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我不知道的,其它的我都告诉了他,包括那一次在仙客居与叶溪之间的冲突。
然后,言悔便将昨天发生的事勉强串了起来,说与我听。
万华很有可能是被国主当场告知,叶莺正好就在昨日嫁给安王的,那他定是丝毫的准备都没有,离开王宫便直冲安王府而去。
而叶溪既然派人盯着万华,必会事先就得了消息,早早守在王府门口,毕竟王府宾客众多,他不会让王万华搅了这出好事,丢了王府的面儿的。
万华在王府门口吵着要见叶莺,但叶莺是指定见不着的。
所以叶溪对他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他死了心回了登科院,借酒消愁,醉如烂泥。
我扯着半边嘴角几分愕然地看着言大夫。
后者被我盯得莫名其妙,说:“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劲吗?”
我摇着头,感慨道:“阿悔,你真该去当个神算子。”
……
言悔懒得搭理我,兀自说道:“现在算是知道王万华的病因了,可是莺儿那头,你也没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疑点太多了,我实在想不明白。”
听他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话,我神思一晃,倒是记起某条讯息来,不禁问言悔:“阿悔,我们走之前,叶伯的身体状况好像恢复的很好吧。”
他面露疑惑,不懂我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点着头回:“嗯,我研究了古方替他做的疗程,看他的身体状况,再活个三年五载是没有问题的。”
嗯,再活个三年五载都没有问题的人,又有叶莺在旁精心照料,怎么会突然亡故,还是在生出这桩子事之前。
“阿悔。”当我打算开口对他说出这件事的时候,方才觉得难以出口,我甚至有些忐忑,是否应该告诉他。
虽然于我而言,同叶伯并没有什么感情,可对于言悔来说,叶伯,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吧,若是他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言悔皱着眉看我,等着下文。
算了,早死早超生。
看着他的脸,我沉下一口气,有些干涩地开口:“叶伯他,死了。”
果不其然,这个消息比起叶莺嫁给赵歌那茬儿,更能让他惊愕。言悔的腿陡地软了一下,险些跪了下去,我连忙拉住他,手脚显得慌乱。
这反应,有点意料外啊。
而他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一副游移的样子,问我:“死了?”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怎么死的。”他眸色沉沉。
“我,不知道。”
然后就见言悔按着头闭上了眼,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突然就显得疲惫非常,叫人心疼。再睁开那双黝黑的眸子后,竟是红了一片,那没有涌出的眼泪,都滴在心里,碎在心底。
也是到这个时候,我才隐隐感觉到,叶伯在言悔心中的分量,其实无异于亲人。对了,他说过的,在那段黑暗的岁月里,言府上下,只有叶伯是真心地待他好。
我又默默地把这些话嚼了一遍,不禁觉出了更多的意味。言府于言悔,是阴寒地狱,而叶伯虽与阿悔相处不久,却是他那时唯一的温暖。
此刻的我,不禁觉得茫然。
房内的万华,我的小弟,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
屋外的阿悔,我的情郎,他没了胜过至亲的亲人。
我呢。
在这两者之间,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好无力。
☆、第90章 我说过的,你完了
“我有点累了。”言大夫的视线忽地盯住了我,他一如往常地轻笑着,平淡地同我说着话,我却觉得好冷,直冷到骨子里去。
我沉默地看着他,安慰的话该怎么说,才好呢。
身体的动作先于言语,手指颤抖地一动,慢慢地抓上了他漫起冰凉的双手。
言大夫的手救过很多人,可是现在,他救不了他生命中重要的那个人。
所以才会觉得累吧。
想着言大夫往日里抚慰我的话,我低着头,大拇指转着圈儿地摩挲着他的手背,说:“累了就休息,这天还有我撑着,不会塌下来的。”
我有你。
你也是有我的啊。
言悔垂着眸子,瞧着在自己手背上不自觉撩拨的某人,心里柔软一片。他一点点地反扣住我的手,将其拢在了手掌之中。
然后一抬眼,喉间堵着的东西在顷刻间都散了开。
他的姑娘明明嘴上说得是那么笃定。
耳朵却是不争气地红了。
……
对于言大夫的寂然,我这心里是上下都打着鼓,到底听没听进去啊,怎么着也给点反应吧。
“啊——”
这下换我捂上了耳朵,言大夫,他,他咬我。
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倒是对上言悔缓和了好些的脸色,他动了动嘴唇,居然漾出了一丝痞笑。
没错,是痞笑。
“我说过的,你完了。”他道。
合着是对我方才揪他耳朵的报复?
没有太过纠结他情绪上的突然跳脱,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安抚获得了巨大成效。再被言悔这么下了口,顿时全身一僵,眨着眼睛,便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原地跺了几步:“我,我进去了。”
瞧他那样儿,应该是好了,不然也没闲心耍流氓啊。
赶紧跑。
等我些许慌乱地进了门,言大夫的脸色却是瞬间垮了下来,有些事哪能如此轻松地就抛在脑后,他只是,不想我多为他担心。
已经有一个王万华,够让人烦的了。
他,就不添麻烦了。
……
搬着独凳,一步一步地挪到床边坐下,我盯着床上装睡的那人,心里仍是半挂着言悔。
看向门口,言大夫的身影飘然地踏下石阶,渐渐没了踪迹,瞧他离开的方向,似是回房了。
嗯,累了,便休息吧。
我蓦地长舒一口气,头也轻摇着,却是只觉愈发的烦躁。
守在王万华的身边,他的呼吸浅浅,安静地像个没什么生机的人偶,我的神思晃了晃,这才又不露痕迹地惦记上了他的事。
言悔已经将事情串讲给我听,现下自己再梳理一番,倒是更能体会王万华的苦痛了。也记起了,他早上在登科院内,不甚清醒说出的那句话。
他说。
玫姐,我好像要死了。
……
昨天,不过短短一日,王万华却是大起大落,煎熬得分外漫长。
夺了状元的时候,他一定是内心狂喜吧,因为那样,他就能向国主求旨赐婚了,然后,莺儿便会嫁给他,任谁也无法阻拦。
那时,他是否已经梦见了斑斓的以后,梦见了一个,有心爱人陪伴在侧的家。
可是啊。
这个有莺儿的家,瞬息之间就成了冰冷的泡影,已被旁人夺去。
状元之名,似乎也变得无比刺眼。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功名,可在他这里,却成了一道见骨的伤口,除了疼痛,带不来一点欢愉。
王万华闭着眼,痛苦的神色都已褪去,成了面无表情的麻木之人,他像是认命了,可紧攥的拳头,还是泄露了他的不甘。
明明,只差一步。
就能拥有长久来所期待的那个人。
怎么才迈出去,这一切便摔得支离破碎,无法挽回了呢。
……
我确是被这小子磨得无可奈何。
能怎么办呢。
无论我如何劝慰,试图将王万华从那浑浊的泥淖之中拉出来,可他就是不愿将手伸给我,而是放任自己一点点地陷进去,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
如此的自暴自弃。
眼下我知道的并不多,既不能笃定地对他说一句,莺儿是有苦衷的,她还是爱你的,也不能恼他不争气,居然栽倒在一个攀附权势的女人身上。
孰不知这个时候。
我已经恼起了叶莺,她有意如何,无奈又如何,怎么也不能把我无忧无虑的小弟给折磨成这个鬼样子。
堵着闷气,无法发作,满心的愁思,又该何处寄托。
摸出那只应声虫,我蹙眉看着,只希望它现在就能叫上一声,好让我找叶莺问个明白。
说来讽刺。
莺儿求的那道功成名就的符纸,算是在王万华身上应验了,可千织愿的平安健康,怎么着也是做不到了。
若万华一直是此般的萎靡状态,少说也是要消极度日,绝食以对的。
还能有什么健康。
这么突地想起千织来,我不禁默默地念叨。只是当又一次瞥着床上的王万华时,我的脑子里,不知怎的,就蹿出曾经的千织来。
我清晰地记得,那丫头从昏厥中醒来后的无声落泪。