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亨和方磐转头看去,只见西边山脚下逶迤行来一队人,朝阳刚在东山上冒头,照着队伍前方那杆红艳艳的朱雀大旗,旗下红衣红马、英姿飒爽的小将,正是朱雀王世子赵寅。在他身后,李寒等亲卫押着一个双手捆绑的俘虏,白底绣金虎的战袍,和赵寅一身红形成鲜明对比,便是普通禁军也能认出其身份——白虎王世子林子程。
王亨和方磐都一呆——
赵寅居然活捉了林子程!
禁军们发出震天的吼叫声。
这一刻,他们热血沸腾,与有荣焉,再也没有刚才觊觎珠宝的贪婪小心思,有的只是自豪和兴奋,因为这场战斗的胜利,属于他们每一个人。
面对这情形,林子程镇定自如,仿佛他不是俘虏,而是和赵世子一道杀敌归来,官兵在迎接他一样。
王亨看着这样的林子程,尽管厌恶,却也不得不佩服,这是个人物。看着他们走近,赵寅下马跟他招呼,他只随口应了一声,两眼始终盯着林子程。
林子程也盯着他,目光专注。
王亨先道:“世子别来无恙?”
林子程笑着摇头道:“不太好。上次被张世子射了一箭,尚未痊愈,刚才与赵世子相斗,又挣裂了。”
王亨道:“无妨,等回去了,让神医为世子瞧瞧。”
方磐和赵寅面面相觑、神情诡异,听这两人对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久别重逢的至交呢,谁会想到一个是俘虏,而且正拜另一个所赐。
林子程道:“在下有个疑惑,王大人可否为在下解惑?”
王亨道:“本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子程问:“大人为何要骗本世子?为何不命自己人点燃那引线,俏没声的,岂不更省事?”
王亨摇头道:“还是交给世子更省事。世子算无遗策,必不用本官多操一点儿心。若是跟赵世子和方世子商议,本官要费许多口舌,他们还未必会同意。现在多好,一切如本官所愿。世子没有让本官失望。”
林子程一直淡然的神情崩裂,嘴角抽搐,带动腮颊的肌肉也颤动不已,可见忍耐到了极限。
赵寅和方磐既同情又佩服地看着林子程,被这样毒舌讥讽,居然没有当场吐血,这定力非凡!
林子程迅速恢复正常,转向方磐笑道:“方世子可知道,王大人这场爆炸原是为世子你准备的?”
赵寅脸色一变,叱道:“胡说!”
方磐却道:“知道。王大人心思缜密,本世子佩服,然这番心意本世子无福消受,倒便宜林世子了。”
他这意思是说:王亨针对他的安排,他安然无恙,林子程却上当了,为什么?因为林子程心不正!
赵寅狐疑地看看王亨,又看方磐。
方磐三言两语将内情告诉了赵寅。
赵寅冷冷道:“这是为将者应有的谨慎。就在昨晚,本世子还在防备王大人呢。我等都心系大靖,自不会计较。世子狼子野心,整日算计,反害了自己。”
方磐笑着点头道:“不错。”
林子程便知道,王亨定是已经在方磐面前下过话了,他再挑拨也无用,反自取其辱。又见他们三人站在一处,同心同力,说不出的刺眼刺心,气势消减大半。
赵寅无声举手。
李寒将人押了下去。
王亨却道:“且慢。”
李寒等忙停下。
王亨上前一步,盯着林子程问:“梁心铭呢?若是你放了梁心铭,本官就放了你。”
赵寅刚想张嘴拒绝,又闭上了。
且不说他也关心梁心铭,也希望救梁心铭回来,即便他不答应,王亨也不会听他的。
方磐也没吭声。
林子程目光一闪,认真道:“梁心铭不在我们手上。我二弟在青华府执行下毒计划,根本没去宣府……”
王亨打断他道:“林千梓去了。”
林子程否认道:“小妹并没去……”
王亨道:“神医在林千梓身上下的毒,散发特殊的气味,可用狗来追踪。林千梓中途将衣服脱给侍女换上,自己去了宣府。那几个侍女也被下了毒,本官的狗才会被误导。本官到宣府后,又发现了这气味。太极洞中也有。”
林子程神色僵了。
王亨不是人。
王亨的狗更不是东西!
他很想编一套话来圆谎,无奈一时想不起来,再者王亨是那么好骗的?不如保持沉默。
第632章 师爷爷不是皇上面前红人吗?
王亨见他不说话,眼中戾气一闪,道:“世子真英雄!”转向赵寅道:“他之前在京城就逃了,这次要再逃了的话,世子也别在军中立足了。——先断了他的双腿!回头本官再仔细审问他。”
赵寅肃然道:“本世子明白。”
又劝道:“大人息怒。”
遂对李寒使了个眼色。
李寒忙押着林子程走了。
王亨问赵寅:“林子明呢?”
赵寅道:“跑了。”跟着又道:“大人放心,山外还有几路人马,等他们归来,必有结果。”
王亨点点头,不言语了。
方磐请赵寅去吃早饭。
几人走向主营帐。
赵寅对王亨道:“多谢大人。”顿了下又道:“大人算计周全,本世子佩服之至。”
王亨道:“不用,这是世子自己的本事。”
又对方磐道:“方世子也一样。”
赵寅摇头道:“若要本世子来指挥,也没这般省心。”他也忍不住就学了王亨刚才的口气。
王亨道:“世子真想谢本官?”
赵寅:“……”
不是说不用谢吗?
不等他开口,王亨已经提条件了:“那等回到京城,本官御前告左相时,请两位世子援手。”
赵寅和方磐对视一眼,一齐点头,若真是左相派人谋害了梁心铭,他们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到营帐内坐下,亲随端上饭来,赵寅无声吃饭。
王亨就像个活死人一样呆坐着,方磐想跟他说话,又恐他不想搭理,只奇怪他既心情不好,为何不离开?
赵寅吃了一个包子,忍不住问王亨:“大人是如何算计的,地上和地下差别这么大呢?”
方磐忙竖起耳朵,他早想问了,又怕王亨烦。
王亨道:“因为地上山势起伏,地下则是平地。”
赵寅又问:“那也不该差别这么大。”
王亨冷冷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赵寅咧了下嘴,赔笑道:“安泰算过了?可否拿来给我与方世子瞧瞧,以后也好借鉴一二。”冷面世子第一次这么讨好奉承一个人,笑容不大自然。
方磐忙道:“对,对。”
王亨道:“我在心里算的。”
赵寅:“……”
方磐:“……”
心算什么的,太打击人了!
赵寅抓起一个包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堵住了自己的嘴,如果可能,他也想得一次侏儒症!
忽然他又想起一事:“没粮草了!”
方磐忙道:“够支持两天的。”
说到这,佩服地看了王亨一眼,道:“多亏王大人提醒,叫一次多搬些出来,不然总让禁军进洞搬运粮草,容易被奸细混入捣鬼。所以那天就多搬了些。”
不然的话,现在就没的吃了。
赵寅点头,吩咐:“可先令一部分人出山。”
……
三日后,他们回到石村镇。
浩浩荡荡的队伍押着俘虏、抬着无数珠宝,一进镇子便引来许多百姓观看,到禁军驻地更是掀起欢呼狂潮。
然这欢乐与惠娘母女无缘。
原本惠娘还期待奇迹出现,希望梁心铭是藏在暗处,这次大战中突然冒出来,一举拿下林家反贼,然后跟着大军凯旋而归,结果期待落空,失落更大。
这样大胜,庆功是必要的。
然王亨和赵寅都牵挂内宅的人,赵寅便将庆功宴安排在晚上,晌午和王亨去二院吃饭。
因方磐在西南边疆待久了,初到江南有些水土不服,在山中一直有些小恙,此时到将军府,方磊忙催兄长找东方倾墨给诊脉,于是也一道进来了。
午饭摆在东厢。
惠娘等女自然不好作陪,东方倾墨就出面迎客,顺便替方磐诊脉,朝云便跟来拜见师爷爷。
给几人见过礼后,朝云见这些世子大官个个都神采飞扬,她爹爹原也跟他们是一类人,可是现在却生死不明,小女孩撑了这么多日,撑不住了。
短短半个月,她亲身体验了有爹和没爹的天差地别,哪怕有王亨罩着她们母女也不行。
有梁心铭在,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在潜县也能呼风唤雨;如今没了,她们母女又在别人的屋檐下,多走一步、干一件小事都要经过别人允许。
朝云强烈思念亲亲的爹!
王亨叫她到身边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