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幸运,他到了临川,有了同袍、伙伴、朋友,所以他将他们全力护在羽翼之下,不管自己有多艰难,也从不丢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罗翠微将脸贴到他的颈侧,眼眶有些发烫。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何云烈总强调是她先喜欢的他。
因为那是他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望,是年幼的云烈心中一直求之而不得的耿耿于怀。
“我会对你很好的。”罗翠微喃喃道。
云烈敛了伤感愁绪,奇怪地垂眸看了她半晌后,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做什么抢我的话?”
罗翠微被他逗笑,眼中的水气顿散,“既好听的话已经被我抢着说了,那你就别说,只管身体力行对我好。”
“身体……力行?”云烈古古怪怪一挑眉,眸中神色顿时有些难以言喻。
罗翠微被他那模样惊了一下,忙不迭捂住他的眼睛,“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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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隆四十二年八月廿一,云烈与罗翠微抵达临川,在距离临川防区约五十里的小村落先行落脚。
这个小村落依山而成,却三面通连临川各地,在地形上是个枢纽,往来交通便利,云烈有意将此地建成临川州府所在。
双脚落地的瞬间,罗翠微眼眸一抬,忍不住笑了。
“这还真是……万丈高楼,得平地起啊。”
云烈无奈地撇撇嘴,嘀咕道,“早说叫你别跟来,你偏不听。”
见罗翠微一脸嫌弃,他忍不住又解释,“路上不是同你说过之后的打算么?”
他打算将临川请做自己的藩地已不是一日两日,事前已有多年筹谋,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的来。
“知道,一年所居而成聚,三年可成郡嘛,”罗翠微摆摆手,“那些大事你自己看着办,我眼下就先想先建一座自家住的房子。”
这倒不是她看了眼下光景才生出的想法,早在出京前她就想到住处的问题,也提前做了安排。
云烈忍住挠头的冲动,心中愧疚无比,“需要我做什么?”
离京之前他一直在忙着筹备就藩之后的许多事,诸如军政事务、州府建制、人才招募等等,忙得团团转,竟就忘了自家该住哪里这种事。
“你忙你的,这种小事不必担心,我早就安排好了,”罗翠微拎了裙摆,边走边道,“等过几日高展过来,我就……”
云烈脚下一顿,突然想起当初贺国公府的赏花宴曾给罗翠微发过帖子。
罗翠微疑惑地偏过头去看他,“怎么了?”
云烈摇摇头甩去满心的愁雾,强颜欢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好奇地请问一下,他来做什么?”
“哦,他给我看过他画的一些宅院图纸,我觉得很不错,就问他愿不愿意来帮我们建宅子,”罗翠微这才想起之前太忙,还没对云烈说过这事,“他答应了。”
贺国公府的小公子高展是个妙人,不喜读书不愿习武,生平最爱的事只有喝酒与造园。
云烈抿了抿唇,垂着脸重新跟上去牵着罗翠微的手,领着她往村子里去。
见他似乎闷闷有心事,罗翠微赶忙解释道:“我是想说你一定有许多事要忙,建房这种小事我来打理就行,没与你商量就……”
“我没与你生气的,”云烈牵着她的手晃了晃,“他来看过地形,画了图,就走的吧?”
听他没有气自己擅做主张,罗翠微放下心来,笑道,“说不好。毕竟他不愿致仕,在京中也难有什么作为,或许想在临川闯一闯也不一定……你脸怎么黑了?”
云烈笑容僵硬,咬紧牙根。
“惊闻故人来,满心……欢喜。”
第54章
这村落实在很小,站在村口抬眼一望,几乎就能将全村所有人家尽收眼底。
亏得罗翠微与云烈都不是娇气性子,此次只从昭王府带了两名侍从随行照料行李,若是按照寻常王府的规制带足侍者,只怕这小小村落一时间根本塞不下那么多人。
虽云烈忙中出漏,忘记提早安排自家的暂居之所;不过他早在七月中旬就派人将自己会带罗翠微同来临川的消息传了过来,熊孝义接到消息就与谋士宋玖元做了商量,随后就腾出村子最东头的那座小院子来。
简单的三合小院经了修葺,又稍作粉饰,倒也敞亮齐整、窗明几净。
罗翠微是个懂进退、识大体的,对于这个权宜之下的暂居之所毫无怨言,待云烈安排了人将他们此次带来的行李都安置妥当后,她便悠哉哉开始适应起在临川的新生活来。
虽说名义上封给昭王府的藩地是“临川及周边五城”,可西北一线受北狄人滋扰多年,“临川及周边五城”之内真正能被称作“城”的,说穿了就只有防区内的一个临川城罢了。
云烈为彻底搞清楚藩地之内真正的人口数量,之后五日都是天不亮就出去,傍晚才回来。
罗翠微一时无事可忙,便在小院中足足歇了五日,彻底缓去一路的舟车劳顿。
这日正巧熊孝义从防区轮换回来休整,便领着一帮也回来休整的同袍们,闹着要开席给夫妇二人接风。
小村落中拢共只有二十余户人家,都是临川军将士的家眷;熊孝义这一张罗,自就将整个村子的人全都裹了进来。
接风宴是照军中习俗,就在村中晒谷场上摆了长长流水席,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虽简单粗糙,却热闹生动。
此时已是八月下旬,黄昏时分,傍山而成的小村落暑热褪去,九霄澄净,碧空如洗。
望着那个与在京中似乎大不相同的云烈,罗翠微眼底闪着柔和的笑意。
此时的云烈正在熊孝义与宋玖元的陪同下,挨个从长桌最末端一路与人喝过来,虽他脸上瞧着没什么笑意,可他周身都似鼓张着自在飞扬的风发意气。
那是他在京中很少有的模样,似蛟龙归了海中,像猛虎回了林间。
这里有他从少年到青年的十年光阴,这里有他流血征战守卫过的山水,这里有与他共过生死、意气相投的同袍伙伴。
罗翠微笑意怔忪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心中是全然的笃定。
一无所有的临川,定会变成繁华红尘。
因为,在这片土地上的云烈,是真真的王者。
不是昭王云烈,而是临川王,云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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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殿下……”
罗翠微闻声扭头,见一个清秀的小姑娘面带微醺的傻笑,单手拎着酒坛子过来,便也以笑脸回她。
见小姑娘似乎有些摇摇晃晃站不稳,罗翠微便将自己坐的那长凳让出来些,“坐下说。”
这几日罗翠微大多时候都在小院中休息,只在晚饭过后与云烈一道出来四下逛逛,与村子里的人还没有太多交集,这一时便拿不准这小姑娘的身份。
小姑娘愣了一下,才在她友善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旁,将手中那酒坛子放到桌上,“我叫宋、宋秋淇。”
许是先前已喝了不少,这会儿说起话来舌头有些打结了。
“姓宋?”罗翠微想了想,“那你一定是宋玖元的妹妹了。听说上回殿下受伤时,就是你帮忙照顾的?”
宋秋淇点点头,跟着又飞快地摇摇头:“王妃殿下千万莫误会,我只是……熬药和煮粥,都是哥哥喂的!上药是祁老和哥哥一起的,我没、没看!”
这小姑娘瞧着年纪不大,却是个利落懂分寸的性子,上来就先将事情的敏感之处摊开说,半点误会的苗头都不留。
这样的性子很对罗翠微的口味,“殿下与我都很感激你们兄妹的照应,明日你若不忙就来找我玩,我做些好吃的谢你。”
“没、没什么谢的,都是小事。”宋秋淇笑呵呵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脖颈,点头应下。
“听说我们住的那个小院,先前是你在住,”罗翠微又道,“实在抱歉,无端端占了你的院子……”
宋秋淇猛摇头,“原本、原本那院子,就是殿下和熊大哥帮忙……才有的。”
大约是酒意开始上头,小姑娘脑子乱糟糟,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
罗翠微也不再与她客套,颔首谢过,又关切道,“那你如今住哪里呢?”
“就、就你们对面,那条小沟过去,祁老家里。”
约莫是怕她内疚,宋秋淇赶忙又道,“祁老也有个小院子,平日只他和八宝……哦,八宝是祁老的孙儿,五岁了。”
似乎有些懊恼自己颠三倒四地说话,她讪讪住了嘴,尴尬地又伸手去拿酒坛子。
罗翠微倒也没拦她,抿唇浅笑,“你先前特地过来,是有什么事想同我说?”
“哦,对。”
经她提醒,宋秋淇像是突然想什么,抱了酒坛子喝了一大口,壮胆似的。
“就、就想问,”清秀的小脸上红晕更深,不知是酒意染的,还是太过紧张给憋的,“您觉得,这里好吗?”
罗翠微扬唇笑着,望着小姑娘那郑重其事的目光,不答反问,“你呢?”
“我觉得这里好,很好,”她紧紧将酒坛子抱在怀里,垂眸道,“刚来时,我见这里什么都没有,也以为这里不好;可殿下说,慢慢来,大家一起勤快做事,什么都会有的。”
昭王殿下没有骗人,后来这里慢慢起了一间又一间的院子,慢慢变成了小村子。
“殿下说得对,”罗翠微笑着点点头,“将来,还会更好。”
“你会一直在吗?”宋秋淇抬起朦胧的醉眼看向她,有些担心,“在这里还没有变得更好之前,你会一直在吗?”
这会儿大约是真有些醉了,连“您”都不称了。
罗翠微倒不与她计较,只是伸手拿走她怀里的酒坛子,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想说什么?”
“大熊哥说,殿下很喜欢、很喜欢你,”像是怕她不信,宋秋淇特别用力地强调后,又嗫嚅着低下了头,“可是哥哥说,说……若你知道了……殿下……那你肯定会走掉的。”
罗翠微傻眼地看着这话说一半就趴到桌上、额头抵着酒坛子瞬间入睡的小姑娘,有一种想将她摇醒的冲动。
“小姑娘,你这样含含糊糊说话,若是在我罗家,那是要被打成泥做肉丸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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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云烈洗去一身酒气回到房中时,见罗翠微裹了被子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不禁有些疑惑。
前几日她都会笑容可掬地等着他上榻,与他说说话,有时再顺便这样那样……
今夜竟这么早就睡了?
他放轻了手脚走过去,将罗翠微特意替他留的灯盏吹灭,在他身旁躺下。
黑暗中,身侧的人动了动,将被子让出一半。
“竟是装睡的?”云烈随口笑喃,溜进被中,高高兴兴将娇妻抱进怀里。
原本想作乱的大手被倏地按住。
“云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忘了告诉我?”
云烈懵了一下,认真回忆半晌,“没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