更多是一种威势。一旦祯娘认真起来,周围的人只觉得压得喘不过气来,一个个都是战战兢兢——若是有祯娘看着做事,那就会下意识地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出了一丝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